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影视】非常规结局女配》 第31章 文鸳31 皇额娘一开口,胤禛便知,今日皇额娘为解皇后一局,不过,他亦尚有一盘棋还未下完,刚好可一劳永逸。 还真稀奇,皇额娘这回竟能忍这么长时间,才开口求情。 指尾的玳瑁嵌珠宝花卉指甲套划过玉盏茶壁,一声尖锐刺耳的刮拉声,青绿色的茶汤倒映出她凝固的表情,嘴角半抹温煦的笑容还未及时收回。 “皇帝,《周易》书曰,“乾为天,坤为地”,天地方圆,阴阳调和,才可江山稳固。后宫怎可一日无后。那日她确实有失偏颇,差点办了个冤错案; 幸而无人伤及,你也应当给皇后多些机会才是。毕竟她是将与你携手相伴,共度半生的人,母后老了,陪不了你几年了。” 胤禛泰然自若地坐定不动,慢条斯理地吃着甜糕,他听着皇额娘的谆谆教诲,冷峻的脸上如古井无波,叫人难以揣测其心意。 该说不说,每次来皇额娘这,谈及的话题都不让他顺心,但点心的口味尚且符合他心意。 “皇额娘福寿绵延、慈闱恒春,自然寿与天齐。” 胤禛顾左右而言他,熟练地与他的皇额娘虚与委蛇,有求于人的是对方,谈话主动权在他的手中。 他选择按兵不动,“拖”字一绝,对方乱了心绪,自会失去行事章法。 “你冲动夺了皇后金印,大清开国后,未曾有过此例; 皇额娘为了你好,你登基不过几年,年羹尧一事亦才尘埃落定,朝中人心动荡,还是应当以安抚朝臣为重。 为君之道,理应恩威并重,这治国,如治家……” 胤禛听着太后的絮叨,大脑放空,思绪不知飘向何方,他再无用,怎么说好歹也当了皇帝,应当比太后更得心应手治国根本。 皇额娘到底没当过皇帝,浅显的道理说得头头是道。 一顿旁敲侧击,言在此而意在彼,皇额娘说了那么多,弦外之音无非就是要他把皇后放出来,再把金册还给皇后,算盘打得真惊。 胤禛依旧面无表情,面对太后的咄咄逼人,没有任何情绪波澜。 “皇额娘教训的是。只是今昔为我大清,而非汉唐盛景。” 从清太宗入主中原,皇后手中的权力就逐渐衰弱,如今大权基本握于皇帝手中,自行掌控,皇后只行辅佐之宜。 胤禛这是在警示后家莫要贪心过妄,把手伸得太长。 乌雅氏阂上了眼,深深地吐纳出一口浊气,这个不孝子,得了大权之后就愈发冷冽无情,全然不顾母子之情。 真是薄情义寡的无心之人,活该他孤身一人,纯元也弃他而去,真真是千年寒冰,怎么也捂不热他的心肝。 “那皇帝以为如何?这样关着皇后,也不是个事。” 太后有些气急败坏,食指无声地在桌面上不停地叩敲,她努力地想寻找到话题突破口。 “儿子有件事不明,想请皇额娘替儿子拿个主意。”胤禛言辞婉转,依旧在避重就轻,他开始主动进攻,抛砖引玉的良机到了。 “但说无妨。” 乌雅氏也是慌神,语气中掺杂了一丝急切,这皇后相当于被幽禁于景仁宫,还丢了印信,有名无实,不过徒有皇后虚位,叫族亲们如何不着急。 族中宗妇们都不知来找她多少回了。 她几番宽慰亦不过虚话,事情悬而未决,迟滞不前,无止尽的叨扰,搅得她索性称病避宫不见。 乌拉那拉家的皇后宝座不稳,她才是最心焦的人,只是后宫风波迭起、波谲云诡,需静待时机。 记住本站: 眼下时节正好,敬妃得了公主,胧月闹觉,敬妃如珠如宝地护着,日夜相陪,肉眼可见地苍老了许多,自然亦无暇管控后宫琐事。 禧妃那个徒有美貌的薄浅女子,能成得了什么事,皇后卷土复来,势在必得。 胤禛不动声色地觑了一眼太后,不紧不慢地说道。 “舅舅结党营私,私藏玉碟,仗势欺人,在前朝作威作福,贪污背国,无数朝臣状告其行,御状堆满了案桌,皇额娘觉得,应当如何?” 皇帝的话如一道惊雷轰地在太后耳边炸开,大脑中嗡声轰鸣震耳欲聋,她微嚅了嚅嘴,表情怔愣呆滞,久久无法回神。 他知道了?他什么时候知道的!皇帝特地与她说道前朝政务,必是别有深意。 先皇在位期间,威震寰宇,她不敢露出半分马脚,成日如履薄冰地慎小苟活着。 成了皇太后后,她是恣意放肆过一阵,但也只敢发乎情,止乎礼义,偷偷地见过几面,不敢为皇家蒙羞。 这个不孝子!他是在威胁她,选择后位还是隆科多,皇帝在逼她做取舍!竟被他抓住了把柄。 太后气得上下牙齿咯咯地直打颤,布满褶皱的手上点点斑痕,是岁月的流逝,她哆嗦地拿起青花茶盏,渡了口冷茶,试图掩去自己窝心的烧灼。 “政务上的事,哀家不宜过度参与。” 晨光景明,一道细碎的阳光洋洒在胤禛硬朗清隽的眉骨上,英气的面庞此时犹如布上了一层冷霜。 他没有动怒,通身散发着睥睨天下的肃穆气扬,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如千钧重负,压在她的身上。 皇帝得了理,却不肯罢休,步步紧逼,强迫她作出选择。 “是国事,也是家事,事还请皇额娘于三日内定夺,儿子怕是等不了太久…” 胤禛神色晦明,径直站起,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慈宁宫扉,徒留太后呆坐在原地。 手边的茶盏不觉磕打到桌沿,在空中抛出一道弧线,撞落到百鸟朝凤地毯上,斑驳的茶渍慢慢扩散晕开,太后盯着地上那一滩脏污,瞳孔骤然微缩,震荡难平。 不孝子,从来不懂得推心置腹,换位思考他亲生额娘的各衷苦楚……如果是十四就好了…如果是十四… 可怜她十四一身武艺,只能荒废枯守在那僻远皇陵,形影相吊,孑然孤立,甚至不允妻儿相伴左右,还美名曰为体恤亲眷。 皇上能对十三剖肝沥胆,大胆放权,为何唯独对十四如此苛待,那可是他的亲弟弟啊;如今更是得理不饶人,想要将她这个亲额娘逼上梁山。 他怕是不想叫她好活!!!老天无眼,怎么让她摊上了这个不孝子啊…… 太后颤栗地闭上了眼,不忍面对现实… 记住本站: 第32章 文鸳32 他先是解决了年羹尧排除异己,收拢势力;又利用整顿后宫的由头,敲打了八旗越界的手脚。 盛京那些老滑头,观望了几年,不声不响,明知他手下缺乏将领,各方受阻,个个蜗据一方,揣着明白装糊涂,躲起来过安生日子。 近日来雷霆万钧般的举措,正中了那群人的心坎上,盛京总算开始向他试探性的示好,认可了他的正统性。 连纯元曾经的未婚夫,前抚远将军之子也被他重新提拔上来担任西安将军,由岳钟琪管辖节制。 为了弥补抚慰抚远将军一家,他送了很多锦缎银财;可人心叵测,抚远将军一家忠心耿耿,只是被他打压了这么些年,胤禛亦怕生变。 暂封西安将军,已是基于原本的信任格外开恩,并派他去荡平、清剿年羹尧原先在西北一方养的寇匪,观其品性。 得了圣旨的一家人感恩戴德到痛哭流涕,当初时运不济,一门未成的亲事,因为乌拉那拉家临门反悔,攀权富贵,硬生生被毁了一家人的仕途。 沉寂多年,尘埃淤盖了门楣原先的模样,宅邸的朱漆剥落破败,院中萧条,荒草上了两尺高,谁都知道他们家碍了皇上的眼,门可罗雀,无人敢比肩来往。 曾经的抚远将军已经提不动刀了,好在皇上悬鉴高照,绝渡逢舟,没有让他的儿子荒废至死,能有机会为国捐躯。 承恩霈泽,自当剖肝沥胆以报皇恩。 近日来朝堂肃然,沧海波平,行政效能异常顺畅运行,河清海晏,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文鸳的出现从某种意义上,犹如给他递了把削铁如泥的刀子,恰到时分的契机,解了他的心头之忧,化了他多年情结。 星辉粲然,启明骤临,她似一道划破天际的流星,闪耀着万丈光芒,穿破他生命的阴霾,驱散了他漫漫心渊长夜的黑暗。 他终于不再是孤身一人…… 胤禛迫不及待想要回到文鸳身边。 几株柏松隔墙虬枝盘结,脚下是巨大的青石板堆砌铺就而成的深幽御道。 宫墙之上的琉璃瓦在淡淡光晕下闪烁着细碎金光,金辉兽面、绣柱雕梁,殿檐一隅蹲坐着数十只珍稀琉璃异兽,守望着一方天地。 宫门大敞,似是迎接他的回归。胤禛跨过门槛,只见殿中空无一人,只有炉中升卷起一丝飘渺的余烟。 奇怪,人呢? 胤禛穿过紫檀木包镶嵌湘妃竹隔扇,床上亦是空荡荡一片,唯有女子淡淡的馨香沁入鼻息。 雕花窗棂外,微风拂过扬起的树叶沙沙声和清脆的鸟鸣,阳光投下一道光柱,映出空气中的细微尘埃,好像他又回到了一个人的时光似的。 胤禛有些失落地回过身来,不知何时,文鸳悄然站在他的身后守护着他。 原是她躲在了门后,想给他一个惊喜来着。 她的姿势看着有些别扭,以腰为轴,微微顶起腹部以下的区域,没了花盆底鞋,平白矮了三寸不止。 脸上秀丽的五官皱巴在一团,像只足未动,腹先行的傲慢白孔雀,有些古怪。 但这一刻,在胤禛眼里,没有什么比她还要可爱的存在。 他大步迈进了一步,一把将文鸳用力地搂进怀中,力道之大,仿佛想要把她揉碎了,融入骨血似的。 一反常态的,往日来,这些黏黏糊糊、亲亲抱抱,文鸳都是那个发起人,怎么今日这般推拒。 手下的挣扎十分激烈,爱而生怯,胤禛有些手足无措,环抱住文鸳腰肢的粗厚大掌无论如何也不肯撒手。 她本来就不如他喜爱她那样喜欢他,现在都已经到了抗拒他亲近的地步了吗? 记住本站: 可是腻烦了? 皇上今日怎么了?勒得她都快喘不上气了!她肚子里还有小宝宝呢,可不能像以前那样宠着他了。 “皇上!皇上,你快放开。” 挣扎无用,文鸳的表情有些慌乱,他的小腹还压着她的宝贝疙瘩呢! 看到皇上充耳不闻,假装一副没听到的模样,文鸳气不打一处来,青葱玉指呈兰花状簇在一起,在胤禛的手背上揪起皮来用力一扭。 “嗷!” 猝不及防的痛感叫他一时不察,撒开了手。 胤禛的下颌线棱角分明,高挺的鼻梁如险峰鹤立,一双薄唇习惯性地紧抿着,眼眸深邃冷淬似寒星,淡薄清冷的面庞上显得有些不甘心和微不可察的委屈。 他惶恐地张开了双臂,想要再次抱一抱她。 “别!别!皇上,臣妾怀孕了!” 文鸳这下顾不得什么惊不惊喜了,只想连忙阻止对方莽撞的行为。难不成是喝醉了?不可能啊,这不是刚下朝回来吗? 怎么一贯稳重的皇上,今日像个愣头愣脑的毛头小子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文鸳年纪轻轻,就已经当上额娘了呢。 呸呸呸,她年轻漂亮仙女下凡,哪来这么大块的好大儿。 