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桂花将五笼包子送到了河堤下方的巡防队。
陈瑞阳让管理后勤的小王开了收据,交给了田桂花。
刚才的一锅绿豆汤,陈瑞阳算的是五块钱一锅,五笼包子九十个,计算是四块五毛。
现在她又送了五笼包子九十个过去,虽然只是收据,但也赚了四块五。这才一大早呢,她就赚了十四块,一会儿再做些包子零卖,又能赚个几块钱,今天的毛收入能有二十来块了。
田桂花想到赚的大笔收入,心里高兴,蹬三轮车的脚都有力了几分。
离开巡防队的休息处,田桂花骑车往回走,这会儿才早上六点,天才刚刚亮。
但因为是大夏天,河堤上不少人都忙碌了起来。
天气热,人们习惯早起劳作。
在帐篷里守夜的人纷纷走出来活动筋骨,从家里赶来的人,呼朋唤友打招呼。
有挑着担子推着独轮车来卖早点的人,大声叫卖着吃食。
看到田桂花三轮车后面的空蒸笼,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
认识她的人,便打起了招呼,“田大姐,早啊,你的包子卖得这么快?这都空了好几个蒸笼了。”
田桂花笑道,“是啊是啊,我起得早。”
她骑着车,离开了。
等她走出一些距离时,坐在一旁休息的老汉朝背着背篓卖包子的女人说,“田桂花的包子哪里是在河堤上卖掉的,她的包子全被巡防队的人买走了,她都送两趟了呢。”
背背篓的女人,惊讶地睁大双眼,“啊?原来是这样啊。田桂花的运气真好啊。”
那人羡慕地笑着说,心里却冒酸水,她怎么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呢?
不行,她明天也早起,也送到巡防队那里,把田桂花的生意抢过来。
在背背篓的女人跟坐在路旁休息的男人聊天时,两人的对话被黄彩云听到了。
黄彩云跟着于家早点铺的老板娘前来卖包子。
虽然才六点,但因为走路还要挑担子,热得她一头汗水,只想坐下休息。
可她的老板娘却是个罪恶的资本家,看不得她休息。
只要她休息就会骂她。
为了能休息几分钟,她拉了拉老板娘胡嫂子的袖子,“婶子,你听到刚才那两人的话了吗?”
胡嫂子要赶时间将包子挑到河堤上去卖掉,没闲心听黄彩云说些有的没的,“认真做事,别人家聊天与你什么相关?”
“他们说,刚才田桂花的包子被巡防队的人全买走了。”黄彩云说,“而且,还送了两趟包子,这才大早上呢,她就赚了一二十块了吧。”
胡嫂子吃惊得睁大双眼,“什么?谁说的?”
“他!”黄彩云指了指坐在河堤下方台阶处的一个老汉说。
老汉在歇脚抽旱烟。
胡嫂子冷冷一哼,“有什么了不起的。”
口里说着不在乎,心里却在琢磨着,怎么抢走田桂花的生意。
胡嫂子两口子做的包子,面团揉的不软和,馅料也比田桂花放的少。
关键是,馅料的调味不及田桂花的好吃。
所以她的包子不及田桂花的抢手,几笼包子在人员密集的河堤上,卖了两个小时才卖完。
胡嫂子和黄彩云回到铺子的时候,都八点多了,这会儿太阳升起来了,烤得街道跟火炉一样。
两人一头汗水回了铺子。
于老板少不了对她们一顿埋怨,“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
走了两个人,他带着小儿子卖早点根本忙不过来。
“包子卖不动,可能天气热的缘故。”胡嫂子看了眼铺子里几个吃着面条的人,小声抱怨说。
当着外人的面,她没敢说实话,走到男人身边小声将田桂花揽了大生意的事,跟自己男人说了。
于老板睁大双眼,“什么?她咋运气那么好?”
