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煦再见到梁曼韶，已经是四五天后，他不是没去过梁曼韶家找她，可是每次去都是空空如也，再等到她回消息，不是跟陆云萍一起去应酬，就是和前同事吃饭喝咖啡聊offer。
她比之前忙得更脚不沾地，连消息也鲜少回复，大半天才有几个字。
他许多次都想直接打电话给梁曼韶，问问她现在她到底想要怎么样，可通讯录的名片都打开了，电话却迟迟没有拨出去。
梁曼韶如今焦头烂额地为前途奔波，他追在后头拦住她，那算哪门子的帮忙？在这个节骨眼上，还要梁曼韶来照顾他的情绪，他想，很想很想，但他做不到。他更怕，这一通电话打出去，梁曼韶只会沉默，然后在沉默中把他再一次推开。
毕竟他从来都不被她需要，她什么都能自己完成。
林煦最终打出去那个电话去找梁曼韶，她果然第二次才接通。林煦什么都还没有说，梁曼韶先压低声音：“我在外头，和我前老板吃饭，有什么事等会儿再说，好吗？”
哄孩子的语气。林煦恨得牙都痒。
“新航的照片查出来了，是赵祈恒找的私家侦探。赵祈恒雇佣他的时间不短，从新加坡那天开始，新年在广州他能碰上你们家在潮庆楼吃饭，也是因为这个。”
林煦在这里停下，等着梁曼韶的回应，她没有挂断电话，沉默许久才开口：“我晚上去你家找你，晚上见。”
她甚至等到林煦说了再见才把电话挂断。
林煦看着手机屏幕，忽然笑出声来。
他一瞬间都不知道是该喜悦还是该悲哀，为他在梁曼韶身边终于找到点用处而喜悦，还是为他只有在有用处的时候才能得到她关注而悲哀。
林煦刚下班回到家，就看见梁曼韶的鞋放在玄关处，餐桌上放着超市外卖送来的食材，梁曼韶听见声音，从厨房里头走出来，套着围裙拿着锅铲，另一只手拿着手机。
将军在她脚边，甚至都没有过来迎接林煦，只是一边蹭梁曼韶的脚腕，一边转圈，转到面向林煦的时候才轻轻喵了一声。
“你这么快回来了？”她面露惊讶，拿着锅铲的手往下垂，“我不行，即便是看菜谱也觉得很麻烦，算了，叫外卖吧。”
她想，给他做饭？
林煦沉默着换了鞋走过去，从梁曼韶身上解下围裙，她乖乖转身，由林煦摆弄。
她说：“沈致诚说，你这几天都在公司加班到很晚，吃也就外卖随便对付两口，你一向不喜欢吃外卖。”
林煦忽然觉得眼眶发酸，积攒了四五天的怨气和委屈涌上来，海浪拍上礁石一样，被梁曼韶这两句话撞个四散。
“你听陆云萍说的？”
“不是，我自己问他的。他现在都不理云萍，云萍郁闷着呢。”
“Spark接入Healing的项目，我们主动停了，还在协商，但事情还得做，还有二期模型。”
一句话也不知道是在讨赏还是在抱怨，林煦把围裙往自己身上套，避开梁曼韶的眼神，从她手里拿过手机，扫了一眼菜谱，就去外头拿食材。
梁曼韶靠在厨房门上，看他忙进忙出。他沉默等着，等梁曼韶说“谢谢”，可又在沉默中唾弃自己，梁曼韶即便说也不会情愿，她一定不会喜欢他自作主张地给她上保险。
梁曼韶没说话。
林煦切菜的利落动作都在等待中变慢，他头也没抬，补充道：“不是我非要用这个来给你撑腰，只论工作的话，Healing第一次接入其他软件，还是Spark这种约会App，合作方市场部变动，那市场营销的定位都要再确认。不是我一个人做的决定，你不用担心别人说什么质疑你的能力。”
梁曼韶走到他近前，捏着他围裙一脚，脸凑过来，眼神抓住他的眼睛：“谢谢，谢谢你维护我的自尊。”
林煦别开脸：“私家侦探那边，我答应不起诉他，才换来了赵祈恒的名字。我怕打草惊蛇，让他继续给赵祈恒透露消息，不过，他发什么都会先发给你一份。你确认了再发给赵祈恒，我把你联系方式给他了。”
梁曼韶点点头算是认可。
“可是赵祈恒怎么跟你们公司的人扯上关系，我还在想办法弄明白，但顺藤摸瓜，一定可以……”
“不用了。”梁曼韶摇摇头，拿过旁边的食材冲洗择菜，“云萍帮我弄清楚了。”
林煦手上动作僵硬地停下，“是吗？”
梁曼韶浑然不觉：“你还记得Joseph吗？他从前和赵祈恒因为一个项目上有过交集，只是我来Spark之后已经和赵祈恒分手了，所以不知道。他前阵子和几个猎头有接触，是从猎头那儿知道了我把人推去Healing的事。”
“什么时候弄清楚的？”
梁曼韶把洗好的菜递给林煦，抬眼看见他因为咬牙而更加凸显的下颌线。她一下子就心虚了，话还是说出口：“前天。”
林煦什么也没说，就点点头，伸手把梁曼韶手上的菜接过去炒了，又看食材利落做了几道菜，另一灶煮了个快手汤，饭菜上桌。梁曼韶去给将军开了个罐头，也走回餐桌边。
两人在饭桌两边坐下时，林煦才终于打破沉默开口：“我那天去见了付韫坤之后，也让从Spark入职的员工把报告都写好发给了她。付韫坤其实说，没什么事了，调查结果过阵子应该就会出来，你也可以回去了。”
