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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妈妈爱你——从来没有变过!

作者:EraserGo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相泽燃低头回到服装厂小院,刚要进屋,窗户里瞥见床上躺着相国富。


    “突突突”的鼾声震得窗框都在发抖,活像他今天修的那台缺缸柴油机。


    他刚从修车厂回来,袖口蹭到的机油已经凝成黑痂。


    他低头嗅了嗅袖口,机油混着铁锈的味道立刻窜进鼻腔。让他想起卡在货车底盘时,齿轮擦过脸颊的触感。


    脚尖在冻土上碾出个浅坑,他转身要走,隔壁却突然泻出一片暖黄。


    陈舒蓝扶着门框,身影被灯光拉得老长,棉袄下露出半截洗得发白的秋衣领子。


    “小睽?”


    她声音里带着睡意,手指无意识扶着腰眼。


    “要不……来妈这屋凑合一宿?”


    相泽燃盯着母亲眼下淤青看了两秒,矮身钻进房门。


    带进的寒风吹得煤炉上的水壶“呜呜”响个不停。


    “妈,怎么醒了?”相泽燃坐在床沿,肩膀绷得僵直,“我吵着您了?”


    自从陈舒蓝显怀后,他再没踏进过这间屋子。


    目光扫过床头,几件缝了一半的婴儿小褂,堆在县医院的塑料袋上,除此之外,一切都和他记忆里重叠着。


    陈舒蓝借着儿子的搀扶,坐回床上,后背抵在墙上时轻轻“嘶”了一声。


    孕晚期小腿浮肿,在灯光下泛着不健康的青白色。


    “没,睡不沉。”


    陈舒蓝手臂动了动,指尖朝着相泽燃的方向。


    他垂下眼。掌心在工装裤粗糙的纹路上反复搓揉,脖颈转向煤炉。


    铝制水壶的呜呜声填满了房间。


    “回头缺什么您言语,”声音干巴巴地坠在地上,“我下班顺道就捎回来了。”


    陈舒蓝指尖蜷缩起来,下唇咬出一道白印:“小睽,你是在怪我吗?”


    相泽燃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从来都没有怪过母亲,然而事实上,母子之间确实有某些隔阂,横亘在两人之间。


    相泽燃想不明白那究竟是什么,索性后来就不想了。


    然而陈舒蓝突如其来的尖锐问话,让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问题,重新浮出水面。


    他终究只是叹了口气。


    煤炉上,水壶声渐渐停了。


    寂静中,陈舒蓝急促呼吸着,她突然前倾身子,秋衣在床单上摩擦出细碎声响。


    “儿子……”她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动什么,“妈会帮你把老宅子要回来!”


    相泽燃猛地抬头,看见母亲眼里闪着一种陌生的光——不是他熟悉的泼辣与隐忍,而是某种近乎执拗的决绝。


    那光芒刺得他眼眶发烫。


    恍惚间又看见昏黄灯光下,母亲用皲裂的手指捏着针,一针一线缝补他被父亲撕烂的校服。


    一种释然、困惑、恼怒连带着心底的委屈,交织在一起混成复杂情绪。


    相泽燃微微蹙眉,黑亮大眼看向母亲。


    “妈,”他喉结滚动,声音哑得不像自己,“你以为,我在乎的是那宅子?”


    陈舒蓝仰着头,眼角一丝极细的眼泪在阴影中滑落。


    她当然知道,相泽燃从来不会在乎那些东西。她也知道相泽燃恼怒、委屈的原因是什么。


    陈舒蓝哽咽着,重新看向相泽燃,轻轻抬起胳膊。


    她的手臂也肿胀着,在灯光下显得青白。


    “妈知道。小睽,无论如何,我都是你妈妈。妈妈爱你——从来没有变过!”


    四周安静极了。


    一股混合着药味、樟脑丸和衰老体味的气息充斥着房间,那是老年人特有的味道。


    刘新成平躺在床上,睁着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天花板。


    直到客厅老座钟响起十二声沉闷的报时,他果断翻身下床,翻出藏在床底下的运动鞋,双脚钻进去便委身溜进厨房。


    三室一厅的格局里,他房间的防盗窗已经被钉死,另外一间空房间,紧锁大门。小时候经常翻的卫生间窗户,被上了一把小锁。


    现在,只剩下厨房还能再想想办法了。


    刘新成蹲在厨房洗碗槽下方,手指摸索着抽油烟机背后的通风管道。


    这个老式小区排烟管是薄铁皮做的,边缘已经锈蚀得参差不齐。


    他用力拧开固定管道的塑料卡扣,铁皮发出轻颤。


    突然,主卧传来床板吱呀声。


    刘新成浑身僵住,听见拖鞋摩擦地板的声响由远及近。


    他迅速把卡扣塞回原位,整个人蜷进橱柜阴影里。冰箱嗡嗡声掩盖了急促的呼吸。


    脚步声在厨房门口停住了。


    透过百叶窗的缝隙,他看见奶奶披着旧棉袄,手里端着印着蓝花的搪瓷杯。


    她颤巍巍地站了会儿,然后慢慢转身离开,杯底在桌面上磕出轻响。


    等第二声关门响起,刘新成从橱柜钻出来,发现通风管边缘多了一道新鲜的划痕——有人最近也检查过这里。


    他咬住开着手电筒的手机,从裤袋掏出磨尖的汤匙,开始锉管道接缝处的铆钉。


    窗外,传来夜班公交到站的提示音。


    凌晨一点二十分,这是最后一班车。


    刘新成贴着外墙滑下,粗糙墙面磨得掌心发烫。


    双脚刚踩上地面,还没等他呼吸几口自由的空气,身后骤然亮起刺眼车灯,将他钉在原地。


    “卧槽!”


    他咬紧牙关,喉间挤出一声低骂。强迫自己压下狂跳的心脏,双手狠狠插进兜里,慢慢转过身——


    强光中,车窗里探出半个身子。


    胳膊懒散架在窗框上,指间烟头在黑暗里明灭不定。


    “大橙子,去哪啊,哥送你。”


    徐哥歪头吸了口烟,缓缓吐出一层烟雾。


    “你他妈真是我爷爷养得一条好狗!”


    刘新成咬牙咒骂,将车门摔出巨响。


    徐哥无所谓地摇了摇头。


    “给那刘少爷送回公司了?”


    刘新成阴阳怪气抻着脖子,抱臂翘起二郎腿,球鞋尖儿一下下怼着驾驶座靠背。


    “你能不能别这么喊你爸。”


    徐哥从后视镜里乜斜着眼,瞧见后座炸庙的小祖宗,笑了笑。


    “在我这,刘少爷可就您一位。”


    “就是现在这位爷,气得跟炸了毛似的,尾巴都竖成鸡毛掸子喽!”


    刘新成让徐哥这么一逗,自个儿也觉着话说得忒损,脸上那股子横劲儿慢慢就散了。


    徐哥从后视镜里瞄见小祖宗气儿顺了,鼻子轻哼,下巴颏往上一挑,神色严肃起来。


    “橙子,别闹了。你也不想想,文子为啥能突然请假回来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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