“嗨,小点声。”胡嫂子拉了拉男人袖子。
“咦,这不是彩云吗?你怎么在这儿?这是你家开的铺子吗?”一个矮胖的年轻姑娘,和一个长得流里流气的青年男人,晃着胳膊走进了铺子。
看到擦着桌子的黄彩云,年轻女人笑着走过去拍着黄彩云的背,“请我吃面条吧,黄彩云。”
走进来的女人是黄彩云大嫂林腊梅的表妹王芳芳,另一个男人则是林腊梅的堂表弟王贵平。
来铺子里做事也有好几天了,黄彩云经常遇到熟人。
但那些都是同生产队的,他们都只是打个招呼,不会说过分的话。
可林腊梅的表妹王家人,都是说话做事不饶人的。
黄彩云看到他们,厌恶得直磨后槽牙。
“不是我家的铺子,我……我在这里做事。”黄彩云没好气说。
王芳芳故意的吧?
她没父没母,哥嫂又没有钱,家里怎么可能开得起铺子?
王芳芳当然知道,黄彩云家开不起铺子,前几天还听说,表嫂林腊梅回了娘家吵着要离婚呢。
黄家要是有钱,表嫂怎么可能闹离婚?
王芳芳刚才这么说,是故意羞辱黄彩云的。
“啊?黄彩云,你怎么当起小工来了?你那二婶呢?也不管管你的?真是的。”王芳芳往左右看了看,挑了张桌子坐下了。
不提田桂花还好,提到田桂花的名字,黄彩云的火气更加上来了。
她冷冷一哼,翻了个白眼。
于老板恰好看到了,以为她不想做事才会朝客人翻白眼,马上厉声喝道,“黄彩云,少在这里当大小姐翻白眼?还不快去做事?”
黄彩云只得收了脸色,问王芳芳和王贵平要吃什么。
王芳芳故意整她,“要两碗瘦肉面。”
黄彩云答应着,转身往灶台边走准备跟于老板汇报,但才转身走了两步,又听到王芳芳说,“不了,我还是吃鱼汤面吧,不要放辣椒。”
可等黄彩云记下转身后,王芳芳又改了口,“还是吃肉汤面吧,多放点酸菜。”
黄彩云这才意识到,王芳芳在故意逗弄她。
王芳芳比她大好几岁,只因为她成了洗碗小工,就取笑捉弄她?
王芳芳也就只有这点本事。
想到王芳芳提到田桂花的事,她眼珠儿转了转,故意说道,“对了,芳芳姐,你这几天有没有找我大堂姐晓静玩?”
王芳芳扬眉,“我为什么要找她玩?”
上回在堂哥成亲那天,她不过是跟黄晓静开了个玩笑,就被黄晓静的母亲打了一顿,她到现在还没气消呢。
黄彩云看了下王芳芳的脸色,唇角扬了扬,又故意说,“她家现在买了铺子,在卖包子,生意可好了,她打扮得也比以前好看了。”
一旁坐着喝水等早点的王贵平睁大双眼,“哦?真的?”
他想追黄晓静,但黄晓静那个死丫头看都不看他一眼。
王芳芳看了眼堂哥,朝黄彩云撇唇冷笑,“那又怎样?”
“我没骗你们,不信,你们自己去瞧啊。在老车站的路口,她家的招牌写着田记包子铺。”黄彩云说完,转身走开忙去了。
哼,王芳芳故意揭她的短说话气她。
她也故意说话气王芳芳。
王芳芳嫉妒黄晓静长得苗条得男娃子们的喜欢,总是暗中算计黄晓静。
上回还被田桂花打了一顿。
王芳芳要是再去找黄晓静,一定还会被田桂花打。
让这两方互相打架吧,她好看热闹。
王芳芳眯着眼,看了眼走远的黄彩云,用胳膊肘子捅了下王贵平,小声说,“喂,贵平,你不是喜欢黄晓静吗?怎么没见你最近找她呀?”
要是黄晓静嫁到了她王家,看她怎么修理黄晓静。
不就是开了个玩笑吗?
黄晓静居然向家里大人告状打她,真是小心眼。
王贵平的妈也是个小心眼的,要是让这俩人成了婆媳,那可就好玩了。
王贵平上回跟黄晓静开玩笑,被田桂花差点打死,肩头那里疼了半个多月才好。
他哪里还敢去找黄晓静?
有那贼心,没那贼胆了。
“算了吧,她那个妈跟母老虎一样,我才不想去找她。”王贵平耸耸肩头,撇着唇冷笑。
王芳芳扬着唇微笑说,“我帮你把黄晓静约出来,你跟她多多见面,你们悄悄好上了,她那个妈自然就认你了。”
王贵平眼睛一亮,拍腿道,“这敢情好!”