梁曼韶点了点头，倒没有很高兴的样子。
林煦不解：“你不想回Spark了对吗？”
梁曼韶低头吃两口饭，似是犹豫：“云萍说得对，我是因为Sam报复Celine才受的影响，可Celine的晋升实打实是没有了，眼下也不知道亚太区是谁来当这个总裁。Spark水深，我在这里呆了快四年了，我其实早就累了，只是在贪心想要一个更好的跳板离开罢了。”
林煦沉默不语，低着头，眼睛隐藏在眉骨的阴影下，筷子也停在碗里没动。
梁曼韶抬眼看向林煦：“我今天见了我前老板谭静，她也是这么劝我的。我还没有想好，是去帮云萍，还是去Inch。还有其他的，我也在考虑，只是……”
“你这些打算什么时候跟我说？”
梁曼韶一下子哑口无言，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一样：“现在这不就是在跟你说吗？”
林煦把饭碗放下，抬起头来，梁曼韶这才发现他眼眶红透。
“事情发生了，我和你的事情。你一个电话一条消息都没有，你去找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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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恒你去找陆云萍，你都没有来找过我。为什么梁曼韶？为什么啊？”
梁曼韶放下筷子，一时间不知道从何处解释，又该如何安慰：“我……我找赵祈恒是去对质啊，我又不是找他帮忙跟他叙旧，你生什么气啊？再说陆云萍……你跟云萍比什么？”
林煦表情更显受伤，食指抵着自己的胸口，跟用刀子插进去一样：“可你跟我说过一句吗？你找过我来一起解决吗？你想过找我一起解决吗？”
梁曼韶像是无语至极时那样笑了一声，面上写着明明白白“荒诞”两个字：“我找你怎么解决？”
我找你怎么解决？
林煦难以置信地往后靠，似乎是要认真分辨眼前这个是不是梁曼韶。梁曼韶有多冷静冷漠甚至冷心冷肺他知道的，可他也没想过她能说出这样的话。
他话说出来声音都颤抖：“我在你眼里就这么没用是吗？我在你眼里什么忙都帮不上，我只配给你做个饭和你睡个觉，你心里就这样想的，对吗？”
他一眨眼，顿觉脸颊湿润。泪水似是滚烫，吓得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背过身去，不再正面朝向梁曼韶。
将军似乎听懂两人的争吵，丢下罐头跑到餐桌边，两下跳上去，在梁曼韶和林煦之间打转。
“林煦，我不是这个意思。”梁曼韶把猫抱下餐桌，放到地上，直起腰来缓了口气，“我当时找你能怎么样呢？我能来骂你一顿吗？来骂你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这件事捅出去也不是你的错，你这么久以来做的事我都看见的，我都知道的。”
梁曼韶看着林煦的脊背，顿觉无力，只能闭上眼睛：“我难道要你拿着离职信，拿着股权转让书，拿着专利，去要挟Spark说如果裁了梁曼韶，大家就都一起完蛋一起别干了吗？”
“为什么不可以呢？”
林煦转身来，红着眼看向她，字字控诉：“为什么不能要求我呢？我答应过你的啊，如果出事了我一个人负责。你说和我认真谈恋爱，谈恋爱是这个态度吗？你要真当我是你的男朋友，那我的就是你的。出了事你应该来骂我一顿，然后让我去给你想办法，至少，至少是跟你一起想办法！我成什么了？梁曼韶，你把我当什么啊？”
梁曼韶自认一向巧言善辩，此刻要是找理由来辩驳，也有千百句可以说，可此刻她看着林煦的眼睛，被里头那巨大的悲哀笼罩，她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林煦轻轻握住她的双臂：“梁曼韶，你想过有我的以后吗？我知道你不愿意结婚，我也不是非要那张证，可是我想要和你有以后的，我想的。可我问都不敢问啊，一辈子那么长，你遇到事也不会和我商量，你碰到困难也不会找我一起解决。你是真的从来没有想过和我有以后，只是想走到哪儿算哪儿，对不对？”
林煦看着梁曼韶的脸，看着她的眼睛，里头的犹豫和恐惧让他也害怕，他不敢再看，转而盯着她的嘴唇。
他近乎是祈求，祈求那两片嘴唇能张合说出一个“不”字，或者随便说点什么都好，别让他在这沉默和犹豫之中绝望。
他没有等到。
林煦低头自嘲地笑。他从来没有想过，居然会有一天，这句话是他来对梁曼韶说。
“我们先分开冷静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