“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嗓音与电话里的声音对上,徐可清瞬间明白了来者是谁,原来他就是微光公益组织在落槐镇的联系人。
“没事。”徐可清摆摆手,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男人好像有些紧张,抿着唇,看着徐可清的眼睛,却又很快收回视线,似乎不太敢与她对视。
“你怎么称呼啊?”徐可清问道。
“程柯,路程的程,柯南的柯。”
话音刚落,徐可清瞬间就明白了那股子熟悉感是从何而来了,她是真的认识他。不过看他这一本正经的介绍,好像已经不认识自己了。
“徐可清。”
“我知道,”程柯笑着答,将手里的水递给她,“渴了吧。”
徐可清没去揣测他话里的知道是什么意思,道过谢后接过手里的水,她是真渴了,要不然也不会想着去超市买水。
瓶装水被他拧松了,徐可清毫不费力地就打开了,就着瓶口咕嘟咕嘟喝下去了小半瓶。
她都没怎么喝水,嗓子早就干冒烟了。
喉咙得到滋润,说话声音也带了些清润,徐可清问道:“现在走吗?”
程柯将视线从远处的山峰收回,落在身边的女孩身上,问道:“你还没吃饭吧?”
徐可清实话实说:“没。”
今天一天她都奔波在路上,除了在机场吃的那顿简易早饭,再无其他。
她知道这地方离北华很远,却没想到竟然这么远。中间交通工具都换了好几个,倒了好几班车,对她来说,也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当时在车上,破旧沉闷的中巴车在山道上颠簸起伏,让她的心也跟着起起伏伏,始终都落不到实处去,安全到达下车点时,她仍有种飘在天上的感觉,直到此刻,看见程柯,那颗心才算是稳稳落回原位。
在这个偏僻陌生的地方,能够遇到自己曾经认识的人,也是一种安慰与幸运了,尽管对方早就忘记自己了。
程柯的眼珠很黑很亮,她清楚地看见自己在他眼里缩成小小的一个。
程柯被徐可清的对视搞得很不好意思,他不习惯这样的对视,不动声色地偏移了眼,脑子里思索着带她去哪里吃饭。
镇上没什么饭店,稍微好点的也就那么一家。
程柯越过她去拿行李箱,徐可清身上好闻的茉莉花香袭入鼻腔,和多年前的味道一样。
徐可清见他提起自己的行李箱,不免觉得有些笨拙跟好笑,出声提醒道:“我箱子很沉的,可以拉着。”
程柯腼腆一笑,抽出拉杆,右手搭在上面,轻声道:“走吧。”
徐可清跟着他朝着街里面走了走,最终在一家店门口停下。
店面不大,连个招牌都没有,门口右边有个水龙头,底下有个不锈钢大铁盆,里面堆积着用过的餐具,表面浮着一层泡沫,洗碗大姐的手在里面搅散了泡沫,露出底下脏污的水。
徐可清皱了皱眉头,她不知道为什么洗碗不在后厨而是在店门口,多影响观感啊。
程柯捕捉到了她的微表情,知晓她这是嫌弃,脑子里开始搜寻着哪里有卫生环境好点的饭店,还未想出来却见徐可清已经进店了。
店里面总共就三张大圆桌,其余两桌还留着未收拾的残余,徐可清在空闲的那张桌子捡了个位置坐下,打量着店里面的布局摆设。
其实都没什么可看的,这里没有金碧辉煌的装修,也没有轻柔舒缓的背景音乐,有的只是斑驳脱落的墙皮和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
老板娘好像认识程柯,见到他笑嘻嘻地打招呼,喊了声:“程书记。”
程柯跟她小声地交谈了几句,最后看向徐可清的反向,道:“你看看要吃点什么。”
柜台侧面立着一个开放式冷柜,里面摆着洗切干净的菜,花花绿绿的,看着倒也干净。一个盘子代表一道菜,连菜单都省了。
徐可清大致扫了一圈,她向来五谷不分,除了像番茄、茄子、黄瓜这些特别好认的,里面没几个是她能叫的上名的。
她最近在减肥,很少吃荤腥,盯着角落里的番茄跟鸡蛋,道:“我不吃肉,就这个吧。”
番茄炒鸡蛋或者番茄鸡蛋汤都可以,反正她都吃。
程柯了然地点点头,又随便点了两个清爽的蔬菜,老板娘端着点好的菜去了后厨。
他在徐可清的对面坐下,帮她烫餐具。
徐可清看着他的手,程柯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握着水壶时青筋凸现,很有力量感。
她忽然想起刚刚老板娘对他的称呼,开口问道:“我刚听老板娘叫你程书记,你不是支教老师吗?”
微光公益组织给了她他的联系方式,她先入为主地以为他是在这地方支教的老师,没想到他有别的身份。
“不是,我是落槐镇的书记。”
“哦,”徐可清道,“没想到你还是个官呢。”
话音刚落,徐可清就后悔了,暗恼自己不会说话。这话听起来跟看不起人在嘲讽一样。
她悄悄观察着程柯的神色,见他一切如常放下心来,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以为你跟我一样都是支教老师呢。”
“不是。”
徐可清:“……”
她发现程柯跟以前一样,还是不爱说话,她不禁想,现在当官了每天跟镇上的人打交道,他这种沉闷的性子能应付得了吗?
