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生适时地将菜品端上桌。费凌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气定神闲地收起平板,拿起筷子,优雅地开始用餐,对旁边落汤鸡似的齐耀天视若无睹。
齐耀天默默用湿透的餐巾擦着头发和脖子,偷偷觑着费凌宇平静的侧脸,心虚地试探:“咳……刚才那事儿……你怎么想?”
“如果你非要问的话……”费凌宇罕见地沉默了几秒,他放下筷子,又推了推眼镜,开口很慎重,落点却意外轻快。
“前事既往不咎,以后乖就好了。”
齐耀天目瞪口呆,筷子上的猪蹄掉回了盘子里。
相识近二十载,齐耀天第一次发现了费凌宇的优点:宽容大度。
特别适合当那种正宫——可问题是齐耀天也并没有要在外面养十几个情人的需求啊!
难道……他就这么爱我吗?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蹦出来,齐耀天猛地被自己口水呛到,一阵猛咳,耳根子开始发烫。
费凌宇的手机屏幕适时亮起,助理的信息简洁明了,附上了刚才那位“美女”的详细资料——某校表演系在读学生。
果然如此。他心底莫名一松,不再言语,低头专心吃饭。
他该说什么呢,感叹齐大少爷为了退婚真是煞费苦心?连请人演戏这种招都想得出来?
可惜,他是不会让齐耀天如愿的。
饭毕,费凌宇优雅地放下筷子:“我下午两点有个会,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等等!”齐耀天豁出去了,图穷匕见,“之前没坦白我‘出轨成性’,是我不对!我觉得……我这种人渣,配不上你,我们还是退婚吧!”
费凌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放下挽起的衬衫袖口,将平板和手机归拢收好。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绝:“这件事,不必再提,我不会同意。”
说着费凌宇便起身往外走,齐耀天连忙跟上,追上去说:“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不仅热衷劈腿,出轨成性,男女不忌,多人运动,毫无责任心,还养胃……”
为了退婚,齐耀天是彻底破罐子破摔了,所有他能想到的恶劣品质全一股脑往外说,压根不管自己前后矛盾。
费凌宇步履如风,充耳不闻,八风不动,唯独听到“养胃”时,他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侧过头,眼神若有似无地在齐耀天腰腹以下扫了一眼。
齐耀天立刻抓住这根“救命稻草”,语速飞快地开始主题演讲:“养胃!对!说起养胃,我在外面玩太花,现在有严重的功能障碍,你跟我在一起,这辈子都别想有杏福!守活寡啊你懂不懂?!”
费凌宇那辆低调的黑色奥迪就停在院中,三两步他已走到车前,齐耀天却张开手臂死死拦在车门旁。
无奈地叹了口气,费凌宇一脸“我是真没空跟你闹了”,他说:“齐耀天,不管你是真在外面玩得花,还是真有什么‘隐疾’,我都不会退婚。别再做这些无谓的挣扎,也别再浪费我的时间。我很忙。”
说完,他绕过呆若木鸡的齐耀天,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嘭”地一声关紧。
引擎发动前,他降下车窗。
日光勾勒着他清冷的侧脸,语气是一贯的平淡,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炸弹:
“不过你‘养胃’不要紧。”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前方,仿佛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商业决策。
“我可以做1。”
车窗缓缓升起,奥迪平稳地驶出会所院子。
齐耀天僵在原地,大脑足足空白了五秒钟。
“作揖”?什么作揖?做什么一?……等等!他猛地反应过来费凌宇说了什么!
一股热血直冲头顶,齐耀天的脸瞬间红得比他头发还鲜艳!他气得原地跳脚,对着远去的车尾灯怒吼,声音响彻整个庭院:
“费凌宇!你给我等着!要我跟你结婚?!除非地球倒转!!!”
*
三天后,地球没倒转,不过费凌宇和齐耀天还是结婚了。
这天没有世界末日,反而天朗气清,舒适得不得了,阳光温和而又不至于燥热,仿佛是特意为了这个草坪婚礼准备的。
时间有些仓促,两位新人更是懒得费神,于是婚礼地址选定在近郊的度假村,齐家把这里整个包了下来,邀请了很多亲朋好友和商业伙伴。
花园里,空气里浮动着昂贵香槟与鲜花的馥郁气息,巨大的白色拱门缠满了盛放的浅粉奥斯汀玫瑰,一路延伸至主礼台的□□两旁,是密密匝匝的白百合与铃兰,间或点缀着闪烁的水晶珠链。主礼台背景是瀑布般倾泻而下的新鲜藤蔓与白紫相间的绣球花,中间并排写着两人的名字。
齐耀天的在左边,他的在右边。
本来费凌宇还没在意,不过听说是齐耀天这家伙特意要求的。
不管是不是真养胃,看来还是想做1。
费凌宇勾了勾唇,按照工作人员的要求提前在休息区等待。
他今天穿一身香槟色的修身礼服外套西装,内搭一件同色系的真丝衬衫,平日里梳起的额发放了一部分下来,中和了他清冷的气质,本就精致的五官略施粉黛后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时至今日,费凌宇已经调理好了,一想到下周的刚兑有了着落,他脸上的笑也有几分发自内心。
“保持这个状态!”