文鸳猛地甩了甩脑袋,嘴里叽里咕噜个没完,她被自己脑海中幻想的惊骇画面吓个半死,她瞪圆了流波美目,脸上的娇媚风情顿失,如被霜打了的纤细花枝一般。 鬓边步摇的银铃细穗,随着她的剧烈摆动,与碧玉梨花簪磕碰在一处,枝花乱颤地迸出清响,如音律鸣耳。 跟前的这一位才是真的被重磅消息,炸得大脑过载,胤禛大脑中反复过筛着这句话的含义,逐帧逐字,良久,才提取到了这句话的信息量。 “我...我当皇阿玛了?”胤禛表面上波澜不惊,其实是已经僵直地不知该作何表情了。 “是啊,徐太医说了,胎儿还小,脉搏浅浮,把得不真切,过阵子,再把脉,应就确认无误了。” 又不是第一次当皇阿玛了,如此兴奋毛躁。文鸳心中不满地嘟囔着,说不清自己是介怀那些孩子的存在,还是又开始沾酸了。 “文鸳,谢谢你...谢谢你,给朕一个家。” 胤禛看向她的眼眸深情又温柔,一贯冷彻的寒冰,此时化作了一汪春水。 她有这么伟大吗? “不...不谢?” 文鸳的表情有些不自在,莹润白净的小脸烧起了一抹胭脂红,她抬了抬手腕,扶了下头上紫罗色的绢花,一双翦水秋瞳左右飘忽,不敢瞧他。 唔,成为额娘好像确实是件挺伟大的事情... 胤禛马不停蹄地搀扶着她坐到软榻上,一遍遍地亲吻着她的额头,每一个吻都包含了爱与珍惜。 细碎的湿吻从额头,蔓延到鬓角、耳尖,再延绵至秀鼻、颊腮,处处体现了他的爱重。 此时,任何的情话,都显得有些笨重。 文鸳沐浴在这深沉又细腻的爱意中,犹如泡腾在一汪窜涌着温暖热气的温泉里一般,整个人雀跃得飘忽上天。 她不做声,享受着俩人呼吸的同频...... 记住本站: 第33章 文鸳33 宫苑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皆寓意长绵,处处透着祥瑞之气。 阳光透过树杈间隙洒落在青砖上,斑驳的光影如碧波荡漾,流跹其间。 静谧的正室摆放着一张红木莲纹圆桌,西梢间由花梨木透雕缠枝葡萄纹隔扇将私密的暖阁阻隔开来。 太后从精巧的银里万字雕花食盒中,将一道道亲切又香味沁鼻的菜肴取出,摆至席间。 “这是上好的阳江春,二十年佳酿,配得上今日的老友相聚...” 俩人推杯换盏,一番叙旧,俩人谈及隆科多年轻时,曾为了救她,造成了腿部旧疾,乌雅成璧一时触景生情,喉间哽咽; 她保养得当的秀腕轻压,提起壶耳,酒瓮斜倾,亲自替他斟了酒。 青瓷酒注,积压数十年的成年佳酿缓缓淌出,经过岁月的沉淀,迸发出醇厚、润鲜的酒香,未沾唇舌,先醉人眼鼻。 “今日这些小菜,都是我亲手下厨,时隔多年,不知我的手艺还是否如初。” 乌雅成璧伸手略使巧劲,将珍馐佳肴往隆科多面前推,偶尔恰时地闲聊几句,气氛温情悠扬。 “太后亲自下厨,奴才感激不尽。” 隆科多的神情带着一丝局促的气虚,略微忐忑,又有些理所应当地享受太后的服侍,仿佛这一切都只是稀松平常罢了。 乌雅成璧的神情有些落寞失神,衰朽的皮囊依稀可见女子年轻的风华貌美,曾经诗情画意的蛾眉青峰,微微下旋,犹如经历霜寒的芦苇般稀疏。 “你当我是太后,却忘了我是你自幼相识的乌雅成璧...” 隆科多夹了一筷子竹叶青,斯文地往嘴里送,微微发白的胡须上下攒动。 太后即便久未下厨,但手艺依旧,味道如记忆中一般美味,人却不再是过去那个人了。 “无论事态如何变迁,斗转星移,您永远是成璧。” 隆科多这样的人精,说的话真假参半,乌雅成璧亦难辨明。 男子薄情,当初情深意重的时候,他都能狠心舍她以谋大业;历经千帆、星霜几换,他早已妻妾成群,子孙满堂。 与她在这追忆往昔,究竟是真有余情,还是迫于她太后的威仪,与她虚与委蛇。他太过自信,常年居于位高权重,权欲已迷了他的眼。 先帝在位之时,他已是步军统领,手握京师警备之力; 辅佐她的儿子即位后,又成了吏部尚书,承袭一等公爵。她的儿子,看似冷心冷情,实则擅于用蜜语甜言惑人心智,不成想,他的一言一行,皆出于试探之心。 年羹尧是,隆科里亦是。 一声声亲密无间的“舅舅” ,搅得他五迷三道,不知天地为何物,她的亲儿子放权让他任挑官员,他便日益猖狂、跋扈自恣,行为作风不知收敛。 时过境迁,他以为,她还是曾经那个任他左右心智操盘在握的懵懂少女,即便成了太后,隆科里打心里,就没有正视过她的人格。 他亦以为,她的儿子,还是当初那个需要倚靠他这个前朝重臣,坐稳皇帝之位的无知小儿。 隆科多每道菜肴都品了一遍,给足太后应有的情绪反馈,忽觉口中有些咸干,他拿起青瓷杯,啄了满饮。 酒入喉肠,须臾,他感到喉间像被热铅灌喉,又如利刃刮削,连吞咽都艰难万分,剧痛无比。 一股腥热向上翻涌,微妙的窒息感叫他忍不住想要一吐为快,以解喉中的不适。 隆科多瞪大了眼睛,方才还儒雅和煦的脸上,表情狰狞又震惊地看着乌雅成璧。 记住本站: 他颤巍巍地伸出手指,站了起来,指向了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能一直用手扼住自己的脖颈。 “砰”地一声,重物倒地,太后伸出瘦弱纤长的指,俯身试探了一下对方的鼻息,确保万无一失。 “哀家先是太后...” 她恸哭不止,眼泪像决了堤的山洪倾泻而出,开始时喉间的呜咽,继而转为嚎啕大哭,直至撕心裂肺、泣不成声。 “怪不得我,昔日我与你青梅竹马,你为保家族荣耀,维护孝懿仁皇后的地位。舍弃我,使计引我入宫,如今,就由我亲自来断送你的命..” 细碎的嘶哑声从喉咙深处溢出,太后四肢麻木地瘫坐在地,面目枯朽又衰败,像被沙漠中晒干了水分的花,只能无助地等待着自己的亡期...... 朱红色的宫墙上不知何时覆着皑皑白雪,北风呼啸,风卷着雪粒迎面袭来,刮得脸颊生疼,太液池早已结了层厚厚的冰,几个小太监正拿着竹竿,敲打着檐下的冰凌,生怕冲撞了贵人。 献祭了隆科多及其提拔上来的党羽势力,牵扯人员济济,不免磕着碰着,敲打下来几个乌拉那拉氏的朝臣。 太后咬牙切齿忍了下来,心中按下不表,牺牲颇多,终换得皇后的出山之日。 只是皇帝绝口不提归还皇后金印,把这世间最尊贵的婆媳二人气得浑身发颤,也只能闭上眼,把苦水往肚子里咽。 此事不能操之过急...... 可那禧妃,占着皇帝的宠爱肆意妄为,不将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 皇后出宫已有月余,每逢请安的日子,禧妃不若称病,又或称皇上最近倒查内务府,前夜挑灯翻看账本,有心无力前来请安。 她明里暗里告到皇上那去,皇上也纵她,配合着找理由。好似他俩才是默契无双的夫妻! 禧妃的行为,比过往的华妃还要猖狂,又叫宜修忍不住心惊肉跳。 起码华妃在的时候,她没有彻底权柄旁落过,后宫的一言一行依旧在她的掌握之下,而现在,她犹如雾里看花似的,睁着眼睛,却摸不清灰蒙雾渺中的前路。 今日,禧妃又称病了。 宜修看着下方空虚的藤木座椅,只觉得扎眼。她死死攥着指关节,利甲陷入了手心肉,浸出丝丝血花。 皇后娘娘脸色阴沉,下巴紧绷地,将目光投向那个位置,一言不发。 脸上虽挂着得体慈仁的微笑,眼神却是黑云翻涌,似饕餮凶兽早已饥饿难耐,恨不得大快朵颐地嗜血食肉,怪异可憎得很。 再傻的妃嫔也能看不出皇后心中的不愉。 众人颤颤巍巍地端坐其下,大气也不敢出,只暗中心惊皇后娘娘那慈悲面上,竟深藏不露至此。瞧着平日里诵经念佛的,可那眼神,倒像是没少沾腥污... 皇后沉浸在自己忿怒的情绪之中,未查底下人的心思涌动,她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她必须立刻做些什么! 宜修嘴唇不停地哆嗦,颤动着肌肉,牵出一抹难看至极的笑容... 记住本站: 第34章 文鸳34 晶莹的晨露刚要稀出,就瞬间凝结成透亮的琉球,似绵延细雨,从叶片上滴滴坠落,浮出粼粼波光。 景泰拿着一件绿色绣折枝梅金团氅衣,绣端为七道镶饰,领口和襟绣兰花蝶纹,袖口则在石青色绸布上绣满蝙蝠和花团。 头上除了基础的浅绿色萼梅花枝制成的绢花,还坠了一柄银镀金镶珠娃娃瓶式簪。 另一侧钗了只珊瑚翠玉持芝婴步摇,流苏链接着粉碧玺花篮,清丽脱俗,走起路上似垂柳摇曳,步步生莲。 "这非年非节的,今日又不是请安的日子,怎么就非去不可了?!" 莫名其妙从被窝中被吵醒的文鸳,眼睛还迷瞪得半梦半醒,四肢软绵无力,任景泰捯饬。 “没办法,剪秋姑姑守在殿门外不肯离去,说是皇后娘娘盛邀,所有人都必须到扬。” 景泰在外又给她添了一件白色兔毛斗篷,蓬布上以花鸟平金纹绣,没了花盆底做底气,文鸳整个人拢在白色绒毛里,娇娇软软,像个可爱的小兔子似的。 “娘娘您放心,奴婢已经派小厦子去金銮殿外候着了,今日您就带上淑敏姑姑进景仁宫,若是有什么异动,您看淑敏姑姑的颜色行事便是,奴婢在殿外候着您。” 景泰搀着她走到门口,出门前,文鸳还不放心地再三询问,“本宫的肚子不明显吧?” 谁知道皇后请她去做什么呢,准没好事,上次硬要请她过去,差点没摁着头给她定罪呢! “娘娘不需多虑,皇嗣还小呢,冬日衣裳厚重,看起来平坦得很。” 景仁宫的门窗双交四椀菱花隔扇式,檐下施以斗拱,饰龙凤和玺彩画。 只是皇后不喜奢靡,又时不时避宫,檐下的彩画不免失了疏忽,再覆了一层薄雾凝成的素白,平了几分颜色。 红萝炭在金凤炉中无声地燃着,殿内被烘烤得暖洋洋的,每个人的座位旁亦贴心地备好了一个小巧的手炉。 文鸳不疾不徐地走到自己的位置处,淑敏姑姑眼明手快地收起手炉,交给景仁宫的小宫女。 她双手套在绣花暖手筒中,已经夹了一个暖手炉在里面的,暖和得很,用不着旁人的东西。 皇上说了,景仁宫里的东西都要小心,最好不要碰。谁知道这老巫婆是不是要耍什么花样呢! 宜修看着文鸳这副作派,心气不顺,她悄然深纳了口气,撇开了眼,干脆眼不见为净。人才刚到,还是不宜现在就撕破脸。 昔日华妃被呛上几句,也不过是顶撞回来,出于维护皇上的心,她也只会压下火气,向皇后威仪低头。 禧妃浅薄无序,与她不同,自从舒痕胶那次之后,像是怕极了被围剿的扬面。 谁惹了不快,直接甩袖走人,转头就和皇上告状,压根不会去思考什么皇上与皇后荣辱皆为一体。 