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宰的猪。
猪是小孩儿最讨厌的动物，代表着懒惰丑陋。
艾丽丝不喜欢那个女人，成年后的艾丽丝却因为自己儿童时期的无知，对这个被人们称为疯子的女人产生的厌恶而感到后悔惭愧。
那时她不明是非，只是个傻孩子。
疯子在雪地里躺着，所有人都讨厌，疯子有那样不讨喜的外表，应该被所有人厌恶。
艾丽丝跟那些人差不多。
她不喜欢疯子，疯子真的会大哭大喊然后大叫，骂所有人。
舅舅，艾华，二舅舅，还有一些其他艾丽丝不认识的面孔，拿着棍和铁锹，一起打肥胖的疯女人。
女人疼。
因为打他的都是男人，男人最不缺的就是力气。或许太疼了，她哭的更加大声，整条巷子里全是她的谩骂声。此刻，就算她不是疯子，也坐实了。
是不是疯子，疯不疯，由不得这个现实条件不理想的女人。
她不漂亮，或许她的出生是上天对她的惩罚。
疯女人被打的浑身是血。
艾丽丝躲在层层叠叠的人群后面，还看到了蔓延出来的血红色。
“姑姑，那些人在干什么？”
艾丽丝被打过一巴掌，她难以想象那些人在做什么。
“别过去，离远一些，疯子会咬人。”姑姑平时对艾丽丝非常好，是个很和蔼善良的女人。艾丽丝不止一次在睡梦中幻想自己有一个姑姑这样的妈妈。艾丽丝无条件信任姑姑，姑姑不让艾丽丝过去，艾丽丝就乖乖进屋陪芭比玩了。
大雪停在傍晚时。
忽然变得非常非常冷，艾丽丝的手脚怎么也热不起来，艾丽丝藏在被子里不出来，然后就睡着了。
艾丽丝是被吵醒的，她睡着时天色将暗，醒来时天蒙蒙亮。艾丽丝困的像是没睡一样。
舅舅扶进来一个人，是二舅舅。
二舅舅看起来不对劲，他拿着一个墨绿色的瓶子，身上的味道很刺鼻，表哥也在后面，表哥说二舅舅喝了很多很多的酒，在外面跟人吵架，还一直吐。
艾丽丝觉得二舅舅很讨厌，明明她睡的那么香。
艾丽丝穿好衣服，也不睡觉了。
坐在外面陪着芭比到天亮。
在艾丽丝眼里，心里，芭比空洞的眼神是会说话的。
艾丽丝经常跟芭比对话。
“芭比，你喜欢雪吗？芭比你会...像爸爸一样吗？”
芭比永远都是那副表情，但艾丽丝听到芭比说：“喜欢，不会。”
艾丽丝很开心，吃完饭又坐在屋檐下晒太阳。
雪化了，有太阳，所以风更加大了。
艾丽丝搂着芭比要睡着了。
突然又是一阵大声吵嚷，艾丽丝被惊醒。她牢牢的抓住芭比，指尖泛白。
陷入戒备状态。
是呕吐的声音。
二舅舅在屋子里吐了。
一股子腥臭味弥漫出来。
姑姑从厨房出去连忙去处理那些脏污。
二舅舅疯了一样，双眼通红，他走路不稳，舅舅和表哥在后面护着他。
他也在骂，像那个疯女人一样谩骂，指着天，对着门外。
可他又跟疯女人不一样，因为没有人拿棍棒铁锹殴打他。
艾丽丝仰头，今天没有下雪？
天上有什么？门外有什么？
神仙吗？为什么不是花仙子呢！
艾丽丝出门，看见疯女人脸上全是血坐在雪地里。
她周围的血都是红的。
巷子口停着一辆车，车上面有一个灯，蓝红两色来回跳。
表哥说那是警车，那两个正抽着烟的男人，是警察。
“警察？”艾丽丝看着两个男人，觉得警察跟那些拿着棍棒铁锹的男人长的好像。
在小孩眼里大人都是一样的，小孩跟大人活在不同的世界。
不是脸像，也不是胖瘦高矮像，是给艾丽丝的感觉。艾丽丝一向敏感，她能感觉得到，警察的到来意味着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表哥的爷爷奶奶从巷子里走出来。
这条巷子只有姑姑舅舅一家，还有表哥的爷爷奶奶一家，两户人家。
