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加州某法院。
顾十安站在原告身边默默地听着法官的审判,她身着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衬衫领口别着一枚胸针,极简的钛金属眼镜架在她鼻梁上,浑身都透露着理性的光芒,纵使其他人怎么吵闹她都站立不动。
这是她在美国着手办理的第一百个案件也是最后一个案件,这三年的历练早已让她从一个萌新律师变成了几乎人人皆知的金牌律师,对这类的案件也早已得心应手,这个案子结束后,她也该回国处理一下钉在她心里七年的疤痕。
砰砰!!
倏地,法槌锤在桌子上的声音划破场外的寂静,伴随着的还有一声字字铿锵的话。
“Order!Order!(肃静!肃静!)”
随着法官和法槌的声音现场终于渐渐安静下来。
“根据原告和被告双方提供的证据,本法庭的判决如下:被告应按照合同向原告赔偿相应金额,并公开道歉。本案庭审结束,现在休庭。”
当法官给出的最终判决,被告那边开始躁动不安,已经听不进去法官的任何宣读,被告一方每个人眼里依旧藏着对原告强烈的不满。
作为原告的米勒夫妇被被告的眼神吓得不轻,紧紧地握住一旁顾十安的胳膊想要汲取些许安全感。
顾十安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她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不要担心米勒太太,有我在他们不会做什么。”
顾十安的话对于米勒太太来说无疑是一颗强有力的定心丸,渐渐地她也不再害怕。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作为被告的史密斯一行人看的并不是米勒夫妇而是顾十安。
以他们在加州的地位没有人敢接这个案子,可这个华人律师接了甚至还帮助原告赢得了胜诉,害他们损失一大笔财产。
被告恶狠狠地盯着她,似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而顾十安对此却浑然不觉,她接着安慰原告几句,转接一下资金酬报,就出了法院准备离开。
她站在法院门口感受着周围的车水马龙,感受着阳光的暖意,慢慢呼出一口气,像是压在身上无数斤的重担终于卸下,她抬眼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忽然觉得万分感慨。
原来从她离开中国到美国求学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久到她终于有能力去弥补当时的无力,可以还父亲一个清白。
想到父亲,顾十安又忍不住地红了眼眶,在眼泪要从眼角流出时,包里的电话声响起,她吸吸鼻子胡乱地抹了抹眼角,拿出手机看了眼来电人接通电话。
“Darian?(达里安?)”
Darian 是她在旧金山上大学时寄宿家庭的小儿子,比她小三四岁,跟她相处得很好。
少年清润又活泼的嗓音从电话听筒里传出,伴随着调侃意味:
“恭喜你啊我的胜利女王。今天是你连续赢得第一百个案子了吧?”
顾十安垂眸笑笑,谦逊道:“有空打电话来调侃我,老师给你布置的作业做完了?”
听到这话,电话那头的男孩儿瞬间泄了气,“安,不要说这种让人伤心的话好吗?”
“好了,直到你自己在家无聊,但我还要先回一趟律所,等我从律所出来给你买个小蛋糕带回去好——”
没有任何预兆的,顾十安正轻声哄着电话里的男生,未说完的话语却被一棍子打断。
顾十安被打得猝不及防,一个踉跄直接顺着楼梯滚了下来,身上裸露的地方都露出可怖的红,后背火辣辣地疼,疼的她说不出话来,头变得晕头转向,手机也被甩出去好几米。
她狼狈地直起身子想要看清是谁就被人狠狠地掐住脖子:“我记得我警告过你不要多管闲事。”
顾十安这才看清来人是谁——是刚刚案件的被告方史密斯先生。
她盯着男人,因为见多了这种事,所以并没有很害怕只是伸手用最大的力气将他推开然后自己强撑着站起来,她扑了扑身上的灰尘,冷眼看着对面魁梧的男人,用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道:“我想,尊贵的史密斯先生你应该听说过‘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这句话,在法院门口袭击律师,你知道你犯了什么罪吗?”
