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蝉鸣撞在教室玻璃窗上，像团黏糊糊的热胶。
徐新博趴在课桌上，后颈沾着校服领子，指尖在课桌下快速的划动手机屏幕——新出的《荣耀》李白皮肤正闪着鎏金特效。
他盯着“首周折扣”的红标，喉结动了动。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讲台上的老高拍着黑板，声如洪钟。
这位教了三十年语文的中年男人，衬衫领口敞着两颗扣，眼镜片被粉笔灰蒙出层白雾。
“同学们，这是诗仙李白在人生最酣畅时写下的千古绝唱！”
徐新博眼皮抬都没抬。
他摸出半块融化的橘子糖含在嘴里，甜味在舌尖炸开时，脑海里冒出楼下赵叔叔的脸……
装修队的赵叔总在工地啃馒头，上次他问：“叔，您会背《将进酒》吗？”
对方把水泥铲往地上一杵：“背那玩意儿能砌墙？”
还有对门送外卖的钱哥，上个月帮他修手机时说：“我初中早辍学了，不照样月入过万？”
“所以背诗有啥用？”他对着手机里的李白皮肤嘀嘀咕咕，“又不能换皮肤，不能点外卖，不能...”
“叮——”
机械音像根细针扎进太阳穴。
徐新博猛地抬头，手机“啪”地摔在地上。
“知识传承系统220923号已激活。”
声音又响了，这次徐新博确定是从脑子里冒出来的。
“检测宿主徐新博，高三年级，九科平均成绩58.6分，连续32天课堂走神超过每节20分钟，符合强制激活条件。”
他捏紧校服下摆，后槽牙咬得发酸。
教室吊扇在头顶“吱呀吱呀”的转，老高还在讲台上满是激情的讲“朝如青丝暮成雪”。
徐新博鬼使神差的掐了自己胳膊一把，痛感清晰得像被火烧一般——这不是梦！
“首次穿越任务已生成。”系统音不带感情。
“任务内容：协助盛唐天宝年间李白完成《将进酒》创作。
任务时限：穿越期间。
成功奖励：语文知识点记忆包（含高考必考古文解析）、学习专注力 1。
失败惩罚：扣除24小时《荣耀》游戏时间。“
徐新博呼吸一滞。
他上周刚充了三百块买皮肤，就等着周末冲星耀——要是被系统扣了时间，下周排位赛肯定掉段！
“是否接受任务？”
“接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猛然一声大喝，吓得众人一哆嗦。所有同学的目光立刻向徐新博投去，就连老高都停下了粉笔。
“徐新博同学，你有什么问题要和大家分享吗？”
“没、没有！”
徐新博额头冒出了汗，等所有同学视线重新回到老高身上，这才偷偷摸摸、手忙脚乱捡起了手机。
屏幕裂了道细纹——正好挡住李白皮肤的大招特效。
他心跳得像打鼓，指甲在课桌上抠出月牙印：“系统...系统不会是假的吧？要是穿不过去怎么办？“
答案来得比他想象中的要快。
眼前突然泛起白光，刺得他闭紧了双眼。
再睁眼时，鼻腔里涌进浓烈的酒气，阳光像火炭似的砸在头顶。
他踉跄两步，鞋底蹭过粗糙的青石板——哪还有教室的瓷砖？
眼前是滚滚黄河水，浪头拍在岸边礁石上，溅起的水珠落进他衣领，凉得他打了个寒颤。
“笔！笔呢？”
沙哑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徐新博转头，就见个穿青衫的男人歪歪倒倒站在柳树下，腰间酒壶晃荡着，发冠松了半边，几缕白发混在墨发里。
他手里攥着半截断笔，案几上的绢帛只写了半阙：“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李、李白？”徐新博喉咙发紧。
他在课本上见过李白的画像，可眼前人比画里鲜活十倍：眼尾泛红，像是刚灌了几坛烈酒，眉峰却还带着剑气般的锐度，连跺脚时青衫扫过的风里都裹着三分狂气。
“系统提示：距离任务失败剩余9分30秒。”
徐新博手忙脚乱的翻找四周，可凡是来这黄河岸边酒肆喝酒的，又有几人会特意带笔呢？
“系统提示：距离任务失败剩余58秒。”
在穷途末路之际，一旁即将熄灭的火堆吸引了徐新博的注意。
火堆中有一根大约十厘米粗的木棍，前端已经碳化。
徐新博立刻抓起木棍向李白冲去，鞋跟在青石板上磕出声响。
“先生！笔！“
李白猛地抬头，醉眼瞬间亮得像星子。
“哈哈哈！好！来得好啊！”
他抢过“炭笔”，手腕一提就是道墨迹：“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炭痕污了徐新博手心，他却顾不上擦拭——这哪是课本上冷冰冰的铅字？
分明是滚烫的、带着酒气和河风的生命！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李白挥笔如剑，每写一句就灌一口酒，酒液顺着下巴淌进衣领。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徐新博看着他衣袂翻飞的样子，突然想起老高讲课时发亮的眼睛。
原来诗不是印在纸上的符号，是一个人在天地间吼出的底气，是千百年后还能撞进人心的热浪。
他耳边的声音渐渐淡了，却像烙了块火印，烧得他耳朵发烫。
“系统提示：任务完成度93%。
检测宿主情绪波动 17%，额外奖励专注力 0.5。“
徐新博没听见系统的声音。
他望着李白写完最后一个“杯”字，看那狂草在绢帛上舒展如鹏鸟展翅，听黄河水卷着诗句奔向下游——原来这就是老高说的“文脉”吗？
原来那些他觉得“没用”的东西，是有人用热血和酒灌出来的火种？
“小友，可愿共饮？”
李白晃了晃酒壶，眼底的醉意里浮着三分认真。
徐新博伸手接过，刚要开口，眼前又泛起白光。
他下意识去抓那卷还带着温度的绢帛，指尖却穿过了空气……
再睁眼时，他正趴在教室课桌上，手机屏裂着缝，屏幕停在《荣耀》的加载界面。
“徐新博！”老高的粉笔头精准砸在他桌前。
“站起来！说说《将进酒》里‘千金散尽还复’来体现了李白怎样的人生态度？”
徐新博恍惚的站了起来。
他忽然发现，课本上的字不再是模糊的蚂蚁，每一笔都清晰得像刻在视网膜上。
那些他从前死记硬背都记不住的赏析，此刻正顺着血管往脑子里涌……
“豪放洒脱的胸襟，对自我价值的高度肯定……”
“不错。”老高推了推眼镜，眼里闪过点惊讶，“坐下吧。”
徐新博坐回座位，手机在桌下震动，他却根本没有心思理会。
黄河水的轰鸣还在耳边响，李白挥笔时的狂气还在血管里窜，他摸着课本封皮，喉结动了动。
原来有些“没用”的东西，是要亲眼见过、用心体会，才能知道它们的诸多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