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日荷花别样红》 第1章 上课 “铃铃铃····”上课铃声响了。学生们从走廊稀稀拉拉进入教室。那些12,13,14岁的面孔,即使流露出失望的表情,依然鲜活,灵动,矫捷,伶俐。 我换上一双德训鞋,带上教材,噔噔噔走上长廊。快到教室,传出嬉笑声,说话声,扔书声,打闹声····不绝于耳。 我站在门口,倏然静下来,所有学生飞快从书包,课桌,地上,椅子上,把历史书端端正正摆在座位的右上角,放上一只黑色水性笔。不到十秒钟,就是一幅上公开课的画面。 我走上讲台。班长喊声“起立”,学生齐声背上历史知识口诀一分钟,才坐下来。 这堂课讲的是,秦汉和隋唐两次大一统的对比。秦与隋都属短命王朝,但是对于大一统的开创和深入人心,都有不可磨灭的影响。 今年,是我在咖市XXX学校工作的第四年。教完一轮初中,又开始新的轮回,已是初一的第二个学期。 大学时,数学,物理,以及英语专业的校友做家教,挣得钱在学生看来即使不是满盆金钵,也能覆盖学费生活费旅游费。 而我们历史专业的学生除了上课,少部分人在学校找到零散的辅助性的兼职,不是打扫教学楼,就是到食堂打饭菜,幸运点跟着专业课的老师在办公室接听电话复印资料端茶倒水。 轮到我们做家教的学生基本沉疴宿疾积重难返。 我那时就知道,选择这个专业,就一定要把专业学到最好。如果不是第一名,以我这种不在班级担任职务的人评比奖学金的时候毫无优势可言。 在省会城市实习的那一年,我见证重点高中学生的刁钻,桀骜,聪颖,早熟,挑刺。利己主义的思想视副科为休憩为充电为刷数理化。 但是凭借精专,宽泛而且过硬的专业知识。我把高中历史书,从第一本到最后一本全部背下来,一字不差,一图不落。 我重新学习高中地理,就为了历史事件与地理风貌的相互关联和制衡,更人性化的讲述给学生,而不是冷冰冰凝练的文字。 我也重学一遍高中政治,经济社会政治哲学文化逻辑思维贯穿其中。讲课的时候,各种典故,古人生平逸事,成就留史的原因,文化影响,名人名诗词名警句信手拈来,学生听得认真专注,不敢我的历史课上造次。 而上初中生的课,小case。为了让这些娇生惯养的小祖宗心服口服,我煞费苦心,初中课本背过一轮。在每个学期开学之前,再花一周复述整本书。 我不仅梳理课文脉络,还把发生的事件,人物关系,性格,再从结果向学生倒推过程,原因,背景,意义。 我在讲秦始皇功绩时,突然有个学生大声嚷嚷,“他是个暴君,专坑读书人,我是个读书人,我不要听他!怕怕!”学生们自然哄堂大笑。 我当然知道是谁。这个学期来的一个小调皮蛋,抬杠大王张小峰。我定定地看了他三秒,幽幽地说,“暴君可以是明君,昏君可不是明君。” 他们露出迷惑的眼神,在他们或者很多人看来,“暴君等同于昏君”。 “评价一个皇帝是否暴君,要横向比较,和同是皇帝的人作比较;如果让他和一个平民在同一个横轴上,这是不公平的。 不管是两千多年前,还是两千年后,人类始终会铭记他,而等你们毕业读高中,未必还记得彼此;如果他和某个人比较,他懂得礼仪,不会在大臣谏书时乱插话。 但他很诙谐。会架着马匹对老将军撒娇;为了气你这样的书生,宁愿给树封官;他带四个保镖微服私访还被打劫;他梦见和海神打架去海上射鱼,还真射中一条大鱼。”我做了一个射箭的动作。 全体学生哄然大笑。我扫了一眼班上学生,瞥见裴朵儿。 她也是这个学期来的学生。开学快一个月,每天看到她,心悸地不得了,为她的美貌折服,甘拜下风。 刚来时,同事经常说,你班裴朵儿怎么那么美,她班学生,有男有女,老组队去你班窗外偷看,发生搞笑丢脸的事情,不是忘了书本,就是忘了钥匙,不是忘了水杯,就是忘了发卡,上课的老师都不准那些学生进班级··· 彼时还没有规定学生必须穿校服。她一周五天,每天衣服不重样。虽然已尽量低调,识货的人总能看得出来。 有些老师感慨,一年工资买不起她一套衣服,半年工资买不起她一串手链,一个月工资买不起她的发卡。 每天上午集体跳操,或者周一升旗大会,任何人,包括领导,三秒内就看到她。太鹤立鸡群,太美丽了。 在阳光照耀下,那白似乎透明的,睫毛遮住眼睛。眼睛呢,大大的,天真的,像戴美瞳晶亮闪烁。 她看着你时,多情的眼眸定会令你自作多情的以为她爱上你,不禁飘飘然;鼻子高挺,鼻尖左边有一颗若隐若现的小痣,更添风情;黑长直繁茂的头发微微卷,随意地扎个马尾辫,露出立体鲜明的五官,与旁边人仿佛不在一个维度。 我定一定神,继续道:“嬴政,是否是暴君,明君,昏君,看他对当世对后世造成的影响,对于你所处的时代的影响。也就是说,评判一个人,不要光看他或别人的评价,你要有自己的判断力,自己的评判标准,看他做了些什么。不要人云亦云,无所依据。” “那他造长城,死了那么多人···” “如果不造,会死更多人。况且,在他之前的皇帝和君王,一直在造长城,抵御匈奴。那时候,匈奴人不停骚扰边疆,杀伤无数;也许这么说对那里的平民不公平,但是有时候,辛苦劳作,才得温饱,比起被杀死,被抢粮食,终日惶恐不安,。今日你们的生活,饱览祖国的大好河山,不用出国,也能看到和国外甚至比国外更美丽的风景,没有语言冲突,想去就去,不需通关证,各种证明,就是他的贡献之一。” 张小峰头虽然低下去,神情依然不服气。 “一个人,不可能只有一面。有真善美,也有假恶丑。而他祈愿秦万世,祈愿的是他所有政见,所有的功绩,所有的大业,在他活着的时候,全部实施,执行到位。这是一种违背自然,违背历史周期的事情,除非他活上200岁;所以在他后期,一直执意,沉迷于寻找不老神丹。一个人的功绩可以流传百世,但是一个人的寿命却只能是一世。步子跨得太大···”我于是跨大了我的步子,假装险些跌跤。 学生哄堂大笑。 始皇和隋炀帝,眼里只有宏伟蓝图,没有具体的臣民,不懂休养生息,徐徐图之,动辄大包大揽倾国之力,要一口吃成大胖子。 尤其是隋炀帝,急赶忙赶,想要成为千古名君。 六国刚刚统一,民不聊生。百姓生活困难。必须休养生息,稳定政局。他大开土木,劳民伤财,实行高压政策,迫使二世时代陈胜吴广斩木为兵,揭竿而起。 下课前,我布置作业:“今天老师探讨秦始皇一体多面。我们本周的作业,对他的整体评价。复习他功绩,也要探讨他这些措施造的负面影响;为什么秦二世而亡。每个人都需参与讨论,选派代表做陈述。如果你是他,需要改进哪些方面。参考书目《读史记》《秦朝其实很有趣》《思辨之旅》动画《秦时明月》。” 铃声响了,我说,“下课。” 我回办公室,刚坐下来,裴朵儿带着同学进来,嘻嘻笑着。 开学前夕,教师大会结束后,康校长让人通知我去他办公室。 校长对我印象很深,不在于我教学水平。他以副校长的身份空降这所学校的那个学期,我第二次参加市里举办的青年教师教学比武,受到了不公平评分,当面对质评委。 他当然没有为我争取“公平”,反而认为我丢学校脸面。后续区里市里教学比武,我再没参赛资格。 历史嘛,常年关注垫底的科目。所有学校都以主科,即语文,数学,英语为主;学校优秀的青年老师屡屡在教学比武中斩获颇丰。 至于历史,政治,地理,体育,音乐,美术,信息与科技···镶边的科目,拿奖锦上添花,无奖不伤大雅。 康校长从他厚厚镜片里看我一眼。他办公室朝向好,阳光足,方正又宽敞。我只看到他的镜片闪着金光。 “康校长,邓主任···”康校长只点头,邓主任展开话头。 长话短说,就我祖上荣耀,有一个背景深厚的孩子,要来我这个镶边科目老师担任班主任的班级。 她在英国出生。虽然在国外请了华人教授中文,但是没有语言环境,语言表达和识字能力有限,回国内公立学校接受正统教育。 一般孩子刚入校,会录入家长年龄,职业,工作场所,家庭住址等基本信息。但是裴朵儿监护人一栏不是父母,而是管家··· 我所带的班级在十二个同年级综合排名在第三名到第五之前徘徊。另外几个最好的班级,都为主科老师担任班主任。 裴朵儿数学成绩优异,英语是她的第一母语。语文老师任班主任的班级排名靠后。她像天使,降临到我的班级。 她进班级的那一刻,所有聚焦点全围拢在她身上。惊为天人!圣光照耀整个教室。 网络就“选择美貌普通智商,还是高智商普通外貌”的话题讨论地热火朝天。大多数留言的人,说地冠冕堂皇,给我高智商,我愿意去清北;给我美貌,可去不了清北。有美貌没智商,过得不会太好;有智商和普通外貌,生活水准不会差。 但是投票“美貌”的人,一绝骑尘,碾压“智商”的选项票数。 12,13岁,正是闹哄哄天翻地覆的年纪,一到下课,教室和走廊尘土飞杨,课桌椅东倒西歪。 可是那一刻,整个教室瞬间净化。所有人,包括我,屏住呼吸,点穴般静止。 我的咳嗽在静如针响的教室里骇人,学生及我,俱吓一跳。 裴朵儿笑意盈盈看着我。我的心,像活跃的小鹿,欢蹦乱跳···脸绯红绯红。 我向学生介绍裴朵儿。 “这是我们的新同学,裴朵儿。从今往后,大家朝夕相处,要相互帮助,互相友爱谦恭。裴朵儿,你向大家介绍一下自己吧。” “大家好,我叫朵儿,裴。同学,是你们的啦。” 学生们哄堂大笑,放松下来。 她的位置犯愁了。如果同桌是男孩,肯定没有心思学习,尤其正处青春期初期变化公鸭嗓和青春痘;如果是女孩子,哇塞,两相对比,太残忍了。 想了想,还是让她和班长顾雯坐在一起。 顾雯小巧玲珑,我的好助手,不仅成绩好,性格沉稳,见多识广,阅读量庞大。她虽才十二岁,交给她的事情,无一不妥善处理,时有意外惊喜。班长选举,她基本全票。 裴朵儿和顾雯坐在一起,一个冷白皮,一个白黄。好在班长有强烈的个人风格。小小年纪,颇像少女版里美扮演者。不会被裴朵儿浓烈的美貌打压得毫无反击之力。 她现在和班级多数女生玩儿一块。男孩子呢,慢慢也能与她正常交流。 她的中文不大好,说话颠三倒四,惹出笑话。因为她的惊人的美貌,大家觉有趣。下课下常有外班甚至高年级学生跑来驻足观望,她坦然处之。 “Miss陈,书,我看不懂。”她巧笑盈盈。 她每个寒暑假在学中文。约等于2年级学生识字量,写字是一年级学生入学水平。 我拿出低年级带拼音和录音版本的历史故事书,递给她。“这个拿回去,明天课间来办公室讲这两页。” 她眼尖,看到我的新手机。“Miss陈,手机? Boyfriend’s new gift?” 一脸八卦。 她猜中了。这是我男朋友方乘送的最新款苹果手机。我并不想把私生活展示给学生,去做无谓的讨好,笼络,获得他们廉价的亲近,喜欢,自诩“朋友”般的感情。 教师就是教师,教学所长。学生就是学生,学习知识。 “赶紧回教室去好好学习。下周presentation交给你们两个。” “啊····”惨兮兮的样子,令我心情十分愉悦。 “我,不会,Miss陈说。” “不会说就多练习,练习多了就会了。”下逐客令。 她比起刚来时开朗许多,交了好几个朋友。当然顾雯是毋庸置疑居功至伟。 任课老师说,叫她发言,没有以前那么抗拒。她对于生物,地理和政治的问题,不十分流利,提问类似于填空题,能正确说出答案。 第2章 心事 我的男朋友方乘,今天出差回来。 他毕业于本地排名第三的大学,力学专业,本硕连读,毕业时不到23岁,中学时连跳两级。上班四年,最近升职,从他自称“跟管的”升为别人口中的“方工”。 刚认识以为他是建筑师,他说不是,在项目里担任计算器,筛选,监工三位一体的杂工。 我们恋爱快两年,同事没人知道他的存在。但他的父母亲朋好友领导同事,都知道我和他的关系。 黑□□x60停在校门口对面。我打开车门,他笑脸相迎。副驾驶座位上两份礼物。我系好安全带,他凑过来亲吻。我推开他,“同事家长看见了不好。” “你要藏我到什么时候。”他边说边发动引擎,缓缓驶离学校区域。 “我不喜欢他们说三道四。也不愿意他们知道私人生活。不想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我只想亲你。” “回家再说。” “···我们结婚,你没有一个想请的?” “没有。” “里面有两位校长跟我妈妈认识。” “···到时再说吧。” 他欲言又止。 这时候,他的电话响。“帮我接一下。” 我一看,是陈耀!气不打一处来,挂掉电话。仿佛要把他的手机捏碎。 他眼风扫一眼。3秒后才出声,“谁啊?” “你知道是谁!”电话那头又打过来,我又挂断。这时候,来信息了。“姐夫,谢谢你慷慨解囊。比某抠搜好多了。她可真小孩子气啊。” 我确定陈耀发给我的!故意强调后面那句话。仅存的理智,看在他开车份上,曾跟方乘吵架摔坏他两部手机,否则手上这台一定不会幸存。 作为老师,脸色垮下来比一般人更惧怕。 方乘感受到如冰窖的气氛,讪讪地笑,“给你买了一份礼物。看看喜不喜欢吧?” “另一份我也要!”我故意找茬。 “这···我妈妈的。过两天我们一起回去,说你给买的。” 我嗤之以鼻。一个气还没消下去,又来第二个气。他妈妈?! 他母亲郑湘和父亲方一非嫌我非本地人,没有配得上他儿子的学历,没有好的家世,工作上更丢了晋升资格。 一开始,看在他的面上,我客客气气维持表面和谐。但去他父母家次数多了,他们难开尊口。 当着儿子,简单敷衍两句。儿子背转身,两老脸垮着,生怕我看不懂他们内心真实想法:别再跨进这个家门,你配不上。来一次晦气一次。 初次见面,我送他母亲郑湘爱马仕的丝巾,后来系在他们邻居家雪瑞纳脖子上。 我没有告诉方乘。即便说了,他肯定为他母亲找借口。男人。 后来几乎所有号称我送的礼物,都他亲自选购。我半点不过问,半分不掏。 从两个月被他带回去吃一顿饭,“熟络感情”,到一年不超过三次。 他们不再像之前冷冷淡淡。换了一种面目,像住在隔壁阿姨,见到的时候热情好客。平时绝不会私下联系,视你为无物。 家庭和谐温馨幸福的方乘,不知道“家”会如何伤人,而“伤害”又是如何像尖刀一样一下一下刺向你的心,划成碎片。 “何必撒谎呢?你妈妈一看就知道是你买的。若说我,又是打入冷宫又是送人。” “···后来送的礼物,她都好好保存。我爸最喜欢喝你送的金骏眉。只在我两个叔叔来时,叫阿姨泡这个茶。” 茶饼,是我的好朋友塞给我的。她看到礼物,非常自然亲切地表达惊喜说着妥帖的感激之语,那至臻的演技感染她儿子,有了一家四口和睦幸福的错觉。 “我根本送不起这么好的茶叶,你知道那茶叶怎么来的。” “我知道。所以我们结婚她是上宾。” “切~谁稀罕你的‘上宾’待遇。”开车不必要交心,交心不利于开车。 他笑了,在阳光婆娑下,少年气更加明显。 我的好友许诺伊说得对,无论从哪方面,龟孙子文丰都比不上方乘。除了一张脸。但是脸对龟孙子有用,对你又不能当饭碗。滚了好。 话虽如此,与我在一起的时的文丰是个好男友,大大降低原生家庭的伤害。而方乘的到来,不仅加速淡忘文丰离开带来的伤害,也让我明白伤害都能随着时间,新的人,新的生活远离。 当然从原生家庭和好男友好丈夫中选择,我更想要好的原生家庭。 阿德勒说,幸福的人一生被童年治愈,不幸的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诺伊和我算是见证彼此的恋爱时光,清楚文丰对我有多好;现在这位,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曾说,我多羡慕你,两段甜甜的恋爱。 其实我想告诉她,你不知道我多羡慕你。但最终咽下去。 年轻的女孩子,风华正茂,爱情至上。说出来,反而有炫耀的嫌疑。 车进小区,陈耀又来电。这次我直接把这个号拖入黑名单。 他停好车,我摔车门健步如飞。他追上来,想拉我的手,我甩开。他根本体会不到“亲人”变仇人的情绪冲击力有多大。 回到家里,他说:“毕竟是你亲弟弟。有麻烦不敢找你爸,找我帮忙。我这不是···” “你这不是什么!他是你弟弟?他如果是你的弟弟,你捐心捐肾捐肝给他,我都不会过问一句。随便你糟蹋!但是,这是我···压根不关你事。“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你的事可不是我的事!” “我知道···最后一次,他说被人做局还不上,在找他麻烦,总不能袖手旁观吧。” “这次你给了他多少?” “一···” “一万!?我还给你!买断你们的关系。如果你还跟他来往,我们只有分手。” 他脸变得通红,震惊的好一会,大口喘气说不上话。“你···怎么···好,好···” “一万吧。”其实我压根不信。赌徒被找上门,怎么会是区区一万呢。就陈耀那得意示威的信息,不下三万。 我真的很想骂他蠢,但他不蠢。他做下这么蠢的事完全是因为他眼前这个人。 “额···差不多。” “差不多是差多少?”我仰头看他。他马上脸红了,红到耳根子。他忍不住伸手摸我的脸,“啪”一声拍下去。 “没差多少。你不用给。我保证下次不给他一分钱。哎,他都‘姐夫姐夫’叫,说什么一家人了,一家亲,说他是你亲弟弟,就是我亲弟弟。我也不好说什么···” “首先,他不是我的弟弟;第二,你也不是他的姐夫;第三,没有下次,否则分手。我不是威胁,说到做到。希望你记住。” 方乘一时哑口无言。他红了眼眶,一声不响走到阳台吹风冷静。 我坐在沙发上,双手捂住脸。累,真的好累。牵一发而蔓延全身每一寸肌肤。陈年往事一遍一遍撕扯经脉。 我听到他走过来。 “对不起,我不该让你受到伤害。” “伤害我的不是你,是他们。” 不,他不是伤害我的人,只是无意中递了刀子。 “你的家人带来的伤害这么深。” “我没有家人!” “···我是你的家人。”他握住我的手。 听到这句话,我深受感动。 “我们结婚后,我的家人也是你的家人。” 我噗嗤一笑。 他头伸过来,吻住我的唇,不停地轻吻,像一粒粒小珍珠落入玉盘。 周六一早,我坐在化妆台前描眉。今天他带我去看他的婚房。 方乘说,“你涂个口红就很好看了。”他在我周围不停捣蛋。我涂点bb霜,他就用下巴来蹭。涂上口红的唇,他吞掉那片红。 “你小心中毒啊” “中毒也是在你唇齿之间,我愿意。” 我推开他,他从后背偷袭。脸在后背摩梭,我化个素淡的妆容,步骤都七零八落。 “大哥,今天你叫我去看你的新房。” “别去好了,就在家里。” “天天等你下班。” “对。”他的头枕在腿上,仰头笑看着我。 “做你的黄脸婆?” “做我的···美娇娘。” “你们男人吧,女人要圈在家;时间久了嫌烦嫌没眼界了,又出去狩猎。” “除了你,我谁都不想。”他说完,把我拉进怀里不安分地揉捏。 我看着他的双眼,本是亮晶晶眼睛此时醺醺然。 屋内讲究装潢,名牌家具家电,无一不是他为我而添置。那一瞬,我想起了工作中的不顺心,真想丢下工作,做他背后的小女人,据守一隅。 讨好一个老板,总比伺候一大堆人轻松。 学校的领导同事大多都是本地人,他们的关系网遍布咖市几乎所有体制内,自有对外不开放的封闭圈。 我一个人在这里,几乎没有任何工作上的人脉。 他的小姨,是另一个区教育局副局长。不过,初见面时表态界限分明,甭想沾光。 虽然同一片天罩着,同一块地上着班,有时候却觉得,我生活在一座孤岛上。 第3章 新房 我手机响,他正在兴头上,不准我接。我手伸到他软肋处,趁他松了气力,弹跳开去。 “Miss陈,我是朵儿。” “嗯,你说。”这妞自从打了一次电话来闲聊,周末必然响起她的独一份闹铃。 “昨天我爸爸回来了。带回来我要送Miss陈的礼物。谢谢Miss陈补历史。” “心意领了,礼物就不必。” “不不不。Miss陈一定要收。这是我的零花钱,我没让爸爸买哦。Miss陈一定会喜欢。你猜,是什么?” 冤家哦。大清早,我来猜猜猜。我虽然也是女孩过来,但是现在女娃喜欢的东西与我们那时大不相干。收到一盒磁带,一张cd,一本名著,一张明信片,一个好看的发夹,已是非常欢喜。 现在的孩子,加速成人化。从走廊经过,不时听到谈论衣着打扮。就连讨论明星,不是他们的作品,而是他们从头到脚穿戴什么国际时尚品牌,拎什么包包,什么帽子,墨镜,上了什么大牌刊物,怎么用实际行动支持他们。 “一本书?”我试着瞎猜。 “哇,我怎么没有想到送Miss陈书呢?不是,再猜一猜。” “给我惊喜吧。 ”我打算结束话题。“裴同学,老师猜不出来。只要不超过10英镑都OK。老师不能收学生或家长的贵重礼物。” “10英镑?买什么啊?哦,哦。我买的9.9英镑呢。” “···哈哈,真的吗?” “真的···周一Miss陈就可以看到了。我好希望快点到周一哦。我喜欢和同学一起上课,一起玩,一起运动。我喜欢听他们说话,嘻嘻哈哈。不过,我最想见的是Miss陈。” 听到她最后一句,我居然心跳加快。人是道地的颜控,为美丽的容颜甘愿俯首称臣。 方乘盯着我,“你脸怎么这么红?” “miss陈,你的脸红了吗?说话的是你男朋友吗?他很英俊高大对不对?” 这叫我怎么回答。我示意他噤声。 虽然她的问题属**,不过我没有否认。 “裴同学,周末放松的同时,作业也要认真完成哦。” “嘻嘻。我会的。但是书里的字我看不懂诶。Miss陈,我想听你讲历史故事。” “好。” 我以为她会挂电话了,居然絮絮叨叨说起她的旅游经历,从西欧到东欧,从北欧到南法,从直升飞机到私人飞机,从滑雪到城堡,从冰上麻球比赛到水上高尔夫运动,从沙漠赛车到海上帆船····还不是从一个国家到下一个国家玩,而是洲际之间。简单地好像我们从一个城市去往另一个城市。 方乘早无聊地玩电脑游戏,肚子发出“咕咕”。 裴朵儿听到了,“Miss陈,你饿了,还是你男朋友饿了?”她咯咯笑。 “我们啊,听你说话都饱了,哪里还饿?” “嘻嘻。” 是时候结束和话痨小朵儿的话题。 “裴同学,我要去吃早餐。再晚点就只能吃brunch。” “啊···你们还没吃早餐。我打网球都一个小时,洗澡半小时,吃早餐打电话Miss。Miss陈,你喜欢听音乐剧吗?” 我服了她。“我不怎么听。听不太懂,也看不懂” “Miss陈,我有票,给你和你男朋友,真的touched。我最喜欢 The phantom 。Phantom向Christi表白,我听哭了···Miss陈你一定要去看看。” “朵儿,我很感谢你的好心。不过,歌剧可看可不看。饭却不能不吃哦。” “·····哦···” 放下电话,方乘似笑非笑。“陈老师,你什么时候谆谆教诲我呢?”他右手从衣襟伸进去,在肚子上有节奏地弹着琴,怪痒怪样,惹得我心神荡漾。“你在弹什么曲子?”他的钢琴打小开始学,过十级后拒绝深造。 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为了父母开心才学的特长。他没有天赋也不感兴趣。不想再浪费时间,而把更多的精力放在篮球上。 “你猜?” “学生叫我猜,你也叫我猜。我猜不透你们,怎么都故弄玄虚呢?” 他把我压在身下,“我来当一回老师。叫我方老师。” 我笑了。“方老师···”听及此,他可来劲了。 我们正在情趣上,一个来电浇灭了。 是他母亲郑湘。他们一家三口,几乎每天一个通话。每到周末必定回去吃上两三顿饭。 这次出差一周,郑湘一大早就来电“催促”他回家呗。 “方乘,还没有回来?” 我噤声。 “···妈妈,回来了。今天回家吃饭。” “好。我跟你爸去了几家装修公司。价格都差不多,说得都天花乱坠,听得云里雾里。你要是不忙,还是多操心装修的事。” “好。你和爸爸还要上班。装修我找戴生。你和爸爸做参考。别去跑装修公司。” “哦,还不是你一直不积极,我才拉着你爸爸去看的。戴生现在是大设计师,听他妈妈说前段时间又拿下什么美术馆的项目。他有时间有心思给你的小屋设计?你有空还是跟我们找一家靠谱的装修公司吧。不过你住在泠然家乐不思蜀,只有我跟你家老头子跑上跑下。” “妈妈,泠然这里离我上班的地方近。” “你的意思,新屋装修不管了?结婚了你住哪里?”她的音量提了起来。 “···妈妈,我知道了。放心,戴生再忙也会帮我们出设计图。” 戴生姓戴名晋生,两人一个院子的。 “能不去麻烦别人就不要去麻烦别人,不差这几个钱。” “···嗯。” “中午回来吃饭是吗?我叫阿姨买黄鱼,龙虾···” “晚餐回来吃。” 不用等他挂掉电话,我没了兴致。他想继续,我拉着他去外面吃早餐。吃完后去看他的新房子。 房子是他父亲所在单位开辟出来的一块地,老牌房地产集团承接,有三栋十五层一期房是福利房。标准的学区房,四周交通便利,商业配套齐全,闹中取静,绿化覆盖百分之五十。 他的新房位于第十层,一梯两户,160平层,户型方正,视野开阔,凉风习习,两个大阳台,四个卧室,主卫客卫两个。 我现在的房子百多平,装修时被装修公司坑,方乘帮我重新找设计师和施工队,为这个房子忙上忙下了3个多月,瘦了好几斤。出来的成品相当令人满意,主色是米白浅蓝,家具家电同色系,亮彩的软装点缀后,不至于过于冷色调。 他说,只要三间房,一间小房做游戏房或家庭影院。他牵着我的手,走过一间又一间,“这是我们的卧室··这是儿童房,还有一间我爸妈的卧室。” 因为是毛坯房,通风好,阳光充足,看起来足有两百平。客厅很大,通了一个宽敞的阳台,孩子活动空间够,客厅设置隐形电视,一个大书柜,一家三口席地而坐,陪伴孩子的美好和谐的画面,以及他父母在旁“协助”带娃的画面。 我不语。这是他们一家三口的房子,我没有指手画脚的资格。 他感到我的平静不同寻常,手指触碰我的脸,“怎么了?” 我言不由衷地说:“你的婚房挺好的。” 他的笑脸僵住,“什么叫‘我的婚房’?这是我们的婚房。” “这是你父母买给你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他听了上火,双目圆瞪,好一会平静下来,“这房子的确是我父母买的···所以装修我不会要他们出一分钱。我会征取他们的意见,加上你的名字。” “不。你父母买的,不要添我的名字。我就是想,我们存够钱,买属于我们的房子。” 他眼神变得温和,伸手把我圈进怀内,“我知道。所以你明白我住你房子的心情吧···哎哎哎,我并不是说心安理得住我父母买的房子,我是···我努力赚钱,按市场价还他们首付···” 他们当然不会要啊。他清楚的很。大多数国人父母辛苦大半辈子任劳任怨,不就是为儿子过上幸福生活吗? 如果是女儿,抠抠搜搜养大,躺平享受人生,一辈子一套房,对女儿不太过冷血,绝大多数做女儿的在养老上的回报大于他们的养育之恩。 我想到自己的原生家庭,不禁黯颓丧。 “说到这,不得不在你那蹭吃蹭喝蹭住。”他捏捏我的手臂。“这样才能存到钱。” 其实啊,房子装修费是他出的。谁叫我在这个城市孤立无援呢?在我被装修公司坑的时候,只有他帮助我。 曾经说好一起在那里共筑家园的人,一不留神,成了入赘女婿。 我曾经把钱转给他,他原封不动转回来;我放了现金在他车上,他不动声色地还回来。如此往来几个回合,我明白他的用意,他的巧思是索取居住权呢。 我揶揄他,“住父母那更能存下钱。不出一分家用,不时给你补贴。” “快30了还要和父母同住,把我当小孩子关心,超过十点不回家来电话;十二点还不回来,等着我回来才去睡;玩游戏到深夜,还叫阿姨煮夜宵。” “说得我好像放任你一样。难怪你妈妈看到你有黑眼圈,拐弯抹角要我提醒你注意身体。” “你要是管我就好了。每次应酬领导同事的老婆女友都会打电话催促,从来没接到你一个电话。” “改变自己都那么难,更何况是别人。你快30,我想要改变你,我们每天会吵得天翻地覆。晓得伐。” 他表情复杂,“有时候真希望你不要那么冷静。” 我摇头。“管学生已经够让人头疼,还要和各式各样的家长打交道。同事领导,都不省心。下班了我只想安静安静。” “我跟你想到一块儿。所以我们能过到一块。”他笑眯眯低头蹭我的脸,与其说亲,不如说啃。 不管这个房子按照方乘的意思装修,还是听从他父母的意见,我绝不插手,绝不过问,只有附和。 第4章 蒙混 历史课向来排在主科之后。语文数学英语这些主科排在上午,学生的精力比较集中,打瞌睡的情况较少。 下午学生专注力下降,副科多安排在这个时段,大家都认为理所应当。 办公室比较宽敞,有7个工位,6位老师,余一台放电脑,打印机和座机。办公室的同事,上课的去上课,备课的念念有词,改作业的飞快地翻页。 文科组或是理科组一般安排同一个办公室,副科组也是一个办公室。班主任一般主科老师担任,同一个年级多在一个办公室。 这个学校文理科都很强,市里每次统考,均分在前五名;理科第三名徘徊。所以理科老师会有优越感。历史政治地理,基本在歧视链的最底层。 生物虽然只学一年,但隶属理科,也凌驾于纯文科之上。 王牌科目,自然是数学;英语虽是文科,但由于一贯崇洋媚外,对此科的重视程度,深度迷信,从婴幼儿到18岁,甚至本科,研究生,博士,都缺少不了,超长待机时间,英语显得弥足金贵。 没有强大的靠山和背景托底,我只有这一双小手可以依靠;没有八面玲珑的情商,只有练就满身本领,风吹不倒雨淋不塌。 看似我在闭目养神,实则在脑海里演练下午的历史讨论课。 我该如何起承转合,该叫哪些学生代表上台演说他们各自小组讨论的成果;如果出现不和谐的声音,我该如何化解;如果出现思辨的情况,我该如何用课堂巧妙的论证。 课本上的表述历史的文字,高度凝练,跨度很大,留白过多,客观中立。 历史是人物的史记。人是复杂的,多面的,无常的。在历史课本留名超过一行字的,历史学家能为其著三本以上的书。 我布置的作业,更多引导他们主动思考,从理解的角度自然而然重难点,锻炼他们的思考后的表达能力。 比起考前死记硬背,功利性考一个凑合的分数,得过且过,我更愿意培养他们主动广泛阅读的习惯。 至于作业,他们是写是抄,都是交给课代表和组长判定。但我每天随机抽查10个人的作业,细细批改。 写的不好或是蒙混过去,叫进办公室当着我的面全部重新写,第二天组长口头提问,每一个题目回答正确才能回教室。 我的态度是,学生可以把大部分时间放在主科上。但对待任何一门副科,该学习复习的时候珍惜每一分钟,不能糊弄,轻视,怠慢。 班主任没有三头六臂,管理好班级的方法之一是培养得力臂膀。我根据学生的性格,习惯,学习能力,在班级的人缘以及家庭关系和父母职业安排好学生的职位。 我对班干部,课代表要求极为严格,做不到尽早撤职。每到第一个学期前两个月会很辛苦,但随着时间的滋养和能力的提升,大部分的班干部各司其职,班级的凝聚性,班风也越来越好。 我们的教育注重笔试,忽略一项重要的技能:如何准确表达自己的所思所想,并且让人聆听。 办公室的语文老师每周改作文都是一脸苦相,生无可恋。学生写出来的东西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乱七八糟,甚至狗屁不通文字,老师改的时候更加头疼不已。 我有意锻炼他们的嘴皮子功夫,随机点名上台对历史事件的梳理和人物小传,每两周一次辩论赛,很多学生不再怵上台讲话,写作动笔也不再老大难。 大部分学生对我的课堂,又爱又怕。爱的人,本身从小参加主持人的兴趣班;怕的人基本轻口重笔的典型,从小缺乏口语锻炼的土壤。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作为学生,公开场合表达出精心准备的内容而受到同学和老师的肯定时,他们惊喜发现自身非常享受闪耀时刻。 每个人至少一到两次机会上台,呈现的精彩来自组员的共同努力,他们既是裁判又是观众。 一开始受到半数以上学生抵触和沉默抵抗。我很惊讶这座深厚的底蕴的名校,也认为我做一些浪费时间的无用功。 一个月后,某个有身份的家长一次和学校领导应酬上向他们施压。领导在例行会议上没带名字的批评了我。 支持我的家长打电话告诉我是哪个学生和家长所为。我仍然坚持了一个学期,没有占用过一节正课的时间。 我没让那个学生参与公开演讲和辩论赛,但是请他担任每一次评分和点评。每月班上选出表现最优秀的学生,期末还有一次总评比。他的打分占,与我的占比一样。 中立反对的声音渐渐消散。 这样的活动在教师这个偏保守的群体看来是标新立异,哗众取宠。不仅同一个办公室的老师冷嘲热讽,其他办公室的老师不少阴阳怪气。 “就她会搞些噱头,让学生说些不着六的话,听了都发笑。” “她也只能这样刷刷存在感了。雕出一朵花来也没人在意。抛头露面的比赛都全都参加不了。” “一个听都没听过的小城市的人,有机会参加教学比武,不知天高地厚,还要和评委去评理。真是丢尽学校的脸。上次我去参加比赛,别人一听到我是xx学校来的,从头到尾没好脸色看。” “乡巴佬,不自量力,鸡蛋碰石头。搞得我们在区里,市里都难做人。每次开会,都要问问当时的情况,还要问这位‘大明星’近况。” “你怎么说?” “怎么说,不知道呗,提了晦气。” 以上的对话,是我班上以前的语文老师,看热闹不嫌事大,复述来的。她边说边察看我的脸色。 我得承认,心中怒火旺盛,第一反应是冲出去找人对峙。转念一想,你要看笑话我偏装得云淡风轻。 我笑了笑,打开课本。 她比我晚进一年学校,教师证没考就入编了。语文老师不担班主任,一般教2~3个班。但是她只教一个班。 上班以来,她总有很多工作之外的事情。进校没多久就结婚,借着操办婚礼要我改作业。家里买新房,她经常课也不上,一声不吭外出监督装修。 备考教师资格证,让学生自习,她在讲台上看书背书。面试前,好几位资深老师为她在讲台上讲经典课。 那段时期,班上的语文成绩滑退到没眼看。她拿到资格证,参加区里教学比武前,同年级每个班她试教了个遍。 她没有心思备课上课,我只能请另一个语文老师抽时间上课。即便我自掏腰包给那个语文老师课时费和礼品,她也不情不愿。 搭班语文老师知道了还很生气。后来吧,觉得比赛更重要。她冷战一周,再看到我笑嘻嘻当没事,甚至挽着我的手,宛如我们是好闺蜜。 “陈老师,我现在没时间上课。每天不是磨课就是听领导们批评,回到家里还要继续看他们发的视频,连我老公都有意见。陈老师你是班主任辛苦点。到时候我要是拿奖,也是咱班的一份荣誉,为陈老师的履历锦上添花。” “没事的。我本来是班主任,怎么都要管班。到了初中,语文这东西更多靠学生悟性和自觉。他们喜欢你的课堂,能理解你的忙碌,都希望你获奖,与有荣焉。” “其实陈老师非常优秀。当初要没那事,现在历史科带头肯定是你,我们还能一起比赛。”她为我惋惜的模样,恍惚间我要被打动。 我点了点头。“真可惜没能一起参赛,我太沉不住气了。不过像你这么优秀的老师才能代表学校参赛。” “慢慢来。你教的班成绩这么好,每次统考都是前三名。领导们看得到你的实力,就差一个时机让你去比赛。” “托你吉言。”我笑靥如花。 她不负重托,青教赛在人才辈出竞争激烈的语文科目中获得区一等奖,市二等奖。入校第二年参赛全校之力托举,如此成绩,不得不说天时地利人和。 新一轮初一,她与我搭班了一个学期。这学期伊始,管教学的副校长说她怀孕了,请代课老师代班。我找了个没人的地儿,长长吁出一口气。 我打开抽屉,看到一份包装好的礼物盒子。 是裴朵儿说的那份礼物吗?她什么时候塞进抽屉。 我轻轻撕开礼物的包装袋,是一幅20*15的版画。鲜艳的桃花伫立在碧蓝的湖水边,远处一群活泼的小孩,或游泳,或嬉戏,或拍手。 桃白色,天空蓝,嫩芽率,柠檬黄混合在一起,春意盎然,生机勃发。我的手在凹凸不平的版画上摩挲,试着感受流水的浮动,画家的轻松惬意。 这幅画不是复刻版,是画家亲手操刀,并签名的作品。 办公桌何德何能,承载这幅名家作品。 刚从国外英国回来的裴朵儿,对中国历史一问三不知,闹出不少笑话。而世界历史,尤其是英国历史,倒是比起别的学生,知道的更全面更细致。 她对英国女王如数家珍,对英法几次大战年代,人物,影响,为何成为世仇侃侃而谈;对英国称霸海上后的全球殖民史了如指掌。 她不知道中国的朝代,不知道元谋人,知道秦始皇,忽必烈,不知汉武,唐宗武皇宋祖。对于鸦片战争的起因,她在课堂上说,因为中国的茶叶太好喝了,他们喝上瘾了,但是运输过去太贵了,经济不对等,所以就为了更好的茶叶,输送鸦片。 她不知道林则徐为何虎门销烟,不知落后就要挨打的悲惨近代史。 她觉得英语优美,动听,顺畅。她感受不了中国汉字的魅力,更感受不到每一个成语背后千年文化深厚的沉淀。于她而言汉字太难认,太难写,歧义太多了。 好在她喜欢听历史故事,有良好的阅读习惯。我在新华书店买了小学一年级到三年级的语文课本,同步课堂练字本。 很多字她压根不认识,一年级课本读得坑坑巴巴,根本不可能看懂历史。大课间或是自习课,带她到空教室,以教材为本,史记为辅,帮她建立基本的历史框架,普及历史知识。当然,在讲述的时候,我更多的是以故事带出人物,再以人物展开新故事。 第5章 新生 她不明白五千年,为什么叫“上下五千年”,不明白公元前和公元的区别。 我解释,从出现中华文明那一年到现在的年份加起来约五千,历史年份当成一个经度。 我在黑板上画一条纵线,最顶端标记公元前3000年,还标记几件大事件发生的年份。 靠近中下段标记公元元年,线的尾端标记今年,再往下画几条虚线。 她恍然大悟,高兴地说,我太喜欢Miss陈的历史课。 我讲述“炎黄子孙”这个概念,在黑板上写下这四个字。她说,难怪说我们中国人是黄种人,两个火一上一下,火是黄色。 我笑着说,传说炎帝懂得用火,才得以成为部落首领。 讲到“三祖文化”,其实我们的祖先,包括蚩尤,只不过炎帝和黄帝联合起来击败蚩尤,但是他的部落保留下来,和另外两个部落合为一个部落,这是中华民族最早的雏形。 她提问可是以前只听过炎黄子孙,并没有听过chiyou。 我说,对,历史学家二十年来才打破“成王败寇”老观念,也就是说,胜利者留在史书,但是斗争失败也肯定蚩尤的影响。 对她而言,图片更甚于文字理解。我讲述这三位部落首领成为中华三祖,每一位先祖铜像,活动范围和现今大致地理位置,成为首领的原因。 炎帝尝百草,发明的翻土工具图,教民垦荒种植粮食作物,制造出淘气和炊具。所以被尊称为神农大帝,掌管农业的大神。 黄帝是农耕文化创造者,重视农业生产,土地开发。他的部落处于黄河流域,大部分是黄土地,不是我们棕褐色或是黑色。黄帝者,黄色土地上的统治者。 我打开电脑投屏,播放《保卫黄河》,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歌曲,看着如瀑布般咆哮的黄河水入神。她不自觉地跟着哼唱。 好几天,来办公室交作业的学生嘴里都哼着这首歌。 蚩尤作为战神,是牛图腾和鸟图腾氏族的首领。她有希腊古历史的知识作为基础,对于铜头铁额的蚩尤带领部落兴农耕,冶铜铁,制造金属兵器很有兴趣···虽然她被人物塑像吓了一跳,但是听到他战败后血水化为盐池,眼里些许闪烁的星星。 她说,我知道爸爸为什么一定要我回来读书,还要找Miss陈上课。比希腊的历史更有意思啊,传说中的故事都是人的故事。Miss陈,你天天讲历史好不好。我一定会认真学中文,学写汉字。 幸好这个学期来了新语文老师。不然以前面那个语文老师间歇式教书上课,裴朵儿只会感到中文难上加难,视为畏途,从而厌学。 新来的语文老师叫邓芙,两年前毕业于本地一所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 校招时,有几所郊区学校向她抛橄榄枝,她不太满意。她在城区长大,在本地读的大学。没有经过社会的毒打,没有认清单薄背景在就业潜规则面前不堪一击,她还不愿轻易将就。 她的母校几年前升为一本。如果要进这所学校,校招基本不可能,社招微乎其微。要等待考试时机。 教师流动性小,大多数人偏安一隅。本校一般去部署师范大学展开校园招聘。社招基本要求211以上的学校。而汉语言文学专业,又是卷中之王。 她在家里认真备考一个学期,目标考进本市前十的学校。可惜,笔试次次入选,面试嘛,竞争者太过强大,替补的份儿都无。 虽是家中独女,但她父亲烦她总呆家,觉得养女儿这么大,堂堂一个大学生,该赚钱孝敬父母,还要在家闷头背书。怕是读书蠢,家务活也干不好。 我问:“他体制内的,不晓得考市内学校的好处吗?” “没办法,我拒绝了几所郊区学校,一直对我骂骂咧咧,话也不多说。翻来覆去就是白养了,二十几岁的人还要快退休的老人养。” 我能说什么呢?