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又无力地指向四面八方那些蠕动、渗出粘液的怪异岩壁和庞大的、搏动着的器官状孔洞。
“看到了吗?听到了吗?感受到了吗?这些……都是祂的‘呕吐物’,是被祂污染、消化后又以不可名状形式排泄出来的残骸……妄图拼凑、模仿……早已被祂吞噬的、属于‘秩序’的生命。”
“‘祂’?”雪莱眉头紧蹙,法杖微微握紧,冰蓝的瞳孔紧紧盯着老者那双非人的眼睛,“‘祂’的名字?是什么?”
老者脸上那悲悯与嘲弄混杂的奇特笑容更加深刻,裂纹般的皱纹几乎挤在了一起。
“‘祂’没有名字。”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叙述宇宙终极秘密般的肃穆,“若非要冠以称谓,古老残存于时光夹缝中的碎片意识,曾称其为……‘熵’。”
“熵?”雪莱疑惑地重复这个抽象的字眼,带着魔法师对定义的习惯性追问,“如果是说魔法上的,那就是宇宙走向寂灭的法则化身?但如果从现代人学习的知识,也就是物理意义上的热力学死寂?”
“不,”老者猛地打断,声音陡然拔高,撕裂般尖利了一瞬,“更古老!更……本源!也更……恶毒!”
他的声音又跌落下去,如同燃烧后的灰烬飘散,“熵……是‘存在’本身的反面。祂无形无质,却吞噬有形。祂无声无息,却侵蚀思想。”
“祂存在于无序诞生的刹那之间,是概念、秩序、生命乃至时间逻辑本身的崩坏者与终结者。祂不是法则,祂是法则之上的……蛀洞。万物从存在滑向消解、热力均衡、意识破碎湮灭……”
“这一切的过程,便是祂存在的‘食粮’,是祂啃噬宇宙血肉发出的回响!”
“祂甚至不需要刻意为之……祂仅仅是存在于此,对‘生命’、对‘形态’、对‘逻辑’的认知本身,就足以构成最深沉、最本源、最不可抵御的污染!祂如同影子攀附于光亮……”
老者神神叨叨地说着,令人摸不着头脑。
但却让路尘跟雪莱想到了什么。
老者的声音猛地顿住,整个人剧烈地抽搐起来,枯槁的身体像风中残烛般摇摆。
他眼中那片破碎的、凝固的星辰微光骤然剧烈闪烁、明灭不定,眼窝里那些黯淡的光点疯狂地旋转!
他的喉咙里发出一连串咯咯作响、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内部挣扎抓挠的恐怖声响,
表情扭曲痛苦,像是正在抵抗某种来自意识最深处的强制性抹除!
“快……走!”他挣扎着吐出两个模糊不清的字眼,声音充满了恐惧和哀求,“祂要醒了……祂感知到了……存在……鲜活的存在……是祂最渴求的‘新的’碎片……”
他的身体剧烈抖动,甚至开始散逸出细小的、仿佛被高温灼烧后又急速冷却形成的扭曲热浪波纹,一股浓烈到极致的、纯粹崩毁的恶臭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这片空间的……核心……”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濒死野兽般的嘶鸣!
“去那里!那里……是祂……刚刚开始……编织的……第一个……扭曲的‘巢’……孕育着……祂此刻的……一个……‘躯壳’……假象!必须……在它……成熟……前……”
话未说完。
就像一根绷紧到极限的腐朽琴弦,“嘣”的一声轻响之后骤然崩断。
老者消失了!
什么断断续续地还未说完。
老者周身猛地弥漫出一片极其短暂、但又无比纯粹的绝对黑暗。
那片黑暗如同吞噬一切的微型奇点,瞬间将他自己连同周围一小片范围内的空气、微尘和光线完全吸了进去!
并非消失,而是被一种纯粹的“否定”抹除了!
对,抹除了这个老者的存在!
这是法则的力量。
至强的力量。
这一次的对手,非同一般。
那里瞬间变成一片彻底的“无”,仿佛一块被粗暴揭掉的拼图,留下一个虚空上的黑洞。
下一刻,粘稠凝滞的晦暗空气才疯狂地倒灌进去,填补那片空白,发出“呜”的一声沉闷怪响。
枯瘦老者存在过的一切痕迹,包括他最后挣扎的意志和那些恐怖的话语,都被那片概念上的虚无彻底吞噬、抹平。
原地只剩下一小块比周围稍微“干净”一点的、空气还在微微扭曲的地面。
通道内死一般的寂静。
路尘跟雪莱都不禁有些心悸!
此时的这里,只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
以及来自远处那片绝对黑暗核心,
仿佛胚胎在巨大肉囊中搏动膨胀的、越来越清晰的“砰咚…砰咚…”之声。
路尘和雪莱僵立在原地,仿佛被那绝对的抹除瞬间抽走了灵魂。
老者最后那种带着疯狂和终极洞见的嘶吼还在通道内盘旋,
但发出嘶吼的源头却以一种比烟消云散更彻底、更高层面的方式,在他们眼前被“无”法则的本身瞬间吞噬干净。
这不是魔法,而是法则的力量。
没有灰烬,没有残骸,留下的只是一块空气在疯狂倒灌填补的真空空洞和一种直抵骨髓的寒栗!
——那是老者的存在,在这个空间本身被否定后的终极寂静。
用法则将他磨灭了。
“熵……”雪莱下意识地重复着这个名词,冰蓝色的眼眸罕见地失去了平日锋锐的冷静,只剩下一种面对纯粹虚无时的巨大茫然与惊悸。
“认知污染……天道留下的……蛀洞?”
她试图用魔法师的知识体系去理解,但每一重理解都像踏入流沙!
那“熵”的概念无形无质,却又无比沉重地压在她的意识之上,让她感到每一次思考,都像是在主动邀请某种不可名状之物啃噬她的精神。
只要这一片空间,似乎都逃不掉这么一个怪物影响。
她紧紧握住了路尘的手,冰冷的手指甚至微微颤抖。
路尘的手掌坚定而有力,稳稳地回握住了她那只颤抖的冰冷手掌。
一股暖意从他掌心传来,如同冰冷深渊中唯一的锚点。
他面沉如水,俊朗的侧脸线条在幽微光线下显得格外冷硬锋利,
那双深邃的黑瞳紧盯着老者消失后那片扭曲填补的空白区域,
又缓缓转向黑暗深处那越来越宏大、越来越沉重、如同巨型心脏搏动的“砰咚”声来源。
“假的巢穴,但或许是真的钥匙。”路尘的声音沙哑而冷冽,如同冰层下的寒铁相击,“他指向核心。那片孕育‘躯壳’假象之地……也是祂此刻最集中的弱点。”
雪莱用力吸了口气,空气中那无处不在的腐浊与崩坏的恶臭让她喉咙发紧,她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目光再次变得锐利如冰雪。
“破开躯壳假象,才有接触到无形‘熵’的可能?这是唯一路径?”
“大概是。”路尘的回答简单而沉重,“置之死地,或有一线生机。”
他握了握雪莱的手,“准备?”
雪莱反手更紧地握住他,眼神中的冰雪凝成决意:“走!”
没有犹豫,两人再次挺进,冲向那搏动之声如同战鼓轰鸣的核心。
通道尽头豁然开朗。
然而眼前的景象,足以让任何理智的生命瞬间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