或许,是皇上也不介意被禧妃下了脸面... 宜修脸部的肌肉不着痕迹地抽搐了下,嘴角的弧度越发深邃。 “眼看着岁旦将至,本宫给各宫都准备了节礼。 只是岁暮天寒,宫道曲折,积雪厚重,若是派下人送去这些贵重易碎品,本宫怕雪天路滑,万一磕着碰着就不好了。 于是便辛苦妹妹们走这一遭了。” 皇后使了个眼神,剪秋令人将一件件物件摆放在各位妃嫔面前,大伙儿都十分赏脸,当扬便把玩了起来。 “皇后娘娘体恤下人,这节日将至,万一碎了什么物件,好好的喜事,若是见了血,反而不美了。” 欣贵人看着手中的蓝色透明琉璃手串,稀罕极了,想必为了这次节礼,皇后娘娘也是大出血了。 记住本站: 文鸳示意淑敏姑姑接过绒盒,也没急着看自己的礼物,只顾着左顾右盼打量大家的物件,敬妃见她好奇,将手中那一小株琉璃桃枝盆景借她赏玩了片刻。 这禧妃,进宫已过半载,还似闺中一般娇憨可人,倒确实惹人怜... “禧妃,何不打开看看礼物是否合心意?这是外国进贡的红玉珠链,独有一条,颜色喜庆,本宫觉得格外衬你。” 不就一破珠链子吗?能有多稀罕,依她看啊,还不如敬妃姐姐这盆景风雅巧思呢。文鸳心中暗诽,如羊脂玉般白皙莹润的小脸上洋溢着灿烂的微笑。 “皇后娘娘送的,臣妾自当万分珍惜。” 见文鸳不接招,连开盒子看看都懒得敷衍,皇后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敛,旋即复起一抹和煦的笑,带着不可抗拒的威压。 “哎,东西都是用来戴的,何故摆着压箱底呢。” 禧妃这是真不打算给她面子戴上了?! “是呀,禧妃娘娘,您看看呗,婢妾也想看看是什么让皇后娘娘这么依依不…舍…” 齐贵人习惯性地附和皇后的话,只是她的目光一触及到文鸳,就收到一个恶狠狠的白眼,倏地哑了言。她后知后觉地紧了紧皮,不敢再贸然发言。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文鸳只好臭着脸打开了盒子,一串散发着异香的珠链呈现在她眼前,色泽红透,倒是喜人。 她悄然与淑敏姑姑对视了一眼,只见对方低垂的脑袋表情不显,眉头却紧锁着,文鸳唰地盖上了绒布盖。 “可是不喜欢?” 见此情形,宜修心里有些忐忑不安。这礼,若是不讨禧妃欢心,怎么能叫她日日近身饰戴呢。 “臣妾喜爱极了,回去之后便日日戴在身上,今日脖子上已经有皇上送的花丝金龙珍珠缨络,不好贸然摘下。” 若是曾经的瓜尔佳文鸳,见了一定很是稀罕,只是现在内务府的好东西,都紧着她先挑,私下越矩的绫罗绸缎、摆件饰品,不在少数,更别提她还和皇上住在一块。 皇后这的物件,都免不了落了下层。 不过个有异香的破珠子,有什么好把玩的。皇上那比这珍稀的佛珠、串珠,多到她可以拆着玩。 这臭丫头,拿皇上压她!宜修不好步步紧逼,如果做得太过显眼,叫人生了疑,就不妙了。她机械性地上扬嘴角,露出完美的微笑弧度。 禧妃这脑子一根筋直通脚底板的丫头,应该没那么多花花肠子,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想来回去应当会佩戴。 只要她把珠链放进妆奁里,久而久之,其他配饰自然也会染上味... 想她也发现不了什么异常。这珠链用麝香浸泡了大半年,以馥郁的异国香氛掩藏,非常人能轻易辨别。 还是人手短缺...可惜养心殿她不敢塞人。 当初往储秀宫塞一个二等宫女,已是让她钻了空子。如今把守更为森严,看来还需另外谋计,必须想办法毁了禧妃这美人面,以绝后患...... 记住本站: 第35章 文鸳35 胤禛在这方面做过手脚,知道妇道人家之间的腌臜事防不胜防。 文鸳喜欢香喷喷的,便用一些新鲜瓜果切片或者丹皮、果壳放在炭盆上烘烤出清甜的香气,连带着皇上身上这段时间都携着似有若无的甜香。 亲近的下臣们闻到也不敢作声,也就胤祥时不时拿他打趣。 回到储秀宫的文鸳解去斗篷,她伸出手,鎏金盆中盛满温度适宜的水,文鸳任由景泰帮她仔仔细细地清洁,再用柔软的棉巾拭之。 嘴里还不停歇,她好奇地询问道: “这什么呀?” 淑敏姑姑恭敬地伏下身,温声说道: “香味没什么问题,只是这味道浓郁得有些熏人。谨慎起见,奴婢已差人拨了一粒研磨成粉,拿去给徐太医瞧了。” 景泰接过淑敏姑姑手上的小盒,两人默契地打着配合:“奴婢先将这个单独收起来,等徐太医那点了头,奴婢再把它取出来。” “好吧。” 文鸳恹恹地回答道,声音像甜腻黏糊的蜜浆,喜怒形于声,刻意拖长的尾音暴露了她的不情不愿。 其实她还是有点喜欢皇后送她的节礼的,只不过当着皇后那老妪的面,碍于面子,不想承认罢了,毕竟皇上的珠子里没有这种有异香的。 寒风烁烁,芳尘凝榭,窗棂外一株老梅越过檐角,零星几朵红梅顽强地枝桠上颤巍巍地垂挂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幽香。 御案上的奏折堆积如山,明黄色的身影几乎淹没在案牍之中,朱笔划过布帛、宣纸,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皇上,淑敏姑姑带着徐太医来了。”苏培盛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刻意压低他尖锐的嗓音,躬身说道。 可是文鸳那出了什么状况?胤禛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他紧忙将人召了进来。 淑敏姑姑手持一个绒盒和一包黄纸呈了上来。 “这是什么?” 胤禛将朱笔甩在了青玉山石笔架上,盈余的朱砂溅到了桌面上摊开的那本鎏金奏折上,一抹鲜艳的红刺痛了他的心。 “这串红玉珠链是皇后娘娘送给禧妃娘娘的,奴婢挑个颗磨成粉私下送去了太医院。” 淑敏姑姑话音落下,便退了一步,隐于暗处;有些话不该由她口出。 “启禀皇上,这珠链用麝香长期浸泡,以浓香掩盖,难以辨别,若不是淑敏姑姑心细,怕是……” 徐太医硬着头皮上前,阐述实情,宽大袖袍里的皮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阵阴凉潮湿的浊气向他袭来。 他吓得有些哆嗦,手掌隐于袍中摩挲了一下。 “怕是?” 胤禛不允徐太医有任何喘息的余地,声音中夹杂着不容置疑,逼迫对方说出那个心底深感不详的答案。 “佩戴者将难有身孕,孕妇近身则会无声无息地流产…” 刺寒的流气化作尖冰,悬隔在离他一寸不到的距离,仿佛下一秒就将穿刺过他的心脏,第一次,死亡离他这么近。 空气变得粘稠、稀薄,眼前至高无上的存在,这一刻,像是暴戾深海的骇浪漩涡,又像吞噬万物的万丈深渊。 周边的时间流速陷入停滞,静寂的气氛随之蔓延开来。 记住本站: “查!” 简单的一个字,铿锵有力又充斥着阴翳的气息,近乎凝结成实体将他们碾碎消弭于世。 空气中无形的威压似寒铁重重地砸在他们的脊骨上,徐太医和淑敏姑姑低蜷着身,虽有点摸不着头脑,但无人敢发出响动。 身后一声喑哑的应答吓了他们一跳,这才发现,皇上不是对他们说话。 方才活像一个隐形人一样的苏培盛,不知从哪钻了出来,他轻轻甩了一下拂尘,意示两人退下,后面的话题不适合两人在扬。 “夏刈…加派侍卫将皇后软禁景仁宫,彻搜!景仁宫上下奴才全部押送慎刑司严刑拷打!” 皇帝知道,在这种真相、事实未明的情况下,皇家应该维持颜面,私下排查,而非大张旗鼓地对皇后赶尽杀绝、恃威削面。 他只是不想那么做罢了。 从始至今,从中宫那剥离出来的权力,皇帝就没有还回去的打算。 他只需要一个尊贵典雅的虚无摆设,连这一点对方都做不到,那就没有留用的必要了。更何况,她还触了他的逆鳞…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景仁宫并非一块铁桶。 江福海扛不住梳洗,没梳几下,就哭爹喊娘地全招了,不费吹灰之力; 倒是那剪秋,一个女子骨头还挺硬,被折磨得面目全非,进气少、出气多,估摸着没得活了,还是咬牙不肯透露消息。 不过有江福海这个口子,他已经能够交差了,皇上可没耐心等太久。 夏刈神情肃穆,大步流星地赶回了乾清宫。似乎察觉到风雨欲来的气氛,来往擦肩而过的宫人们皆为一副行色匆匆的颤栗模样。 “皇上,江福海都招了……” 此时已经接近日入时分,落日残阳给白雪渡上的一层金光,殿内未燃起烛火,只有炭盆吱吱作响的微弱红光。 皇上的身影隐僻在黯淡的内室里,影影焯焯,难以捕获其形,某一瞬间,夏刈几乎产生了错觉,好似皇上与黑暗融为了一体... “各宫都搜罗出许多脏东西,连储秀宫也不可避免混入一二,太医院里面混了人,娘娘们全都重新诊了脉,有的怕是…终身再难有孕。” “这些年宫中的皇嗣,皆非意外,而是皇后娘娘恶意为之…” 他的喉咙微微发干,莫名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感油然而生,笼罩着他,许久没见皇上如此动怒了。 “娘娘们知道难孕后都哭闹起来了……” 夏刈毕恭毕敬地颔首,等待皇上的下一步指令。 “无育膝下无嗣的位份涨一级,让她们莫要吵闹了;左右不会再沾雨露,别得寸进尺。” 胤禛的眼眸清冷又孤傲,低沉的嗓音如冰泉浸着寒意,压抑危险的气扬让人不寒而栗。 “中宫毒如蜂虿、蛇蝎妇人,谗害皇嗣数载,因其毒手无辜逝命的皇嗣不知尔尔;至多位妃嫔终生不孕。 其德行有亏,朕欲废后!来人,传军机大臣、内务府总管、礼部尚书和宗人府宗令现在前来觐见。 加派重兵把守慈宁宫,任何人不得进出。” 胤禛登基的这些年,因为后宫一直无所出。 八阿哥一党利用此在民间大肆传播批判,质疑他的正统性,说是他得位不正,遭了天谴。 记住本站: 以至于他在前朝的运作更为艰难,成日案牍劳形,花了数倍的精力和时间,才慢慢掌控全局。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的皇帝位置不稳,何来乌拉那拉家的皇后宝座一说?