“···哎,你爸爸也是担心你拒绝带编的机会。自己考,压力大,竞争也多。郊区有政府补贴,听说工资比市内高。” 她诚恳地说:“陈老师,我还是想考市内学校。我很后悔高考没有拼尽全力学习,不想再后悔。在郊区教书的人,哪个不想尽办法调进城里来?我宁愿等待机会也不愿再耗费时间。” 她说得有道理。我前两年参加青教赛时,和一些郊区的老师交流过。他们对城里的学校殷切渴望,趁着休息时间拉着我们问待遇,问学生,问环境,问家长,问领导,问风气,问活动···· 从郊区调上来,对于普通人而言,难于上青天。 有些女老师想着先考进编制再说,到时调动。但是一呆五六年,想放弃没勇气,想备考没决心。 时光蹉跎,结婚的结婚,生娃的生娃。大部分婚女婆媳关系一般般,夫妻感情麻麻地。谁能容忍呆在家里不备孕不带娃不干家务不赚钱?如果娘家有兄弟,简直孤家寡人,背后空无一人空无一物。 太难了。 我说:“对。你努力考试。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 她腼腆地笑一笑。 下课铃响,办公室门“唰”地一下被打开,外面声如沸锅,嗞滋作响;又如爆竹,鞭笞在耳。老师们进进出出,学生们鱼贯而入。 “哎哟,哎哟,轻点轻点。”不用看就知道是张小峰脆耳戏谑的声音。邓芙揪着他的耳朵送到我面前。 “陈老师,这节课,成了他一个人的舞台秀。把课堂搅的一塌糊涂,课都上不下去。” 我看着邓芙娇俏的脸蛋,红彤彤的,眼睛闪着泪光,上课前扎好的马尾这时松松垮垮贴着肩膀,垂头丧气的样子。 我故作深呼吸,眯眼看他三秒。张小峰瞥我一眼,赶忙低下头。 “他在教室,可不是这样一幅乖巧模样。”邓芙讽刺道。她上课还不错,科班出身,优秀毕业生,实习时带教老师评价都是全优。向来沉稳克制的她被气得脸色红一块白一块。 这个小刺头的刺必须拔掉。 “邓老师,你去忙。” “好。”她坐回自己的办公椅。原本我们隔了一个工位,坐我旁边的老师跟她换了。 我盯着张小峰,不说一句话。他两只手无处安放,扭捏的扯动衣角。偶尔抬眼看看我。 青春期的男孩从声音到身体都开始发育,而他还像高年级的小学生,和同学站在一起像小鸡仔。 他是个典型的留守孩子。父母都不在身边,只跟着身体不好的爷爷奶奶住老小区里。我去他家家访,一家三口挤在三十平米的一楼小杂屋。 掀开帘子进去,伸手可触及屋顶。屋内堆积老人家在外面捡的废纸箱塑料瓶,下不了脚。柜子上是捡的九零年代电视机,碗筷盘碟笼屉旧书齐齐在破旧的桌上。内里一个铁质大床,还有一个木质儿童床。 他能进这个学校是社区主任帮忙,争取到的一个入学名额。 “今天又是什么新鲜事?”我的声音轻轻地,仿若闲聊。 他不做声。 几分钟过去。 “我们就这样耗着?数学老师说,你不写作业,写100个1上去;语文老师说,你的作文画了一幅‘抽象画’;美术老师说,你在课堂把颜料涂在脸上,然后印在画纸上,印在好几个同学衣服上。我布置的作业,也没看到你完成。你真像同学说的,脑子里装的是稻草,课下变成铁皮人吗?” 他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笑出声,但仍是嘴硬,“裴朵儿,裴朵儿···”他叫出这个名字,脸上的红蔓延到耳脖子。“她也不写作业,老师为什么不批评她呢。” “张小峰,我们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她前12年在国外,汉字认识的还不如你多。你叫她怎么写语政史地的作业。况且,她画画,写数学作业吗。她的英语和数学周周测班上第一。你呢?” 他的脸更加红了。“要是,要是我英语这么好,陈老师,她会和我做朋友吗?” 我哈一笑。他把班上大部分同学捉弄了一番,包括班长。唯独看见裴朵儿,绕道走。裴朵儿知道他的习性和恶作剧,开学个把月,没有好脸色过,也不跟他说话。 “张小峰,你知道她为什么不理你吗?” 他抬起头,眼睛睁得大大的,渴望揭晓答案。“她不喜欢跟老是捉弄同学的人做朋友。她喜欢和开朗,学习好,善良的人做朋友。你看她新交的朋友哪个不是这样。不过···我有次听到她说张小峰smart来着,就是有点annoying。”我丢给他一本袖珍英文词典,让他查一查这俩单词的意思。 “真的吗?” “你可以当面问问她。” “我···我不要···同学不理我。裴朵儿也是,从来不跟我说话,也不看我···”他低下头去,声音越来越小。 “为什么?” “因为,因为,他们都穿的名牌,说一些我从来没听过的话题,他们上的兴趣班补习班我一个都没去过。体育课他们不叫我一起打球,乒乓球,羽毛球,篮球···没有一个同学找我玩。我穿奶奶爷爷的旧衣服。他们笑我乡巴佬,泥巴堆里来的,看不起我。” “谁笑你,谁说了难听的话。你告诉我,我去找过来。让这些同学亲自跟你道歉。” 他抬起双眼,眼里噙满泪花。“陈老师···” “张小峰,老师一直认为你特别聪明,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一定能听明白。衣服和笔文具盒书包一样只是我们使用的工具。笔来用来写作业,文具盒装笔和尺子圆规,书包用来装书,衣服穿着保暖。老师教书育人,而学生来学校学知识发展德育美体。同学是不是基本奔着这样的目标,你呢,跟他们的目标一致吗?他们再贵的衣服鞋子,再有名的牌子,不也穿在身上,功能都一样,对不对?他们也不是模特,每天的工作任务在T台走来走去展示新衣服。” 他沉默地低着头。 我不确定这番话是否对他起作用。 第6章 乖巧 我曾打给他的小学班主任。那老师感叹说,他本质不坏,学习态度好一阵坏一阵,成绩跟过山车一样。家长会从没见家长。父母接到电话全部推诿,后来干脆不接。他爷奶耳背,只听得懂本地话。我去他家,他阿爷操起扫帚当着我面狠狠地打。我吓得吭不了声。 “陈老师···我去商场看了,一套衣服比我奶一年工钱还高···” “··说不定他们打折时买的。老师也经常在打折季买衣服。” “真的吗?可是陈老师,你穿什么衣服都好好看。我以前觉得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现在,现在是裴朵儿。” 我笑了,摇摇头。他的头发乱糟糟,身上的衣服灰扑扑,过长不合身,老人味和酸臭味夹缠,随风飘来。几位老师时不时转头皱眉。 我拉着他走出办公室,问:“张小峰,你会用洗衣机洗衣服吗?” 他垮着的肩膀猛地一抽,睁大眼睛,鼻子动了动,脸色由白转红。两只小手扭结。 “按理说呢,你的爸爸妈妈应该抚养你长大,你的爷奶过退休生活。你读初中,分担家 务活也是应该的。班上卫生你干得起劲。到时老师去跟社区说一下情况,去二手市场淘一台二手的洗衣机。” 张小峰直愣愣听着我的话,小声说:“有一台好老的绿色洗衣机。我奶奶说浪费水,没看到她用过。” 我一时语塞。普通人觉得省事最好,洗衣机再费水,解放双手节约时间成本,几元一吨水不当一回事。可在某些人家里,节约一毛是一毛,一毛也是钱。 “老师尽量找最节约用水的,好不好。” 张小峰展开笑容,“老师,你真好。” 我摸了下他的头,“老师最希望你认真学习,在班上交到朋友。” 他静默会,点了点头。 “去教室吧。” 回到办公室,邓芙说,“陈老师,你真是经验丰富,这个老顽固分子在你面前成了个乖乖仔。” “其实我也很头疼。但是想到他的家庭背景,他爷奶带着他,扫大街捡废纸养他,父母不负责任,根本不管他,还管老人要钱。他本性可以,不溜大街跟烂仔,过于调皮是为了引起关注。一步一步来。” “问题孩子背后,一定是问题家庭导致。” 我无奈地表示赞同。 四下无人时,她凑过来说:“陈老师,我收到裴朵儿的礼物。一瓶香奈儿香水!” “这是你应得的。从开学就给她课下补语文。你没收一分钱。” 她点了点头。“她情商好高啊。上次上课,最近的一篇阅读文章关于香奈儿的生平,我推荐她看《时尚先锋香奈儿》,感慨一句在商场试用过,没买过,她就送了一瓶给我。”她激动地说。 我点点头。“他们从小就会教如何跟人打交道,顺手推舟送人情。” “不像我们,从小到大,父母只要我们好好读书,别惹是生非,别去烦他们。” 邓芙说,她父亲虽然是个公务员,快退休还是副科级,没有晋升的空间;她母亲当年借了父亲的关系,同在政府上班,只是工人编。 次日上课,学生开火车复述串联知识点。朝代顺口溜,开国皇帝歌,重要年代事件,历朝开国皇帝,开国功臣,政绩和影响,一些制度的特点,施行,意义等。 班长顾雯和历史课代表为每一个抽到的同学表现打分,记录缺漏。不过关的当天去小组长那重述。顽固分子留待我来复查。 小组最后一个是张小峰,他坑坑巴巴说完隋朝建立时间,开国皇帝,统一意义,影响。后面两个回答不全,但他已经达标。 按照流程,他可以随机点两个同学提问。这是为了防止学生偷懒而设置的一关。他鼓起勇气,点了裴朵儿,问她朝代歌。 裴朵儿:“···炎黄蚩尤····秦始皇····唐唐Chinatown···”我望着她,她也望着我。 这张脸真是完美无瑕,堪称奇迹。她每天照镜子,是什么样的愉快心情。每次来上课,看到她的脸,就是花容月貌最佳注释,如圣光普照,普通的灵魂汲取升华的力量。 她摇头。“···明天,明天我说,好不好?”学生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脸上。她意识到历史知识匮乏,羞愧爬上了脸。 我微笑着说好,示意她坐下。 个别学生念念有词,一个接一个,一组传两组,全班齐声:三皇五帝始,尧舜禹相传,夏商与西周,东周分两段,春秋和战国,一统秦两汉,三分魏蜀吴,两晋前后延,南北朝并立,隋唐五代传,宋元明清后,皇朝至此完。 裴朵儿如在花丛中,笑意盈盈地感受同学的善意。 每逢文科课堂,裴朵儿总是一脸茫然。老师也不能因为她降低课堂语言密度,使用低幼词句。 她有时锁紧眉头,在笔记本上沙沙沙写着什么;有时盯着黑板出神,似乎在思考;有时候眉目低垂,似乎瞌睡虫上身;有时忽地一笑,老师的某句话戳中她的笑点··· 邓芙说她的汉字和练字有进步空间,表达能力进展神速。 她的同桌顾雯本就是个多面手,自从裴朵儿来,更是成为全能小管家。不仅在学业上助一臂之力,更是在课余,与同学相处交流中解疑答惑,尽量不让她犯下文化差异的笑话。 放学后,邓芙为裴朵儿补习中文,用的也是走廊转角处不常用的空教室。她手上拿着一年级下册语文书,看到我,笑了笑,“miss 陈。” 我点点头。“你进步很多。”我竖起大拇指。 “miss 陈和miss邓一直帮我,Miss陈和Miss邓才是这个。”她竖起两个大拇指。 我笑,“ 朵儿很棒。会说中文容易,读写很难,好好加油。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miss 陈,你的喜欢我高兴。” 我跟裴朵儿道别后收拾下班。去停车场的路上,遇见带教师傅□□,她在学校教了快20年的历史。 她身着一套浅灰拉夫劳伦,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一双同色系小羊皮低跟鞋。“师傅。”我恭敬地叫道。 她点点头。“裴朵儿现在适应情况怎么样了?” 连她都关注裴朵儿?! “英语数学拔尖。中文有进步,会写简单的汉字,基本沟通没什么问题。” “和班上同学关系怎么样吧?” “挺好的。学生都很关照她。” “还是有点距离好。不过小孩子,容易嘻嘻哈哈打成一片,没个分寸。你看着点。” “我会的。” “她家世不凡。到你的班里就读,是你的荣幸。其他班主任求都求不来。好好珍惜这次机会。” 哗!我机械地点头。“我知道。谢谢师傅一直这么关心维护我。承蒙您的关系,否则我哪来这么好的机会。” “嗯。我带了那么多历史老师,还是你最懂事,上课功底最好。裴朵儿带好了,说不定可以和康校长请求参赛名额。” 这是我的一个痛点。没有参赛机会,评职称慢很多,光有班主任经历没啥搞头,担任班主任的老师何其多,什么时候轮到年轻老师呢? 就算发核心期刊论文,锦上添花而已。只有市里比赛拿到奖,尤其一等奖,对常人来说才是晋升加速剂。 “我知道了。” 她朝停车场走去。 回到家,手机铃声响起来。是方乘。除了他,还有谁惦记我呢。嚯嚯,10个未接来电。一定是我上课前调了静音,一直未取消。 “谢天谢地,你终于接电话了。”他在那边长吁一口气。 “怎么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劳您10个电话?”我把手提包丢沙发,人斜趟在沙发上,双脚搁在茶几,看着裴朵儿送的版画。 “今天跟爸爸妈妈去了几家家装公司,累得半死。现在才有时间给你电话。要吃过晚饭才回去。” “哈哈,小宝宝好好陪着父母亲吧。” “我是你的小宝宝吗?” 我唾他。“你比我还大,好意思做我的小宝宝?” “那我们今晚造小宝宝。” “你今天回得来,再说。” “一言为定。”他挂下电话。 我做了顿阳春面,就着平板里的美剧,边看边吃。 没有他在的家,空空的。我习惯了他在的机械键盘声,看综艺哈哈大笑声,看球赛时的吼叫叱骂声,和我聊工作上有趣的事情。 他的工作性质,出差是家常便饭,每天两到三次视频行程报备。 我们去年同居,除了过年期间,他都住这儿。他多久没回父母家过夜了?久到我都想不起来。但是昨日,他在父母家留宿。 我理所应当地觉得他只要在本城,多晚都会回来。差点忘了,他父母家,也是他的家。 我走到阳台,吸了根烟。我没有烟瘾,偶尔烦恼,点一支来,随意吸两口,静等烟屁股燃尽。 成年人,悲春伤秋不许超过一支烟的时间。 电话又响了。 “泠然,今天可能回不去。我爸妈看了一天家居公司,去了几个家具城,不忍心就离开。阿姨做了一大桌菜,还把我睡房被子洗了晒了。我叔他们也来了,商量一点事。” “你啰啰嗦嗦这么多干嘛。” “我怕你误会我不陪你。” “天大地大父母最大。还有,是我陪你还是你陪我,要不要算清楚?” 他嘿嘿嘿笑,“互相陪伴。”语气有点虚。 我扑哧一笑。“好好好。” “小乘,吃饭了。”我听到他家阿姨的声音。 “方乘,吃饭了还要人来催。” “亲我一下。”他很小声的说。 “我只亲本人哦。拜拜。”没等他回话,我挂了电话。 第7章 蜜友 正准备睡觉,电话铃声响。“又怎么了?” “嗯?!”是熟悉的女声。 哇,幸好不是领导或者上级。诶。我瞎操心什么啊。领导怎么会给我打电话呢。 “宝子,是我诶。”她咯咯笑。我当然知道是谁。 这时手机页面显示方乘也来电。 “亲爱的诺伊,今天怎么有时间打电话来。自从你当了主任,谈了恋爱,就把我这个好朋友给给忘了。” “呸你了我。上周才给你打完电话。” 我也咯咯笑。诺伊和我都是盛城师范大学毕业。她汉语言文学系,我历史学专业;我来自十八线小城市,她是盛城独生女。 诺伊自称恋爱脑。曾说,除了她爸妈,她的初恋,就属我最重要。我一把鼻涕一把泪,说,除了我自己,数你最重要。 她捏捏我的脸,问,“文丰那个鳖孙呢?”文丰是我当时男友。 “他排在你后面!男人怎么比得过好姐妹。” 她感动地闪出泪花,“对不起,泠然,我还是坚持我的排位顺序。” “我才不介意。如果我是你,有这么幸福的家庭,这么爱你的男朋友,我一个朋友都不交。” 她笑着拍拍我。 当时的谈话历历在目,当时的男朋友都分了手。男人易变,姐妹长伴。 “有什么新八卦?未必你怀孕了?” “没!喔,我待会还是要去检验一下。你莫吓我。” “哈哈,随便说一说。不过真怀孕也行啊,直接结婚。你们都谈一年多了。” 我们一周一通话,但在工作繁忙,或生活要事处理,也会两周再联系。每次时长2个小时以上。要挂电话还恋恋不舍,拖个一刻钟到半小时。 “你们快两年好意思说我。” “你是我的好姐妹嘛?他父母压根不同意这门亲事。” “哎哟,那你还是想嫁他?刚刚还说不要看见某人。” “不是嫁,是结婚。你什么时候改一改那封建话语啊。‘嫁’是女人到别人家。结婚就是两个人平等生活,一起做决定。” 她骇笑。“难怪他妈妈不喜欢你。老一辈,忌讳女权一套一套的反封建。” “哈哈哈哈。” “她要是知道你家装修全是他一手搞定,会更不待见你。” “是的,这次装修他想自己出钱,预算不够,只得舍身陪父母。”我轻笑。 “就他们这种家庭,儿子一出生开始准备房子,不缺他那点瓜枣碎银。你们结婚住他父母全款买全款装修的婚房,你怕是够呛哦。看他能为你做到哪地步,不过也不妨碍他算完美男友咯。” “人哪有完美的啊。” “然宝子,你在我心里,就是完美的人。” “诺伊,别这么捧着我。我再完美,也不见得你跟我恋爱啊?”我打趣道。 她沉默了一会,“如果女人和女人在一起,会不会没有那么多伤心狗血烦心的事情。” “哈哈哈。别想太美好。蕾丝一样一地鸡毛,狗血戏剧。爱情本是占有欲排他性。相处久了缺点都用放大镜看,只会越来越嫌弃。” “呵呵呵。你算是经验之谈,有名无实的婚姻实践者,我信你的。婚前保持距离,才能产生美,是吧。” “确实。还好他两三个月总要出差一次。不然我赶也要赶他回家住上十天半个月。” “啧啧啧···秀恩爱讨人嫌。” “你认为现代婚姻靠谱吗?” “我以前以为,我会和初恋一直在一起,相亲相爱,白头偕老,像我爸爸妈妈一样。” “时代变了,人所处的环境也不一样。” “你老子老娘和我的爸爸妈妈,两个极端。他们可是一个时代的人。也许,社会环境变了,人性没有变。现代社会最好的是,换一个人不会有人说三道四。这一个拜拜,下一个更好。” 我曾经也以为我会和文丰步入婚姻,过上普通堂客生活。我们的恋爱那样甜蜜,真切,深刻。他知道我所有伤痛,带我认识他所有的家庭成员,出入他的家。 他作为厂二代独生子,为了我的工作发展来到咖市。定下工作后,他父母立刻买了一套房子作为婚房。 方乘呢?他比文丰对我还好。可是年轻人的爱又能持续多久? 他父母的反对会怎样损害这段感情? 我,也可能是两人关系的不稳定的因子。我有心结,心里有黑洞。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真挚的情感,纯粹的毫无保留毫无顾忌的付出,患得患失的情绪,在我身上逐渐减弱。我对于方乘,更多的是索取,冷眼旁观他对我的爱。 “泠然?!”她轻轻唤我。 (婚姻像航行在海上,有风平浪静,也有暴风骤雨;) 我回过神来。“人的一生本就是起起伏伏的,有过美好,已经足够一生回味。即使后来变了,也不要太伤心难过。你父母给你的爱,足够你支撑度过不愉快的经历。” “泠然,我就是你的亲姐妹,希望我的爱也能支撑你过度生活里的不快。” “你是我的家人。”我要用一生治愈不愉快的童年。 “所以,作为你的家人,我第一个告诉你好消息:我答应宋旭民的求婚。” “真的?!” “不是煮的。”她嘿嘿笑。 我喜极而泣。 “你要做我的伴娘哦。” “那当然。我也只做你的伴娘!!!” “你和方乘结婚,我也要做你的伴娘。” “没问题。” “到时一定要让他妈妈知道我的已婚身份。” 我们哈哈大笑。 诺伊失恋,三天三夜没进过一粒米,天天躺在床上,动也不动,光流泪。她不敢告诉她爸爸妈妈,也不让我们告诉。 我默默陪着她。她半夜去厕所,晕倒在地上,我叫上文丰一起送她去医院打点滴。 事后,她怪我。“你怎么不劝劝我,给我点东西吃啊,硬塞我嘴里,晓不晓得。第二天在床上饿得发慌。我看你不做声,不好意思要吃的。” “我又不是你肚里蛔虫,怎么晓得你想什么。”其实我知道,当时觉得不过是失恋,一个负心汉丢了西瓜捡了芝麻,没什么大不了。 就是要饿一饿她,让她知道,男人不是空气,没了不能活;食物才是生活必须品,缺一顿都不行。“你想要什么,直说不行吗,非要我猜。” “我想要他读博延毕失败。” “要他真延毕,你也不会这么爱他。” 她想了想,觉得我说得有道理。“换做你,怎么做?” “先在他同学勉强扇几个耳光,再把他心爱的电脑砸得稀巴烂,再在他睡觉的床上心脏位置,附上血淋林的猪心,插一把刀。” 她被我逗得咯咯笑个不停。