巷子尽头坐着脸上是血的疯子，巷子这头是旁观者。
艾丽丝也是，她看着疯子，看着警察，跟在表哥后面听见表哥的爷爷说：“这女人不听话，大过年的瞎胡闹。”
表哥的奶奶也在哭：“唉，倒血霉了！这是上辈子做了什么样的孽了，老天爷要这样对我们家。”
奶奶哭着，像二舅舅一样指着天。
艾丽丝也看天，今天没下雪。
警察点点头，没有接舅舅递过来的烟，无奈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啊！”
这句话什么意思？
那时艾丽丝不明白，但是警察说这话时的表情让艾丽丝触动，这一句一直一直，直到多年以后艾丽丝被艾华当做傻子疯子一样殴打的时候，她一遍一遍将这句话刻在了心里，血伴着恨，永远也无法消散了。警察叔叔没办法插手，因为老公再教育自己的婆娘。
因为疯女人是二舅舅的老婆，是表哥的爷爷奶奶的儿媳妇，是舅舅姑姑的弟妹。
她们手里握着疯女人的命，而疯女人不被允许掌握自己，她嫁过来，被要求无私奉献，隐忍谩骂。
具体是什么都说不清。
疯女人不闹了。
然后就是一天又一天的拜年省亲。
和乐融融的一年。
最后艾丽丝回到爷爷奶奶的小院子，所有人都消失不见了。
又变成了只有艾丽丝和芭比。
上学下学，一路上，艾丽丝都是自己。
对于学校，艾丽丝只记得发面包牛奶鸡蛋时的喜悦。
她总是饿肚子。
再然后就是同学抢夺她的书包和她的鞋子往窗户外面扔。
因为她不愿意用难吃的鸡蛋和牛奶换走香甜松软的面包。
艾丽丝看着窗户外面的鞋子并没有去捡。因为窗户外面堆满了垃圾，还是禁区，老师说有鬼。鬼是一种可怕的东西，专门吃小孩。艾丽丝试想了一下，应该是坏女巫一样的存在，她不是花仙子，打不过坏女巫。
艾丽丝就那样拎着破烂不堪的书包，趿着一只破烂的鞋子走回家了。
爷爷奶奶过了好多天才发现艾丽丝只有一只鞋子。
艾丽丝的书包破到不能用了。
装不了书，装不了任何东西，可她依然背着去学校。
慢慢的艾丽丝就这样又熬到了一个新年。
艾丽丝很想念姑姑，但艾丽丝隐隐觉得姑姑对她并不热情。
艾丽丝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这样的感觉是错的吧！她又长了一岁，潜移默化中进一步认识了这个世界和自己。
只是此刻才察觉。
她观察到了姑姑的眼神，明明和以往一样的眼神，明明姑姑一直都是那样对艾丽丝，可是艾丽丝就是察觉到了不一样。
艾丽丝对这样的感觉难以消化。
那是一个沉默的年。
外面十分闹腾。
疯女人的肚子大起来了。
周围的人突然变得十分喜欢她。
有多喜欢她呢！
艾丽丝觉得那些跟疯女人说笑的人不像是当时打她，看笑的人，但明明脸和身上的臭味没有变。
疯女人也没有再骂人了，这一年，大家都变了。
艾丽丝不再凶姑姑，她开始变得小心翼翼。
表哥变的更加讨厌艾丽丝了。
艾丽丝一个人坐在屋檐下，听着姑姑跟表哥还有舅舅说话。
她突然明白，这里不是她的家，姑姑不是她的妈妈，姑姑也没有那么喜欢她。
这个年过去了。
艾丽丝很不开心。
加剧了沉默。
她背着烂书包，穿着破衣服破鞋又过了一个四季。
艾丽丝对儿时的记忆不多，因为每天都是一样的，最后发面包牛奶鸡蛋时的喜悦也不再特别。
那些人找艾丽丝换，艾丽丝换了。
又是一年新年。
艾丽丝跟妹妹艾枫和艾晓玩木板子搭的跷跷板。艾枫很调皮，艾丽丝摔了，嘴巴流血了。
她默默的捂住去找姑姑。姑姑给艾丽丝用热水擦干净然后拿纸巾捂住止血。
姑姑问艾丽丝怎么了，艾丽丝说玩跷跷板摔了。
