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把土路烤得发烫,苏艺裹紧了宽大的粗布褂子,束胸的布条勒得她喘不过气。她刻意把头发揉得凌乱,脸上抹了层灶灰,装作男孩模样低头赶路。十多里路走下来,脚底磨出了血泡,正当她在路边歇息时,远处忽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孩童的啼哭。衣衫褴褛的难民队伍正蹒跚而来,襁褓里的婴儿在寒风中啼哭,老人拄着断棍,妇人们背着沉甸甸的包裹。难民队伍像条破布带,在尘土里蜿蜒。张奶奶扶着拄拐的张爷爷,忽然瞥见路边那个“少年”:身形单薄得像根豆芽。她捅了捅身旁的张爷爷,低声道:“老头子你看,那小娃儿咋一个人在这儿?”张爷爷顺着张奶奶指的方向看去,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番,缓缓说道:“看着确实怪可怜的,这兵荒马乱的,也不知道他家大人去哪儿了。”“要不,咱们过去问问?”张奶奶眼神里满是关切与担忧,“万一这孩子是和家里人走散了,咱们能帮就帮一把。”张爷爷点了点头,两人便慢慢朝着那个“少年”走去。走近了,张奶奶才看清这孩子面色苍白,嘴唇干裂起皮,头发乱得像个鸟窝。她轻声问道:“孩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呀?你的家人呢?”苏艺愣了一下没有说话,老妇人以为她没听见。又上前拦住人:“孩子,你爹娘呢?咋一个人走?”苏艺慌忙后退半步,低下头发出“嗬嗬”的气音,手指胡乱比划着往西边指——那是酆都的方向。张爷爷眯眼打量她:“看这岁数,顶多十三四,又是个哑巴……”他戳了戳老伴儿,“这兵荒马乱的,成年人都未必走得出去,何况……”只是叹了口气,“带上吧,就当多双筷子。”张奶奶蹲下身,把半块窝头塞进苏艺手里:“跟我们走,去红柳湾落个脚。路上别乱跑,听见没?”苏艺攥紧窝头,喉结(假的)滚动着,用力点了点头,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夜里,苏艺和张爷爷张奶奶一起住在临时搭建的草棚里,迷迷糊糊间,听见有人说话。“也不知道她爹娘是谁……”张奶奶的声音带着叹息。“行了,既然进了咱家门,就是咱孙子。”张爷爷的声音带着笃定。“明天,带她去村长那里拿个户籍简。”“睡吧……”第二天,天刚微微凉张奶奶轻手轻脚走到苏艺铺位前,见她已经醒了,便笑着递过一件打补丁的夹袄:“孩子,醒啦?快穿上衣服,咱带你去村长那儿办户籍简。”她指了指屋外,又比划着写字的动作,“得有个名字登在册上呢。”苏艺连忙坐起来,手指紧张地绞着被角。张爷爷蹲在炕边,从怀里掏出半块炭笔和一片破布,放在她面前:“‘小子’,”他顿了顿,“你爹娘给你起过啥名?写下来让我们瞧瞧。”苏艺抿了抿唇,接过炭笔在破布上写下“苏艺”二字,笔尖微微颤抖。张奶奶凑过去看,念道:“苏艺……好名字。”她拍了拍苏艺的肩膀,“行,就用这个名儿。一会儿跟我们去见村长,别怕,有爷爷奶奶在呢。”张爷爷站起身,把旱烟袋别在腰间:“走吧,早去早回,回来还得拾掇行李赶路呢。”三人来到村长歇息的地方。“李村长,”张爷爷把烟袋别在腰间,“这是路上捡的娃,叫‘阿艺’,是个哑巴小子,想在村里落个户。”李村长吧嗒着旱烟,目光在苏艺身上打转:“小子?