“你真有才,这样才解恨。” “不是我有才,是师太亦舒,她和岳华分手后的疯狂行为。” 其实我们“偶像”包袱太重,做不出这么过激的事。 诺伊为了甩初恋耳光,带上我去撑场。见到肇事者,真打不下去,轻手拂面,有如蜻蜓点水。骂着骂着,两人又抱在一起。搞得我像个笑话。她摆摆手势,示意我离开。 两人后来又纠缠三个月,才彻底分手。她不缺穷追不舍的追求者,也不缺带她四处耍玩猪朋狗友,更何况还有视她为珍宝的父母。 上班的人儿,没几个人再把爱情当生活重心。 次日清晨,梳洗完毕,想到诺伊要结婚心情很好,轻快地哼着《今天你要嫁给我》这首歌。沙发上睡着个大块头。我“啊”地一声闹醒他。 看着睡眼惺忪的方乘,我问:“你不是不回来吗?” 他声音含糊嗫嚅,“昨晚翻来覆去睡不着,开车回来。”他招招手,要我坐他旁边。 他一头乱发,眼窝深陷,胡子拉渣,看上去没睡好。 他见我不为所动,起身迈开一步,伸手揽我进他怀。他侧头吻我脸颊,左手箍腰,右手已开始解扣。 他双目火苗窜升。我的脸颊发烫,手推不开他倾覆的胸膛。“你干···吗,我要···”他以吻封缄,吞了要说的话。 我蓦地想起昨夜诺伊的话:“如果非要他在父母和之中选,我赌他会选你。” 我讪笑她太天真,把他想的太简单和纯粹。 他呼吸的热气覆在鼻尖,抬手掀开我脸上缭乱的几缕长发,一瞬不瞬盯着我,嘴角牵动,露出一抹得意笑。 第8章 同事 名校就是这点好,学生省心,家长一般不多事,比较通情达理。要说不顺心,就是有些同事势利眼,阶级分明。 有的人会费尽心思打听你的出身背景,关系网;有的人视你为无物;有的只跟你点头之交,如非必要,不会多说一句话。 有的人看起来是马大哈,话痨,其实是人精,出卖自己的**跟你套近户,静等你卸下心房一个嘴瓢透露信息。 总之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面对不同的人要竖起城墙,字斟句酌应付。心累。 我忽然发现真正能交心的,居然只有方乘。不知是幸还是幸。 下课了,老师们一个接一个进来。 办公室6个老师,4个班主任,两个语文班主任,一个数学班主任,还有一个就是我。一个英语老师杜时祺。一个语文代课老师邓芙,她亲戚是教导处邓主任,把她安排在这里。 杜时祺一进来无不感慨:“你们班裴朵儿长得实在太美。讲课时眼睛不自觉看她。她好外向,冲我微笑。她习惯别人总看她吧。幸亏我不是男老师。不然出糗出大了。” “那要问问我们隔壁教政治的李老师了。”数学刘老师说。 我们都笑了。 “她一口流利伦敦腔,我都自愧不如。” “杜老师是最好的英语老师,不要这么自谦啦。裴朵儿从小在国外长大,英语是她的母语。你要问她的语文老师,她的语文怎么样。”我说。 说到这,邓芙也笑了。“她写跳舞的‘舞’,总是缺笔画,没笔锋。但是要她跳个舞吧,比天鹅还优雅。” “不用看她,光是走路都看得出是练家子。”杜老师学了10年舞蹈。“美成这样,好像最早版本的朱丽叶。真想看看她父母长什么样。陈老师,她都进校2个月,还没见过她父母吗?”她惊讶地问。 我摇头。 “连照片也没有?” “是的。” “真让人好奇啊。裴朵儿没提过吗?” “没有。” 大家突然沉默。这所学校历来是本地五大名校之一,常年老三。本城各式各样的父母为了孩子能入读,抢破了头,找断了关系,踏破了无数门槛。不论学校要求家长和学生做什么,无不一一应和,五花八门,各显神通。 有些父母,恨不得把十代往前的关系挖掘出来,以供锦上添花;也恨不得把能挨到边儿的关系收归名下。 班主任在家庭关系栏看到各个叫得上名的领导,莫名多了上百个亲戚。 “上次我们班也是新来一个小美女,不到两周,几个男生为她吵翻天,打破了头。搞得我又是请家长,又是挨领导批。”教语文的曹老师说。 “你们班的小美女中文说得溜溜的。我们班裴朵儿虽然好看,中文不敢恭维,她一开口,大家笑个不停。她现在更像个开心果。就像周星驰挺帅的,但是大家看到他就会笑,哪里会关注那张脸。” “人长得好啊,说什么都有意思。”她幽幽地说。 上课铃响了,办公室里就我们三,邓芙,杜时祺,我。 “邓芙,你有男朋友吗?”杜时祺问。 一听这话,邓芙脸红,低下头。 杜时祺瞥我一眼,说:“邓芙啊,瞅准要马上下手。现在的女孩子啊,男女平等的厉害,不要男人来追,看中的自己主动出击。下手晚一点课不会有漏网之鱼。” “可我还是想先考编制。” “编要考,有好的男人也不要错过。女人啊,始终有家庭才有归属感。编制都给不了的安心。陈老师你说是吗?” 听了这话,我心里不适。我母亲,被迫辞去编制工作,一辈子为男人,为原生家庭做牛做马做奴隶。 她有归属感吗?手心向上的日子好过吗?这么些年来,她忍着忍着忍成忍者神龟。 “都一样重要。”我说。 她说。“女孩子啊,年轻貌美就那么几年,编制嘛,35前考都行。” “杜老师,现在男人都现实,锦上添花才要;雪中送炭不干。” 她抿嘴笑。“陈老师说得也对。” 我内心白了她一眼。敢情她怀孕了,人也婆妈好管闲事起来。 邓芙试图解围:“杜老师,谢谢你的建议。不过我现在还是认真工作,多跟你们学习教学经验。有时间就专心备考。男朋友的事,还是等工作稳定再说。” “不论是考编还是找优质男朋友,陈老师都是榜样。” “不敢当。杜老师才是榜样。” “我既然说了,我肯定会为邓老师留意。”她嘴角挂起笑意,手拍拍我的肩膀,给我看她的手机信息。 过去了那么久,看到那个名字,我还是会动气,气得心脏像子弹急急出鞘。 邱宁宁! 邱宁宁的信息:今年的青教赛,别让我赢得轻而易举。 邱宁宁,自信自傲,不懂自谦为何物。看上的人和东西,就一定要到手。她想要的,天然属于她。 她的字典里没有“抢”,见到喜欢的东西,只有与生俱来拥有感。 杜老师示意我出办公室。我们来到教学楼的顶层。她四处看了没人,才压低声音说:“你看她那副语气,好像我使出全部实力,都赢不了她。想当年她刚进校,多么谦卑有礼,谆谆好学,对着每个人甜甜笑,一副弱女子的模样,搞得大家以为她是小绵羊呢。第一次她参加公开比赛,还是我全程陪场,指点,帮她不停地打磨逐字稿。真应了那句话,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她怎么不说,邱宁宁一家三代直系旁系在什么职位,做什么生意呢。不然她会这么好心?! 邱宁宁父亲叔伯政府的区委的,母亲在四大银行某分行副行长,爷爷奶奶老红军,外公外婆家世好,叔叔们姑姑们舅舅姨姨们,哪个不在政府紧要部门担任一官半职。 她这么好心,当初我进校,怎么不指点我几个迷津呢。打过几次照面,直到一个办公室了,才说第一句话。 “她的带教师傅是你啊。这样对师傅说话,好不恭敬。” 她勉强笑笑,“谁让人家一出生就含金带银呢。她刚开始跟你最好了,天天搂着你姐姐长姐姐短,天天在你耳边絮絮叨叨。我以为你们才是好姐妹呢。吃味的很。” 谁曾想,好妹妹一看到好姐姐的男朋友就说:“这个哥哥,我见过的。” 她借用贾宝玉见林黛玉时说话,我当时只觉得好笑,压根儿没放在心上。 毕竟当时她有门当户对的男朋友,外貌相称,对她鞍前马后,鞠躬尽瘁,随叫随到。买奢侈品,刷卡眼都不带一眨;叫做什么,立马办到;说旅游支取发达国家。 谁曾想,她看上我那温温吞吞,没有主见,好脾气缺根筋的文丰。她看上他的皮相吗?她男朋友哪里比文丰差? 她说,“然姐姐,你不觉得丰哥哥像藤真健司?” 我:?。我觉得更像水户洋平。 就像杜时祺说的,她实在像一只小绵羊,刚进校的时候,咋咋呼呼,顶着金黄色爆炸头,到处乱蹦。 有一次,文丰说:“宁宁,你的头发是天生过样?” 她说:“你猜?” 他思考一会,“应该是的。” “你喜欢吗?” 他竖个大拇指,“碉堡了!” “然姐姐也卷成这样的爆炸头吧。” “···哈哈哈哈,她个历史老师才不会。 ”他看看我。 她圈住我的手,轻轻地摇动,嘟起她的小红唇,“陈姐姐,变个发型吧。年年黑长直,好没新意。” 难道我想保持黑长直吗?历史老师就该老古董腐朽思想吗?大学暑假的时候,我拉着诺伊把七彩色都染了个遍。 我跟文丰还玩儿游戏,猜得出我染什么发色,答应他一件事,做什么都成。 他笑得跟朵花灿烂,但没猜中一次。他干脆跟着我们去染胡乱八糟发色。 周一例行升旗大会,哪个不是规规矩矩的发型和发色,顶多黑挑黄,染成淡黄色;连做法式指甲,被上级发现都会明里暗里批判。 邱宁宁怎么能顶着这一头显眼的不合规矩的爆炸头,周一到周五,在学校晃来晃去?! 谁给她的的权利?她自己。 谁劝她换回普通样?没有。 “我倒是想卷成你这样,但是家长肯定会反对。算了,工作要紧。” 她眼睛巴巴地看着文丰:“你劝劝然姐姐好不好。这样我们就是真正的姐妹花,没人也分不清谁是谁。” “哈哈,你们俩长得不像,分得清。”憨憨文丰说。 “丰哥哥,我要是然姐姐这样的发型,会好看吗?” 文丰看着她,在脑子里想象她新发型的样子。她也看着文丰。 “你漂亮噻,莫子发型都靓。” 好几天她没来上班。英语课隔壁老师代上。顶着全新的发型,黑长直来了。 杜老师问:“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 在她面前,我既不能显得懦弱,又不能显得无动于衷,只能云淡风轻。 “没有。” “听说他们要订婚了。” “恭喜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似笑非笑。 “还是你大度,换做我,不知有多伤心。幸好你跟乘哥哥谈了,扳回一局。” “···失恋了谁都会伤心。想明白就好。杜老师工作优秀,老公也是一流的外科医生。” “哎,你不知道他工作多忙,有急诊手术,凌晨都要爬起来去医院加班。经常独留我一人在家。” “外科医生都会很忙。不过再辛苦都是为了家庭好。” “嗯···” 下课铃响,她有课要上,急匆匆离开。 我一动不动站着,凉风吹动长发,裙子随风起舞。长长叹了一口气,回办公室去。 第9章 猖狂 下楼梯,闻到一股烟味。循着味望去,变声期男孩鼓噪哇啦叫声。 “小爷就想跟你交个朋友。别人我还看不上呢。” “什么朋友?”裴朵儿的声音?! “什么朋友,就看我老大怎么想。” 听到“啪”的一声,“你这小美人,力气倒是大。我们有三个人,你一个人。想逃我们 也避不了。不要敬酒不迟吃罚酒。” 她冷哼一声。“piss off!You clown!”她气得飙英文,想走开,却被拦住去路。 “啊!”另一个男生发出猪叫声。“你别以为长得好看我不敢对你动手。识相点吧。知道我阿爸是谁吗?我削了你都不会有人找上门。” “放心,老大,这里平常不会有人来。” “我不是人吗?”我故意吓他们一跳。 “miss 陈。”她被团团围住,一个瘦的竹竿样的学生扯住她的衣摆。她向我发出求救的目光。 “她是我班的学生。你们又是哪个班的,班主任是谁?” “···老阿姨,劝你别多管闲事。你要是知道我老子做什么,保准吓得你屁股尿流。”逗得其他两个人哈哈大笑。 我掰开他们的手,拉住裴朵儿,让她站在我身后。 “你父母或者校领导相信谁?” “当然是我啊。”这个凌厉可怕的眼神,根本不属于初学生。我打了个寒战。 看样子他是惯犯。先从他的小喽啰处着手。“你们呢?不尊重老师,欺负同学,没有学生样,你们的父母也会包庇吗??” 他们退缩不语。 “先向这位同学道歉,回教室写保证书,既往不咎。” “怕她干嘛。平常没罩着你们,没给你好吃好喝好玩的?这里没有摄像头。我们说是这个老阿姨色胆心气对我们动手动脚。哈哈哈哈” 我气不打一处来。今天被杜时祺挑衅看笑话,还要被学生欺压到头上。 他那股流氓气挑衅怪样,惹得胃里翻腾。他趁我不备,跳将起来欲抢夺裴朵儿。幸好我眼疾手快,两手抓住他的一只手臂。 他“嘶嘶”两声,甩开我的手,推了我一把,我的背撞在扶栏上,吃吃的疼。 他对裴朵儿步步紧逼。裴朵儿不怕她,伸手甩他一个重重耳光。 “麻了个巴子,我今天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他力气确实大,一把扯破裴朵儿袖子,吓坏了她。 我冲上前抱住他,冲裴朵儿大叫:“快走。去找体育老师来。” 裴朵儿虽然眉头皱得老高,一脸忧心忡忡,但飞快跑去搬救兵。 男孩回过神摆脱我,回头踹我一脚。我痛得蜷缩倒地。 “你们两个蠢蛋,还不帮我打她。” 两人唯唯诺诺,不敢上前。“她是老师···” “是老师又怎么样?除了校长,我爸爸谁都不放在眼里。”他一手擒住我的双腕,刮花的脸上充满扭曲。 这个蛮横无理疯狂的学生,我实在不是他的对手。我脚踢他的胫骨,却使不出啥力气。 他作势再打我的脸,我抬手护住。他癫狂骇笑起来,“拿手机来!” 两个学生愣愣地看我,又看他。 “快把我扶起来。”我命令道。“你敢?!”我手撑地上欲要起身。 “敢!怎么不敢。我身份证没满十四呢。我有什么不敢的。”说完一脚踢我腰子,把我往教室里拖。 我和他奋力缠斗之时,一声吆喝吓住他。“住手!李豪宇!我已经打电话通知你爸爸来学校!”是教物理的赵主任赵健。 裴朵儿跑上前扶我起来。她看到我狼狈的一面,几颗泪珠掉落。 教体育的刘老师也来了。 赵健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各种深意,专注,怜惜,关切。“你没事吧。” “还好你们及时赶到,没事。”我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和褶皱沾灰衣服。 他跟刘老师说了几句。 “李豪宇,王卓,黄倍兵,你们跟刘老师去办公室外好好站着,等你们父母来。” “我不站!”李豪宇昂首挺胸,犟得一批。 “你爸说,他来会揍到你趴下为止。” 他倨傲的脸立马阴沉害怕起来。 临走不无怨毒地盯着我,恋恋不舍又哀怨地看裴朵儿。裴朵儿恨恨地盯他一眼。如果说眼神能挖心,他十颗都不够。 “我先送你到医院。” “赵老师,没关系。小孩子的力气能大到哪里。” “你不知道这个孩子从小不学无术,练功夫最起劲。” 我一听,感觉脸,腰子比刚才痛个十倍。心中暗叫一声不妙。 “miss陈,都是我不好。”许是听赵老师说要去医院,或者是那句功夫,苍白的脸上又掉了几颗泪。 “裴朵儿,不是你的错,不要自责。是那个臭小子。” 她似懂非懂点点头。 为了不让她担心,我说:“有赵老师在这,没事的。你回教室上课。” 她不肯,圈紧我的胳膊。“我要打电话给爸爸。” “你爸爸在本地吗?” 她摇摇头。 “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回教室上课。不要和同学多说。”我拍拍她的肩膀。 “你先去上课。放心,我会陪着陈老师。是我班的学生闯的祸。我一定担责到底。” 她泪眼婆娑,看看赵健,又看看我,突然紧紧抱住我,身上的奶香扑鼻而来,我感到身体更加酥软。 她擦干眼泪。 裴朵儿一走,空气里散发的全是尴尬气氛。 我避免与他眼神接触。 “早听说你们班来了小美人,名不虚传。” “拜托,她才12岁。”我笑。 “刚才谁闭上眼睛,好像被恋人抱着。” 我瞪着他。脸却出卖了我,滚烫滚烫的。 “送我去医院吧。”我转移话题。 他作势来扶我。我摆摆手。“我能坚持到停车场。别给人增添八卦。”他懂我的意思,保持距离。 我强忍疼痛,跟上他的步伐。 到了医院,看了医生,照了片子做了B超,等候伤情鉴定。医生建议住院观察一天。没什么问题回去休息一两天再上班,一周后来复查。 他带我到病床上休息,又去替我办住院手续。 隔壁床的陪床阿姨说:“姑娘,你男朋友长得一表人才,对你好上心哪。不像我那个傻女儿,找个什么样的男人哦。” “阿姨,他是我同事。” “同事?同事能这么好。我看他的眼睛像胶水粘在你身上,肯定好喜欢你的。这么好的青年,别错过。阿姨看人哪,很准的。” “别人都说了同事,你多管闲事真是啰嗦遭人嫌哦。”她躺在病床上的老伴说。 “怎么多管闲事了?这位姑娘和那个青年,多么登对。” “再登对,也会像你和我一样,两看相厌。”男子闭上眼睛,嘴里却放出冷箭。 我··· “你别听他瞎说。你既然讨厌我,就让你老相好来照看你。我现在就走。” “你走什么。女儿没管好,家务也做不好,天天向着外面管闲事。” “要不是看着你躺在病床上,你看我走不走。” “你走出这个病房门,我叫你大爷。” 听了他们吵来吵去,我的腰子更疼。幸好这时赵健回来,带着检查单子。 他坐在床边凳子上说:“医生看了片子,说软组织受了点损伤,开了药,多静趟少坐。李豪宇那边,我跟校领导说了来龙去脉,待会回学校处理。他爸会去学校。要叫你学生的家长来吗?” 我犹豫了。我根本没有她家长的联络方式,只有管家的。我想起一件事情。“暂时不要。你陪我去服装店买件衣服。” “但是医生要你躺着。” 我摇摇头。“这件事重要一点。死不了。”我听他的话,就着温水吃了医生开的消炎药。他扶着我的手的一瞬间,我想抽回来,发现自己重心不稳,就由着他了。 方乘的手和手臂,多数时候热乎乎的,一股暖流。赵健的,总有一点冰凉。我的手心常年暖乎乎的,赵健的手慢慢带了点温度。 他是最早对我示好的老师。那时他有相好的女朋友,一所中职学校的老师,工资比我们高,工作却比我们轻松。 年轻人经常出去玩,赵健叫上学校的年轻老师和他以前的同学,我叫上文丰,大家一起登山,唱KTV,泡吧,打牌,游乐园··· 有一次去她学校监考生中考碰见她,就问:“姚老师,好久没见你出来玩儿?” 她顿了一会,才淡淡地说:“工作太忙。赵健和我分手了。” 我惊讶不已,想说,你们不是感情很好嘛。“哦···我也分手了。我们可以约着出去玩 。” 她先看我的脸,再看我的眼睛。“你分手是因为第三者;我分手是因为无形的第三者,却无处不在。” 我一开始不懂他的这句话,后来才明白。 “我们不会成为朋友,我跟你玩不到一块。” 我有点尴尬。说带底,成年人的世界,没有那么简单就能融入。 车上,赵健问我:“你男朋友会来吗?” “我还没想好,他上班挺忙的。本来也不值一提。” 他问:“你们没事吧。” “没事啊。” 几秒后,我说:“姚老师挺好的。” “我知道···你看过金庸的小说《白马啸西风》吗?” “没有。” “电视剧也没看过?!” “没看啊。” “历史老师,金庸的书都不看。” “他的书,是借用历史的壳子。” 他摇摇头,一副孺子不可教的表情。 “我看了古天乐和李若彤版的《神雕侠侣》,陈小春版的《鹿鼎记》。还有黄日华的《天龙八部》。” 他默不作声。稍后,他才问:“你读书看什么书?教科书?” “看《福尔摩斯》咯,《基督山伯爵》,《飘》,漫画,言情。金庸的书太长,文字太密。看得头疼。” 他叹气。 “跟你有代沟。”我噗嗤笑。 他看着我,眼神柔和,抬手乱揉我的头发。我心一惊,侧着头躲开。 第10章 嫉妒 裴朵儿穿得是miumiu的少女款。 赵健唠唠叨叨要我赶紧回医院,我走马观花看了一圈,挑了一套藏蓝色拼接款长袖长裙。 店员看出我们不是常客。说不上热情,不算冷淡。派了一个新员工,化着精致完美的妆容,头发丝儿包裹头皮,穿着熨帖的工作服。 要不是她们居高临下的模样,我真想问问她用的什么化妆品。 赵健抢着买单。他在我选衣服时已拿出银行卡。为免他男性自尊受损,我听之任之。 当他听到店员报出价格,再假装镇静都忍不住张开嘴,但迅速闭上。店员翻了个白眼,释放鄙夷。 赵健去地下停车场的一路没说话。 “我也是第一次去。” “真的吗?” “品牌溢价过高,名不副实。买得了一季,供不了一年。销售对象就不是拿薪水的人。” “是的。我们也只有薪水可以光明正大地拿。” “······” “以前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选择你男朋友。后来懂了,家世,人脉,工作,身高哪样不是硬性指标。”他苦笑。 我很无措,不知如何回话。 “你不用有心理负担,我输得心服口服。” 我没有和他在一起,因为他的家庭负累。如果他也坚决断亲,我和他很可能会成为男女朋友。 我们都来自小城市。他考到咖市部署师范大学物理系。