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乾清门进入,穿梭过狭长的游廊,一路过来的台基边缘,三步一栏杆,汉白玉望柱雕刻的蟠龙腾飞于云水之上,鎏金色的光芒洒向大地,投射出温润纯净的白。
绿窗深闭,团福浮雕窗牖下摆放着几株玉兰,婷婷袅袅,散发着扑鼻的香。
李玉远远的就看到五福晋的倩影,手中的拂尘一扬,眼疾手快地打发着小太监进去通禀。
要说孝顺还是娶回来的媳妇懂得孝顺人,皇上如珠如宝地疼爱着还珠格格,紫薇格格也不遑多让;
这俩,一个亲生,一个胜似亲生,也没见怎么关怀过皇上的龙体。
五福晋会来事,昏定晨省,日日不敢懈怠,这两日反倒稀奇,派人称是体感不适,先行告罪。
才多少时日,乾清宫、养心殿上上下下的奴才,她都能唤得上名字,纵观李玉在宫中服侍多年,也没见过这般会体恤下人的主人。
瞧,这不,五福晋不假他人之手,亲自端着春季时令的肃宁甜桃来。
今年春雨绵延,甜桃的收成并不好,未熟的桃树连根带土,一路沿水路运达抵京时,已然是春末。
甜桃亦是奉先祭祀采买的重点,各宫份例更是严格分明,景阳宫先是五阿哥,再是还珠格格,这才轮到五福晋。
眼前这点,怕是把分例中的大半都拨了过来,可见其菽水承欢之心,属实难得。
藕荷色的缎地玉兰流蝶纹样,发髻间坠着点翠草虫簪,滚边整齐排列地缀了莹润的米珠装饰。
耳畔那碧玺浑圆适中,随着莲步轻移而摇曳多姿,素雅不失迤逦的装扮衬得她出水芙蓉的五官愈发秾丽。
捧着花梨木海棠式托盘的手指正微微发红,往乾隆眼前一搁,很难不注意知画手背上猩红可怖的肿胀。
“手怎么了?”
怎么旧伤未好,又添新伤?不是让李玉派了稳妥的下人照料吗?数日未见,身子骨看着竟又羸弱了些许,她过得不开心...
一双锐利的眉目从高处俯视着知画低垂的鹅颈,再流连至她的手掌。
眼尾两道鬼斧刀刻般的纹路没入鬓角,乾隆的手指不停捻动拇指上的翡翠扳指,似在丈量,又似心疼。
“柳心,你来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乾隆从知画手中接过果盘,顺势掖住了她的手指。
他小心地用明黄色的绫帕包裹住柔软的手,仿佛遮住那刺眼的红,就能掩住他撕扯的灵魂和动摇的情愫。
“回皇上,姑娘给五阿哥送参汤,还珠格格刚好撞见了,心生不悦,起了些争执...”
柳心的话半遮半掩,又留有余地,她说的句句实话。
虽说她是皇上的人,但她现在的主子是福晋;
毕竟平日里与福晋常伴相处,惹得明面上的主子不快,对奴婢来说,相当于人生毫无盼头可言。
她并未欺君,也未戳破福晋的小伎俩,不过是宫中主子和奴婢墨守成规的相处模式罢了...
御座阶前的青铜狻猊香兽大张着口,唇鼻不断往外吞吐着沉水香雾,殿外檐角一隅铜铃碎响如铙钹碰鸣,犹如他为之痛楚的心,但乾隆却不敢泄露分毫。
“永琪呢?小燕子好赖不分,动手动脚的,那点三脚猫功夫,他连这都治不住吗?”
他的声音中饱含的冰冷仿佛要将人凝结成冰,周身的狠戾气扬在触及到知画的时候,陡然变回温煦无害的模样。
“永琪哥哥的心里满是姐姐,又怎么顾得上我呢?...”
沉浸在哀凄情绪中的知画泪眼洇洇,皓齿紧咬住发白的下唇。
她倔强地忍住那满眶的泪,却未曾发现乾隆不耐而躁动的神情,分秒间又恢复了一贯的肃穆,俨然似那明黄色龙袍下,龟裂萌发、躁动的心。
“皇阿玛,时候不早了,臣妾还得去给五阿哥和姐姐送水果,便不到叨扰皇阿玛了。”
槛窗的阴影吞没她泪眼婆娑的晶莹,唇畔边绽开的梨涡,不是因开心而敞怀,阶下纤弱的跪影,近在咫尺,又犹如高悬于苍穹之上的清冷月光,触不可及。
盖碗中六安瓜片氤出的茶汤,色泽清澈宝绿,倒映出乾隆晦暗难明却眼含踌躇的脸,待茶汤渐凉,浮沉的瓜片如他负压的心缓缓沉底。
鼻息间品不出清润的茶香,袅袅析出的竟是她独有的幽兰香,清高又散布着虚张声势的媚态。
乾隆骨节分明的手指泛着白,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带有薄茧的手想要伸出,却怎么也想不到正当的理由。
他沉默地看着知画逐渐远离的身影,日光下的影子被拉长,宛如初春新柳般柔韧的身段,既有少女含苞待放的羞涩,又勾勒出未向人展示的风情。
小丫头的心思不难猜。
看起来的孝顺劲,无非是三天两头的挑唆告状。她在试探他的底线,亦在勾引着他步入背德乱伦的深渊。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乾隆又何尝不是纵容着她,在无人知晓的隐蔽逼仄处,放纵自己肆意生长的情感。
他后悔了。
后悔当初在晚辈面前顾念长者的威仪,错失了名正言顺拥有她的机会。乾隆开始意识到,自己的耐心在克制而亲昵的朝夕相处下,逐渐风崩瓦解...
得不到的日思夜想,得到的却弃如敝履。
连带着乾隆对永琪的态度急转直下,每次一见到他都嫉妒得发狂,大脑里充斥着对侵占知画合法夫妻身份的男人的敌意,全然没有父与子的纪群之交。
瑶阶曙,金盘露。暑夏的烈阳炽灼着身上的水汽,琉璃瓦被热浪炼融成金河,廊檐尖的脊兽蜷缩在绿树荫影之间。
青石板路烫得下人们薄底的鞋履都耐不住烙,纷纷躲在狭窄阴凉处喘歇。
知画身姿摇曳地踏足小燕子的寝宫,优雅地将缠金丝琉璃盏陈置的荔枝捧到小燕子跟前。
“姐姐尝尝着岭南新贡的荔枝,勇气哥哥特意嘱咐用冰鉴镇着,八百里加急就为让您尝鲜呢!”
招不再多,管用就行。
小燕子这诗文不通的浅薄之人,不值得知画大费周章地策谋,几句言语便可轻易挑唆,晃动她与永琪之死靡它的情感地基。
无非留情,只是知画性子稳妥,狡兔三窟,本身就是风险性极强的投入,总要有个多重准备用以规避风险。
进可攻之,退可守之,暂避锋芒,顺应时势,方为上策。
偏偏小燕子不聪明的脑瓜子就上这蛋。
看着陈知画呤叮铛啷拿了一堆莫名其妙的东西进来,身后还跟着三两婢女,不耐地翻了个白眼。
“啰嗦什么!放那儿就行!”
P.S.
我们知画是事业心很强的绿茶恶女,目前无心,一心只想上位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