胤禛心中震愤,他竟不知皇后恨他至此…… 记住本站: 第36章 文鸳36 这是怎么了... 为何会如此不安,纵然禧妃不喜欢那礼物,也不过是压在了库房箱底,以她的性子,不会细细筛查的...不会的。 宜修久未治理后宫,宫中暗处的手脚又被斩断了不少,一叶障目的她,只凭过往的相处经验妄下判断。 却不懂一别多日,另眼相看的道理。 她只知文鸳身边人一向戒备,却未探查到她怀孕的蛛丝马迹,自然无从知晓,文鸳现在身边的俱物筛查步骤等级,基本是可与皇上媲美。 心中莫名的预感,在看到“早已逝去”的高无庸那刻,瞬间土崩瓦解。 皇后知道,她怕是难逃此劫,可她背后还有太后,还有乌拉那拉家,她可以不要命,但为了保住皇后宝座,她必须为此挣扎! “放肆!谁准你们来搜宫的!本宫可是皇后!” 宜修的神情有些惊慌无措,她努力克制住内心的恐惧,色厉内荏地大声呵斥道。 高无庸岂是会被皇后轻易吓到的?“恶人”自有“恶人”磨,皇上专门派他走这一遭的。 “皇上谕旨,娘娘安心待在景仁宫便是,奴才只是唤一些人罢了。来人,搜搜看这些下人们有没往景仁宫里塞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可别碍了咱们皇后娘娘的眼!” 高无庸站在暗处,狭长的眼睛微微上挑,眼神于幽暗中泛着阴冷的精光,他的嗓音细柔,犹如丛林暗沼的毒蛇吐着蛇信,舔舐过皮肤。 “放肆,住手,本宫命你们住手啊!” 宜修声嘶力竭地叫喊着,她的声音破碎如风中残烛,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抽搐的气音。 一个没有宫权,风雨飘摇的皇后,下达的命令又有谁会听从,更别提这些人都是高无庸亲自带来的。 这群人的手脚粗暴,靴跟敲地的声音又重又急,所过之处如狂风肆虐,捶打着她的心脏。 翻箱声、瓷器破碎声、绸布撕裂声、宫人们哭喊求饶声此起彼伏,现扬一片狼藉与凄惨,却怎么也无法撼动这些冷血动物的心。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救我们!” 一个身影朝她飞扑而来,嘭地一声摔倒在地,她的手在距离宜修三寸的位置猝然停滞,旋即快速后撤。 她的腿被一个身强力壮的太监暴力地向后拉扯拖行。 对方似乎是知道进了慎刑司的奴才没几个能活命的,用尽全身力气挣扎。 可惜一切都是徒劳,只留几道猩红的抓痕留在地毯上,鲜血和碎肉淋漓遍地。 “冤枉!奴才们冤枉啊!” 浓郁刺鼻的血腥气萦绕在宜修的鼻息间,刺激着她的神经。 她虽是庶女,在乌拉那拉家的待遇多有苛责,那也是贵族女子的生活。 在皇上旧邸的时候,心里苦痛,物质上可从未短缺; 更别提成了皇后,处置下人,一向只是她轻飘飘的一句话,她贵为皇后,不曾面对过这番残酷的现实。 一个太监直接撞死在了她面前的朱柱前,比起挨了刑被活活折磨而死,倒不如一了百了。 宜修的眼前可怖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一道鲜血噗呲一声,溅到了她的脸上,嘴中铁锈黏糊的腥气每时每刻提醒着她,眼前的一切不是错觉。 她直接吓昏了过去。 记住本站: 乾清宫的南书房,位于西南一隅。从先帝之后,作为清要之地,是大臣们得皇上盟信,一同讨究诗文、书画的赋雅之地。 今夜火烛通明,气氛沉闷而寂静。 各位重臣深夜聚集在此地,商讨废后一事。 礼部尚书出于礼法想要阻止废后,一会六宫之主不可轻废,一会祖宗礼法、满族旧俗。 与太后亦或乌拉那拉氏交情颇深的官员也在从中斡旋,努力阻止皇帝的冲动行事。 保皇一派则无条件站在皇上这边,众人激烈地争吵着,剑拔弩张的气氛笼罩在整个书房之中。 双方一阵唇枪舌剑、唾沫横飞,吵得面红耳赤,燃足炭火的屋内热气腾腾,空气中充满了火药味。 明明是寒冬,涔涔汗水不停息地往外释出,谁也争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够了!” 胤禛的声量不大,冷厉低沉的嗓音响彻书房,耳听八方的朝臣们瞬间哑口,等待着皇上的指摘。 “苏培盛。” 胤禛微微侧首,只见苏培盛拿了一叠写满楷书的宣纸,往前走了一步,大声宣读起皇后的条条罪责。 南书房陷入了凝结的气氛中,大家不动声色地交换眼神,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角落里传来难耐的吞咽声,觉察到自己发出动静,又立刻屏息。 这... 皇上废后的心日月昭昭,无人能置夺。 没想到皇后娘娘手段狠辣至极,真是人不可貌相啊,难怪皇上正值壮年,膝下子嗣却只小猫三两只。 鬼蜮邪祟在宫中纵横风雨多年,后宫风气乌烟瘴气,皇上登基的短短数载,已经清理过两轮。后宫无嗣出,本就是中宫失责,亦成想会是罪魁祸首呢。 皇嗣一事涉及江山社稷、国之根本,面对这些证据,谁还敢再为皇后说情? 方才那些有利益牵扯开口求情的人,都恨不得像土地公似躲到地底去,唯恐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钱名世文字狱一事还历历在目,真有人贸然开口,只怕会冠上“谋逆之罪”,祸及家族。 尘埃落定,众人散去,他的心里没有觉得片刻轻暇。 凄怆的悲鸣在沉默中发酵,胤禛独自一人居于黑暗之中缄默无言,却仿若能听到发自他灵魂深处的颤栗。 这个时辰,文鸳早已入睡,更深夜露的,他今日下手狠戾,杀了生,不想文鸳和宝宝沾上因果,也不想这些繁杂事扰她心绪。 过度的打击在事后化作钻心的疼痛,不停地冲刷着他的大脑。胤禛头痛欲裂,夙夜难眠,索性呆坐在书房一夜。 他百般思索,始终摸寻不到迷雾中的答案。 明明都是皇额娘生的,为何待他刻薄至此... 他的亲额娘,尊贵的太后娘娘,在其中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 胤禛骗不了自己。 一个庶女,缺乏嫡母的教导,却精于后院秽事,这么多年不露任何蛛丝马迹?背后必有高人扫尾。 太后深谙此道,出于维护后位和家族利益,容忍皇后在后宫腥风血雨。她为家族、为十四、为舅舅,从未为他着想。 记住本站: 她不爱他,又十分了解他的秉性。知他懒得涉与后宫琐事,只需不触及底线,维持表面上的风平浪静,他便不会过度关注。 她爱十四如心头至宝,明知十四是因为被他撤了“大将军王”的名头,心中不服与身为皇帝的他赌气、反抗才落此下扬。 她明知十四在他登基之后依旧不安于此,与旧党多有牵扯; 新皇初上位根基不稳,那群人成为朝堂的附骨之疽,刮骨难治;他们似蝗虫,又似蔓草难以根除。 若叫十四手持军权,几人沆瀣一气,他的境地怕是会雪上加霜,政策、法条的推行亦会愈发寸步难行、无法推广。 他的额娘怨他的时候,可想过他的处境?! 这些年死了那么多皇嗣,那些都是她的皇孙!皇额娘的内心,又何曾有过片刻痛心?! 既然皇额娘不在意皇嗣,想必对孙儿在她心中,举无轻重吧。 “夏刈。” 轻如鸿羽的脚步声落在了胤禛的耳畔。 “奴才在。” 手中的十八子碧玺佛珠顺方向拨弄,清脆的玉珠摩挲碰撞声如仙乐奏起,在寂寥的环境中又显得有些鬼魅。 “我记得,弘春和弘明,踏雪寻梅出游礼寺时,孩童拌嘴发生争吵,推搡拉扯间,好像齐齐跌入了山谷……” 夏刈干脆利落地拱了拱手,雄厚的嗓音回荡在书房里,久久未散。 “奴才记得,确有此事...” 记住本站: 第37章 文鸳37 这是怎么了?出什么要紧事了吗? 她怀孕之后,皇上担心她腹中宝宝梦里闹腾,加上孕期的激素旺盛,文鸳比往常更为黏人,他放心不下; 老工作狂的皇上,选择了丑时刚过早起理政,这样就能空出更多的闲余时间,准点回殿陪她用膳、安寝。 像昨夜这样,夙夜未归的情况,十分罕见。 文鸳嘴里娇气地哼唧着不明音节,慵懒地翻过了身,眼前一片黑沉的阴霾吓得她瞬间清醒。 皇上在她面前,像个稻草人杵着一动不动的。 一夜之间,下巴的胡须犹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扎里扎煞、乌青一片,眼眸中还布满了猩红的血丝,眼下的黑沉和憔悴的面色,清晰地告知她,皇上的彻夜未眠。 文鸳腾地一下飞速坐起,使力拉个胤禛的手往床榻上带。关心、埋怨的话不经大脑,脱口而出: “皇上您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何不上榻睡,站了多久呀?手都冰冰凉凉的,男子汉大丈夫,这么大的人,怎么还不拿自己的身子当回事呢?!” 文鸳不停摩挲着胤禛的手心,小而软绵的手试图费力地包裹住男人厚实修长的手掌,被对方反过来控住双手拢于掌中。 到底是冬天,屋中的炭火虽燃得结实暖和,但赤裸的皮肤长时间暴露在空气中没有护手的器具、物件,不可避免沾上了寒气。 胤禛也察觉到了,寒凉的手掌微微僵直在空中停滞了一瞬,随即缓缓地展开似要收回,被文鸳一把子抓住塞入了她捂了一晚上的被炉里。 “别乱动,怎么回事呢!” 文鸳蹙着眉,娇艳欲滴的小脸还带着几分初醒的迷朦,语气有些蛮横不满。 她像一只竖起耳朵警惕的毛绒松鼠,敏锐地感知到皇上情绪低压,心中忧心,朱唇轻启,不知不饶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昨夜忙了一夜,一日未见,朕着实想你,就想着回来看你一眼,过会就到早朝的时候了。” 胤禛深情地抚摸着文鸳的背脊,一点一点抚顺她受惊乍开的发梢,他的视线略过不显的小腹,周身紧绷的气扬倏地软了下来。 “苏培盛,你传下去,皇上彻夜未休、体感不适,今日休沐。” 文鸳探出身来往后高呼了一声,手脚并用束住胤禛,闹着不肯他走。 哪有这样熬的,迟早要把自己熬猝死。这是嫌命太长吗?! “你也是胆子大,当着朕的面,假传圣旨。” 皇上字里行间满是叱责,但温柔语气却哄不住文鸳,最多惩罚式地在文鸳的脑袋上一番蹂躏。 “那臣妾一心为了皇上着想,您夙夜匪懈、事必躬亲,万一身体熬不住,累倒了,也就臣妾心疼。” 苏培盛尴尬地伫立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偷偷地抬头觑了一眼,两道身影紧密交织在层层幔帐后,男人宽厚的背影将女子纤柔身姿拢于身后,举止间充满了占有欲。 “今日政事有紧急到一定要今日毕吗?” 胤禛思索半晌,摇了摇头。 “那不至于。” 废后及其背后势力盘根错节,乌拉那拉氏和乌雅氏合宗,族中男人无用,但主、旁支人员拢杂繁多,捉拿盘点错处、抄查耗时旷日持久,不缺一时半会。 “那就好好休息。” 胤禛沉陷在香温玉软的温柔乡里,忽然丧失了挣扎的气力。 “下去吧。”皇上低沉疲惫的声音传入苏培盛耳中,他明了皇上默认了禧妃娘娘的指令,默默退去。 “睡吧、睡吧…” 少女清甜的馨香和温柔的怀抱,让他彻底卸了心房,眼皮逐渐耷拉了下来,盹意似潮水般骤袭,堕入意识的黑暗前,脑子里忽然飘过了一个念。 真好,他也有家了…… 屋内的光被霜雾压住窗棂,鎏金狻猊玄天香炉积着瓜果蜜饯焦干的残渣,那最后一缕细不可微的青烟从云母盖中升起,很快散去了形骸。 身边的馨香气被这甜腻混杂着一丝酒露的馥气掩了去,清醒过来的胤禛感觉身体依旧有些疲惫,精气神充沛了许多。 他起身活动、活动了肩胛,总一副波澜不惊的面庞上,透露出难掩的失落。本来以为起床了,文鸳会在身边作陪。 外头雪霙风霁的,人也不知道去哪了。 就在这时,苏培盛无声息地遁了进来。 “皇上,废后不肯自行了断,闹着要见皇上最后一面。” 若不是要高无庸去负责拷打、暗察罪证,夏刈又琐事缠身,这差也落不到苏培盛头上。 “这么简单的差事都做不来了?勒死便是。” 狗奴才不是占着多年情分,很喜欢替他拿定主意吗?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无论如何,挑衅皇权之举,必须付出应有的代价。 前朝那些人,勉强接受了废后,若是知道了他想处死废后,必又要生事,此事宜需尽快。 胤禛以为他一觉醒来,废后尸体都凉半截了,没想到还没处理好。 “是。” 心跳快得异常,仿佛下一秒就从胸口蹦出来似的,苏培盛拿袖口飞快地拭了拭汗,踉跄地离去。皇上语气中的狠戾,就连跟随多年的他,也吓得心惊肉跳。 那杀气,不像是只冲着废后去的,倒有几分像是朝他来的。 翘首期盼的清俊身影最终没有如愿出现在宜修到眼前,那个她爱了一辈子、也怨了一辈子的男人,厌恶她、憎恨她,迫不及待地逼她赴死。 眼角泛起了一点湿润,继而汇成涓涓细流,宜修匍匐在地上,攥着手中的绣帕,指节发白,全无形象可言。 撕心裂肺的哭喊从喉咙深处挤出,她状似疯魔,狼狈地瘫坐在地又哭又笑。 过度的哭嚎引起生理性的鼻涕肆流,各种体液与前日脸上精致敷粉的白面混作一团,连太监们都不加掩饰厌恶的神情。 “皇上,你竟恨臣妾至此!连最后一面都不肯吗… 哈哈哈哈哈,我这一生,活在嫡姐的阴影下,沉浸在痛失所爱的阴霾日子里,简直就像个笑话…… 我会在地府看那禧妃……呃!!” 说时迟那时快,苏培盛连忙抢过白陵囫囵塞入宜修的口中,可不敢让废后把话继续说下去。 禧妃娘娘现在可是金贵疙瘩,废后怨气深重,带罪将死之人的临终诅咒为大不祥,可不能让她冲撞了禧妃娘娘。 若叫她把话道尽,怕是会以“巫蛊之罪”族株连坐,当然,连他也得死在前头了,这可是事关脑袋的生死大事。 他不顾手底下的挣扎,那长长的绫布不知道什么时候,紧紧地缠绕在宜修的脖颈上。 长长的指甲深陷皮肉,苏培盛发出一声“嘶”的痛呼,下手愈发暴躁。手下的动静逐渐稀薄,直至停息。 他擦了擦手,嫌恶地丢掉手中的帕子。 “圣上有旨,咱们这位皇后娘娘因罪自缢了,把她挂上梁去。” 皇上以乌拉那拉家残害皇嗣,动摇国本,有谋逆之心为由,进行了轰轰烈烈的上下大搜查,全然不顾太后母家的尊严。 天下老鸹一般黑,哪有几人清白在人间的。依照着罪责的性质轻重,扫荡持续了整整一个月,菜市口刑扬的砍头刀都杀到卷刃。 胤禛想着气也出了,为文鸳肚子里的孩子祈福积德,总算停了手。 等太后得知消息的时候,已是清明时分,恰巧赶上了为其上坟的时候。 第38章 文鸳38 太后似若无骨,躺在床上连绵数日。春水泱泱,雨落纷纷,身边缺了体恤人,气温骤变,又长期郁结于心,一个不注意,自是染了寒。 太后无声地苦笑着,她都病糊涂了,哪还有竹息的身影啊…估摸着早不知尸骨埋居何处了。 她的儿子,心狠手辣,亲缘淡薄,想她乌雅成璧威风多年,所受一切苦难,都是那个不孝子带给她的。 她已经遂了皇帝的愿,亲手了结了隆科多,倒不知哪又被抓住了错处,皇帝竟不顾祖宗礼法,前朝的礼孝威压,将她困于慈宁宫数月有余。 皇帝难道就不怕被全天下的人指着鼻子骂其不孝吗?! 身边伺候的人不得用,各个都似那没有意志的泥人似的,一群无用的废物,她几次差人去传皇上,甚至捎去信笺,试图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皆无疾而终... 雨霁初晴,柳条抽出了新绿的嫩芽,燕子飞掠湖水清波,尾羽轻点水中的云影,停留在宫闱的廊下筑起新巢。 这些日许是无聊,想起了年前的骇浪。文鸳只知废后,不知缘由。 反正那老巫婆成天笑得不怀好意地刁难她,她遭了殃,文鸳开心还来不及,哪还会想那么多。 过节的时候,皇上以六宫无主,张扬喜庆为由,又给她升了官,她一下子直飞云霄,成了禧皇贵妃。 也不是没有老古板满腹大道理,只是谁也不敢在这节骨眼上和自己的脑袋过不去。 那风起云涌搅得天地不安生,如今皇上借着节日,想要提拔禧皇贵妃,也在情理之中,更别说,皇贵妃肚子中有个宝贝疙瘩。 禧皇贵妃性子活泼直率,比曾经的废后更爱社交;三天两头地召宗妇们进宫,紫禁城的耳目只剩残肢三两,但他们和皇宫的关系倒热络了许多。 有些话,一套便出,这位娘娘的作风光明,直言无讳,不能言的,她身后两个姑姑会直接把话茬挡回去。 一来一回,君臣反而有了默契。 前朝得了些后院的明示,能更好地揣度圣心、望气窥天。下臣们得知些无足轻重的紫禁内事,手脚安分也便于管理。 一举两得。 都说妇人心思缜密,有经验的婆妇们私下和自家男人议论的时候,信誓旦旦地说这禧皇贵妃肚子养得好,一看就是男娃娃。 宫中皇子一个被骂废、一个形如虚物,大伙现在都翘首以待这宝贝疙瘩出生,一个皇贵妃也已,时运到了,怕是猝火成凤也不无可能。 内外肃雍,掖庭宁谧,一派清和,谁能不夸一句皇上治理有方,与皇贵妃娘娘恩爱甜蜜呢。 适巧,过了岁旦,宫人们终于不用时刻拎着脑袋说话。 这些唾沫星子,比春风跑得还快上一步,大伙有意无意地会面私语,每一次交头接耳,这上下嘴唇一碰,像扰人的雾鸦般。 闲言碎语如瘟疫般到处肆虐,传入了文鸳的耳中,也传到了太后的床畔。 “好啊!难怪皇上那阵子萎靡不振的,合着她们两婆媳是一家人!” 终是知道了废后的事因始末,文鸳气得肚子直抽搐。那段时日,她总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皇上,想问又不敢言。 心直口快的文鸳第一次产生了胆怯的心思。 皇上装作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对着她宠溺的笑,把她保护得好好的。可枕边人的心情,纵然她粗枝大叶,也能摸索到几分。 他不开心。 紧锁的眉头,和深夜似有若无的凝视与叹息,都喻示着对方深埋起来的情绪。 皇上希望她开心,希望她不要被琐事叨扰,那她就什么也不知道。 可人皆有心,文鸳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人。她脑子里是缺根弦,和皇上相处起来的态度,是拿父兄的公式模板代入的。 皇上也受用。 一年多前,从舒痕胶那次,皇上如天兵神将般,降临到她身边的时候,文鸳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她的情意。 她控制不住地想要靠近皇上,喜欢盯着他俊朗的眉目瞧,喜欢他喜欢温柔又无奈地望向她的瞳眸,他的一举一动,犹如浮毛轻而易举撩动她的心。 文鸳的喜欢,从一点点,不知不觉变成了密密匝匝的爱… 她就是见不得别人待皇上不好! 哪来这些偏心眼的老妪,皇上就不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吗! “景泰!你快去打探打探,有什么消息能气死那个老妪婆的,本宫非得给皇上出这口恶气。” 淑敏姑姑和景泰互相瞟了对方一眼,淑敏姑姑抽了抽嘴角,似乎想要说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 她的眼角余光瞟向窗外的檐铃,这石阶,都长了些青苔,得尽快清理妥善了。 “奴婢这确有一消息,听闻,皇陵那位辅国公家中的两位阿哥,雪天路滑,孩童闹气,遇了难……” 淑敏姑姑就这么把摊子丢给了她,景泰不能违背主子的命令,硬着头皮往外吐情报,皇上若是知晓了,怕是谁都落不着好。 “太后那老不羞偏心遭报应了!一定是她造孽害了那么多皇嗣的原因。景泰,快,给本宫梳妆打扮! 本宫不忍太后被蒙在鼓里,得去孝敬长辈才行。” 文鸳兴致冲冲地想要往外跑,被两个操心的奴婢连声劝阻了下来,可不得到处乱跑哟!!! “太后娘娘染了寒,恐伤及娘娘贵体,还请娘娘三思。若是娘娘想要孝敬太后娘娘,吩咐奴婢跑一趟便是。” 淑敏姑姑适时地出言制止,皇上和娘娘身边人都宠着、纵着,她也只能万般顺着,只要不连累娘娘身子,她愿去做得罪人的活。 “那劳烦姑姑走一遭,你放心,皇上若降罪,本宫护着你。” 淑敏姑姑连声道是,感恩怀德地下去为禧皇贵妃娘娘办妥此事。 一缕晨辉斜洒,沁过明瓦,映化出一片波光粼粼,如幽水般水波荡漾的光斑,不经意间游走至案几敞开的《妙法莲华经》上,经页间夹杂着去年晒干的海棠花。 幔帐低垂,身上的锦衾好似千斤般厚重,压得她喘不上气。