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信息给方乘,问他几时回家。
他回,半小时。
我回,好。
难道是文丰。他现在做上门女婿。
开始他不时来电话,发信息,分享生活片段。被我骂了几次,不怎么撩骚了。过年过节,我的生日,会寄一些礼物到学校。
不是我的生日,过年为时尚早。他已成为邱宁宁的男人,再不会对我这么大方。
我打电话给他。响了十来下,才有人接。
不是他。是邱宁宁。
听到她的声音,我愣了一秒。
“然姐姐,是你吗?”她仍然这么叫我,仿佛一切没有发生。
“···对,是我。”
“好久没见,最近怎么样?”她浑然忘了这不是她的手机。
“挺好的。你怎么样?”
“我啊。前一段时间忙得黑天暗地,每天都要被师傅磨课,磨得我都要吐。”
“杜老师说,你又获得了一等奖。恭喜。”
“谢谢。真希望在赛场上见到然姐姐。”
“···”
“然姐,我最近想起我们三剑客,当初一起磨课,一起吃烧烤,一起获奖,拍照,接受采访。想念以前哦。”
“你现在的学校,有更多展示的机会。”
“嗯,要是你也在这就好了。我在这边,交不到好的朋友,没人陪我吃吃喝喝玩玩乐乐。这里的老师个个事业为重,要么是家庭为重,不知道朋友的重要性。杜小花都怀孕了。听说乘哥哥还是介绍人。”
“嗯。我有事找文丰。请让他接电话好吗?”
“他这会洗澡。找他有什么事啊?”
他断不会在这个时间点洗澡。
“没什么事。感谢他送了三份礼物。”
“什么礼物?”她的声音总算有点儿起伏。
“XXX的耳钉,XXX的项链,XXX手表。”邱宁宁看待这些牌子如家常便饭,但我还是拍好照片发到文丰微信。
“······哦。你确定是他送的?不是乘哥哥?”
“是文丰送的,他下午还打电话来呢。”
“是嘛?······”
“要是没有记录,他肯定删了。真可惜,我没有你微信,就不发通话记录了。”
“你过生日吗?”
“傻瓜,我的生日还没到。我们一起过了一次呢。那时我们赛课获奖,你非拉着文丰吃饭。你替我好好谢他。”这些牌子是她喜欢的。
“····当然记得。我会的。”
大家说得意兴阑珊。
“泠然姐,我下个月6日和文丰订婚,在‘吾悦’3楼303包厢。”
“···三个三,跟你很相称。”
她沉默几秒,笑出声。“我以为你跟乘哥哥在一起不介意了。乘哥哥比文丰好,你很得意吧。”
我愣了一会,生气地说:“你当第三者就是错了。”
“我反而认为一切是最好的安排。你应该感谢我。我可是一直感谢你。”
挂了电话,我放空好一会儿。我的初恋,我第一次爱上的对象,嫁作别夫。说不怅惘,不伤心,是假的。
在我最穷困最潦倒最落魄的时候遇上文丰,是我的幸运。他是我溺水时的绳子,陷于荒漠中的一口井,灰暗世界的亮彩。朋友的帮助是锦上添花;一个好的男朋友,却是雪中送炭。
犹记得我在郊区为一个小孩做家教。周围还没有开发,商铺早早关门歇业。寒冬腊月的晚上,他在楼下等我下课。
我看到他冷的直打寒颤,白色的雾气不断从口中冒出。昏暗的路灯把他的影子拖得老长,孤零零的。
他一看到我就笑,那种笑容,是冬天里驶向春暖花开的煦日春天。我朝他飞奔,紧紧抱住他。那个拥抱仿佛拥住天长地久。
我们一直走啊走啊,打算找个旅店。一路上,不仅树木光秃秃的,人影没有,更别说的士。可我一点儿也不害怕。
我们走啊走啊,聊啊聊,停不下来的欢声笑语。我真的愿意跟他走上一辈子。
快到凌晨,才看到一家小旅社。那么腌臜的环境,海报脱落,壁纸发黑,四墙的角落斑驳露出毛坯,桌子油腻腻的,落了几层灰。
作为盛城人,和父母从小就住大平房大别墅,吃用从来是叫得最响亮的牌子,和兄弟好友开黑打麻将去五星级酒店。
