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砧”要塞深处的军官俱乐部，与指挥中心的冰冷高效截然不同。这里刻意营造出一种复古的松弛氛围，暖色调的灯光柔和地洒在深色木纹的墙壁和厚实的地毯上。空气里弥漫着提神醒脑的辛香植物熏蒸气味，以及各种饮品混合的、不那么军事化的复杂香气。背景是低沉的、节奏舒缓的帝国古典音乐，试图抚平每一根被战事绷紧的神经。
温阳独自坐在角落一张宽大的高背沙发里，刻意远离了那些聚集着高声谈论战局或低声交换情报的同僚圈子。他刚刚结束了一场持续十八个标准时的战术推演会议，太阳穴隐隐作痛。一杯热气腾腾、呈现出奇异翡翠色泽的液体放在他面前的矮几上，散发出一种混合着雨后森林与陈年木质的独特醇香——正是产自“翡翠星环”的古树茶。
他放松地靠着椅背，修长的手指轻轻揉着眉心，闭目养神。那份匿名坐标带来的巨大战术优势，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在他心底激起的波澜远未平息。它太关键，太及时，精准得令人脊背发凉。艾尔·塞弗里斯……那个名字如同幽灵般在思绪边缘盘旋，带着他紫罗兰色的眼眸和总是微微蜷缩的尾钩。
一阵极其轻微、近乎猫科动物潜行般的脚步声靠近，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节奏，停在了他的沙发旁。空气里似乎飘来一丝极其微弱、难以捕捉的湿润气息，如同雨林深处苔藓覆盖的土壤。
温阳睁开眼。
艾尔·塞弗里斯就站在那里，微微垂着头，几缕不听话的黑发滑落下来，遮住了小半张苍白的脸。他穿着一身剪裁极其合体的深紫色丝绒礼服，领口和袖口点缀着低调的银线刺绣，衬得他身形愈发单薄。在俱乐部刻意营造的暖光下，他整个人却像一块无法被照亮的寒玉。那双标志性的紫罗兰色眼眸此刻正不安地闪烁着，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蝶翼般快速颤动，视线落在温阳手边的茶杯上，又飞快地移开，仿佛那杯茶是某种烫手的烙铁。
“军……军团长阁下。”艾尔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努力压抑却依旧明显的紧绷感，如同琴弦被拨动时最细的那一丝嗡鸣。他双手垂在身侧，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昂贵的衣料。
温阳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那目光并不锐利，甚至带着一丝刚刚休憩后的温和，但艾尔却像是被无形的光束灼到，身体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尾钩在身后瞬间僵硬地绷直，尖端那点幽紫的光仿佛凝固了。
“艾尔侯爵。”温阳的声音带着一丝放松后的微哑，自然地打破了沉默，“这么晚了，还没休息？”他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对面的座位，“坐？”
“不…不用了！”艾尔几乎是脱口而出，随即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颊瞬间浮起一层薄薄的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根，与他苍白的肤色形成鲜明对比。他慌乱地低下头，视线在地毯繁复的花纹上乱窜，仿佛要找出一个地缝钻进去。“我只是……正好路过，看到您在这里……”声音越说越低，几不可闻。
温阳看着他这副窘迫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像阳光拂过蜜糖。他没有追问，只是端起那杯温热的古树茶，浅浅啜饮了一口，任由那独特的醇香在唇齿间弥漫开。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俱乐部的背景音乐和远处的低语声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膜隔开。艾尔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以及尾钩尖端因为过度紧张而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摩擦着昂贵礼服内衬发出的、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沙沙声。他感到喉咙干得发紧，必须说点什么，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安静，否则他可能会当场晕厥过去。
“那个……星图……”艾尔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更低，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勇气，却又在关键处卡住，变得含混不清，“……坐标……您……收到了吗？”他猛地抬起头，紫眸如同受惊的小鹿，飞快地看了温阳一眼，又迅速垂下，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被那光芒灼伤。