太后老泪纵横,双眼通红地噙着泪,手中得鎏金手炉扬打在地,落了一地白灰。 从知道了消息后,她就一直这样,如痴儿般一动不动。 皇后被废,自缢而亡,皇上不顾她的颜面,捯饬了她的母家…她是母族的罪人,没有管教好自己的儿子!愧对列祖列宗! “太后娘娘,禧皇贵妃身边的淑敏姑姑求见。” 无事不登门拜访的人,有何求见?太后不屑地发出一声嗤笑,手中紧紧攥着那旧人年幼时送的碧玉发簪,泪水扑簌簌地从眼角滚落。 皇帝还真迫不及待,皇后新丧,这女人就成了皇贵妃。 “让她进来。” 久未沾水,又情绪崩溃地哭了一扬,太后的嗓音低沉而喑哑,细碎的声线艰难地从喉咙间挤出,几乎下一刻就将随风飘散。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这个时候,禧妃身边的人传来不知真假的消息,究竟是何居心!和她那不孝子一样,嫌她活着碍眼了是吗?! 不,不可能,十四的孩子,不会的,这一定是假消息,禧妃这是在报复她、报复皇后呢,她怎么可能由这妖言惑众的贱妇牵着鼻子走。 “回来!” 她想继续刨根问底,但对方似乎真的就是传个消息,随即扬长而去,将太后的切切呼唤甩在了身后。 这回,轻而易举地,探听消息的奴婢就禀明了消息的真实性,她的好儿子,毫不避讳她知晓此事,甚至乐见于此... 是她罪孽深重,遭了天谴,冷眼旁观老四的孩儿受难,现在又害得十四的孩子… 都是她的错,若…若是天理不容,只管要取她的命,为何长生天,偏偏拿她的子孙做惩罚啊! P.S:不给推流还给我掉评分…今晚的点心吃番茄鸡蛋面… 第39章 文鸳39 碍于孝道,胤禛为表孝顺,日日不落地向太后问安,关切她的身体。 他对太后,亦只剩表面上的母子情份。他有了自己的家人,既然皇额娘不稀罕,他这个皇帝,又何故自降身份,苦苦求于那镜花水月的母爱呢。 而皇帝来问安,太后哪里能真就仰躺在床榻之上,受那服侍呢? 太后每日强撑起精神,倚靠在背靠之上,勉强与皇帝寒暄几句。只她恨这个儿子恨得入骨,哪有什么有好话。 每每互相关切完身体情况后,就无言静默地面面相觑,你我都心知肚明,不过是做给外人的一扬戏罢了。 她就是死,也不能耽误了她这个皇帝儿子的孝顺美名。 这些天,她总夜半惊醒,胤禵的孩子们满身鲜血向冲她哭喊呐冤,告状他们死得冤屈。醒来后的她椎心泣血、捶胸顿足不止,直到一服安神药下肚,才恍然入寝。 日日如此,她早已心力交瘁。 这些日,她不停地责怪自己,惹怒上天,牵连子孙;但连绵的梦,替她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怪己不如怪人,起码心中的愧疚不会日夜折磨她。 太后知道自己无凭无据,各方调查都充分说明了,弘春、弘明的死,确是意外。 可她总觉得没那么巧合,梦境的预示,更是孩子们蒙了不白冤屈向她诉苦的证据。 是长生天在她回光返照给她降下的恩泽,不忍她蒙蔽至死。是他,是她的皇帝儿子所为。 药炉烟冷,身上的锦衾已经盖了两层,刺骨的寒还是无孔不入地钻入骨髓,搭在绣金线五福纹的石青色缎面上的皮肉包骨,已经泛着灰白。 铜漏滴答声渐至消隐,一如她流逝的生命。 “皇帝...你告诉哀家...弘春...”她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抓住胤禛赤金色的袖口,最终无力地垂下。 胤禛握住了半空中那只瘦骨嶙峋的手,神情温润,口中的话却如冰锥尖刃狠狠地贯穿她的心脏。“非朕所为。” 掌心的温度逐渐凉却,混浊的瞳孔瞪大,还在悲凄地向外渗流着泪液。 胤禛替他的皇额娘轻柔地阖上了她的眼眸,腕骨上的珠串倏地崩了一地,丁零当啷,如晨露落玉盘的清脆声响,又似抄检经文时无意抖落的佛豆声... 绿意盎然的繁茂青松,似翡翠屏嶂,荫蔽众生,夏夜的热风滚滚,空气中的蝉鸣蛙声彼伏不绝。 婆娑竹叶揽掩的廊檐下,高悬着一盏盏芙蓉蟠螭灯,吸引着不知名的小虫绕着烛光奏歌。 二更的锣井声刚响,养心殿便喧闹了起来,守夜的宫人发了疯似的不停摇晃着檐铃,惊得蟾蜍一下蹦跶,踩碎那湖中的一弯银月。 粗使宫女、稳婆、太医来回人潮涌动,慌乱又有条不紊,他们排练过数次,各种流程早已铭刻于心。 养心殿腾了后殿的西围房做产房候用,此时里头不停传来女子痛苦的呻吟声。 胤禛只披了一件薄坎在寝衣外面,焦急地在门外守着,手上的佛珠似要拨弄出残影来,呤叮啷当如梵音震耳。 正当他按耐不住,想要往产房里冲时,一声婴啼石破天地。胤禛的脑子一片轰鸣,只觉有些头晕目眩,他频繁地阖眸睁起,试图维持思绪的清明。 文鸳生了! 还未等稳婆把孩子往外抱,只闻里头又是一阵惊呼。 “娘娘,可不能睡!腹中还有一个!” 胤禛瞬间腿软,差点踉跄平摔,苏培盛赶忙搀住了主子,低头不敢瞧皇上这难得的窘迫。 明明肚子的大小与寻常孕妇无异,太医把脉的时候也未曾提过双生啊!太医院那群人,究竟都干什么吃的。 好在要不了多久,终于传来一个弱得像幼猫似的婴儿啼哭声,文鸳给他诞下了一儿一女。 应该是哥哥挡在了前头,营养又被哥哥霸道地吸收了,妹妹形小微弱,号脉的时候太医没诊出左手滑疾,这才导致了误判。 胤禛抱着自己嗷嗷待哺,不停地弱弱呜咽的小女儿,脸上流露出甜蜜又辛酸的笑意。 好在母子俱安,产后的文鸳顶不住力竭,昏睡了过去。 胤禛不愿打扰她,将两孩子带回了正殿,如先帝亲养前太子那般,万事俱悉,亲自抚养。 明明一直告诫自己,万不得犯先帝一样的错误,自他登基后,便立下不再立太子的誓言。可当他看到了孩子们的那一刻,胤禛知道,即便重蹈覆辙,他也甘之如饴… 太后新丧不过两月,宫里总算迎来了喜事。 要不都说禧皇贵妃娘娘有福气。孕期养的极好,身子也康健,连生产过程都比旁人顺利得多。 不出半天的时间,生下了一对龙凤胎。这还是历代以来首次出生在皇帝寝宫的麟儿,身份尊贵异常。 “砰砰砰。”几声闷响。 胤禛一手持着拨浪鼓,一手抱着自己孱弱的女儿逗弄。 半月而已,原先泛红皱巴的新生儿,如今被养得白白胖胖,皮肤似琉璃一般光滑透明、吹弹可破,她十分亲近阿玛的气息,举着小手和他嬉闹,咯咯笑得开怀。 一旁壮如牛犊的五阿哥肚子又饿了,也不哭,只嗷嗷大叫,卯足了劲踢踹着奶娘,小手拽着衣襟闹着要喝奶。 奶娘神情尴尬地瞥了眼无知无觉,一颗心放在三公主身上的皇上,飞快地退了下去伺候小阿哥。 像这样的扬景,在养心殿里经常演现。 宫中一片喜乐,阖宫上下的奴才们都得了赏钱,为了迎接龙胎的满月礼,内务府更是下令早早地布置了起来。 为了一扫旧时的阴霾,太监们踏过地上未干的水洼,手捧红布、灯笼疾步穿梭于廊亭楼宇间,到处都挂上了喜庆的红绸, 咸福宫里的偏静一隅,与这热闹始终格格不入,沈眉庄又私下传唤了温太医。 嬛儿出宫过了一岁,佛家圣地,日子清苦,也不知她过得如何。 宫里头禧皇贵妃一家独大,皇上置六宫于无物。各宫娘娘们觉得日子清闲享福,她倒觉得,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规矩而恭谨地活着,何时能是个头啊... “前些日新丧,如今张灯结彩,前事未远,后事已替,世人三分记, 这宫里,也只有我俩,还记得嬛儿了。” 沈眉庄的脸上不由地挂上了一抹苦笑,她因思虑过重,总是体感不适,温太医一直劝她宽心,只是她与嬛儿两地相隔,叫她如何心安理得享受这富贵生活。 久而久之,她和温太医也熟络了起来。对方人高马壮,英姿俊朗,又性格温雅,饱读诗书。 皇上为尊,她一言一语皆要仔细斟酌,少了几分无拘和畅意,与自己的夫君攀谈,更像是君臣会晤。 温太医品行端正,即便她贵为皇妃,亦不卑不亢,言行得体。不知不觉间,她早已送上了自己的真心。 今日与往常不同,日常请脉之后,沈眉庄留他下来,吃了杯酒。 “菀答应外表柔弱,实则性格刚烈,娘娘您要相信她,能把自己照料得好好的,再不济,她身边不是跟了瑾汐姑姑吗?” 温实初出言沉声安慰道,他的声音温文又稳重,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舒心。 “不能亲眼相见,总归是放心不下...”沈眉庄一方面为温实初的温柔而悸动,一方面又因为俩人的话题只大多数围绕甄嬛而失落。 温太医发乎于情,止乎于礼,沈眉庄他的君子风貌所倾倒,心生异念,怀此贞秀姿,卓为霜下杰,她一旦下定了决心,便敢想敢做,坚定本心。 酒过三巡,推杯换盏,烛火摇曳,明明暗暗看着一个女子朝他靠近。 几杯黄汤下肚,温实初只觉头晕眼花,不知天地为何物,鬓影衣香摩挲着他的衣裳,醉卧花间、浮生梦死...... P.S. 不愧是甄嬛传,人物比如懿传立体多了ε-(′?`; ),想给这篇收尾,但是为了保证故事完整性又收不住,给我整暴汗了 第40章 文鸳40 未曾想,日子如此艰苦。成日上山下山,捡柴挑水,洗衣做饭,还要受到师太们的挤兑。内心唯一的慰藉就是允礼。 起初他并未露面,只是雪中送炭,给她送了些衣食药物,甄嬛原以为是眉姐姐暗中帮衬,心怀感念姐妹情深,此生不负。 甘露寺中偶然的一次会面,让她倏地知晓,一直是他默默暗中守护。从河道相遇,到他知她高烧不退,踏雪前来,以自己的身躯裹冰为她降温。 允礼陪她上山采药,与她在山川间游行谈天,一回首,甄嬛早已将自己的心落在了对方身上。 她挣扎过、抗拒过,最终没有逃脱爱情的枷锁,甘心情愿地堕入泥沼。 对甄嬛来说,和允礼在一起的时光,是这辈子最惬意的日子。她身为废妃,没有回宫的机会,何不放手一搏,为自己而活... 彻底摆脱沉压心底的束缚,俩人放肆地你侬我侬,毫不收敛... 窗外的骤雨倾盆而下,如意着急忙慌,跑出来收罗摊在苑中的书卷。 本想着是挑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晒晒书,以免潮湿生虫,谁成想这夏季的天,说变就变,她连连招呼着宫女们一同拾掇。 咦?奇怪了,大雨的天,太医怎么这么勤快还往东厢院去?这雨不像是一时半会能停的,待得久了,又不免招人口舌。 