本已保研,他家人希望他尽早参加工作赚钱养家而作罢。 他的父母自他大学做家教赚钱,就用陪读弟妹的借口不再打零工,一无社保二无医保。一弟一妹上了大学。一家子开支全由他来支付。目光短浅懒惰乱做决定的家人,真是无底洞。 他抱有天真的理想主义,想依靠自身实力晋升岗位。他曾经婉拒校领导,教师安排的相亲局。 我不知开口说什么,他一路沉默。 快到医院,“赵老师,我给你邓芙老师的电话。请她把衣服给裴朵儿。顺便告诉她,今明两天麻烦她帮我代管班级。” 他似乎没有听到我说的话,说:“今天是我生日。” “啊···”我以前记得,后来忘了。“生日快乐!” “谢谢。你是第一个祝福的人。” “我很高兴。”我冲他甜笑。 “我记得那一年,我们一起过生日。” 真的久远。我想不起来了。 “我有一个生日愿望,你可以帮我实现吗?” “···?” “像朋友一样拥抱一下。” 我不太情愿。尽管如此,我还是向前一步,并不贴着他的身子,展开友好拥抱。 他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越抱越紧,勒得我有点喘不过气。我要推开他,他没有放松的意思。我感到他在嗅头发丝儿。 要不是有车开进停车场,都不知抱到几时。但是看到他眼角的泪花,我僵硬的心回温。 我把邓芙的名片发到他微信。 邓芙发来的消息:陈老师,裴朵儿有在认真听课。她最关心的不是自己,而是你的情况。她知道你的医检结果,才放心。在你回校之前,我会一直关注她。祝 早日康复。 我安心了。 他执意送我去病房。 隔壁床的老夫妻在午睡。 赵健说,预约好第二天医生复检的时间。 他走后,我躺在病床上。动一动肚子,撕扯疼。那坏小子下手狠。 从家教开始教学生,到如今从教经历快八年,一向受学生欢迎。没有学生对我大声说话发过脾气。 在高中实习的时候,我还和老教师据理力争,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不耐心不会教育的老师。对于资深老师说的某些学生从小学一年级就无药可救的话嗤之以鼻。 我在发紫的肚子后腰上轻柔涂抹膏药,味儿刺鼻。 天花板惨白惨白的,想起曾经复读的时候,那么糟烂的环境,水泥地板墙面斑驳的狭长宿舍,漏水,暴晒,阴湿,住了10个人。噼噼啪啪,乒乒乓乓,咚咚锵锵,人一挨枕头,秒睡。 我想给方乘打个电话,却不知从何说起。我知道他一定会开车,以100公里时速飞速奔来。可他要上班啊。医生说,观察一天即可出院。 还有,不能让赵健平白出一个月的工资。我微信转账给他。随意吃了点东西,感到有些疲惫。隔壁床的此起彼伏的呼噜声有助眠作用。 “姑娘,姑娘,你电话响了好久。”我睁开了眼,隔壁的陪床阿姨对我说话。 “姑娘醒来就好。你电话响了好久,我帮你接了。现在又响。”她好心地把手机递给我。 我一看,好家伙,23个未接电话。除了邓芙的2个,赵健的1个,其余全是方乘打来的。 我定睛一看,哗!!!下午五点!睡得可真沉啊。 阿姨说:“年轻真好啊,你好能睡。你对象都快急坏了。打了好多个电话,我老伴凶得狠。你男朋友听你住院,好半天都不说话。我告诉他,人好好得,还出去走了走。他不信,我叫护士接电话,他问得小妹一肚子火,要他来接你出院。”她一脸八卦看着我。 我拨了方乘的电话,一秒被接起。“泠然,你怎么了?住院都不告诉我!我马上到了。” “方乘。我没事,睡了一下午。我不想小题大做,才没有说。” “住院还小题大做,你要气死我。” “我在医院留一晚,明天复查没事,就可以回家。” 不管我愿意还是不愿意,他都来了。他进来的时候,阿姨“哎哟”一声,“这也是个不错的小伙。姑娘你桃花旺啊。”说完对着我心照不宣地笑。 阿姨老公不耐烦地说:“快过来,我要上厕所。”她才不情愿地走开。 方乘听到那句话眉头皱得更深。不过事有轻重缓急,他把我从头到尾打量几番,才坐下来。他喘着气。我拿了一盒赵健买的牛奶递予他。他一口气喝完。 他张着嘴露出他的两颗门牙,不知从何问起,又怕惹我生气,呆呆地定定地望着我。 “上午处理学生纠纷,不小心被撞了一下。”我轻描淡写道。 他舒一口气,手渐渐松开。露出笑容。“还好,还好。” “你带洗漱的来干嘛。” 他俯下身,低声道:“说了陪床。”他的鼻梁在我脸颊刮蹭。 我说,“没有多余的床。” “有的。可以跟医院租行军床。”阿姨插嘴道。 他用手机打了一行字:我同学在这家医院,他已经安排好单人房。 “饿了吗?”他问。 我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我们相视而笑。 “我想吃混沌。” “好,我去买。” 不一会病房门开了。我心道这么快,原来是赵健捧着一束鲜花,后面跟着邓芙。“哇,下班还来看我。太有心。”我衷心地感动。毕竟除了方乘,这个城市还有2个心善的人,关心我。 邓芙把花插好。她说:“班上的学生一天没看到你,都没精神上课。裴朵儿一脸的负罪感。我说陈老师有点急事处理,后天照常上课,才欢呼起来。” “今天辛苦你了。” “没有。陈老师一直这么照顾我,终于有用得上我的时候。裴朵儿收下裙子,开心得不得了。她一直想来看你,赵主任说,不急于一时,上课最重要。” “谢谢赵主任。”我对着他笑了笑。“坐吧,站着多累。你处理这事都一天了吧。还要来看。” “是··我。我请赵主任带我来看陈老师。”邓芙说。她怯怯看着我,没有看赵健。“我没想到赵主任忙了一天。对不起,赵主任。”她的头轻轻转向他。 “没事。反正下班我要来看陈老师。毕竟我班李宇豪是罪魁祸首。” “你们当老师的,说话都这么拗口吗?”对面的阿姨忍不住又开口。 我们三人都笑了。 “年轻人嘛,多走动走动。等有了家庭孩子,想去哪里身不由己哦,要看好多人脸色哦。” “你哪里是走不动,你是饭吃多了撑的。” “哎哟,我想走,你怎么办。还不是因为你才走不了。护工都气走四五个。女儿都懒得来看你。” “你气我,你走啊。我拦得住你吗?天天听你唠唠叨叨,谁都受不了。走走走,让我清静清静。” 阿姨气得往门口走,正好撞上回来的方乘。他看到来人,惊讶得很。 “阿姨,你就回来吧。饭点还去哪里。” 她老伴不做声,哼了一声。我眼神示意方乘给她搬好凳子。他一下子没会意,赵健提起张凳子搬到阿叔床旁。“阿姨,坐这儿,看看电视。我去洗点儿水果。” 方乘回过神来,有点儿尴尬。 我说:“这是我同事邓老师,这是我男朋友方乘。” 两人拘谨地说:“你好”,“你好”。 赵健取了两个盘子,一盘水果给阿姨,一盘递给我,再递给邓芙。 面对方乘,他伸出手。“你好,方先生。” “你好,赵老师。”平平淡淡的语气就是冷冰冰的心情。两人握了握手,触电似地即刻松开。 没有多余的凳子。邓芙站起来,方乘说:“不用不用。”说完坐在病床上。 “那,陈老师,你好好休息。我····我们先回去。明天见。”邓芙又站起来,离赵健方向挪了一两步。 我纠结三秒,还是从病床下来。“赵主任,等一会。今天的事?” 方乘看着我,又低下眼眉。 赵健犹豫一会,“我到外面跟你说吧。” 第11章 小吵 来到走廊,他说:“泠然。李豪宇的父亲关他三天禁闭。另外两个也是。康校长亲自找裴朵儿谈话。详细的等你上班再说。” 我点点头。“谢谢你。要不是你,不会处理这么及时。” “他待你好吧?”他干笑两声。“瞎子都看出来他对你上心。” “···” “你好好休息。” “好。” 我和方乘送他们坐电梯。 回病房的路上,我说:“我饿了。” 方乘不答。 护士看到我说:“陈泠然,可以到单人病房了。” 我说了声谢谢,对他说:“你效率真高啊。这么快就换成了!” 他不看我,走进病房,提起东西就走。 这男人作起来,挺难哄。刚还是晴天,不知道怎么,变成雨天。 “诶,你们去哪?就回去了吗?” “哦,不是。医生说换到另一床,方便一些。” “你看吧,是人都受不了你那张嘴。”她老伴无时无刻不在外人面前损自己老婆。奇怪的是,她也能忍受这个病床上的动也得不到,走也走不了的男人。 几十年的思维定势,真可怕。 我进病房,方乘在打电话。他看了我一眼,走到窗边。 “嗯。好的。等办好了就回去···不用···你们先吃吧,不用等我···好,好,我尽快回去···好。买点什么?···好,好。”挂了电话,也不回头,就看着窗外。 我不想自讨没趣。 病房静默地可怕。空气流动来流动去,他的不悦伴着空气传过来,我也无声地抗议他的缄默。 终于,他转身走来。“我妈妈叫我回去吃饭。” 要我求他留下来吗?“好。”我不无嘲讽地瞥他一眼。 “有什么事····”他冷笑,生硬地说:“有什么事找你的赵老师。” 我如果说“好”他一定会炸,只得不做声。 他怄气地拉开门,重重地关上,脚步声越来越远。 我躺在床上闭目叹气。 他总因为小事,闹别扭,没完没了。完全是青春期的作派,哪像28的成年人。18的少男都没得他那么幼稚小气。 别人说小吵怡情,大吵伤心。我倒觉得,小吵很影响平日心情和工作;大吵一次,说不定加深感情。 想着想着,肚子咕咕叫。才想起来,这方乘,自己回家吃香的喝辣的 ,留我一人独守病房。他买回的馄饨,忘了从刚才的病房带来··· 正胡思乱想,手机响了。 我捡起手机一看,是裴朵儿家的座机号码。 “miss陈,I’m so sorry!我好担心你。Miss邓说你明天再过一天回学校。” “嗯,我检查过后医生说没事啦,不用担心。我就担心你。赵老师已经处理好那三个闹事学生。” “我知道。康校长找我。他说要告诉我爸爸。我说,我自己说。爸爸忙,过两天回来。” “哦。”真是大忙人啊,女儿出了点事故,都要等等。 “他说马上回,我告诉他,miss陈救了我,Mr赵帮我。Miss邓陪我。这么多人关心我。我不怕。Plus,我好喜欢你的present。” “赵老师抢着买了单。” “什么意思?” “赵老师付的钱。” “他喜欢你吗?”这些小孩子,聊别人的绯闻最来劲。 “他是我领导,别乱说。” “他表现自己,在你面前。在英国,primary school就可以约会了。”她咕咕笑。“同学说,好几个女老师喜欢Mr赵,她们说Miss邓都不好意思看他。不过我们觉得你们好配。” 赵健和邓芙? 我倒是没想过。 邓芙?她从来没说过她的恋爱史。因着她父亲,她对男人不怎么热衷,每天穿得普普通通,甚少化妆穿裙子,有也是暗色系的长裙。 有些学生私下说,穿得比隔壁快退休的老师还老气。她一心只想考上城区的编制。 “miss陈,miss陈,怎么不说话?” “要是我没忘,你今天去网球场练球吧。” “哎哟哎哟。一说gossip,你们就急。别忘了,我们也有眼睛,耳朵,鼻子,嘴,还有一颗心。” “我没有忘啊。我更没有忘,你还是个13岁不到的学生。” “so?” “你要同我gossip,等你18岁再来说吧。” “Lousy!!!” 轮到我笑她了。“拜拜拜拜拜拜。” “miss陈,你有男朋友,加上赵老师,love triangle。加上邓老师,four quadrangle !加上其她老师,哇哦!” “裴朵儿,你啊,不用上学了,直接当paparazzi。” “哈哈哈。” 管家提醒她练球,才挂掉电话。“拜,miss陈。” 总算安静了,我得想想吃什么。门哐当,开了。我以为是护士,却是方乘呆呆地站在门口,手里提着外卖。他走进来,把外卖放在床头柜上,也不说话,径直往外走。 我有点累了。我和文丰在一起三四年,从不感到累,只有欢快的记忆流动,直到邱宁宁出现。 到底是他患得患失,还是我作里作气。不得而解。累,真的累。他也累吧。 “如果你因为赵健送我来,关心我,就冷脸,怀疑我和他扯不清,我要说清楚,这个学期没和他说过话,只在学校大会上见到他。” 他转过脸,“我从来不是你主动选择的人吧。” 他的手机又响了。想都不用想,一定是他妈催他回家。他看看手机,咳嗽两声,接了电话。“嗯···好···没有····有点儿事·····好···” 我突然明白,我对他越来越心累的根本原因。 他的母亲。 如果她知道和我在一起,一定好几个电话call来。次数不多,时间不久;但就是打断地恰到好处。 我曾不准他接。但最后,他还是接了也回了。 我真想问问他的前女友们,是不是每每他约会,定时定点去电骚扰。 按理说,他母亲和父亲自由恋爱,到现在感情也不错,虽然不时拌嘴,但女人做主的家庭,和睦很多。他父亲多数听他母亲的。方乘说过他父母的日常相处,算是恩爱的夫妻。 她只是不喜欢我。他父亲则是无视我。 他很爱他的母亲,也爱他的父亲。 诺伊说,他会在父母和我之间,选我。就他爱家如宝的样,选我?!太阳要从西边升起。 我饿的发慌,眼冒金星,腿脚软乎。那边厢,还在应付他老妈。“嗯嗯啊啊咦咦哦哦···”我真希望他快点回去,回去,回去,让我好好吃一顿晚餐!!! 其实他也没吃晚餐吧。我打开外卖盖子,拆骨面,蟹黄汤包,糖粥藕,牛肉锅贴。 他挂了电话,我端面给他。“吃一点吧。” “你还没回到我的问题。” “你吃了再回。” “要想那么久?” “我已经想好。你吃完再说。” 他两三口扒拉完。 “你说吧。” “我先问你。如果我和你妈妈同时掉进水里,俩都不会游泳,你先救谁?”说实话,以前觉得这种问题十分无聊幼稚愚蠢。 婆媳关系,80-90%的家庭都是男的处理不好。把女人推到台前,隐身自我。 我没想到,居然要抛出曾经不以为然的傻问题。 显然难倒他。他皱眉的样子,不可思议的神情,我就知道诺伊说的不对。 “如果我和你爸···” “当然是你”。我想都不想,脱口而出。 “我和文丰,赵健呢?” “除了你,还有谁?我的答案都出来了。你呢?” 他是个实诚人,再度沉默。“我力气大,两个都可以救上来。” “你只能选一个。” “我爸爸救我妈,我救你。”他倒是灵光一闪。 “我不需要你救,我要你选。” “你不能把问题抛回我身上。隔壁床阿姨以为你们是一对情侣。两个人含情脉脉,有说有笑。” “她看见我和他接吻了吗,上/床了吗?” 方乘瞪大眼,为我的话气结。“要是这样,躺病床上就是他。” “你怎么不把我也揍?” “我,才不会打女人。” “你觉得我会这么做吗?” 他摇头。我走过去,握住他的手。“你要是跟别的女人说说笑笑,我才不会像你这样甩脸子。” “说明你心里没有我。” “我相信你。” “我有你,不会和别的女孩说说笑笑。我没女朋友,也不会和女孩说说笑笑。” “好了,我知道你冰清玉洁,忠贞不渝。你把其余说说笑笑的时间给你妈了。” “妈妈,为这个家付出太多。我爸爸工作忙,又爱钓鱼,不管事。她只有找我。” 据我所知,他们夫妻俩只要有空,晚上必定手牵手出去散步。 “她不是很多小姐妹吗?还有你小姨,她们感情也挺好。” “···不一样,我是她儿子。” “你以前谈恋爱,她也这样吗?” 他不说话了。 恰逢此时,手机铃声又响了。他看着我,犹疑要不要接听。 我也看着他。 马林巴琴声不断响着······ 这一次,他没接。 但是没过10秒,一定会再打来。 这不,铃铃铃铃铃铃··· 我受不了,点了接通。 我冲出病房。明白为什么人会犯烟瘾。我真想吸一口,把晦气吐出去。 电梯门开,每个人的脸色如手术刀般冰冷了无生气,我更受不了,回到病房。 “我妈妈说跟我爸来看你,我说不用。她要你好好休息。发了个红包来,我转给你。” 我轻叹一声,头靠在他肩上,手伸进他衣服里,摩挲他的肚皮,手指弹弹琴,划圈圈,蹦跳。 第12章 私语 次日一早,赵健来电话。我下床走到外面。 “你现在感觉好些了没?” “好多了。”我按压两下肚子,还是有些疼。幸好今天不用上班。 “我在开车,马上到医院。” “···额,方乘在这里陪我。” “···哦,我···去学校吧。” “好···谢谢你啊。” “没事。回见。” “好···健哥,你把衣服钱收了。裴朵儿的管家已经转账给我。” “不用。等你有时间请我吃饭吧。” 想到他至今为了买学校的福利房还在存钱,依然住学校的单人宿舍,我于心不忍。暂时作罢,有机会再把钱给他。 方乘陪我作了检查,医生说没什么大碍,一周后复查;如果没问题,一个月后再来复查一次就没事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那场闹剧不到十分钟,就传遍整个教师圈。大部分老师看到我,眼神带着戏谑。 办公室的老师纷纷递来“关怀”的眼神。上课铃一响,都去上课,只剩数学老师俞小蕊和我。 “没什么事吧,陈老师。” “没有啊。现在的医生都怕担责啊,检查完非要住院观察,还要我在在家休息一天。” “现在的学生,越来越无法无天,老师也敢打。”数学老师俞小蕊说。“换做我,把家长先痛骂一顿,还要他们当我面揍一顿小屁孩,医药费工费精神损失费按十倍的算。” 我相信她做得出来。“医药费没几个钱,学校有报;现在的老师,哪里敢骂家长和学生。不被找茬都是万幸。”我说。 “听说,那小孩的家长惹不起,涉嫌涉黑?” “不知道。” “赵主任没说吗?他班的学生。”她看着我。 “他说学生回去禁闭三天,写八百字保证书。多的不知道。” “哦···赵主任现在还单身?” “不知道。”我翻个白眼。 我不敢跟他单独走在校园里,被人的眼睛看到,流言蜚语满天飞不算啥,家里那个作男吃飞醋,有的烦。 “听说领导给他介绍,一概不去。他是不是对你旧情难忘。” “想多了。他工作忙。去年又拿了市里几个奖,发了两篇论文。” 她捂嘴笑。 “陈老师蛮了解赵老师的情况。” “上周校长开大会说的吗,优秀栏贴着他的光辉事迹。” “那不也是关注嘛?”她笑得讥诮。 这个人。 下课了。杜时祺,邓芙都进来。 “哎哟,陈老师,你可回来了。真是抱歉抱歉。” “陈老师。”邓芙朝我笑。我回笑点头。 杜时祺拉着我的手,上上下下看了个遍。“幸好没什么事,我都没心思上课。都是我不好,非拉着你去吹风。焦虑一晚上。” 你咋不打个电话来慰问慰问呢。“幸好没事。不然拖累杜老师和宝宝睡不好,我就更没心思上班。那不成四只熊猫眼。” “哎呀。”她拍打我一下。“你还开玩笑呢。真没事啦。” “没事没事。” “话说,你们班小美人裴朵儿怎么去那里?那边好久没开放。她才来学校多久?” “听说是一个女孩带她去的。”邓芙说。 我们全都看向邓芙。我向她使个眼色,但愿她能领会。 “哪个女孩,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一个班的吗?”俞小蕊问。 “我也···不太清楚。”她苦笑。 “邓芙,你没问裴朵儿吗?” “我一个代课老师,不好问吧。裴朵儿也没说什么。” 话说到这份上,大家回归座位。 下午上课,学生们都很关心我的情况。一个一个贴着我,不肯回座位。看着一张张天真单纯重情的面孔,我愿意做一辈子的老师,即使教学之外多了很多不必要的琐碎,即使社会不再像以前尊师重道。 裴朵儿穿着那条新裙子,她皮肤白,和厚重眼色相得益彰,真所谓人穿衣。她简单扎个马尾,显得下巴略尖,表情生动略含愁意。 我微笑向她点头。她歪头一笑。 当她望向你时,有如升上云海,以为她爱上你。你晕头转向,乐不思蜀,肝脑涂地,愿意为她上刀山下火海。她却只是看了你一眼,与看着一棵树没有区别。 下班,我送邓芙回家。她坐副驾驶说,楼上初二级花男朋友变心喜欢裴朵儿,要和级花分手。她不甘心,要初一的妹妹,故意和裴朵儿接近做朋友,找初三的前男友小霸王李豪宇教训裴朵儿,没想到他也迷上裴朵儿,缠着和她处朋友。 两姐妹都被劝回家写保证书。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做尽傻事。 回到家,方乘没有回来。 我在厨房忙活晚餐,赵健打来电话。他说:“泠然,周日中午康校长请我们去私人会所。” 我一个激灵。“什么?怎么可能?” “你刚听到了吧。”他笑我大惊小怪。 “就我们俩?” “还有康校长。” “你知道我的意思。” “泠然,这是一个好机会。” “好机会?对他拍须溜马,我可做不到。” “你不需要。好吃好喝就行。” “这我擅长。说话交给你,我光吃美食,不插嘴。” “你还不伶牙俐齿吗?” “我啊,只有没用的机灵。” “你不是说不出来,是说不出口。” “你是物理老师,不也无师自通啊。” “我是生活所迫。