那晚我们俩挤在小小的破烂的比宿舍大不了丁点破床上。我一觉睡到天亮。他一个晚上没睡着。
逼仄阴湿的环境,使他全身发毛起鸡皮疙瘩。我的头枕在他手臂上,麻了一晚。他一声不吭。
他的信息声打断我的回想。“陈泠然,我没送你礼物。宁宁骂了我半个小时。你莫冤枉我好不咯。”
我故意的,他知道,邱宁宁也知道。
“半小时算少,应该饿你三天三夜。三份礼物也是你该。”
那边好久没回音。
“你莫拉我下水。我们早就分手,不可能送你礼物。你莫气我女朋友宁宁,毁我清白。”
宁宁,宁宁,宁宁。他叫得多么自然亲昵。宁宁是他的宁宁;宝子早不是他的宝子。
我发:送了还不承认,嘴硬。显示已被拉黑。
礼物是谁送的呢?我苦苦思索没想出个答案。
它们在夕阳下,闪现出魅惑的晶光,令人心神荡漾。无怪乎,首饰摆在面前,蹦出的第一个念头是占为己有。男人为权色,女人为珠宝,自古多少腥风血雨,绵延不绝。
方乘通常快七点回来。学校没什么事,我六点前准能回家,休息会,做上四个他爱吃的菜。
晚上吃着饭,他说:“后天我妈生日。”
“你买好礼物了?”
“嗯。在‘吾悦’订了两桌。后天12点开席。你能早点来吗,或者请半天假。”
他们这些人都好‘吾悦’饭店。除了装修高档,有品位,在本城有超过70年的历史,一种身份的象征。老城人都喜欢在这里庆祝各种各样的大事小事。
“我周五的课都在下午。”
“跟别的老师换一下。”
我摇头。“换不了。个个都不想周五上课,早点回去过周末。”换的了,我只是不想去,为了她请假?!彼此都不想多看一秒,何必呢?
“妈妈乖宝多陪陪。”
“···我还是希望你早点到。在生日宴上,当着亲朋好友,宣布我们要结婚的消息。”他揽住我的腰,亲吻脸颊。
“戒指没有,求婚没有,怎么结婚。”我笑他。“而且这是你妈妈的生日,你抢她风头干嘛。”
他若有所思,“我没考虑到这一点。我以为会是双喜临门。”
对她来说,惊吓,还差不多。
我看着他,他的眼里有一汪浅浅的湖水,水面映出我的脸。我双手捧着他的脸,大拇指抚平他紧扭的眉毛,亲吻他的眉心。
最近一段时间,他常常工作到半夜。我说生活费,水电燃气费,物业费这些小钱不要他出,他不置可否。
每月一号定时汇入工资的三分之二,比编内发工资时间还精准。他的绩效奖金补贴证书挂靠的银行卡给了我。
他转来的钱集中在一张卡里,取名“方乘的小金库”,另一张卡则没有动过。
周五,我耳戴珍珠耳钉,浅紫色小衫配上紫色印花长裙,系一根同色系皮带,脚着一双法式米白色高跟鞋。
一进教室,全班学生“哇哇哇哇”蛙声一片片地此起彼伏。我双手交叉,等他们安静下来。幸好简单地涂了bb霜。我上班极少化妆,没有环境来补妆。
不一会,学生自讨没趣,安静下来。我叫裴朵儿讲了个与课堂相关的成语导入课堂。
裴朵儿中文不流利,每周讲述新故事名单必有她,当然利用自习课前五分钟。
历史课一周才三节,每周利用一节自习课给学生上台讲演的机会。可以读自己的作文,自己写的小小说,可以是段子,可以是相声,可以是电影片段,可以是英语对话·····
学生自行报名决定内容。顾雯和学习委员筛选,安排时间表和表演顺序。
新鞋有点磨脚。刚刚急匆匆赶来上课,忘了换成上课专属平底鞋。我要学生分组讨论,我走向办公室,推开门,见到心惊肉跳的画面,此生难忘。
男女主角从对方身上弹跳开。男的轻咳一声,女的随意坐在一张椅子上。
只有我脸上滚烫,仿佛做错事的人是我。“我换双鞋。”以最快的速度捞起,欲冲出去。
男的又咳嗽一声。“陈老师。”
我还能走?“邓主任好。”他是邓芙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的亲戚。
“嗯。”他点点头。点了一支烟,抽起来。“邓芙最近表现还好吧。”