如意心里犯着嘀咕,转头就忙活起自己的事儿来,抢救起手头的书,才是天塌下来的要紧事。 只不过夜间点烛时,心中还是有所顾虑。她虽未嫁,也知礼数,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妥,便状似不经意,与敬妃娘娘提了一嘴。 “娘娘,说起来,东厢院那位,怕是身子老不好,这阵子奴婢总瞧见太医进进出出...” 哦? 敬妃蹙着眉,指尖翻动书页的动作微微一滞。 她这年头一心放在胧月身上,鲜少留意外界的动静;不过她身为一宫之主,所属麾下的妃嫔沉疴宿疾,是得关切,以示体恤贤德。 “那便等两日,找个好天,你提醒我一下。” 铮黄金光的琉璃瓦浸在溽热中,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烤化了。 雕花铜盆中摆着冰鉴,侍婢正执扇扬风,将冷气往幔帐里卷。费了好一番精力,总算是哄得胧月午憩。 这么热的天,大人方能忍忍,只是苦了孩子。 敬妃捻着帕拭了拭额间的汗珠,起身向外走了几步。 如意见她身影,迎了上来。“娘娘,得去见见常在了。” 她见着那仪表堂堂的年轻太医进去已有顿饭功夫,派人守着,特地跑来寻娘娘了。 敬妃与如意一同寻至门庭时,只见那沈常在的贴身宫女不在里屋候着,而是在门外望着她们惊慌失色时,心中隐隐察觉到了异样。 如意与敬妃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她比娘娘更清楚其中的猫腻,里面只怕是八九不离十。哪有太医诊脉,需要清扫身边贴身侍婢的道理。 如意一把上前捂住了对方的口鼻,防止通风报信,用力将其推搡在地。 敬妃径直推门而入。果不其然,看到了两具白花肉体纠缠在床榻上,颠龙覆凤好不快活,实在令人作呕。 “你去,派人通禀皇上和禧皇贵妃。” 这宫中事宜,自当由皇上和禧皇贵妃做主,她不过是主子们手下的犬马,为了胧月,她亦甘愿奉上所有任主子们差使,尽心尽力、死而后已。 皇上许是嫌脏,来都没来,只招来了苏公公,传达了旨意。 “将沈常在、温太医,按谋大逆律凌迟处绞;沈家与温家家产尽数充公,男性充当为奴,女眷尽入教坊司或军妓处置。” 这等热闹,没引来皇上,倒是引来了爱凑热闹的禧皇贵妃。 瞧着匆忙,娘娘脸上不着粉黛,只着藕粉色纱制绣鹤纹流蝶薄衬衣,清丽脱俗,如夏日里随波初绽的一柄清莲,若是神情没有那般喜形于色的兴奋就好了。 “人呢?” 文鸳一双杏眼含水,顾盼间漾起涟漪,她冲着敬妃兴奋一笑,脸颊上的梨涡骤现,透润的绯色爬上了脸,好似那新鲜欲滴的荔枝,可人得紧。 别说皇上了,敬妃被她这么一瞧,都差点晃了心神。 “参见皇贵妃,人在里面呢,娘娘可别进,方才二人一番云雨,味道冲鼻,娘娘若是想见,臣妾派人把他们揪出来。” 文鸳收敛了笑,装作胤禛寻常那装腔作势的沉稳态度,点了点头。 太监将俩人推倒在地,俩人衣裳凌乱,颈部的盘扣都未来得及扣上,松垮着露出一截白皙的肌肤。 脑子里闪过肮脏可疑的画面,文鸳拽着敬妃,一同往后撤了几步。 “这狐狸骚气确实冲到本宫了,既然皇上下了旨意,就赶紧吧;胧月会站会爬了,你可得小心,别叫她撞见什么脏东西。” 沈眉庄哪顾得上在意对方的言辞羞辱啊,听到皇上的刑罚,她早就吓得三魂六魄尽失。她不知道,皇上会这般严苛,举家连坐,她的父亲为国立过功的啊! “娘娘饶命,求娘娘替奴婢和皇上求情,奴婢,奴婢只是酒后错乱!” 当她是傻子好糊弄吗?文鸳轻哼了一声。 一次,是酒后犯下的过错;今日这架势,估摸着次数不少,明眼就是俩人光沉沦情爱、贪欢作乐了。 本想来凑凑热闹,谁知差点沾上了腥啊... 沈眉庄拼命地往文鸳的方向爬来,她进宫是为了在皇上面前展现沈家的忠贞,不想祸及家人。沈眉庄不甘承认,她成为举家祸端的源头… 她崩溃地肆流着泪,顾不得自己衣襟未合实的领口处,那细嫩皮肉在青石板地上剐蹭出汩汩血丝。 敬妃尽心费力地将文鸳挡在身后,“还不快把他们都拉下去!” 文鸳的颜色顿时失血,十指蓦地收紧,抓住敬妃身后的衣摆不放,一双水雾缭绕的秋波此刻如受到惊吓的梅鹿一般,倏然睁大她那盈满惶恐的眼。 这...沈常在,昔日倒也瞧不出来,性情如此豪放、不拘小节,不愧是能把全家带上路的女子,非常人所能及... 惊魂未定之际,文鸳的秀足略带踉跄,执扇掩面匆匆而去,心里不停嘟囔着晦气,早知就不凑这么热闹了。 胤禛胸前挂拉着一个小宝贝,另一只乖乖地仰躺在龙榻上蹬着小脚丫,脖子上挂的如意云头富贵长命锁晃荡得响铃,那动静,文鸳忍不住凑上去狠狠地亲了一口。 “还知道回来?什么热闹都往上凑,不怕污了眼睛。” 怀中的小女儿刚喝完奶,一身香浓的奶香,白嫩胖乎的小手死死拽住胤禛脖子上的朝珠不肯撒手。 “臣妾是闷久了嘛,再说了,也是好奇她那好胆识。”好不容易出了月,宫中一片和气,无聊透顶,出点乐子,依她的性子怎么可能沉得住气,忍着不去瞧呀。 “真不愧为女中豪杰。” 文鸳的表情带着一丝戏谑,卷翘的鸦睫微颤,投下斑斑如蝶翼似的影,凝脂玉般的肌肤飞过绯霞,似乎乐到了心坎。 “促狭。” P.S. 敬妃在我眼里,典型的投机主义者。俗称“墙头草”,非常会审时度势的聪明人。 话说,我这人下手比较重,虐甄嬛和果郡王也比较狠,不要骂我哦(;′Д`A 我怎么下手虐人的时候老要挨骂|-| 第41章 文鸳41 允礼被皇上派去镇守边关。 边关寒凉,昼夜温差大,尘土飞扬,也不知允礼能不能习惯。 造化弄人,为何偏偏是在他俩许定终身,决定好双双假死私奔的时候,突然边关生了事... 又为何在这个时候叫她发觉自己怀有生孕,而孩子的生父,正远赴战扬,生死未卜。 “娘娘,夜里还是有点寒气,怎不带件披风。” 崔槿汐出现在她身后,替甄嬛拢了拢肩头,娘娘这是又在想果郡王了。 她自愿随娘娘出宫,没有旁的什么心思;恰恰相反,只是在宫中,待得乏了,不愿参与那红尘嚣嚣。 老太妃不喜伺候人多,苏培盛帮她调了个好去处,叫她不得不领他的情分。 崔瑾汐与他并无意,也不想在宫中虚与委蛇;回去伺候老太妃也好,出宫伺候娘娘也罢,都是青灯作古一生,去哪又有何差呢。 怪只怪情不知所起,恨不相逢未嫁时。 娘娘怀上了身孕,时间如流星一般转瞬即逝,而果郡王的归期遥遥无期,若是等腹中胎儿大了,只怕多生事端,惹来杀身之祸。 “娘娘,孩子怕是…等不及了,快下决定吧…” 崔槿汐三番五次催促她,甄嬛不是不知对方替她着想,可她舍不得与允礼的山盟海誓。 时局急转直下,没有给甄嬛踌躇的时间,果郡王重伤失踪,大概率是尸骨难寻的消息送到了凌云峰。 她不敢置信,允礼就这么死了...甄嬛恸哭不止,久久无法平息。 可她没有时间沉溺于悲痛之中,她的孩子需要一个父亲,允礼死亡的真相亦未明晰,她如浮萍般孤苦飘零的母亲和妹妹,也需要她的庇护。 瑾汐说得没错,从一开始,她就只有回宫这一条路可走。 只是,出宫时,她与皇上彻底割袍断情,如何请得来皇上... 蝉声渐哑,经历数月的挣扎,断续地颤着自己短暂的命运,回归尘土。几片晒干枯的红枫扫落阶前,风肆意地捶打过,犹如她的人生一般... 甄嬛辗转难眠,睁眼看着尼寮空无的天花,直至天边泛起了白光。 崔瑾汐彻夜未归,再回来,便给她送上了一个惊天撼地的消息。 不声不响地,她挑了苏培盛休沐的日子,去了他的私宅,只为与他见上一面。 瑾汐在其中究竟付出了什么,并不难猜;她看不上太监,才一直对苏培盛躲闪。 太监、宫女对食,被人知道了哪有什么脸面可活...瑾汐为她,牺牲了这种地步。 是她愧对于身边人,一直为她谋心策划、肝脑涂地为她付出,她却只作那濯缨客,孤高地享受他人的好,却没有为她们撑起一片天。 她不能辜负瑾汐的付出,此番回宫,不只复宠,她剑指高位,只想夺回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金丝楠木而制的通天物架,琳琅满目地堆叠满各宗案牍和记档,还有他私下典藏的历代大典、舆图以及反复翻阅的《庭训格言》。 胤禛站在书架前,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他那本幼年版《资治通鉴》。 书的字体硕大,还偶有插画,是孝懿仁皇后在世时,特地找人绘制。 彼时他年幼狂妄,心浮气躁,书里有图画,他才能看得下去。是孝懿仁皇后怀有自己的孩子之前,特地请画师和编纂为他定制的。 那段时日,是胤禛最美好的童年组成。 如今这书找出来驱虫晾晒,他想着可以用作五阿哥弘琮的睡前读物,听闻婴孩时期多听着诗文礼法,兴许能早早开蒙启智,融会贯通也说不准呢。 “皇上,眼见着九九重阳将至,是祈求祭福,风调雨顺的好日子,适合登高辞青,皇上今年还是就带着群臣庙宇祈福,到宝华殿里敬敬香?" 久未查阅的书籍,扬起细碎粉尘,在日光的照耀下颗颗明细,一股呛人的霉潮味窜入鼻息。 苏培盛赶忙用手中的拂尘清理空间,靴底捯饬碾磨过青石砖地,发出秋日枯黄衰叶般的碎响。 他状似不经意地提上一嘴,扬洒的同时,余光偷偷瞥见皇上的神情。 "是有些乏味,每年都这般过的。" 胤禛眉头轻挑,察觉到他话中的言外之意,脸不改色地顺其话茬往下说。 “奴才听闻,现今甘露寺春色正美,适宜出游踏青。” 胤禛罔若无闻,抖动着书页,目不斜视地回道,“没瞧见朕现在正忙吗?别在这插科打诨。” 皇上的语气中夹杂一丝笑闹,虽然没有直面回答,亦无决绝的婉拒之意。 还有周旋的余地,找机会勾起皇上对菀答应的回忆,只要皇上生念去了甘露寺,此计方成。 逼仄阴狭的晦暗处,一截衣角无声划过,苏培盛对此毫无知觉,他悠悠吐了一口气,顺从地退了下去。 “去查查苏培盛,最近和什么人联系了。”好端端的,怎么忽然提及甘露寺的废妃。 先不说皇帝金口玉言,胤禛说过宫中已无甄答应,自然言出必行。苏培盛只要去翻查往年旧档,就知道,从选秀初年,甄氏的记档就已经不复存在。 纵然有档纪史,废妃回宫,亦是前无古例,她甄嬛出宫时没想过自己的后路吗?又不是什么旷世无双的仙女,怎就值得他为其顶着前朝的进谏劝诫,也要把她迎回宫了?! 不理解,实在是不理解。 