她很想和他说说话,但又不知道从哪讲起。她和他并没有什么旧可叙。
如今的她对程柯来说只是个来支教的志愿者,而不是曾经认识的女同学。
老板娘端着炒好的菜上来,虽然卖相一般,但味道吃起来却远超徐可清的预料,清爽可口。
两个人相对而坐,沉默地把饭吃完了。
出了饭店门,天已经完全黑了,徐可清抬头望天,满天繁星点缀在漆黑夜空上,这在城市很难看到如此光景。
傍晚的明水镇人少得可怜,此刻夜幕降临,更是不见人影,安安静静的,只偶尔听到几声犬吠。
徐可清跟着程柯走向大马路上,在一棵树前停下,面前停着一辆三轮车,车兜上架着一块长木板。
徐可清:“……”
长这么大,她还没坐过这种车呢。
程柯把行李箱放在车兜里,见徐可清站在原地没动,出声解释道:“这里条件简陋,还请你多担待。”
徐可清回神,问道:“这怎么上去……”
她看半天也没看明白,三轮车的高度对她来说有些高,她可做不到把腿直接翘上去,更不要说她还穿着行动不便的高跟鞋。
“你从后面踩着横杠上去。”
徐可清绕到后面一看,果然有个可以踩的横杠,两手抓着两边的栏杆,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
木板硬邦邦的,直硌屁股,舒适度连破中巴都比不上。
见徐可清坐稳后,程柯上了车,拧开手把,车灯在前面铺出了一条窄窄的路。
第一次坐这种车,徐可清还有点担心,问道:“我会不会掉下去?”
要是程柯一个不小心把车开翻了,她肯定会摔在地上的,就算运气好没受伤,但肯定会痛的啊!
她最怕痛了!
程柯嘴角弯起小小的弧度,安抚道:“你坐稳了就不会。”
顿了顿,他又说:“抓紧两边的栏杆。”
徐可清一直在抓着栏杆,不敢松手,闻言,又用了点力。
去往落槐镇的路上没有路灯,坐在车后座,徐可清看到明水镇的光亮逐渐缩成了若干小点,像是散落山间的萤火虫。耳边是风摇树木的簌簌声,两边草木里传来不知名的虫鸣鸟叫。
但这黑漆漆的环境始终让她感到不适应,总觉得会有什么东西突然跳出来吓她一大跳。
她猛地出声喊道:“程柯。”
“怎么了?”
低沉沙哑的声音给了她安全感,她问道:“我们是去学校吗?”
“不是,是去住的地方。”
“啊?”徐可清侧头,“支教老师不都是住学校吗?”
程柯看着前面的路解释道:“之前是这样的,但是由于学校合并整改,学生变多宿舍不够用,所以空出来的教师宿舍都被改成学生宿舍了。现在微光来支教的老师都住在组织提供的房子里。”
“这样啊。”
“那房子是组织花钱盖的吗?”
“不是,租人家的。”
三轮车在山路上行驶了半个多小时,拐入一条小道上,最后在一道木门前停下。
徐可清打了个哈欠,眼角涌出生理性的泪水,含糊道:“这就到啦?”
“嗯。”
程柯帮她把行李箱拿下,站在一边等她下来。
徐可清顺利下来,跟着他往里去,院子里没灯,什么都看不清。
程柯打开堂屋门,摸开开关,屋内瞬间亮堂了起来,头顶的昏黄灯泡将他的脸都柔和了几分。
他打开右边的房间门将行李箱放在墙角处,说:“你住这里,桌子上有洗漱用品。缺什么和我说一声就好。”
然后他又指了指院子桂花树的后面道:“那个是卫生间。”
“我就住对面,有事可以喊我。”
“哦,谢谢啊。”徐可清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他就住在大门边。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程柯打了声招呼就出去了。
徐可清仔细看了看自己的房间,未来的半年她都要在这里生活了。
两指擦过窗边的桌面,干干净净的,毫无灰尘,桌上放着两个盆,一大一小,里面有毛巾、水杯、牙膏等洗漱工具。
应该是程柯准备的。
徐可清又绕到床那里去,床上用品选用的是蓝色清新小碎花,她猜想,这应该是程柯的眼光。
没想到,他选的还挺符合她的品味的。
房间虽然比不上她在北华的卧室,但比她想的好很多,至少干净、整洁、明亮,也不像是有虫的样子,像个人住的地方。
简单收拾了一下,徐可清拿着洗漱用品去往卫生间,摸着黑打开了灯,发现里面真的是好小。
卫生间是个毛坯房,没有贴瓷砖,也没有做干湿分离,最里面高起的地方有一个蹲坑,墙上挂着一个莲蓬头,徐可清看了一圈也没找到热水器,怀疑这是否能出热水,边上有个洗手池,上面墙皮上安了一小块镜子。
椭圆形的镜子里照出她的脸,巴掌大的脸上因为赶路显出几分憔悴和疲态,状态和平时没得比。
徐可清叹了口气,插上了门闩,简单地洗了个澡。
洗去一身的风尘,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徐可清连头发都没吹便躺在了床上。
太累了。
她将整张脸埋在被子里,一股温暖干燥的感觉包裹着她,像是太阳的味道。
敲门声响起,徐可清从床上爬起,前去开门。
程柯好像刚从外面回来,手里拎着两包东西,见徐可清的头发在滴水,提醒道:“山里面温度低,不吹头发很容易感冒的。”
徐可清摸了摸发梢,道:“没找到吹风机。”
“吹风机在你书桌的抽屉里。”
“哦,”徐可清应了声,问道,“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