姑姑说小心点，冬天地滑，女孩子摔了脸，长大了就会变丑。
其实艾丽丝只是破了皮。
血并没有艾丽丝想象的多。
她太小了。
艾丽丝大惊：“像疯子那样丑嘛？”
“那倒不会比她丑，就是没那么漂亮了，小心点好吧！”姑姑笑着，拍干净艾丽丝的衣服。
艾丽丝难过，因为她明白姑姑永远不可能是她的妈妈。
那是她儿时明白的第一件事。
过完那个年艾丽丝又成长了一岁。
那一年艾丽丝又明白了许多，跟所有人都有了距离。她去姑姑家过年不再是因为想要姑姑变成她的妈妈，她想要更多礼物，想要玩。
因为姑姑会给她。
事实上是对的。
艾丽丝得到了许多。
但是这让表哥更加不喜欢艾丽丝了。
艾丽丝开始挨打。
但是每一次艾丽丝哭出声，表哥就会被惩罚去跪祠堂，舅舅还会拿皮带抽打表哥。
艾丽丝并不想表哥挨打，她只是在别人家狐假虎威而已。
她没有地方可去。
因为艾华并没有说接她过年。
又过了一两年。
艾丽丝明白了更多，多到她可以理解表哥还有艾华，甚至疯女人。
她上六年级了。
衣服依旧破烂不堪，不过没有人再扔她的书包和鞋子。
疯子呢！疯子在这几年里生出了一对儿女。
那个年纪的艾丽丝才真的看明白。疯子是个残疾人。
她的丑陋是因为她的嘴是歪的，腿是瘸的，她坐在轮椅上，甚至连吃饭都需要人喂。原来这就是疯子倒在雪地里不起来的原因。
对了，艾丽丝回想起，从未见过疯子站起来。艾丽丝又听见有人开始嘲笑疯子是傻子。果不其然，那一年，她再一次发疯了。
这一次闹的更加厉害了。
二舅舅直接说要跟疯女人离婚。
残疾的疯女人立刻安静下来。
她有了孩子，而且她无处可去，她还是一个不能自己吃饭的疯子。
她不得不安静下来。
事实证明，她不是疯子，她聪明着呢！
那一年还算好。
是艾丽丝初一那一年，疯子又挨打了。
她的孩子站在爸爸身后，唾弃自己的妈妈。
离婚了。
初一那年夏天，艾丽丝听奶奶说疯子死了。喝农药死的。
一对儿女没了妈妈。
艾丽丝为弟弟妹妹难过。
艾丽丝没有太多伤心，她要背单词，要写作业。她的书包衣服鞋子依旧很破。
肚子总是咕咕叫。
爷爷奶奶白天在地里干活，晚上才回来。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艾丽丝啃着馒头背单词。
她只有馒头可以吃。
馒头酸酸的，泛黄，有些难以下咽，不过艾丽丝还是努力咽下去了。
初二那一年最神奇，艾丽丝在那一年变得十分聪明，也是那一年，她发现自己能画出令人羡慕的画。
同样也是那一年，她得到了令人羡慕的身材还有漂亮的脸蛋。
没错，艾丽丝从小丫头变成了少女。
不过令人羡慕的并不是艾丽丝美丽非常，是因为她的瘦。
因为极其的瘦，高，她与各种形状的少女看起来格格不入。
像一个男孩子一样，却有比男孩子精致耐看。
艾丽丝与艾枫有许多相似之处。
事实上那个时候的女孩子不相上下，无论什么样都是好看的。
可是艾丽丝太不同了，她的性格，她男孩子一样的外形不仅引起女孩子的注意更引起了男孩子们的注意。
她是一个女孩子，却像个男人一样。
不仅仅是初中，艾丽丝不会想到，她的一辈子都是这样的。
作为一个女人，活的如男人一般要强。
不过幸好，半生回首，她的强依然在等她。
好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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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