费凌宇转头,望见齐远峰正向他走来,他今天满面红光,心情大好,好像随时准备上台发言。
他与费凌宇寒暄几句,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费董今天过来吗?”
费凌宇摇摇头:“他还病着,今天来不了。”
“没事,反正……哎,不说这个。”齐远峰又笑起来,“下次让那小子陪你去医院看看你爸。”
费凌宇不置可否,礼貌地笑笑。
齐远峰四处看了看,没找到另一位新郎,问:“哎,耀天那小子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这?”
“可能是还在化妆吧。”
话音未落,就见齐耀天正向他们走来:“又在说我坏话。”
齐耀天那头扎眼的红色头发终于染回了黑色,虽然是被保镖“押送”,但穿上正装后,宽肩窄腰长腿的优势展露无遗,收敛了痞气,显露出底子极好的英俊,只是脸上写满“被迫营业”的不爽。
费凌宇看到时,眼神可以有一瞬间的停顿。
好久没看这家伙打扮正常了,这么一看倒还……人模狗样。
视线交错,费凌宇发现齐耀天今天怪怪的,眼神刚碰上就触电一样弹开。
齐远峰又嘱咐了齐耀天几句,便先行离开招呼宾客,保镖也退到门口,房间里只剩下费凌宇和齐耀天。
“啧,”齐耀天烦躁地抓了抓自己被定型的头发,“这就是你和老头子搞出来的婚礼?这么梦幻浮夸的?你喜欢这种?”
费凌宇倒不太介意这个,他连眼角的余光都吝于给齐耀天:“管好你的嘴。待会儿仪式上,别给我找麻烦。”
“麻烦?”齐耀天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转过身,逼近一步,几乎要撞上费凌宇的肩膀,带着挑衅的气息喷在费凌宇的耳廓,“你以为我想来?要不是老头子把我绑来……”
“彼此彼此。”费凌宇终于侧过头,直接截断了齐耀天的咆哮,“我也一分钟都不想在这里多待,一会仪式要敷衍也随便你,别惹出上次那种笑话就行。”
“你……”齐耀天后面的话还没出口,休息室的门被轻轻叩响。
“费先生,齐先生,时间差不多,该去候场区准备了。”婚礼统筹适时地出现在门口,示意二人转移阵地。
齐耀天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愤愤地瞪了费凌宇一眼,把后面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只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含糊的冷哼,率先甩手走了出去。
费凌宇快步跟上。
知道的说是一对新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去干架。
把二人带到候场区后,统筹又很热情地建议:“那个,两位要不要设计一下出场的动作?咱们这边是挽手还是牵手?”
费凌宇转头看齐耀天,齐耀天也看他,这次一秒达成一致,两人同时开口。
“可以都不吗?”“都不用。”
统筹汗颜:“哈哈,也是可以的。”
通往主草坪的白色长廊被布置成了临时的候场区,两侧堆满了待会儿要抛洒的玫瑰花瓣。轻柔的弦乐隐约从前方飘来,宾客们交谈的嗡嗡声如同背景音般持续不断。
费凌宇站在廊柱的阴影里,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已经入座的人群。
视线掠过前排贵宾席,倏地,定住了。
如同被一道无声的闪电劈中,费凌宇忽然僵硬在原地。
在靠近主礼台右侧的位置,一个穿着熨帖灰色西装的身影安静地坐在轮椅上。他微微侧着头,正与邻座的齐远峰说着话,嘴角噙着一抹无比真实的欣慰笑容。
齐耀天见费凌宇表情不对,循着费凌宇的视线望过去,疑惑道:“怎么了?那不是你爸吗?听说他病了,这看着不挺好的?”
费凌宇猛地转头拉住齐耀天手腕,附赠一个“友善”的微笑,吐出命令:“我改变主意了,你待会儿给我、好、好、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