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湛粲然一笑，眼尾弯起。
是呀，有沈知淮在，他到底在顾忌什么？
“你来和我对戏。”云湛说。
沈知淮点点头。他抬手把开关按下，休息室的灯光骤然熄灭，周围一下子变得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黑暗中，视线被剥夺后，其他感官便被无限放大。
房间里只能听到两人微微的喘息。
“还能适应吗？”沈知淮磁性的声音传进云湛的耳朵，格外低沉。
“嗯。”云湛轻轻应了一声。
他什么都看不见，就像曾经他挨过的无数难眠的夜晚。
但是这一次，沈知淮就在他身边。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微微蜷缩。
沈知淮按照剧本里连城的戏份，伸手扣住了云湛的手腕。
云湛缓缓回眸，下一秒……
他睫毛轻轻颤了颤，猛地闭上了眼睛。
“……抱歉。再来。”云湛声音颤抖。
“要不要开灯休息一下？”沈知淮不忍心看云湛这样勉强自己。
“不用。继续吧，我没问题的。”云湛轻声说。
第二次，云湛又失败了。
第三次亦然。
云湛呼吸有些紊乱，额头上沁出一层薄汗。
还是有些困难。
黑暗、演戏，两个元素叠加在一起，让他轻易地想起过去的记忆……那些被迫扮演别人的日子，那种窒息感、压抑感……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他克服不了恐惧。
“再来。”云湛咬咬牙。
……
沈知淮把灯打开了，云湛被灯光刺得眯了眯眼。
沈知淮这才注意到云湛惨白的脸，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像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他心里泛起细细密密的痛：“我们不练了好不好，再这样下去，我怕你撑不住。”
云湛所谓的克服的方法，就是一遍又一遍地强迫自己直面那些恐惧。
但积年累月的伤害怎么是短短几次就能忘却的？
“我联系苏晴，让她来吧。”沈知淮眼里满是担忧。
“真的不用。”云湛脸色惨白，但是那双桃花眼里还是有光亮，“我不想逃避了。”
沈知淮抿唇，云湛固执的样子，让他心疼不已。
他喉结微动，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伸手将他微凉的手指拢进掌心。
云湛看到沈知淮紧蹙的眉头，浅笑着说：“沈知淮，在你眼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知淮一怔，但很快认真回答：“可爱，坚强，善良，有天赋，肯努力，乖巧……”
云湛唇角的弧度加深，和沈知淮十指相扣，然后闭上眼睛，喃喃道：
“你说的应该不是“他”吧……”
不是他之前被迫扮演的那个“原主”，而是他自己——此时此刻的这个云湛。
“云湛，做你自己。”沈知淮看着他的眼睛，“我喜欢的就是你，此时此刻的这个你。”
他的视线逡巡在云湛的脸上，他清楚记得苏晴曾经说过的话——云湛总在把自己当做另一个人。
他不知道原因，不忍心去追问，但他知道他爱云湛，爱眼前的这个云湛。
“是吗？……”云湛听到沈知淮的话，愣住了。
他忽然有些释然了。
他意识到自己一直陷入在一个思维误区——他总把过去的经历看得太重要，完全被困在其中。
一切的心结都来自于过去，以至于他都忘了抬头去看一看未来。
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云湛想着，不自觉就呢喃出声。
沈知淮的指尖拂过他的发梢，柔声说：
“未来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未来有你，有我，有你的家人，你的朋友……”
“你可以做你喜欢的事业，完成你热爱的。或许以后也可能遇到困难，但是你不需要一个人面对，我会陪着你。未来我们会一起生活，看日出日落，之前没能参与你的人生，我都会一一补回来……”
云湛的眼眶有些湿润。
这是沈知淮的承诺，未来这么美好。
曾经的他一直被困在过去，一直在逃避，走一步算一步，几乎没想过以后的事。
因为他恐惧，他害怕，他时时刻刻都在担心一切会被收回……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系统已经不在了啊！傅凛川已经不再纠缠他了啊！他到底在和谁过不去？他害怕的是自己，是那个狼狈不堪的自己！
但是此时，他的月光，他的信仰，他的神明，就在他耳畔，一字一句诉说着他们的未来——
他终于敢抬头看看了，终于敢正视那个千疮百孔的自己了。
他惊奇地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狼狈不堪，反而一身的伤痕都被沈知淮小心翼翼地修补好……
云湛眼神逐渐恢复清明，眼角挂着泪。
沈知淮抬手想为他拭去，云湛却轻轻拍开他的手，自己把眼泪擦干了：
“我们再来一次，好吗？”
沈知淮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点点头。
云湛自己去关了灯。
室内依然是漆黑一片，可现在，云湛竟然觉得这黑暗没那么可怖。他好像看到月光从窗外照了进来。
沈知淮再次扣住他的手腕，云湛缓缓转过头，和沈知淮对视。
眼里的情绪流转着，脸上的微表情掌握得恰到好处——挣扎、纠结，再到释然……
他成功了。
成功演完了这扬戏，这扬庞大而漫长的戏。
灯亮了，沈知淮看着云湛，云湛回以他一个笑。
那个笑容十分干净，不掺杂质。他的桃花眼亮晶晶的，漾着星光。
沈知淮一直认为，云湛就应该这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