“很好,很不错,课上得好,很受学生欢迎。”
“辛苦你担待着点。”
“应该的应该的。”手上的鞋子险些儿不稳,我的心狂跳不已。
“这孩子从小好静,不爱说话。不过对陈老师,她不吝啬赞美。来你们这个办公室,来对了。”
“她本身是个很优秀的老师,哪间办公室都会适应得好。考编制的话,面试没有一点问题 。”
“嗯。”他作势要出去,站在门框的我闪到一边,后退两步。他走到门口,又转回头,“听康校长说,下个月区里说课,推荐你去。”
我心里“咯噔”。我早知道这事,不用你来卖人情,但面带笑容:“是的。谢谢康校长和邓主任的提拔。我会好好准备。”
他点点头。走了。
我吁出一口气,逃也似地奔向教室。
这节课,我哪里还上的下去。眨眼之间,就闪现那对有妇之夫和有夫之妇十八摸接吻拉丝的场面。
学生说陈老师沉浸在历史长河,忘了现实。
偶像剧,真的要俊男美女来饰演;但凡长相普通一点,逊色一点,都是污染屏幕,污染观众的视线,尤其是偶像剧的目标观众都是爱做梦的人 。卖相不好,就会成了呕像剧。
下课铃响起,我如梦初醒,踉踉跄跄走出教室,隔壁上课的邓芙正好出来。我本能地往后退。“陈老师。”她叫住我。
“邓老师。”我看着她,感到她似乎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哦,她穿漂亮裙子。她穿裙子了!!!与她共事近三个月,她穿裙子的次数寥寥无几,皆为暗色。
她今天穿一件明黄色透明防晒衣,内搭杏仁色连衣裙,白色运动鞋。哦。她化妆了,显得气色更好。还戴了冰清色叶子耳坠,摇曳生姿。今天这一身真是女人味十足。
她被我瞅地脸红,低下头。忽听到张小峰的声音,“陈老师,你老看着邓老师干嘛。她是你新爱妃吗?”我才惊觉自己的冒昧。
“别乱说话。我找邓老师有事。你还不去准备下周的相声。”他吐吐舌头,讪讪地笑,跑了。
“邓老师,你这一身很漂亮啊。
“哪里。陈老师你今天更漂亮。”
“你穿裙子更好看。”我们相视而笑,走进办公室。
刚才桃色事件的女方,语文老师韩星云看到我们,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笑得好不自然。
我放下课本,她信息就来了。“陈老师,出来一下好吗?”
“好。”
我跟着她到僻静点角落。“陈老师,我一毕业就考上郊区。眼看着周围的同事,有的走过场,就调进城;有的待一个学期,两年的,三年。只有我,5年了,还是借调身份。上次转正考试,被人抢了先。这次考试我真的不想再被耍。”
“你不需要说这些。”我是真心的。
她自顾自说:“我想你会感同身受。邱宁宁,据说象征性面试了下,就到我们学校。一年不到去市里排名第一的学校。”
“她在国外读的大学。学校本来有人才引进政策。”我一点儿也不想为邱宁宁说话。
“我的意思你懂。陈老师,你到现在两年了,才有机会重新参加说课,不能参加青教赛。还是托了你们班学生的福,否则真不知等到什么时候才有机会。”
她说的是事实。但实话不代表人要听,爱听。
我们同一个办公室快两年,没怎么说过话,最多寒暄两句。她像个置身事外的人,对于办公室的任何八卦话题,活动,学生,家长,同事都不评价。
“韩老师,你勿需再说什么。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我与你不是同病相怜,也不是休戚与共。我们就是这个学校同事。”我不想听她再啰嗦,转身就走。
她没有再说话,也没有追上来。
狂风,吹啊吹,把我的发型吹散了。想必她的长发也乱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