温阳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琥珀色的眼眸抬起，目光平静地落在艾尔那张写满紧张和期待的脸上。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让艾尔感觉自己像个被放在显微镜下的标本，无所遁形。
“收到了。”温阳的声音很平稳，听不出喜怒，“非常精准，艾尔侯爵。”他放下茶杯，杯底与矮几晶石桌面接触，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帮了大忙。‘断链’行动的成功，这份情报功不可没。”
艾尔的身体明显地一震，仿佛被一股微弱的电流击中。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冲散了胸腔里积压的紧张和羞怯，让他的脸颊更红了些，连耳尖都染上了粉色。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紫眸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如同夜空中骤然绽放的烟花。
“真……真的吗？”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能……能帮到您就好……”他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一个纯粹而羞涩的弧度，尾钩在身后悄然放松下来，甚至带着点欢快的意味，极其轻微地、左右小幅度地摇晃了一下。那点幽紫的光芒也随之灵动地闪烁起来。
温阳看着眼前这个因为一句简单的肯定就瞬间明亮起来的年轻侯爵，看着他眼中纯粹的喜悦和毫不掩饰的羞怯，心中某个角落似乎被轻轻触动了一下。这种毫不设防的、近乎孩子气的反应，在充斥着算计与铁血的军部和贵族圈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又如此……珍贵。
“侯爵的情报网络，名不虚传。”温阳的声音温和了几分，带着一丝真诚的赞许，“这份精准度，连军部的专业情报处都未必能做到。”
艾尔脸上的红晕更深了，他局促地用手指绞着自己的衣角，仿佛那是什么有趣的玩具。“没…没什么……只是……恰好知道一些……”他小声嗫嚅着，声音细若蚊蚋，视线又开始在地毯上游移，但那份显而易见的开心却怎么也藏不住。
温阳看着他这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唇角的笑意加深了些。他忽然注意到艾尔绞紧衣角的手指，骨节分明，修剪得十分整洁，但指甲边缘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翻阅旧物留下的细微痕迹。一个念头闪过脑海。
“说起来，”温阳身体微微前倾，手肘随意地撑在膝盖上，拉近了两人之间无形的距离，声音放得更缓，“上次在军部档案馆，我看到一批刚解密的旧纪元纸质档案，关于早期星际跃迁技术的，保存得相当完好，内容也很有趣。”
艾尔绞着衣角的手指猛地停住，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他倏地抬起头，紫罗兰色的眼眸瞬间睁大，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光芒，亮得惊人，几乎盖过了俱乐部里所有的灯火。那光芒如此纯粹而炽热，像两颗骤然被点亮的星辰，直直地撞进温阳的眼底。
“真……真的吗？”艾尔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了一点，随即又意识到失态，立刻压低，却掩不住那份雀跃，“旧纪元的……纸质档案？关于……跃迁技术？”他向前下意识地迈了一小步，似乎想靠得更近些，又猛地顿住，脸上交织着渴望与羞赧，尾钩在身后不受控制地、小幅度地快速摆动起来，尖端紫光闪烁不定。
温阳清晰地捕捉到了这剧烈的情绪变化，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如同孩童发现宝藏般的纯粹光芒，心底那根被触动的弦似乎又被轻轻拨动了一下。他点了点头，语气带着一丝轻松的肯定：“嗯，是些很有意思的手稿和图纸。下次侯爵若有闲暇，或许可以一同去看看？”
“有！有闲暇！”艾尔几乎是脱口而出，急切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多么迫不及待，整张脸瞬间红透，连脖颈都染上了一层粉色。他慌乱地低下头，手指又开始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声音细弱蚊吟，带着浓浓的羞赧，“我是说……如果……如果您方便的话……我……我随时都有时间……”尾钩的摆动幅度变小了，却依旧透着一股抑制不住的欢快频率。
温阳看着他几乎要烧起来的耳尖和那无处安放的手，眼底的笑意终于满溢出来，如同融化的暖阳。他端起那杯已经有些温凉的翡翠色古树茶，又喝了一口，那独特的香气似乎比刚才更醇厚了些。“好。”温阳放下茶杯，声音温和而清晰，“那就说定了。”
艾尔猛地抬起头，紫眸中盛满了巨大的惊喜和不敢置信，那光芒几乎要满溢出来。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唇角高高扬起，一个灿烂得毫无阴霾的笑容在他脸上绽放开来，瞬间驱散了所有阴郁和羞怯，纯粹得如同雨后的第一缕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