“我不想和你扯这么多,毁了我的利益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后果。”史密斯抬手招了招他身后的那群人,“带走。”
后面那群人得到命令后一步一步地靠近顾十安,他们个个身材魁梧又统一穿着黑色T恤形成了一股莫名的压迫感,每走一步都像是坠入深渊的前兆。
他们所有人脸上都挂着阴森可怖的笑,那样恶狠狠,那样充满浓郁恨意的眼神像是要把她活吞下去,一连本处在正午的阳光都消失不见,周遭笼罩起冰冷的寒意。
顾十安呼吸一窒,下意识的扭头就跑却因为摔下楼梯脚踝已经肿的老高,根本逃不掉他们的魔爪,没一会儿就被抓了回来,几乎是生拉硬拽的往某个方向拽。
挣扎中,顾十安忽地觉得脖颈处传来微微刺痛,她下意识微微偏头,余光中看到一个针管扎进了自己的皮肤里,里面灌着透明的液体,不知道是什么药。
顾十安一惊,猛地退开,药液虽然没有被全部注射进去,但还是很快地发生了效果。
她眼皮沉重的厉害,重重的摔到地上,顾十安狼狈的跪着,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摇晃,头轻飘飘的,呼吸也变得急促不停地大口呼吸,她紧紧皱着眉,努力的看清眼前的一切,努力的让自己镇静下来只是效果甚微。
好累……好痛……
直到身体的极限,顾十安的眼泪从眼角滑落,眼皮也重重地合上,她失去了所有的意识,看不到眼前任何的光景,只剩下泛着寒冷的黑暗。
所有的一切都归于平静,只留下不远处的手机里传出Darian焦急的声音:“安,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充斥着整个病房,顾十安艰难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身上全是伤,只是这些伤口都已被处理干净只是隐约还泛着疼痛。
她有些茫然,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手刚微微动一下就碰到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安,你醒了啊。”男人睡得很浅,她一碰就醒了。
顾十安看着坐在自己床边的人,愣了愣:“Rosent?你怎么在这里?”
Rosent是她在加州上学时的学长,现在是她的同事,他是中美混血,美国籍华裔,但长相很像中国人,只是立体度比寻常亚洲人高,还有一双不常见的蓝色瞳孔,Rosent平日里很照顾她,两人关系也不错。
男人起身给顾十安倒了杯水又慢慢扶她起身,将水递到她嘴边后回答:“Darian给我打的电话,特别着急地说你遇到了急事让我来救你,我给你打电话接的却是医院,然后我就赶过来了。”
女人顺着将水喝下润了润嗓,虽然记忆里她是被被告方打晕过去的,但可能是周围巡逻的保镖看到救下了她才让她来到了医院,所以她也没有多问。
“Darian呢?他没被吓到吧。”
“有点儿,他从家里赶过来的时候眼睛还流着泪呢。”Rosent耸肩无奈笑笑,“他想等你醒过来再离开,但后来Lawrence教授还是把他带走了。”
顾十安垂眸笑笑没再搭话。
“怎么总问Darian?”Rosent坐回位置上,摁响了护士铃,“你有没有被吓到?”
顾十安将已经空了的水杯放到一旁的小桌上,无所谓道:“一点点吧,其实也还好又不是第一次遇到。”
还没等Rosent再说什么,被护士铃传唤过来的医生便进来又给顾十安做了个系统性的检查。
顾十安老老实实地配合,等检查完成后开口问道:“医生,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医生站在她的床边,手上记录着刚刚检查出的各项指标,回答:“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但最好还是再休养几天出院。”
顾十安笑笑,目送医生离开:“好的,麻烦您了。”
她问出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Rosent怎么会不知道,所以当病房门被关上,Rosent直盯着她,问:“你要出院?”
“嗯,在这儿躺这么久都要发霉了。”顾十安偏头看他,才发现他今天穿得也很正式,黑西装领带,包括公文包也放在旁边,“你来找我的时候刚打完官司?”
Rosent已经顾不得这些,他一想到前几天他无意间看到的顾十安手机上的消息再加上律所负责人跟他说的话他就忍不住多想,质问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出院?你想去哪儿?”
顾十安被他问得一愣,随即便明白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她垂下眼睫呼出一口气承认道:“我要回国了。”
“为什么?”Rosent问她。
顾十安沉默着,没多解释什么,“我该回去了。”
不管是因为父亲的案件,因为她对家乡的想念还是因为那段无疾而终却又怎么都忘不掉的感情,这些都在驱使着她回去,回去面对七年前她不敢面对的事情,处理七年前她没有能力挽救的事情,还有……回去赎罪。
在沉默中,顾十安又没忍住红了眼眶,她看向Rosent,眉眼弯弯,眼泪顺着流下,轻声说:“有人在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