《鹿鼎记》韦小宝靠着一张嘴飞黄腾达。人人以为拍须溜马简单,其实这是一门比钻研学问更难的课题。” “高校就是象牙塔了吗?还不是一样你争我夺,谄媚上级。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跟对导师少一半烦恼。” “你想回去读书?” “当年如果去了,就不会认识你。现在嘛,不想读了。读出来一样要找工作。” “···我宁愿你深造,走学术道路。” “你真是···无情。” “······”。无情才动人。 “我周日十一点来接你。方乘不会有意见吧。” 我在想要不要隐瞒。“不会。工作上的安排他理解。你发地址来,我自己开车去” “···好。” 方乘临近天黑才回。 我们坐在沙发上依偎彼此,边看电视边聊天。 “今天小姨也去看了新房,在一边乱出主意。” “你一个人就可以搞定房屋设计和装修。你看这个房子,是我见过装修视觉效果最好的了。家具一应俱全,又不占过多地方,颜色搭配很协调。有一种自在闲居,温馨的感觉。” “还是戴生设计的巧妙。” “但你监工,把他的意思准确传达给工人。” “那时你还不停地赶我走。”他语带委屈捏我的脸。“狠心的婆娘。” “谁是婆娘?”我锤他肩膀一拳。 “我的婆娘。”他在我脸上亲的倍儿响,亲着亲着,手掌在我肚子上,引得我阵阵瑟缩。 “这儿还疼?” 我点头。 “真是学生撞的?”他狐疑地看着我。 “不信自个去打听啊。从出生到现在都没在市外生活过的人,不应该人脉遍地都是嘛。” 听了这话他哭笑不得,“我不是不信你,只是这伤,像是被人踹的不是被撞的。我长年打篮球,被撞到肚子也不是这么个疼法。” 我依然嘴硬,“你皮糙肉厚,我细皮嫩肉,怎么好比。” 他笑起来。 我手臂环住他的脖子,亲他的脸。“再忍一忍。” “······”他意图反驳,想了想作罢。“我相信你。你是我女朋友,也是我家人。有什么事你第一个跟我说,我们一起商量一起解决。”他说得如此认真郑重,我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好,我知道。” “知道什么?” “我们是一家人。” 他看我一会才说,“你对我们的婚房一点都不积极。好像我一头热。” “住你父母买的房,我们还有话语权吗?还是个小家庭吗?” 他动作停下来。“我跟他们说,装修的钱我来掏。剩下的不够首付吧。” “我那里还有钱啊。傻瓜。” 他猛摇头。“让你出钱,我还是男的吗?” “让我出钱,不让我出钱,你都是男的。” 我看到他脸上浮现出恍惚暧昧的笑容,脸覆盖上我的唇,不让我说话。 方乘把我抱进他暖烘烘的怀里说:“我们结婚,生两个孩子。” “我们不符合生二胎的要求。” “啊,我想要一男一女,他们的名字都取好了。” “都跟你姓?” “只要是你和我的孩子,跟谁姓都无所谓。”他咯咯笑。 “那就都姓苏吧。” “什么?为什么?” “好听。” “方不好吗?陈不好吗?我叫方乘,方+陈。我们注定是一家人。” “我不喜欢。我想改姓苏。” “······苏泠然,好听。” “我们只能生一胎。如果是女儿,你还想追生儿子吗?” “······每个男人都想要儿子吧。无关重男轻女。” 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理直气壮。 “好,如果有一儿一女,你怎么分配财产。” “一人一半?!” “我不会。我会三七分。” “?!”他下巴顶在我肩上,一脸疑惑。 “女孩七分,男孩三分。九一分也行。你们男人有这么多人保驾护航,全社会都为你们开绿灯,赚钱的职业默认男人优先。老师是女人,领导几乎都是男人。中上层的圈子默认男人;女人,无论什么年龄段,都爱慕男人心疼男人。为什么我就不能对我可能的女儿好呢。”说着说着我眼中闪烁的泪花,欲落不落。 他拥我入怀。“好,如果有女儿,我们加倍对她好。三七分,一九分,都行。” 我咬紧他结实的肌肉,咬的我牙齿咯噔疼,他不带哼一声。 第13章 惊宴 方乘喜欢吃我煲的鲜虾鱼片粥。浓而不稠,鲜香入味,入口到舌上流连,再滑入咽喉,余味无穷。他吃饭向来快,只有这个,细细品味。我都吃完了,他还剩三分之一。 “你今天还要去选设计方案吗? “是啊。” “你真有耐心。” “嗯···我小姨也一起参考。” 我笑出声。“干脆装修好了,喊上你表妹都住在这个房子。” 他并不觉得这话好笑。“你才应该一起去。” “哎哟,可别。我一不出钱,二不出力,不敢出意见。让我好好休息休息。” 他叹口气。“也许你说的对。应该自己买房子。”他名下有一套80平米的房,不过他母亲怕他没结婚就住外面不回来,老早签了长期租约。 婚房是他父亲单位的福利房。他也该结婚了。他们院子的年轻人近两年陆陆续续结婚,结婚早的娃都三岁了。 拣出一条黑色商务裙子,不显曲线,白色配套坎肩遮住上臂。着一双杏色皮鞋,擦点bb霜,涂上唇膏和口红。 早上赵健发信息说去私人会所道路弯弯绕绕,他来开车节省时间。 他的黑色帕萨特停在大门口。 “不好意思,久等了。”我拉开车门。 “是我来早了。”他开动车子出发。 “这个私人会所你去过吗?” 他笑。“去过一次,这次是你学生面子大。” 是啊,裴朵儿,深藏不露。别的女孩,有意无意显摆父母工作,衣服,书包,鞋子,手链,各式各样的礼物。 裴朵儿从谈论她的穿着,吃喝,家境,见识,住址。她总静听兼微笑。不是中文没有那么流利才不说。她更像个耐心的聆听者,安静的旁观者。 一次同学们推搡,打闹,不小心碰掉她的手链,不知被多少同学踩过。同学说找家长赔一个新的。她只说,没事,我在chiswick买的。几英镑。 不知怎地杜时祺听说了。她说:“几块钱。她说得真轻松。我也只有在大节日才叫我老公买这个牌子的手链。” “说不定人真觉得那手链几块钱。”俞小蕊说。 “啧啧啧。” 要不是他们探讨。我真就觉得,看起来和普通手链没区别。 “虽然我很喜欢裴朵儿,但有时候宁愿她在别的班。我就想安静教书,低调做人。不要再惹上是非。”我卑微且诚恳地说。 有一个20出头的精干小伙子打手势要我们下车,他来泊车。 “是赵老师和陈老师吧。” 我们点头。 “我是‘东游会所’的小罗,很高兴为你们服务。 ”一路开车,不再说一句话。这一路,我们欣赏沿路风景,树木成林,稻香蛙声,还有一片广垠的高尔夫球场,绿草茵茵,风吹过来,比任何香水更沁香入脾。 幽幽转转,最后到了一栋园林与现代完美融合的会所。 小罗停好车,带着我们进去。踏过一座小桥,桥下溪水清澈,锦鲤自由自在游来游去。 再进一厅,是人造雨帘,淅淅沥沥的声音很是悦耳。一把木质摇椅,我可以坐在上面欣赏一天珍珠式的“挂帘”。 他带我们去到第二层楼的一间包间。墙上挂着八大山人的“孤禽图”。孤独悠远,仿佛听到风吹树叶的簌簌声。 小罗周到地为我们服务,开餐具,醒酒。“康校长马上就来。” 我和赵健,你瞅我,我瞅你,不说话。我驻足画前欣赏,康校长进来了。小罗正给他开门。 我站在那里,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赵健站起来,迎接他,热情地伸出手,“康校长,您好!” “哎呀,赵主任,陈老师,让你们久等了。” “哪里哪里。您请我们来这,是我们最无上荣耀。” 我不得不过去,笑脸相向。“康校长,您好。”他握住我的手,加了力道。我只想抽出来。 小罗为他拉开椅子,他坐在主位上。 他先给康校长斟酒,再依次给我和赵健。酒气飘逸,又醇又香,肆意扑进鼻子刺激味觉。 他举起酒杯。“来,我敬你们。” “不敢当,应该我们敬您才是。”赵健说得自然。 “你们又不是夫妻,一起敬我干嘛。”他哈哈大笑。 我只得赔笑。赵健低下头,“康校长,您说笑了。” “来,先喝了这杯。” 能说不喝吗?我一饮而尽。 “听说你们本来是一对儿?”他看我,又看看赵健,再看回我。“陈老师,你真是走宝了。我们赵主任多么优秀的人才。还有比赵老师更优秀的年青人吗?” “···” “康校长,您误会陈老师。陈老师当时不是我女朋友。我没有时间谈恋爱。” “哎,也怪学校,多一点赵主任这样事业型的男老师就好了。不然我们校早就全市第一名。一个一个只想结婚,老婆孩子热炕头。”又看着我, “陈老师也不错。虽然没有男朋友,工作也没落下。不像有些单身女老师啊,三天两头见不着人。” “谢谢康校长夸奖,大家上班都很认真,不到下班点都会坚守岗位和办公室。” 康校长淡淡一笑。“陈老师心善,看到的都是好老师,好同事。”又转向赵健。“赵主任,已经给学校拿了几座奖了?” “这都是康校长英明带领下,才获的奖。” “赵老师太谦虚了。人长得精神,代表我们学校脸面。陈老师有空也可以分担分担。”我明白他的意思,但是不好接话。 这时候小罗领着服务员为我们上一道一道精致的菜肴。看着花里胡哨的,吃到嘴里,也还不错。 不过,如果是和街边盒饭相比,我宁愿蹲在马路边吃盒饭。畅快,逍遥,自在,烟火味。 十足的下里巴人。 坐在这里,一言一行,受到强烈的束缚。作为老师在课堂上滔滔不绝,恣意挥洒,指点迷津。 这儿我一句话也蹦不出来。生怕一个神情,一个字,一个词,就让别人蹙眉,心生异感,暗怀不满。 “多吃点。这里的大厨,做过国宴的主厨。” 他/她还没没发挥功力啊。 “陈老师,小小一碟,适合你们女孩子减肥餐。” “味道真好。不愧是国厨的手艺。” “你们年轻人现在都不下厨了吧。尤其是女孩子。想当年我们下乡,砍树,劈山,种稻谷,盖房,喂猪,修路,种菜,煮大锅菜···什么都要干,练就一副好身体。” “都说成功人士必备条件就是精力充沛,不像我们,工作一忙,下班就想休息休息。三餐随便应付应付了。”赵健举杯敬康校长。 放下酒杯,小罗斟满酒。 “陈老师是优秀的历史老师。沈主任对你赞不绝口。下次比赛,让她带着你去。” 赵健暗示我敬康校长一杯。我举起千斤重的酒杯,“康校长,敬您一杯。谢谢康校长。” “好。我欢喜的很。”喝完,小罗欲上前倒酒,他一个制止的手势,看着我。 我忍住不适,接过小罗的酒瓶,缓缓倒满他的酒杯。“自己倒上一杯,再干。” 我只有遵做。 康校长窸窸窣窣讲了一些琐碎的事情,无关裴朵儿,无关校园,无关他自己。 “赵健,也该成家了。工作这么努力,该有的大奖小奖都拿到了,也给资质普通的老师留点希望嘛。事业上的成就追求不完的。婚后有了老婆孩子,才更有动力工作。陈老师啊,错过赵老师,不要后悔。我啊,给赵老师介绍好几个女孩子,他都说工作忙。工作再忙,周末也没看你们来加班啊。陈老师,该劝劝赵老师,人啊,要往前看啦。这么优秀的赵老师,打着灯笼也难找啊。你说是不是。” “康校长,好的。” “有什么好姐妹啊,像你这样的,都给赵老师见见。” 一瓶酒啊,快见底了。 “多谢康校长的关心。我会加快速度。” “好,好。” 度日如年的午餐,终于要结束。 康校长站起来,我们立刻跟随。他握了握赵健的手,拍拍他的手臂,“好好干。尽快组家庭。” 到我握手了,他两只手覆盖我一只手,但笑不语。 他走了。 桌上的食物撤走。小罗进来给我们一人递了一份礼物袋,接着无声无息地离开。 我冲到洗手间假借补妆,实则洗手。“咕噜咕噜”的水冲洗手背,好几分钟,感觉污渍仍存。 赵健在外面等着我。 情侣或者夫妻不要在一个单位。总会见到潜伏在冰面下不堪的一面。却因为等级差忍气吞声。本来伴侣就见证彼此最真实模样,好的坏的见光的背阴的。24小时全动态的展示,没有秘密没有**没有自我。 赵健送我回去。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不堪?” “为什么?” “我在领导面前的那幅模样,我自己都讨厌。” “康校长在更大的官阶面前,又会是什么模样?” 他笑出声。“你还真会安慰人。” 我笑着看向他。“当初和评委据理力争,在别人眼中,鸡蛋碰石头自取其辱。结果呢,进入教师协会黑名单。逞一时之快的我,得到了什么?会有人觉得我英勇吗?没有。只有看笑话。” 他欲言又止。 “你再看邱宁宁,一等奖都不去领。”这是我第一次被她三后提起这个人。 人经历不平,真的需要有个人倾听,有个发泄口的。 他轻轻叹息。 “我为什么要觉得你不堪呢?难道他们靠父母靠姻亲,就比我们高贵?” “泠然,真希望你当初选择我。” “我们一起抱团取暖吗?”我打趣道。 “不,只是希望你和我在一起。” “···”我沉默了。不知道该作何回答。 他苦笑。“虽然我知道你的选择是对的。” 到了楼下。我请他上去坐也不是,不请也不是。他看出我的纠结和犹豫。“明天见。” 我忙把手提包打开,递给他我的那份礼物。 “你给我干嘛。” “送给你未来的女朋友。” “这是给你的。我不能收下。” “既然是给我的,就有处置权。收下吧。” “我跟你交换。” 我噗嗤一笑,不理他。一份名牌手表,一份珍珠项链。价值不菲。 自然不会是我们的顶头上司康校长送的。我们反而要送他礼呢。 我郑重地交给他。“我并不喜欢戴这些。就是个老古董的历史老师,耳环懒得带,妆也化得少。其她女孩子未必,尤其是你可能会喜欢的女孩子。替我送给她。她一定称得上这串项链。” 他眼中闪烁着泪花。我不再说什么,将盒子放在副驾驶上。 第14章 刮蹭 回到家,脱了鞋,倒在沙发上睡去。 午觉后起来,看了几集无聊的综艺,打开《沧浪之水》翻了几页, 我把早上剩的鲜虾粥热了热,边吃边看,休息了会,洗洗漱漱又睡去。 不知道方乘什么时候回来的。 醒来已是晚上九点。客厅有光,我光脚走过去。灯光下,他专注地在电脑前办公。专业的尺具,几只铅笔装在笔筒里,横电脑显示屏,还有一个竖显示屏,画笔“簌簌簌簌”的在纸上游走。 我没有离开,没有发出声响,看不到他的脸,看着他宽阔如山般可靠的背影,那一刻,我的心和那昏黄的灯一样温柔。 最近几天,阴雨连绵,阴云密布,适合睡懒觉。期中考试刚过,到顶峰的复习热潮下去,学生们恹巴拉几,历史课也没几个积极听。只有班长顾雯,一如既往认真听课,做好班长的事情,替我省心不少。 她在办公室向我报告:“最近A组同学表现欠佳。上英语课睡懒觉多;陈述也是互相抄的;B组还好,作业完成的还可以,就是几个男同学,老对着裴朵儿看来看去;C组最近喜欢抬杠,气得邓老师掉泪花,英语老师打手板;D组表现平平,什么都能完成,效率不高。本周名著共读计划没有完成。” 我发现但凡成绩好的学生,似乎在读书阶段,都会嗜书如命。期中考试,顾雯班级第一,年级第五。 我私人买了《史记》和《古文观止》精装版送给她。她的眼睛登时发出精光,表情失去控制,嘴巴张得老大,笑得合不拢嘴。 “放学前来拿吧。” 她“嗯嗯嗯”点头。 我想起她父母说的话,拍拍她瘦小的肩膀。“顾雯,你什么都好,就是多吃点饭,多锻炼锻炼身体。这样才能看更多的书。” “看书也需要力气吗?” “当然啊。身体不好,哪来的力气翻书啊,哪来的精力读啊。看书非常耗费脑力。” 她似有所思。 快下班了,办公室老师就剩我和邓芙。她还在奋笔疾书,备课抑或备战考编。 顾雯来取书。不过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个跟屁虫,裴朵儿。她凑在我的耳边说:“miss陈,我也要和顾雯一样的礼物。”说完她嘻嘻笑。 “顾同学为我班做了许多事,裴同学,你又做什么吖?” 她立刻来到我身后,垂肩敲膀。“我为老师拍拍拍。” “你还处在一年级的语文水平,给你也看不懂啊。” “nonono。礼物是心意。” 我无话可说。 我送她的礼物,全套四大名著连环画+《东周列国志》的连环画。今天她要上邓芙的补习课,晚走一个小时。 她说话能力,认字能力,写字水平,在邓芙和顾雯的帮助下,大有进步。快三个月,该闹的笑话也闹完了。 班上同学对她很有耐心,从包容不予置评,到不厌其烦纠正她用错的词语或者成语。美丽的外表,占了一部分;她随和,平易近人,大方,才是大家喜爱她的最主要原因。 裴朵儿看到她的礼物,脸上绽放出夺目迷人的光彩。她雀跃地像只小鸟扑腾两腿,抱住我表示感激。“我想今天就带回去。” “可以啊。” “嗯,最近都是爸爸来接我。” “他也可以带走啊。” 她摇摇头。“我从来没看过他搬东西呢。”她抿嘴笑。 “···先带几本回去。” “yes,madam!” “看完了,要选几个故事来讲哦。”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 她去邓芙那恶补语文。我拎起包,匆匆赶往停车场,开车回家。 方乘工作忙,工作日只有中午抽出时间打电话聊聊天。 最近又被父母小姨拖着去忙装修,更是忙上加忙。等他回来,都快十点。他去浴室非拖着我再洗一次。玩着玩着,不到11点不会上床睡觉。 我们很默契不聊装修。他会说单位好笑的事情。我也会说一说班上好玩的八卦,谁又早恋了,哪些人气坏老师,和同事打赌学生家长的职业。 “珺珺想考你那个学校。” “好啊。” “她想打听一下工资啊,绩效啊,上班啊,同事啊,领导啊。” “现在的年轻人好聪明。不像我们,只要有编制,万事大吉,从来没有考虑过金钱待遇方面。” “长江···”他还没说完就被我瞪了一眼。 “你小姨不是在教育局上班吗?这些信息有的是人向她提供。” 当时大闹评委,被列入黑名单,方乘带着我上门拜访。她倒是笑嘻嘻,诚恳的倾听,热烈的欢迎,痛斥评委不公,说一定会帮我想办法。 我以为做到区教育局领导的她,怎么也会帮我缩短黑名单时限。毕竟她亲外甥求她,带了贵重的礼物上门。 临出门,她还握住我的手:“泠然,放心回去教书。这事不用担心。我会处理。” 后来才醒悟,她的话是讲给她外甥听的。 他后来问他小姨。她假模假样买了礼物送回去,回话:“哎哟,不是我不帮忙,领导说了,评委得罪不起。说句话都不愿意,请吃饭请不出来。”他就信了。 我是不信。杜时祺有意无意透露讯息,让我更加对他小姨郑楚讨厌。“哪里是不愿意啊。就她那个职位,评委请她吃饭都来不及。” “小姨说,到时候叫我们一起吃饭。” “算了。我可高攀不上。”她表妹我见过,表面功夫做足。对于比自己低阶的人,总有股克制不住的瞧不起。 按照她母亲安排的路子进了京城一所师范大学。思想政治教育专业,成绩平平。大学几年,但求无功无过。毕业,但求一举进编制。 她母亲手里每年经手好些编制名额,怎么都会为宝贝独女留着最好的。 “你在为以前那事生气吗?” “是的。” “她的确找了评委求情,别人不买帐。” “你看到的?” “我小姨说的。她没必要骗我。从小到大,我和她感情很好,把我当亲儿子。我父母有一段时间忙于工作,我在她家住了近两年。她是我的小姨,也是我的第二个母亲。” 说这些有意义吗?她是他的家人。她和她亲姐姐感情好。她丧夫,无意再找,姐姐怜惜她,经常叫她去家里,有什么大事小事都要掺和,插一脚,提一嘴。 我这个彻底的,纯粹的外人,说不中听的话都是挑衅,挑拨他们一家的感情。 方乘对我很好。我们感情也很好,好到随时领结婚证。日子是我和他过,但是他的人情往来不可避免。我再不悦,和他这个人比起来,粗枝末节算不得什么。 想通了这些,我说:“好。应该是我们请你小姨吃饭。她什么时候回咖市?” “等郡郡毕业答辩完。还有一个月。”郡郡是她表妹的小名。大名何雅筠。 “好。” 又是下雨的工作日。我沉重叹气,一到下雨天,必然严重堵车。每家每户至少2辆汽车。有些个男司机,见缝就钻。红绿灯不管不顾,有也是罔顾存在。想开就开,想停就停,不打双向灯,想超车就超车,想转弯就转弯。 下班堵得一条接一条的长龙。这些车像打完的麻将,乱七八歪,有气无力地散落在湿漉漉的街上。 □□叫我指点一个新手历史老师的公开课,这次参加市里教学比武。 说不好吧,能够录下作为标准课;说好吧,平庸无甚特色,个人特质接近于无。没有个人思考,模仿前人公开课的教学模板。 我避重就轻地从服装,头发,手势上说需要改进。 我以为加班个把小时,堵车不会这么严重。低估有车一族的数量。 我最遵守交通规则,老实等候前进的机会。平常从学校开一两分钟就到的十字路口,今天已经用时10分钟。 