没一会儿,面条上来了,两人吃着面条,小声说着怎么约出黄晓静。
王芳芳和王贵平在“于记”面馆吃完面,果然顺着黄彩云的话,溜达到了老车站路口。
远远就瞧见了那块簇新的“田记包子铺”招牌。
铺子门口热气腾腾,田桂花正麻利地收着钱,黄晓静则在里头低头忙着收拾碗筷。
隔着一段距离,王贵平的眼睛就黏在了黄晓静身上。
一个多月不见,也许是生活安定、心情舒畅了,黄晓静看起来比在黄家时更水灵了,皮肤白皙了些,穿着件干净的碎花衬衫,扎着两条长辫子,侧脸线条柔和,透着股安静又倔强的劲儿。
“啧,还真是不一样了。”王贵平摸着下巴,眼神里那股贪婪和占有欲藏都藏不住,“比以前更好看了。”
王芳芳嫉妒地撇撇嘴,推了他一把:“瞧你那点出息!等着,我去试试。”
她整了整衣服,堆起笑脸走到铺子前:“晓静?忙着呢?”又朝田桂花打招呼。
黄晓静闻声抬头,看清是王芳芳,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大堂嫂的这个表妹上次在二堂哥婚礼上差点害她出大丑,她记忆犹新。她没说话,只是警惕地看着对方。
田桂花也看到了王芳芳,脸色瞬间沉下来。
她两步跨到女儿身前,像护崽的母鸡,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王芳芳?你来干什么?我们家不欢迎你!赶紧走!”
王芳芳脸上的笑僵住了,田桂花那锐利的眼神让她想起上次挨的巴掌,脸上似乎还隐隐作痛。
她心里骂了句“老泼妇”,嘴上却不敢硬顶,只得讪讪道:“田婶,瞧您说的,我就是路过,跟晓静打个招呼……”
“用不着你招呼!”田桂花斩钉截铁,“再不走,别怪我喊人了!彩云那丫头是不是在你们那儿嚼舌根了?回去告诉她,再敢使坏心眼,我连她一起收拾!”
周围的食客都看了过来,王芳芳脸上挂不住,恨恨地瞪了黄晓静一眼,低声骂了句“不识抬举”,转身灰溜溜地走了。
王贵平在不远处看着,见王芳芳碰了一鼻子灰,非但没觉得难堪,反而更心痒难耐。
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
黄晓静这副被田桂花护得严严实实、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更激起了他的征服欲。
“妈的,软的不行,老子来硬的!”王贵平啐了一口,恶狠狠地对走回来的王芳芳说,“芳芳,你说得对,姑娘家害羞!我就得让她没处躲!”
王芳芳刚才受了气,也憋着火,怂恿道:“对!贵平哥,你瞅准机会,趁她落单的时候……抱住了亲一口!她一个姑娘家,脸皮薄,到时候名声坏了,不跟你跟谁?田桂花再厉害也得认!”
王贵平听得两眼放光,觉得这主意简直太妙了。
接下来的几天,王贵平像条阴沟里的老鼠,有事没事就在田桂花铺子附近的巷子口晃荡,眼睛死死盯着铺子里忙碌的黄晓静。
他发现黄晓静每天下午三四点钟,太阳最毒、街上行人最少的时候,会骑着三轮车,去离铺子不算太远的一条僻静巷子深处打井水,用来冰镇绿豆汤。
这天下午,毒辣的日头炙烤着青石板路,空气仿佛凝固了,一丝风也没有。
巷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知了在树上嘶鸣。
黄晓静像往常一样,把三轮车停在巷子口的老槐树树荫下,拿着两个空桶走向巷子深处的老井。
她熟练地把桶系在井绳上,正准备摇动辘轳,一个油滑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
“晓静妹子,打水呢?这么重的活儿,怎么不让哥哥我来帮你?”
黄晓静吓得浑身一僵,猛地回头。
王贵平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就站在离她不到两步远的地方,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搓着手,一步步逼近。
“王贵平!你想干什么?”
黄晓静脸色煞白,厉声喝道。
同时迅速后退,背脊紧紧抵住了冰凉的井台石壁。
她心里咚咚狂跳,这巷子太深太静了,喊人恐怕都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