看着咋比我家丫头还秀气?”苏艺心里一紧,赶紧撸起袖子,露出胳膊上故意蹭的泥疤,又比划着扛起扁担的动作。张奶奶连忙打圆场:“孩子家瘦,干活可麻利了!我们老两口担保,出了事算我们的。”李村长沉吟片刻,翻开泛黄的户籍简:“行吧,这年头多个人多条命。‘阿艺’是吧?”苏艺看着“阿艺”二字落在“男丁”栏下,指尖悬在半空微微发抖。张爷爷轻轻推了她一把:“以后就是李家村的人了。”她深吸一口气,粗糙的竹简蹭得皮肤生疼,却让她莫名感到一丝踏实。有户籍了,她行走更方便了。苏艺跟着李家村的村民们一路朝着红柳湾进发。山路崎岖,众人的脚步却未曾停歇。等到了半夜,大家实在疲惫不堪,便在山腰一处较为平坦的地方停下休息。村民们各自找地方坐下,或倚靠着山石,或铺了些干草席地而卧。苏艺见张爷爷和张奶奶面色疲惫,心中有些担忧。她悄悄起身,借着月色,轻手轻脚地朝着山林深处走去。苏艺自幼调皮,小时候跟爷爷回老家摘草药,她偷偷跑去后山林,经常几天不回家,就学会了打猎。没一会儿,她便发现了一只野兔的踪迹。她屏气凝神,看准时机,迅速抛出手中的石块,精准地击中了野兔。野兔挣扎几下后便没了动静,苏艺赶忙上前捡起,心中满是欣喜。回到休息处,苏艺熟练地处理好野兔,用随身携带的简易工具生火烤了起来。不一会儿,兔肉的香气便弥漫开来。张爷爷和张奶奶被这香气吸引,缓缓睁开眼睛。“阿艺,你这是……”张奶奶惊讶地看着苏艺手中烤得金黄的兔肉。苏艺笔画着,大概意思:“张奶奶、张爷爷,你们赶路累了,我打了只兔子,给你们补补身子。”便撕下两条兔腿,递给二老。张爷爷和张奶奶接过兔腿,眼中满是感动:“阿艺啊,你这孩子真是太贴心了。”二老吃着兔肉,不住地夸赞苏艺的手艺。吃完后,张爷爷看着剩下的半只野兔,沉吟片刻,对张奶奶说道:“老伴儿啊,咱们能在这艰难时候收留阿艺,多亏了李村长。这剩下的兔肉,咱给村长送去一半,也算是表表咱的心意。”张奶奶点头称是:“对,应该的。李村长心善,咱们可不能忘了人家的好。”于是,张爷爷起身,端着放有半只野兔的简易木盘,朝着李村长休息的地方走去。苏艺和张奶奶跟在后面。到了李村长休息处,李村长还未睡熟,见他们过来,有些诧异:“老张,这么晚了,有啥事?”张爷爷笑着将木盘递过去:“李村长,多亏了你收留阿艺这孩子,我们老两口也没啥能报答的。阿艺打了只兔子,这一半给您送来,您别嫌弃。”李村长连忙摆手:“老张,这使不得,收留阿艺是应该的,大家都是一个村儿的,互相帮助嘛。这兔肉你们留着吃,给孩子们补补。”张爷爷执意要给:“村长,您就别推辞了,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要不是您点头,阿艺也不能入咱村户籍,以后行走也不方便。您就收下吧。”李村长见张爷爷如此坚持,只好接过:“行,那我就收下了。老张啊,咱们都是为了村子好,以后有啥事儿,大家一起商量着办。”张爷爷笑着点头:“那是自然。村长您快趁热吃,这兔肉凉了可就不好吃了。”李村长笑着应下,几人又寒暄了几句,这才各自回去休息,静谧的山腰在月色下又恢复了平静。第二天清晨,山间的晨雾宛如轻纱,给山林蒙上了一层梦幻的色彩。随着熹微的阳光穿透雾气,村民们陆续从睡梦中苏醒,纷纷动手收拾行囊,准备继续朝着红柳湾进发。李村长站在一处地势稍高的地方,扯着嗓子喊道:“大家伙儿动作麻溜儿点,趁着早上天儿凉快,咱多赶赶路!” 