前面一辆车起步往前开,我准备跟上去,一辆黑色越野车轰隆隆插进来。我气不过,踩上加油。越野车和我的车就这么碰撞。 越野车主人按喇叭。我按三下。 我怒气冲冲推开车门下车走到车子的前方,不重不轻地拍拍车盖,示意车主下车。 车主推门下车。是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 我肆无忌惮的打量他,瞪着他。气势上不能输。 他走过来。比我以为的还要高大。我看清他的脸,愣住了。是个三四十的中年男子。 “真抱歉,因为赶时间,所以急着转弯。” 我没有再瞪着他。显得太不礼貌,咄咄逼人。“那也必须遵守交通规则。人人像你这么自私,这个城市还能通行吗。” 他轻笑一声。“好。我的全责。” “是不是你的全责,等交警来判定。” “我的确赶时间。要修理的钱你告诉我,我的车号也记下。反正有摄像头。” 他越急,我才越松弛。我双手交叉。“等交警。”我不看他,拿出手机就开始拨交警的通用号码。 好家伙! “记得我的车号。”抛下这句话,他坐回自己的车,引擎发出的声音比雷声还响,溜得比闪电还快。 气得我直跺脚。 雨下个不停。谁来解我的怒气。 这辆日产车,虽不名贵,是我凭双手挣得的大件。不是男人把车当作女朋友的隐喻 ,我把她当成知己。开车有一种畅快的掌控感,自由奔向远方。 就这么被越野撞瘪,刮了几条线,我心疼不已。 都怪那个气势汹汹的车和不讲武德无视交通规则的家伙。只长年龄不增智商。我脑中闪过了他那双剑眉星目,更加生气。 我一晚上都跟方乘抱怨。 “车开了一年多,九成九新,就这么被人撞了还不当一回事。” “哪里有这么嚣张,不讲素质的人。明明自己逆行。那条路根本不可以左转。当是他的私家车道。” “留下车号就跑了,谁找得到。开豪车了不起吗?” “你快叫你的交警队同学帮我查。一定要让他扣12分。我想想,说不定他还喝酒!” “下雨开这么快,不知是没长眼睛,还是多长了几只眼睛。” “你不知道我多气,后面开车的人,不停按喇叭,催我快点走。” “我真是被气死了。气死了。我找到他,一定一定骂个够。” ······ ······ ····· 他提出几个方案都被我否决,又说全部交给他。我还是不满意,絮絮叨叨说啊说,骂啊骂。方乘双眼放空,直打哈欠。我一脚踢他下床,命令他去客房。他不肯。 我跳下床,气冲冲走到客房锁上门。我倒在床上,倒计时。 五分钟过去。还是静悄悄的。 我打开门,回到主卧。他已经睡着了。枕头“啪”的一下丢他脸上。他惊醒。 “啊。哦,我本来要去找你的,拖鞋没找到,,睡着了。”他拖住我的手。“睡了,然宝,12点。明天还要上班。睡好才有力气骂人。”他声音软糯绵稠。 “你怎么替我教训他。” “罚他三年不准开车上路。只能坐公共交通工具。” 我噗嗤一笑。“你真有这么大本事?” “梦里面,我今天做梦,惩罚他这个老恶棍。” 听他这样说,我才消气,亲他一口。 第15章 礼物 车子送去4s店维修。这几天上班都他送。我们八点到校,他九点上班。但是为了送我,早起1个小时。下班时间他比我晚一个多小时,我自行坐地铁回家。 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坐了几次人贴人的地铁,再想到那张嚣张不负责任的脸,更是来气。 方乘在交警大队的同学帮忙查牌,是公司的车。联系上对方,说让把账单寄到公司。他们对全责认定无异议。 我提出车牌扣分。交警队的队长面露难色,说了实话:“那边老早打好招呼,不扣分。按交规追究责任。劝你算了。那边说,一切费用,三倍报销。” 我一股气直往头顶上冲,看到方乘头大的表情,只得忍下来。说出违心“谢谢”两字。三倍是吧,把方乘请客送烟的钱一起报销。 今天邓芙不用给裴朵儿补习。她知道我最近坐地铁,说和我一起。 “裴朵儿进步很大。” “是你教导有方。” “哪里。”她笑。“非常聪明,悟性又高。她说,想让你刮目相看。她很喜欢你,不想在你面前像个历史文盲。陈老师,我很羡慕你。你真是个很优秀的老师。你们班的学生,十之**都真心喜欢你,崇敬你。我到别班上课,学生不怕班主任,也谈不上尊敬,更别说爱班主任。” “邓老师,你说的我多完美的老师。其实并不是。你还年轻,刚上班,比我那时表现好多了。凡事从不熟悉到熟悉,从陌生到游刃有余,有个过程。慢慢来。不用羡慕谁。做好自己工作。也谢谢你帮张小峰。他进步很大。他奶奶特意打电话说谢谢你。” “嗯。陈老师,我真的很幸运,分到你这个班教语文。” “你做我的搭班老师,我更幸运,”对比之前那位老祖宗,岂不是极大的幸运?! 我们都很真诚的感激彼此。 走出校门口等红绿灯,赵健的车开过来。 “我送送二位吧。” 他住学校附近的福利房,50平米的房子,每月房租300。只要不退租可以一直住下去。谁坐副驾驶? 邓芙已开车门坐在后座。 “你的车还有几天修好?”赵健随意地问。 “这两天吧。” “开车久了,坐地铁都不习惯吧。” “赵老师太懂了。” “上次车子保养,坐了一次地铁去开会。我宁愿走路···邓老师,你考了驾照吗?” “没有。” “怎么不去考呢?”他问。 “考了也没车开。”她笑得干涩。 “话不是这么说。会开车是现代社会必备的一种技能。早考早用。” “邓老师现在心思在考编。又考编又考驾照,没那么多精力吧。”我说。“邓老师以后找了男朋友,他会开车就好了。”虽然不认同这个观点,但听学校夫人家聊天聊多了,我不自觉受影响。 他看我一眼。“男朋友是男朋友,男朋友不能总围着女朋友转。” “就算学会开车,家里的车也是男的开。” 他轻轻摇头。“现在街上开车的女性越来越多。” 我说:“学车是一笔不小的费用。代课老师工资本来就低。” 他听懂意思。“哦。还是考上编再说。那时候考驾照安心一些。” “赵主任,学校内部会招编吗?” “最近学校没有要退休的老教师。下次去区里开会,我去问问。” 我从后视镜看了一眼邓芙,对她笑笑。她心领神会,“谢谢赵主任。” “你们俩主任主任叫着,好像我年纪很大。” “叫你赵哥。”我取笑他。“罩人的罩。” “虽然我初中物理一般,赵老师的展示课,我听懂了。” “哪里哪里。熟能生巧。上得多了,闭着眼都能脱口而出。” “闭着眼说课也能拿一等奖。赵老师太谦虚了。”我笑道。 “陈老师公开课上得好。” “对,我听隔壁班学生说,要是陈老师教他们班历史就好了。” “怎么又说到我。我讲课堂外的内容多,学生听得可来神,上正课还是没耐心。你们的课难度高,一步一个脚印,衔接不当容易乱套。” “有些人讲故事让人酣然大睡,有些人讲故事让人聚精会神。” “你诚心在语文老师面前卖弄文采。”我打趣他。 “赵老师说的跟我想的一样。”邓芙说。 虽说作为老师,课堂上吸引学生认真听课,学生考出不错的分数让人高兴,但参加教学比武,在赛场上叱咤风云,炫出风采,让评委和参赛的人折服,也能产生巨大的成就感。 我真的太想太想重新站在舞台发挥光彩。 “你们一唱一和,我会误会你们是我的粉丝呢。” “陈老师,我和你们班所有学生都是你的粉丝。” “邓老师,冲你这句话,你一定会考上编,成为一名优秀的老师。” 邓芙轻笑。 赵健先送我到小区门口。“辛苦赵主任送邓老师。”我摆摆手,向他们道别。 看着赵健渐行渐远的车和坐在后座的邓芙,我内心怅然不已。 我从4s店把车开回来。一起到的还有肇事者付的现金,放进一个盒里,比修理费加请客送礼报的数,还要多一倍。 这多出的一倍是讽刺吗?有钱就可以居高临下为所欲为地加塞吗?我取出一部分钱,放在包里,幻想看到车主把钱砸在他那张不可一世的臭脸上。 我把请客送礼的费用给方乘,他不收。他从来不让我破费一分一毫。 以前心安理得接受他的付出,现在他要存钱装修。虽然我更希望两人一起出钱购婚房,但他不愿忤逆父母的心意,宁愿和他们磨磨唧唧,跑家装市场。 我二话不说,钱塞进他钱包里。这钱包还是我送的。打开,映入眼帘的是我和他的合照。两人笑起来同步傻乎乎。 开着自己的车上班,真是美滋滋。不用跟随乌泱泱的大队伍,上电梯下楼梯,跑来跑去换乘;不用人贴人挤地铁,赶着上班,看到他们麻木冷漠恹恹的脸,就像看到自己。 车子的刮痕几乎不见。就当这事过去,就当车子没有这一遭。 杜时祺这次教学比武获得区初中英语组二等奖。邱宁宁毫无悬念是一等奖。 她虽然心怀不满和委屈,但她不会表露。她打开手机视频给我们看授奖仪。拿到奖杯的她春风满面,笑靥如花。 “唉,英语组太激烈了。获得二等奖,今年的目标达成。” “恭喜杜老师,双喜临门哦。”俞小蕊说。 “哈哈,谢谢。到时候打扮得美美的,来吃酒哦。” “酒店定好了吗?”其中一个语文老师问。 “定好了。朗悦酒店。” “哇塞,朗悦摆酒好难定。几月份?” “暑期前半个月哦,6月22,29日。” 算好了和暑假一起休婚假。妙哉。 “两场婚礼吗?”语文老师问。 “没办法,我老公老家那里必须办一场。” “两场好啊。都说女人最美最耀眼的日子在婚礼上。你有两场诶。”俞小蕊说。 “一个女人如果只在婚礼上美丽,其余日子就不美丽,太凄惨了吧。”杜时祺咕咕笑。“不过女人徒有美貌也是不够的。陈老师,你说是不是。” 我本来无精打采无意参与她们的话题,猛地被她cue到,打起精神,“应该让男的保持清爽不油腻不发胖才是。” “不冲突啊。我家那位想油腻都没时间。每周都好几场大型手术,要么就是参加学术研讨。用他的话说就是每天忙得跟个陀螺。” “杜老师不用担心你老公找小三。”俞小蕊说。 “俞老师,这可不好笑。” “好啦好啦。杜老师,你在我们学校出了名的漂亮。有什么好担心的。” 一个女人非常在乎别人是否觉着她好看。“这我可不敢当,俞老师那么娇俏。再说,还有陈老师呢。” 她们俩目光齐齐刷向我。“说到漂亮,还是杜老师和俞老师名副其实。我们教历史的不被称为‘老古董’就阿弥托佛。” “陈老师太谦虚。哦,忘了说,我邀请邱宁宁做首席伴娘。” “哦。” “邱宁宁又拿了一等奖?”语文老师问。 “是啊。”杜时祺瓮声瓮气地说。 “这次她去领奖了吗?” “去啦。这次颁奖是她姑爷。要给人面子。数学组和物理组拿了二等奖。 ”说完向着我说:“物理组要是赵健去,肯定是一等奖。不过人家志不在此。历史组和政治组可惜是优秀奖。陈老师,要是你去参赛,就不一定了。” 我笑的云淡风轻的样子。“李老师第一次参赛拿优秀奖,说明表现很好。” “谁知道呢,陈老师。你去参赛稳拿奖。”俞小蕊说。 “那不一定。副科组新进了很多年轻优秀的老师。”我想结束这个话题。 快下班的时候,一个自称“锦华”商城的负责人打电话来,说有必须本人签收的包裹送来。 我疑惑,最近没有网上购物啊?谁送来的?还亲自送寄到学校?还知道我的手机号码? 那人递出名片,并且询问核实身份,才将一个礼品袋递给我。 无论我怎么问,他嘴紧地很,只说受人之托,请务必收下。还说这里不便停车,坐进车里开走了。 回到家,我拿出来看。一块蓝气球手表,一对钻石耳钉,一条孔雀石四叶草项链。我不敢细看,放在日光最充足的阳台,沐浴在夕阳余晖下。 第18章 劲敌 四下里,突然静默。 “方乘去不去,都要买单。”郑湘说。 他面无表情地说好。 我头转回去的时候,瞥见郑湘锐利的眼神,一瞬间,我以为是错觉。 “谢谢乘哥哥,谢谢湘姨。”齐越说。 “唉,又逛街···我逛一个小时都受不了。”何雅筠嘴快过脑子。 “上班可不能乱穿衣服。有两位好姐姐为你服装做参考不知道省多少时间和心思。你看看她们穿得多精神。”郑楚责备道。 “啊····哦哦。” 我和齐越交换手机号码,加了微信。 三人随意聊着女性感兴趣的话题,明星,服装,品牌包和服饰,校园趣事。很快熟悉起来。 服务员开始上菜,郑湘和方一非准备敬酒。有好事的说:“儿子和准媳妇一起呗。”大家起哄。 方一非和郑湘看向我们。 方乘笑眯眯地拉着我的手,跟着两位长辈敬酒。方乘非常开心,向没怎么见过面的亲戚介绍。 我则开始头晕,机械地跟着他,点头,微笑,一饮而尽。郑湘有时候过来拍我的肩膀,说:“未来媳妇。” 方一非有时会档掉灌我的酒。 这才两桌!据方乘初步估计,婚宴至少50桌。我听了非常无语。我胃里面翻江倒海。方乘察觉我要晕了,伸手搂住我的腰,使身子大半倚靠他。 我想对他说,婚礼敬酒的像这样没完没了,我可不喝。但见他傻呼呼乐呵呵的样子,我忍下来。 我望向自己的座位。齐越朝我们看,她点头微笑。我也如此。 我有一个劲敌了。以前,方乘周围的花花燕燕,我不会多看一眼,吃半滴醋。但是,齐越,那和煦的微风,比狂风骤雨还要猛烈。 我两只手束紧方乘的胳臂,想到他种种的好,好得不可名状。我意识到,他的确是对我最好的人。 手指在他手臂上画了两颗心,又是捏又是揉又是摩挲。他感受到我传达的讯号,转过头,心领神会地笑。 他眼睛比一般男的大,亮,仿佛有星星;鼻梁挺直优越;嘴唇上下厚度一样,不自觉微张嘴,带口呼吸留下的后遗症。 两颗门牙方正。他的很多照片,不论是微张唇,微笑,抑或露齿大笑,总是注意到他的额两颗大牙。 他属于气质胜过长相。温文尔雅,举手投足闲适笃定,说话有时会带奶音,好似对人撒娇。在充满爱的环境中成长的人,尤其是男人,无不散发温暖的令人心安的气息。 他小学喜欢灌篮高手,为此苦练篮球,长到186的身高,一心想成为篮球运动员。这“梦想”在高中一次训练被踢到胫骨而破灭。尽管如此,现在每周2-3次打球的频率。 他爱打篮球,爱打游戏,也爱工作。没见过几个比他爱工作的人。和他领导,同事吃饭,都对他的工作态度和专业程度赞不绝口。 交给他的工作绝对放心,不属于他的工作他来帮忙,绝对不会抢工。对他而言,那是他热爱的事业,不是“工作”。 他的手机设置的是我的生日,银行卡的密码也是。 他几乎不会透露过往恋情方面的信息。他往日的恋情,按他的话:分手了,就断的干干净净,不要联系。说实话,他的手机里,是否有前女友们的联系方式,我不过问。 当然,我留着文丰的。虽然他第一次拉黑我,第二天又被放出来。他时不时跟我联系。像老朋友,吐槽他的生活,工作;推荐他尝过的美食,旅游的见闻和感受。我很少回复。 方乘有一次看见,夺过手机,回复:别再给我女朋友发信息。删除拉黑,要我保证不能加回。从此文丰在我微信里换了个花名。 宴寿席上,客人散得七七八八,只有几个近的亲戚闲散着聊天。方乘的父母,他小姨和表妹,以及齐越和她母亲。 郑湘看到儿子醉得有点儿摇晃,走上前扶着他坐到位置上,轻声说:“宴席花了多少钱?待会叫你爸爸转给你。” 他摇摇头。一副醉酒的模样。 “不会喝酒就少喝,非要逞能。”伸出手理顺他儿子凌乱的头发。 “妈妈生日啊,开心。”他傻呵呵笑。 她摇头。“你以为你是你爸爸那么能喝酒。泠然,好好劝劝他。”她的眼神不带任何感情。 “好的,阿姨。” “叫什么阿姨。叫妈妈。”方乘抓住我的手和他母亲的手叠在一块儿。 我们俩脸色都变了。郑湘的手借着拍儿子的肩膀,抽出来。“你啊,酒醒了再说。” 郑楚这时候走来。“小乘,我有事找泠然。” “也好,我和他爸爸再商量装修的事情。”郑湘说。 我跟着郑楚到包厢的另一边圆桌。刚坐下,看见方乘手撑着头,眼睛微睁。他父亲坐在对面。一家三口谈不完的装修装修装修。 我换了个姿势,看不到他们一家三口的位置。我正襟危坐,等着郑楚开口。她似乎也在等着我开口。 她的轮廓,面貌,即使不认识她们姐妹俩,也能看出她们是姐妹,相似度70%。都属于鹅蛋脸,白里透黄的肤色,大眼睛,高鼻梁,上下嘴唇相同厚度。 区别在于气场。郑湘和丈夫方一非恩爱,是家里说一不二的老大,生的娃从小到大是别人羡慕的孩子,在婆家说话也有分量。 当然这个分量,还因为她的工作在本地top 2的大学党政办工作,常年奋斗在一线,时不时代表学校接待来视察的领导。如果她是男性,职位只会更高。 方一非虽然学历背景家世没有她高,但是升职却比她快。从普通财政局的职工,到主任,到副局长,到县长,再到市级干部。 郑湘整个人意气风发,神采奕奕,风风火火。 郑楚呢,读书没有那么厉害,多亏这个姐姐逼着陪着努力,才考了大学。找的对象也是经过姐姐的严格把关。 工作上的疑难有姐姐帮衬指点,升迁之路有姐姐姐夫做大靠山。所以她的气质更偏柔和,温顺,收敛,没有那么凌厉,咄咄逼人,更加圆滑,讨巧。 她道:“泠然啊。我们家珺珺实习的事就交给你。我姐姐一家都当她是亲生女。珺珺呢,大家都爱护她,有时候不懂事,多提醒担待包容点。” 何雅筠去年在京城的中学实习,没有提前知会郑楚。不能挑战自己权威的后果,今年压着她再实习一回?! “好的,阿姨。” “还叫阿姨干嘛,叫小姨。”她拉着我的手,拍一拍。“过两天下班,带珺珺买两套上班穿的。我真不懂她的品味。天天穿的胡里花俏,辣眼睛。” 我笑笑。“好。” 方乘父母和何雅筠,还有齐越的母亲,坐在圆桌上,以何雅筠为中心闲谈。 方乘和齐越坐在沙发上,聊着什么,熟络的样子。似乎齐越没出国留学,眉眼之间不生分,默契在空气中流动。 我走过去,齐越自然地揽住我,把我推向方乘。 “陈老师,我听乘哥哥说,你是历史老师。好厉害。我开始还以为你是英语或者语文老师。乘哥哥还说你讲历史课讲得特别好。他第一次见到你,是你在上公开课。他说第一次知道历史这么有意思,脉络清晰,条理分明,知识点一下就记住。我好想听听你的历史课。” 我静静听完她一连串吹捧话。“哪里,你们会讲英语的才是我们最羡慕的呢。” “泠然姐姐,我可以这么叫吗?” “嗯。” “会英语没什么了不起,谁都会说两句。历史老师才是最cool的。英语只是个交流工具,历史是我们国人的根。优秀的历史老师对于学生来说,比任何科目老师更重要。”齐越的这一番话真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我从小就喜欢历史,但是我父母觉得英语或者其它专业更好。我就这么听父母的话换了专业。泠然姐姐,我一定要和你好好再学习历史。” “我当年第一专业汉语言,被调剂到历史系。这个专业不好找工作,只能拼命学好。”我讪讪笑。 方乘累坏了,头枕在我肩上,听着我们的话快睡着。 “哦,你们都喝了酒,我没喝。我送泠然姐姐和乘哥哥回去。” 我拍一拍方乘,他如梦初醒。听说可以回去,勉强打起精神。“小越,那就麻烦你。” “乘哥哥,这么客气。”她嫣然一笑。“泠然姐姐,你扶着乘哥哥。” 不一会儿,郑湘走来。她与其说拍她儿子的脸,不如说是抚摸。“你啊,下次绝不要喝这么多。”疼惜的表情溢于言表。 方乘抱了抱她,拍拍她的后背。“妈妈,我高兴啊。妈妈一年才过一次生日。喝再多酒我都为妈妈高兴。”他的声音奶声奶气,拖着的尾音叫她听了更怜惜不已。 “高兴归高兴。喝酒过量可使不得,又要小越送你,又要泠然搀扶,还要我来担心。” “yes,madam~~~” “小越,辛苦你送他们回去。让他们请你吃饭。” “好的,阿姨。” 方乘坐上后座,就倒在我肩上睡着,打着轻轻鼾声。鼻息挠得我脖子发痒。齐越从后视镜看了我们一眼。 “乘哥哥以前喝酒就很厉害。今天是太开心,第一次看他醉成这样。” “是吗?”我笑道。 “我有个表哥跟他一个单位,说他们领导很重视他,都是领导替他挡酒。”他倒是没有和我说这些。 “方乘去哪里都是团宠。” “那是因为乘哥哥对别人都很好。我记得小时候,我刚来大院,看到他们爬树,掏鸟窝,下河抓虾,我也跟着去。那些男孩子不准我去,不仅排斥我,还笑话我。多亏乘哥哥,狠狠揍了他们两顿,就老实了。” “你们还是青梅竹马。” “···泠然姐姐,你不要误会。我们是一起长大,院里都是独生子女,大家玩在一起,就像兄弟姐妹一样。乘哥哥虽然不是最大的,但他就像我们大哥。” “没有误会。他以前也会跟我说大院生活。我倒是羡慕你们,一起玩耍,一起瞎闹,一起长大。” “对。乘哥哥找的女朋友都不是我们一个圈子,我找的男朋友也不是这个圈子里 。所以我们这个圈子不断壮大,大家年龄相不相仿,只要是一辈的都容易玩到一块儿。” “不如下次叫上你男朋友聚会。” “哈哈。我从国外回来之前,和男朋友分手了。异国恋很难坚持。我现在以工作为主。现在的男人不像我父母那一辈,双方人品好能过上一辈子。他们在乎女孩子的工作能不能锦上添花。” “是啊。