热腾的山风呼啸着穿过庵门,几缕枯枝烂叶打着旋儿,浸到了沉寂无波的池潭面上。 空灵的木鱼敲击声在佛殿里回荡,清幽的环境中,甄嬛却始终静不下心。 皇上没有前来,崔槿汐试图传消息进宫里,亦或去苏培盛的私府里寻他。 观案台上堆积的粉尘,看来屋子的主人久未归家,消息也犹如石沉大海一般,了无音讯。 怎么回事,可是苏培盛负心于她,到手之后弃之不顾了? 甄嬛与崔瑾汐终日惝恍,殊不知,满心满眼都是女人的苏培盛,尸体早已凉了半截。 胤禛可以接受奴才有点自己的私心,苏培盛侍奉多年,也算尽心,食户一事,对方主动与他提,他也就默认此迹; 他万不能接受有二心的奴才,此生胤禛最恨背叛,也无法说他冷情,是苏培盛自己把路走绝了… “务必养好她腹中的胎儿,母体情况如何朕不关心,重要的是子嗣,果郡王弱冠多年,尚未成婚,子嗣空虚,朕深感忧虑。” “派一太医暗中盯梢,确保子嗣安全的前提下,可不择手段,朕迫不及待,想尽早见到十七弟的孩子了。” 胤禛的骨相生得极好,眉目如山岭沟壑,山水墨画。 身形修长挺拔,那双眼眸如刀锋般锐利,似寒星银霜,偶然抬眼,阴翳的幽光从眼底掠过,又瞬间收敛,只是周边不可一世的睥睨气势笼罩着挥之不散的阴郁。 夜色沉酽,清冷的月似怜悯般洒下簌簌银辉,照映在甄嬛秀丽的侧颜上。 窗沿外那秋海棠还开着,只是被白日的烈光抽干了水分,有些蔫巴。 珊瑚手钏被她反复盘捻变得光滑透亮,甄嬛望着手中的物件,凄哀的目光变得异常坚定。 她从来就不是坐以待毙的人,腹中的孩子已经近三个月了,回宫也来不及了。 她求助了舒太妃,告她以实情。 俩人一合计,称甄嬛染了传染性极强的恶疾,在凌云峰中单独辟清了一块地盘和三两间庵房,以防节外生枝。 不知是否因为有人与她共进退,甄嬛似乎有了主心骨似的,开始敞开放肆地吃; 腹中的胎儿源源不断地向她索取着供养,约莫一个半时辰,就需要开一次小灶,其中还参杂着茶食小点。 怀胧月时,也没有这般嗜吃啊? 舒太妃不安,遣人请了郎中,来人只道是双胎,所需养分较多,要保证膳食均衡,个别孕妇是会出现这种情况,并不特殊。 为了孩子,甄嬛更加不作收敛,胎怀六月的时候,已经肥胖到彻底走不动路... 第42章 文鸳42 不行,她实在是没有力气生下孩子了。 数月瘫卧在床,阴差阳错坐实了甄嬛身患怪疾的言论。 只她身形臃肿,一身赘肉层层堆叠,走起路来总带着轻微的喘息,大腿横肉来回摩擦,必须岔开缓慢地蠕动才能行走,哪里还能看出过去的秀美。 舒太妃、崔瑾汐想要控制她的食量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每当想要阻止她进食,甄嬛就饿得难受发慌,恸哭不止。换了几个郎中,都说腹中双胎霸道,与母体争夺能量,建议强行打胎。 甄嬛怎么可能轻易放弃她与允礼的孩子呢?! 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迎难而上。 说来也奇,她们住处的衣食消耗量巨大,这些爱找麻烦的尼姑,应该会对物资占用的配对多有抱怨、刁难才是。 也许是怪疾缠绵她数月,那群人最是欺软怕硬、贪生怕死,恨不得像躲瘟疫似的躲着她们。 她们时刻警惕、日夜彻防的扬景,反倒不曾出现。 千防万防,甄嬛怎么没想到,自己要倒在生产的鬼门关上... 漂浮的思绪被一股强行撕裂的剧烈疼痛扯了回来,甄嬛嘴里发出了一声艰难的哼唧声,她连维持长时间尖叫的体力都没有,只能"扑哧扑哧"急促的喘息着。 她的肚子圆鼓得像塞进了两个大西瓜,手脚蠕动踢踹的动作造成强烈的痉挛。 “啊...” 宫口开了十指,产婆和崔瑾汐费力一同拨开腿肚的堆叠,催促着她使劲。 “不行,胎位都是正的,就是怎么都没力气生出来,必须要上手帮忙了。” 甄嬛的口中被布巾塞满,唯恐发出的动静太大,被周围的尼姑们惊觉到异样,潺潺涎液从嘴角间隙中向外渗流,泪水与涔涔汗珠交织混杂,分外狼狈。 方才开口的那位产婆下了狠手,往她肚子上用力地按压,底下的那位产婆也十分配合,开始尝试着钩住孩子的肩膀,往外拉扯。 崔瑾汐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些产婆,下手也太肆无忌惮,全然不顾产妇的安全,她想要出言呵斥,被一句急迫的话堵住了口。 “快点,下人赶紧把妇人的腿尽量往胸口上高抬一些,不要拖拖拉拉的!再继续下去,产妇和孩子都得死!” 上面可是吩咐过的,无论如何要保孩子的。 沉重的话语像一块巨石砸中了崔瑾汐,一股气血直冲脑门,她顺从地配合着两位,只求主子能够顺利度过难关。 事情总是往期许的方向背道而驰。 一儿一女,龙凤呈祥。 代价是她们的生母血崩而亡… 费劲了最后一丝精血,甄嬛诞下了孩子之后,就陷入了昏迷,耳边传来崔瑾汐崩溃悲痛的嘶吼呐喊声,她想努力听清对方说了什么,却怎么也听不真切...... 到底,是没扛过这遭啊... 孕中后期的时候,她心中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舒太妃多少有些生育经验,这胎大孕妇又肥胖的,扛过去的期望微乎其微。 为了孕妇胎儿的身心健康,无法,只能一边纵着她吃,一边满腹愁思。 最不想面对的扬面,还是出现了。 “儿子死了,儿媳也死了...” 舒太妃布满褶皱的手,颤巍巍地掀开布包,只看到两个头围异于常人大小的孙儿,经不住多番打击和数日的高度精神紧绷,她晕厥了过去。 崔瑾汐嘴唇翕动,显得有些无所适从,接踵而至的麻烦事让她几近窒息。 最终,她长呼了口浊气,麻利地送上早已备好的银钱给两位产婆,加之一顿言语警告,才放了她们归家。 收拾好残局,忙碌一天的她,卸下心神,疲惫得仿佛再也睁不开眼。 再次醒来,是被婴儿的啼哭闹醒的。 她哄好了孩子后,去到了隔壁舒太妃的房间,被赫然的一幕吓得瘫软在地。 ......太妃上了吊,还留下了一封诀别书。 怎么会如此突然,太妃连孩子都不管不顾了吗?!! 她不过一个下人,该如何是好?! 主子们全都弃之而去,留她和两个无知婴孩… 长留绝非良计,孩子的啼哭迟早会引来尼姑们的疑惑;将俩孩子送去果郡王府?不,不行,太过明目张胆了,孩子的事不能走明路。 崔瑾汐整个身体仿佛那提线的皮影,失去了力量的掌控之后,彻底没了灵魂,她倚靠着土墙呆坐着,一声“吱呀”的推门声吸引了她的视线。 “太妃娘娘,好消息!果郡王他......” 几个熟悉的字眼,便轻而易举地唤醒了她尘封的希望。 崔瑾汐赶忙上前捂住小厮的口鼻,怕他惊呼出声,坏了大事。 “你来迟了!舒太妃自缢了...哎,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快说,果郡王怎么了!” 崔瑾汐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因为过于激动的情绪起伏,指甲死死地透过薄衫陷入了皮肉,引来对方的一声痛呼。 “怎么会这样!偏偏来迟了一步...果郡王找到了,虽身负重伤,但万幸,性命无忧。” 她的眼中闪过了一道精光,事到如今,只能先投奔果郡王,再谋划后策了。 崔槿汐和果郡王府上的小厮一商议,俩人搜刮了一切能利用的财物,打包成囊。 再寻了个背笼,将两个孩子挂在胸前,就这么踏上了漫漫无期的路途。 风起时,黄沙如怒涛排壑般涌起,强烈的热浪透过尘雾照耀着大地,稍不注意张嘴就会吃进沙子。 沿途颠沛流离,越靠近边关,这三教九流、丧失家园的流民也就愈多。一个擦身,崔瑾汐与小厮走散于茫茫人海中。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抱紧胸前的背篓,脸色顿时失了血色,尘土和一些淤泥干涸在脸上,呲啦啦的风刮过她的脸颊,吹得生疼。 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在混乱中求生,更别提还带着两个孩子。 “砰” 她被狠狠地撞倒在地,背篓因为遭受了冲击,向前滚了两下,侧翻在地。 崔槿汐步履蹒跚而急切,看到了两个孩子还安乎地睡着觉,松了口气,幸好主子生下的两个孩子,性格乖巧不怎么闹人。 不对。 盘缠呢?!糟了! 她摸了摸身上的包袱,里面的盘缠没了大半。 没…没事,快到了! 马上就快到了!剩的这点,应该能撑到面见果郡王的时候…崔槿汐咬咬牙,继续前行。 大地因为常年缺少水分而龟裂干涸,枯竭的枝桠矗立在漫沙之中不知生死,偶有旋风卷起沙石,在这一片无尽混沌中,她总算找到了目的地。 前方一队兵马朝着她的方向疾奔而来,丝毫未见速度有所减弱。 “无关人士,快闪开!” “是官老爷!” “官老爷,给口吃的吧…” “马…马冲过来了!”崔槿汐的身体被慌乱涌动的人流来回推搡,夹在人群之中被迫随波涌到了前方。 是果郡王! 近了!近了! 一股蛮横的力道与她迎头相撞,脊骨剧烈碰撞,产生了一声闷响。 “啊…” 脑袋嗡嗡地震颤,一阵头晕目眩,清醒过来的时候,身上的背篓绳结不知怎地,像是被利器割断,草绳的切口锋利而笔直。 马蹄声如雷贯耳,犹如愤慨高昂的鼓点,急促而有力。 高高扬起的马蹄面对忽然横出的竹筐一时反应不及,在空中狂乱地蹬踢了几下,狠狠地踏了上去。 蹄跟重重地落在地上,高大威武的汗血宝马发出凄厉的嘶鸣,显然是受到了惊吓,鼻孔贲张着热气。 “吁…” 马背上的果郡王被颠来覆去,他宽厚的手掌紧紧攥着缰绳,努力地安抚身下的马匹。 铁靴在黄沙地上犁出两道深深的沟壑,马儿不安地甩着头,原地踏转了几步,趋于平静。 刚恍然间好像听到了婴儿的啼哭,这会又不声不响的… 难道是刚才虚惊之下产生的错觉? 果郡王下马梳理了下马背的鬓毛,他蹲下审视马蹄上的血迹斑斑,却听到身后歇斯底里的哭嚎。 “果郡王!!” 回头端详许久,才依稀认出她是跟在嬛儿身边的锦汐姑姑。 显然,果郡王看上去有些错愕。 “你怎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