言罢,他特意来到张爷爷、张奶奶和苏艺跟前,满脸关切地说道:“老张啊,你们二老岁数大了,这赶路怕是吃力。今儿个就跟我家一道走吧,彼此也好有个照应。”张爷爷一脸感激,笑着说道:“那可真是太谢谢村长了,给您添麻烦喽。”李村长摆摆手,笑得爽朗:“说啥麻烦不麻烦的,咱一村儿的人,就该互相帮衬着。阿艺这娃也机灵,跟着一块儿,路上也能多双眼睛照看着。”苏艺冲村长点点头,嘴唇紧闭,只是抬起手比划了一个表示感谢的手势。她女扮男装的事,一直小心翼翼地瞒着众人,生怕一开口就露了馅。就这样,张爷爷、张奶奶和苏艺跟在李村长一家身后,重新踏上旅程。走着走着,李村长那虎头虎脑的小孙子,好奇地凑到苏艺身边,仰着脑袋问道:“阿艺哥哥,听说你昨儿个夜里打到兔子啦?那兔子有多大呀?”苏艺笑了笑,没有出声,只是用手比划出一个兔子大小的轮廓。小男孩眼睛睁得溜圆,兴奋地拍着手:“哇,这么大呀!阿艺哥哥你好厉害!等咱们到了红柳湾,你再给我打一只好不好?”苏艺微笑着点点头,又比划了一个“没问题”的手势。李村长在一旁见状,笑着说道:“这孩子,就知道吃。阿艺啊,你别惯着他。不过话说回来,阿艺你这打猎的本事还真是厉害,以后到了红柳湾,说不定能帮上大忙。”张爷爷赶忙接过话茬:“是啊,阿艺这娃,别看年纪小,可懂事能干了。要不是她……呃,要不是他,我们老两口昨儿个晚上可就得饿着肚子喽。”张奶奶也在一旁不住点头:“可不是嘛,阿艺就跟我们亲孙儿似的。”苏艺冲着两位老人拱拱手,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眼神中满是感激。众人一边走着,一边有说有笑,原本疲惫的旅途也多了几分轻松愉悦。不知不觉,太阳渐渐升高,炽热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形成一片片光斑,众人的身影在光斑中穿梭,朝着红柳湾稳步前行。然而,没走多久,前方的道路冷不丁被一棵横倒的大树拦住了去路。李村长眉头一皱,快步走上前去查看。“这树看着不像是自然倒下的啊。”李村长蹲下身子,仔细打量着树干的断面,低声自语道。张爷爷也跟了过来,满脸担忧:“村长,这可咋整?绕路的话,得多走不少冤枉路呢。”李村长站起身,思索片刻后说道:“大家先别急,咱一块儿合计合计。看看能不能把这树挪开,实在没辙,再考虑绕路。”这时,苏艺走上前,看了看大树,接着朝大家比划起来,示意自己有办法。李村长有些狐疑地看着苏艺:“阿艺,这树可不轻,你……能成吗?”苏艺自信地点点头,再次比划,让大家放心。说罢,她走到大树旁,绕着大树转了几圈,随后找来一根粗壮的树枝,插入大树底部的缝隙中,当作杠杆。接着,她一边比划,一边指挥村民们过来帮忙。在苏艺的指挥下,村民们齐心协力撬动大树。大树开始微微晃动。“再加把劲儿,马上就成啦!”李村长喊道。终于,大树缓缓被挪到了一旁,道路再次畅通无阻。李村长看着苏艺,眼中满是赞许:“阿艺,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真是多亏了你啊!”村民们也纷纷对苏艺竖起大拇指,夸赞道:“阿艺这小子,真厉害!”苏艺笑着冲大家抱抱拳,示意赶紧赶路,别耽误了行程。于是,众人再次踏上前往红柳湾的路途,经过这次小小的波折,大家对苏艺愈发刮目相看,队伍里的气氛也变得愈发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