我们这一代,既要好好上班,家务事,带孩子之类的,都要上手。” “按我一个朋友的话来说,新时代女性,占不了男人的便宜。” 临别的时候,齐越说:“泠然姐姐,周末有空叫珺珺一起逛街。” “好。” 第16章 私情 我发信息给方乘,问他几时回家。 他回,半小时。 我回,好。 难道是文丰。他现在做上门女婿。 开始他不时来电话,发信息,分享生活片段。被我骂了几次,不怎么撩骚了。过年过节,我的生日,会寄一些礼物到学校。 不是我的生日,过年为时尚早。他已成为邱宁宁的男人,再不会对我这么大方。 我打电话给他。响了十来下,才有人接。 不是他。是邱宁宁。 听到她的声音,我愣了一秒。 “然姐姐,是你吗?”她仍然这么叫我,仿佛一切没有发生。 “···对,是我。” “好久没见,最近怎么样?”她浑然忘了这不是她的手机。 “挺好的。你怎么样?” “我啊。前一段时间忙得黑天暗地,每天都要被师傅磨课,磨得我都要吐。” “杜老师说,你又获得了一等奖。恭喜。” “谢谢。真希望在赛场上见到然姐姐。” “···” “然姐,我最近想起我们三剑客,当初一起磨课,一起吃烧烤,一起获奖,拍照,接受采访。想念以前哦。” “你现在的学校,有更多展示的机会。” “嗯,要是你也在这就好了。我在这边,交不到好的朋友,没人陪我吃吃喝喝玩玩乐乐。这里的老师个个事业为重,要么是家庭为重,不知道朋友的重要性。杜小花都怀孕了。听说乘哥哥还是介绍人。” “嗯。我有事找文丰。请让他接电话好吗?” “他这会洗澡。找他有什么事啊?” 他断不会在这个时间点洗澡。 “没什么事。感谢他送了三份礼物。” “什么礼物?”她的声音总算有点儿起伏。 “XXX的耳钉,XXX的项链,XXX手表。”邱宁宁看待这些牌子如家常便饭,但我还是拍好照片发到文丰微信。 “······哦。你确定是他送的?不是乘哥哥?” “是文丰送的,他下午还打电话来呢。” “是嘛?······” “要是没有记录,他肯定删了。真可惜,我没有你微信,就不发通话记录了。” “你过生日吗?” “傻瓜,我的生日还没到。我们一起过了一次呢。那时我们赛课获奖,你非拉着文丰吃饭。你替我好好谢他。”这些牌子是她喜欢的。 “····当然记得。我会的。” 大家说得意兴阑珊。 “泠然姐,我下个月6日和文丰订婚,在‘吾悦’3楼303包厢。” “···三个三,跟你很相称。” 她沉默几秒,笑出声。“我以为你跟乘哥哥在一起不介意了。乘哥哥比文丰好,你很得意吧。” 我愣了一会,生气地说:“你当第三者就是错了。” “我反而认为一切是最好的安排。你应该感谢我。我可是一直感谢你。” 挂了电话,我放空好一会儿。我的初恋,我第一次爱上的对象,嫁作别夫。说不怅惘,不伤心,是假的。 在我最穷困最潦倒最落魄的时候遇上文丰,是我的幸运。他是我溺水时的绳子,陷于荒漠中的一口井,灰暗世界的亮彩。朋友的帮助是锦上添花;一个好的男朋友,却是雪中送炭。 犹记得我在郊区为一个小孩做家教。周围还没有开发,商铺早早关门歇业。寒冬腊月的晚上,他在楼下等我下课。 我看到他冷的直打寒颤,白色的雾气不断从口中冒出。昏暗的路灯把他的影子拖得老长,孤零零的。 他一看到我就笑,那种笑容,是冬天里驶向春暖花开的煦日春天。我朝他飞奔,紧紧抱住他。那个拥抱仿佛拥住天长地久。 我们一直走啊走啊,打算找个旅店。一路上,不仅树木光秃秃的,人影没有,更别说的士。可我一点儿也不害怕。 我们走啊走啊,聊啊聊,停不下来的欢声笑语。我真的愿意跟他走上一辈子。 快到凌晨,才看到一家小旅社。那么腌臜的环境,海报脱落,壁纸发黑,四墙的角落斑驳露出毛坯,桌子油腻腻的,落了几层灰。 作为盛城人,和父母从小就住大平房大别墅,吃用从来是叫得最响亮的牌子,和兄弟好友开黑打麻将去五星级酒店。 那晚我们俩挤在小小的破烂的比宿舍大不了丁点破床上。我一觉睡到天亮。他一个晚上没睡着。 逼仄阴湿的环境,使他全身发毛起鸡皮疙瘩。我的头枕在他手臂上,麻了一晚。他一声不吭。 他的信息声打断我的回想。“陈泠然,我没送你礼物。宁宁骂了我半个小时。你莫冤枉我好不咯。” 我故意的,他知道,邱宁宁也知道。 “半小时算少,应该饿你三天三夜。三份礼物也是你该。” 那边好久没回音。 “你莫拉我下水。我们早就分手,不可能送你礼物。你莫气我女朋友宁宁,毁我清白。” 宁宁,宁宁,宁宁。他叫得多么自然亲昵。宁宁是他的宁宁;宝子早不是他的宝子。 我发:送了还不承认,嘴硬。显示已被拉黑。 礼物是谁送的呢?我苦苦思索没想出个答案。 它们在夕阳下,闪现出魅惑的晶光,令人心神荡漾。无怪乎,首饰摆在面前,蹦出的第一个念头是占为己有。男人为权色,女人为珠宝,自古多少腥风血雨,绵延不绝。 方乘通常快七点回来。学校没什么事,我六点前准能回家,休息会,做上四个他爱吃的菜。 晚上吃着饭,他说:“后天我妈生日。” “你买好礼物了?” “嗯。在‘吾悦’订了两桌。后天12点开席。你能早点来吗,或者请半天假。” 他们这些人都好‘吾悦’饭店。除了装修高档,有品位,在本城有超过70年的历史,一种身份的象征。老城人都喜欢在这里庆祝各种各样的大事小事。 “我周五的课都在下午。” “跟别的老师换一下。” 我摇头。“换不了。个个都不想周五上课,早点回去过周末。”换的了,我只是不想去,为了她请假?!彼此都不想多看一秒,何必呢? “妈妈乖宝多陪陪。” “···我还是希望你早点到。在生日宴上,当着亲朋好友,宣布我们要结婚的消息。”他揽住我的腰,亲吻脸颊。 “戒指没有,求婚没有,怎么结婚。”我笑他。“而且这是你妈妈的生日,你抢她风头干嘛。” 他若有所思,“我没考虑到这一点。我以为会是双喜临门。” 对她来说,惊吓,还差不多。 我看着他,他的眼里有一汪浅浅的湖水,水面映出我的脸。我双手捧着他的脸,大拇指抚平他紧扭的眉毛,亲吻他的眉心。 最近一段时间,他常常工作到半夜。我说生活费,水电燃气费,物业费这些小钱不要他出,他不置可否。 每月一号定时汇入工资的三分之二,比编内发工资时间还精准。他的绩效奖金补贴证书挂靠的银行卡给了我。 他转来的钱集中在一张卡里,取名“方乘的小金库”,另一张卡则没有动过。 周五,我耳戴珍珠耳钉,浅紫色小衫配上紫色印花长裙,系一根同色系皮带,脚着一双法式米白色高跟鞋。 一进教室,全班学生“哇哇哇哇”蛙声一片片地此起彼伏。我双手交叉,等他们安静下来。幸好简单地涂了bb霜。我上班极少化妆,没有环境来补妆。 不一会,学生自讨没趣,安静下来。我叫裴朵儿讲了个与课堂相关的成语导入课堂。 裴朵儿中文不流利,每周讲述新故事名单必有她,当然利用自习课前五分钟。 历史课一周才三节,每周利用一节自习课给学生上台讲演的机会。可以读自己的作文,自己写的小小说,可以是段子,可以是相声,可以是电影片段,可以是英语对话····· 学生自行报名决定内容。顾雯和学习委员筛选,安排时间表和表演顺序。 新鞋有点磨脚。刚刚急匆匆赶来上课,忘了换成上课专属平底鞋。我要学生分组讨论,我走向办公室,推开门,见到心惊肉跳的画面,此生难忘。 男女主角从对方身上弹跳开。男的轻咳一声,女的随意坐在一张椅子上。 只有我脸上滚烫,仿佛做错事的人是我。“我换双鞋。”以最快的速度捞起,欲冲出去。 男的又咳嗽一声。“陈老师。” 我还能走?“邓主任好。”他是邓芙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的亲戚。 “嗯。”他点点头。点了一支烟,抽起来。“邓芙最近表现还好吧。” “很好,很不错,课上得好,很受学生欢迎。” “辛苦你担待着点。” “应该的应该的。”手上的鞋子险些儿不稳,我的心狂跳不已。 “这孩子从小好静,不爱说话。不过对陈老师,她不吝啬赞美。来你们这个办公室,来对了。” “她本身是个很优秀的老师,哪间办公室都会适应得好。考编制的话,面试没有一点问题 。” “嗯。”他作势要出去,站在门框的我闪到一边,后退两步。他走到门口,又转回头,“听康校长说,下个月区里说课,推荐你去。” 我心里“咯噔”。我早知道这事,不用你来卖人情,但面带笑容:“是的。谢谢康校长和邓主任的提拔。我会好好准备。” 他点点头。走了。 我吁出一口气,逃也似地奔向教室。 这节课,我哪里还上的下去。眨眼之间,就闪现那对有妇之夫和有夫之妇十八摸接吻拉丝的场面。 学生说陈老师沉浸在历史长河,忘了现实。 偶像剧,真的要俊男美女来饰演;但凡长相普通一点,逊色一点,都是污染屏幕,污染观众的视线,尤其是偶像剧的目标观众都是爱做梦的人 。卖相不好,就会成了呕像剧。 下课铃响起,我如梦初醒,踉踉跄跄走出教室,隔壁上课的邓芙正好出来。我本能地往后退。“陈老师。”她叫住我。 “邓老师。”我看着她,感到她似乎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哦,她穿漂亮裙子。她穿裙子了!!!与她共事近三个月,她穿裙子的次数寥寥无几,皆为暗色。 她今天穿一件明黄色透明防晒衣,内搭杏仁色连衣裙,白色运动鞋。哦。她化妆了,显得气色更好。还戴了冰清色叶子耳坠,摇曳生姿。今天这一身真是女人味十足。 她被我瞅地脸红,低下头。忽听到张小峰的声音,“陈老师,你老看着邓老师干嘛。她是你新爱妃吗?”我才惊觉自己的冒昧。 “别乱说话。我找邓老师有事。你还不去准备下周的相声。”他吐吐舌头,讪讪地笑,跑了。 “邓老师,你这一身很漂亮啊。 “哪里。陈老师你今天更漂亮。” “你穿裙子更好看。”我们相视而笑,走进办公室。 刚才桃色事件的女方,语文老师韩星云看到我们,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笑得好不自然。 我放下课本,她信息就来了。“陈老师,出来一下好吗?” “好。” 我跟着她到僻静点角落。“陈老师,我一毕业就考上郊区。眼看着周围的同事,有的走过场,就调进城;有的待一个学期,两年的,三年。只有我,5年了,还是借调身份。上次转正考试,被人抢了先。这次考试我真的不想再被耍。” “你不需要说这些。”我是真心的。 她自顾自说:“我想你会感同身受。邱宁宁,据说象征性面试了下,就到我们学校。一年不到去市里排名第一的学校。” “她在国外读的大学。学校本来有人才引进政策。”我一点儿也不想为邱宁宁说话。 “我的意思你懂。陈老师,你到现在两年了,才有机会重新参加说课,不能参加青教赛。还是托了你们班学生的福,否则真不知等到什么时候才有机会。” 她说的是事实。但实话不代表人要听,爱听。 我们同一个办公室快两年,没怎么说过话,最多寒暄两句。她像个置身事外的人,对于办公室的任何八卦话题,活动,学生,家长,同事都不评价。 “韩老师,你勿需再说什么。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我与你不是同病相怜,也不是休戚与共。我们就是这个学校同事。”我不想听她再啰嗦,转身就走。 她没有再说话,也没有追上来。 狂风,吹啊吹,把我的发型吹散了。想必她的长发也乱套。 第17章 贺寿 方乘打电话催我快去“吾悦”。该到的亲朋好友都来了,我作为家庭的一份子怎么还不到场。 我回到办公室收拾完毕,朝停车场快步赶去。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早跟老师打好招呼,班长安排放学事宜。 走到学校的花圃时,听到熟悉的声音。 “你走开!走开!不要见你!”是裴朵儿怒气的声音。我循声走去。她和另一个女生看见我,如见救星。 是之前纠缠裴朵儿的李豪宇。多日不见,他早已卸下嚣张气焰,只余颓然和丧气。小小年纪,眼圈深黑。戾气在脸上,消散不去。 赵健告诉我,他父亲是当地有名的专收黑钱洗钱的大佬,有保护伞罩着,横行霸道多年。没人敢得罪。儿子有学有样,在校园横行霸道,作威作福,欺压同学为乐。 本以为他回家消停几天,再回学校。没想到,康校长作出的处分是开除学籍,本校永不录取。有了这样的记录,中等以上的学校,都不敢录取,即使是他父亲的面子,也没一点用。 “裴朵儿,我··我只是来道歉。对不起。” “你走开,不要看见你!”裴朵儿加重语气。 “求求你,求你,求你和你爸爸说一下吧。我错了。我爸爸把我打得半死。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 我瞬间听懂其中的意味。“李豪宇,你先回去。你现在已经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犹记得他是如何用力推我倒地的。 他瞪我一眼,眼神哪里属于青少年,充满恶毒和哀怨。“我只求她放过我。我爸爸差点把我打死 。每天在家里发脾气,摔桌子,砸椅子。”他的眼泪汹涌而出。 我这么具有同理心的人,此时却没有同情心。那些被他欺负的学生,该找谁申诉去呢?那些被他父亲收受黑钱和“保护费”的人该找谁去? “李豪宇,在这里纠缠,只会让事情更加没有挽回余地。赶紧回去吧!保安来了,报告给康校长,你找谁求情。” 他听懂我的话。兴许他父亲太可怕,还想做垂死挣扎。“裴朵儿,求求你,我有眼不识泰山,我瞎了眼了。我···再也不会····” 裴朵儿拖着我和同学往前走。走了几分钟,李豪宇没有追上来,怵怵地站在远处。不一会保安带走他。 裴朵儿松开手,左手掐住右手胳臂,红印子在她雪白的胳臂特别醒目。 我摩挲她的手臂。她的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我晚上做梦,可怕的脸。醒来,吓哭。爸爸在家陪我。他又来···怕,好怕。” 她簌簌抖着,鼻子一直吸气,泪水涟涟。我忍不住抱紧她,手在她后背轻拍。 小小人儿感受力最强。成年人遭遇霸凌,都会产生心理阴影,严重的要看心理医生。何况刚过完儿童节的孩子? “不怕不怕,在学校,有老师在;在家里,你的家人也陪着你。” 她轻轻摇头。“家里只有管家,阿姨,司机。” “还有同学,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真的吗?Miss陈?我给你电话?Anytime?” 我点头,给予肯定的答复。 陪在身边的同学也拍拍她的肩膀,“你也可以打我家的电话找我聊天呢。” 裴朵儿整个人脸上亮堂起来,松开我,面向同学,握住她的双手。“你不要烦啊哦。” 学生猛摇头,“不会,你是我的好朋友!” 她看我,“miss陈,你也是我的好朋友,对不对。”亮晶晶的双眼,迷人的外表,有谁拒绝得了吗? “当然。”我看看手表,“糟了,我得赶紧走了。拜拜。” “miss陈,你不跟我们放学?”裴朵儿问。 “我有点事,有邓老师。” “哦···miss陈。” 我坐上车,简略补了个妆。比平常更快速度行驶在路上,不惜闯了几次黄灯。 我站在金碧辉煌的大堂,不知道该怎么走,叫住大厅服务员,领我去包厢。 服务员替我开门,两桌的人抬起头看我。 我扫一眼,坐满了五花八门的亲戚好友。那些眼神里,戏谑,惊呼,批评,审查,漠视,看低,····· 方乘走来拉着我的手,低声说“你怎么现在才来。”难得责备的口吻,但见我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就不说话。他握紧我的手,趁机将礼盒塞在我手里,带我走到郑湘身边。 我双手奉上礼物。“伯母,祝您生日快乐,越来越年轻美丽。”我的脸上绽放出最虚伪最模式的笑容--那是上公开课千磨万磨磨出来的最佳职业微笑。 尽管我们趔趄众多,心怀不满,此时此刻,就是最佳女演员。她双手接过。 不知哪个好事者多嘴,“还叫什么伯母啊,不该叫婆婆或者妈妈了吗?”席间一众人秉着看热闹起哄的心态。 但是我看到她脸上一刹那的失色,愠怒。 又有人说:“方乘,你说是不是。”方乘傻乎乎的笑,挠挠后脑勺,看看他们,又看看我们。 “老方,这么漂亮的媳妇,小方好大福气啊。”有人冒出的话,惹得郑湘循声望去,瞪一眼。 方乘的父亲方一非不失时机站起来,拦住妻子的肩膀。“今天啊,是我老婆大人的生日。年轻人的事情,交给年轻人。我们不给他们添乱就好。” 她打开礼物盒子,我一看,是她喜欢的某品牌的金手镯,分量不轻,螺旋形的中间镶嵌了几粒钻石,明显是定制版。 她的脸上绽放最真的笑意。她心里门清,是她儿子选购的。她喜不自胜地叫方一非为她戴上。 方乘拉开她旁边的椅子让我坐下。我无法只得照坐,浑身极其不自在。 大家说说笑笑,羡慕她的好福气。我和他身边的亲戚一一招呼。坐他旁边的是他小姨郑楚和表妹何雅筠,早见过多次。 方乘肯定告诉她们我答应做何雅筠师傅。郑楚的笑容真诚些许。 何雅筠,人生最大挫折,自己父亲急症去世。但是老妈和大姨姨父,外加方乘一路护航,顺风顺水的很。 她低着头把玩平板,不冷不热招呼,“泠然姐姐。” “郡郡越来越漂亮。” “哪里哪里,马上上班的人,总买小姑娘的衣服。泠然带着买几套职业装。” “说到职业装,我最近也要去买。”何雅筠旁边一个年龄相仿的女子说道。她穿着MaxMara最新款真丝墨绿斜纹连衣裙。 我为什么知道呢?杜时祺这周上班穿着同系列不同色系,在办公室“不小心”说出来的。她向我微笑。我回以同样的笑。 “小乘,来介绍一下。”郑楚说。 “···”他正漫不经心听我们客套,突然顿住。 我看着他,讥诮地笑,“是啊,介绍一下。” 我们的目光齐齐聚焦他。 “我们家齐越和方乘啊,从小一个院子长大。”是女孩旁边的一个打扮得体的中年女士先开口,明显说给我听。 “小越高考结束去美国读书,今年研究生毕业回国,准备上班。她比郡郡大一点。陈老师是吧,湘湘姐说你是XXX初中的优秀老师。你又是三人里最大的。她们俩啊,刚出学校,麻烦你多多照顾两个小妹妹。” “妈妈。陈老师才和我初相识,你就麻烦她。她怎么敢和我们交朋友。” 方乘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小越,泠然会很高兴跟你交朋友。” “表哥,我回来你就不高兴?”何雅筠嘟起嘴巴。 “郡郡,你表哥怎么会不高兴你毕业,你读大学他还一起送你到京城。”郑楚说。“你啊,就是被宠坏了。你表哥对你还不好。” 何雅筠得了便宜卖个乖。“表哥对我当然好。嘻嘻。如果帮我练等级就更好。” “我的给你吧。最近没时间玩。” “真的吗?好耶。越姐姐你最好了。” 方乘轻揉我的肩。他在暗示什么,但我不想接茬。 郑湘的脚和身子一直朝向她的丈夫方一非,在招呼那边的亲戚。这时她听到何雅筠的声音。“怎么了,郡郡,听到你哇啦哇啦。齐越姐姐怎么好了?” 何雅筠有点儿怵这个大姨。 “越姐姐和表哥都···好,···然姐姐也好。”她放下平板。 “你啊,最小的,就是娇惯了。现在小越回来,泠然是你半个师傅,多向她们学习。快上班了,可不能一天到晚想着游戏,大大咧咧,出差错。” “伯母,郡郡很棒,虽然爱玩游戏,但是学业和工作一点没拉下。我看了她的教学视频,判若两人。” “小越,欢迎你加入我们教育局大展宏图啊。” 她笑道,“楚阿姨,说到工作,我要多向您请教,您不要嫌小辈烦。” “说什么话呢小越,我和你湘姨也是看着你长大,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嫌麻烦。还要叨扰你带着珺珺去商场见识见识。选好了套装告诉我,我送给你们。”郑楚说。 “这怎么好意思呢?伯母。我爸爸妈妈给了充足置装经费。我给郡珺买一套还差不多。” 她们俩你来我往好几番,我都没明白谁送谁,谁有求于谁。 “乘哥哥,你一起去吗?”她看着他,我也看着他。 “陈老师,你不会觉得我多事吧。”她眨巴着眼,吐吐舌头。 回想起他曾陪我逛街,倒在沙发上睡着的经历,我不自觉笑了起来。 “···我不去。”他答得倒是直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