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在这方面做过手脚,知道妇道人家之间的腌臜事防不胜防。
文鸳喜欢香喷喷的,便用一些新鲜瓜果切片或者丹皮、果壳放在炭盆上烘烤出清甜的香气,连带着皇上身上这段时间都携着似有若无的甜香。
亲近的下臣们闻到也不敢作声,也就胤祥时不时拿他打趣。
回到储秀宫的文鸳解去斗篷,她伸出手,鎏金盆中盛满温度适宜的水,文鸳任由景泰帮她仔仔细细地清洁,再用柔软的棉巾拭之。
嘴里还不停歇,她好奇地询问道:
“这什么呀?”
淑敏姑姑恭敬地伏下身,温声说道:
“香味没什么问题,只是这味道浓郁得有些熏人。谨慎起见,奴婢已差人拨了一粒研磨成粉,拿去给徐太医瞧了。”
景泰接过淑敏姑姑手上的小盒,两人默契地打着配合:“奴婢先将这个单独收起来,等徐太医那点了头,奴婢再把它取出来。”
“好吧。”
文鸳恹恹地回答道,声音像甜腻黏糊的蜜浆,喜怒形于声,刻意拖长的尾音暴露了她的不情不愿。
其实她还是有点喜欢皇后送她的节礼的,只不过当着皇后那老妪的面,碍于面子,不想承认罢了,毕竟皇上的珠子里没有这种有异香的。
寒风烁烁,芳尘凝榭,窗棂外一株老梅越过檐角,零星几朵红梅顽强地枝桠上颤巍巍地垂挂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幽香。
御案上的奏折堆积如山,明黄色的身影几乎淹没在案牍之中,朱笔划过布帛、宣纸,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皇上,淑敏姑姑带着徐太医来了。”苏培盛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刻意压低他尖锐的嗓音,躬身说道。
可是文鸳那出了什么状况?胤禛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他紧忙将人召了进来。
淑敏姑姑手持一个绒盒和一包黄纸呈了上来。
“这是什么?”
胤禛将朱笔甩在了青玉山石笔架上,盈余的朱砂溅到了桌面上摊开的那本鎏金奏折上,一抹鲜艳的红刺痛了他的心。
“这串红玉珠链是皇后娘娘送给禧妃娘娘的,奴婢挑个颗磨成粉私下送去了太医院。”
淑敏姑姑话音落下,便退了一步,隐于暗处;有些话不该由她口出。
“启禀皇上,这珠链用麝香长期浸泡,以浓香掩盖,难以辨别,若不是淑敏姑姑心细,怕是……”
徐太医硬着头皮上前,阐述实情,宽大袖袍里的皮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阵阴凉潮湿的浊气向他袭来。
他吓得有些哆嗦,手掌隐于袍中摩挲了一下。
“怕是?”
胤禛不允徐太医有任何喘息的余地,声音中夹杂着不容置疑,逼迫对方说出那个心底深感不详的答案。
“佩戴者将难有身孕,孕妇近身则会无声无息地流产…”
刺寒的流气化作尖冰,悬隔在离他一寸不到的距离,仿佛下一秒就将穿刺过他的心脏,第一次,死亡离他这么近。
空气变得粘稠、稀薄,眼前至高无上的存在,这一刻,像是暴戾深海的骇浪漩涡,又像吞噬万物的万丈深渊。
周边的时间流速陷入停滞,静寂的气氛随之蔓延开来。
<span>记住本站:</span> “查!”
简单的一个字,铿锵有力又充斥着阴翳的气息,近乎凝结成实体将他们碾碎消弭于世。
空气中无形的威压似寒铁重重地砸在他们的脊骨上,徐太医和淑敏姑姑低蜷着身,虽有点摸不着头脑,但无人敢发出响动。
身后一声喑哑的应答吓了他们一跳,这才发现,皇上不是对他们说话。
方才活像一个隐形人一样的苏培盛,不知从哪钻了出来,他轻轻甩了一下拂尘,意示两人退下,后面的话题不适合两人在扬。
“夏刈…加派侍卫将皇后软禁景仁宫,彻搜!景仁宫上下奴才全部押送慎刑司严刑拷打!”
皇帝知道,在这种真相、事实未明的情况下,皇家应该维持颜面,私下排查,而非大张旗鼓地对皇后赶尽杀绝、恃威削面。
他只是不想那么做罢了。
从始至今,从中宫那剥离出来的权力,皇帝就没有还回去的打算。
他只需要一个尊贵典雅的虚无摆设,连这一点对方都做不到,那就没有留用的必要了。更何况,她还触了他的逆鳞…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景仁宫并非一块铁桶。
江福海扛不住梳洗,没梳几下,就哭爹喊娘地全招了,不费吹灰之力;
倒是那剪秋,一个女子骨头还挺硬,被折磨得面目全非,进气少、出气多,估摸着没得活了,还是咬牙不肯透露消息。
不过有江福海这个口子,他已经能够交差了,皇上可没耐心等太久。
夏刈神情肃穆,大步流星地赶回了乾清宫。似乎察觉到风雨欲来的气氛,来往擦肩而过的宫人们皆为一副行色匆匆的颤栗模样。
“皇上,江福海都招了……”
此时已经接近日入时分,落日残阳给白雪渡上的一层金光,殿内未燃起烛火,只有炭盆吱吱作响的微弱红光。
皇上的身影隐僻在黯淡的内室里,影影焯焯,难以捕获其形,某一瞬间,夏刈几乎产生了错觉,好似皇上与黑暗融为了一体...
“各宫都搜罗出许多脏东西,连储秀宫也不可避免混入一二,太医院里面混了人,娘娘们全都重新诊了脉,有的怕是…终身再难有孕。”
“这些年宫中的皇嗣,皆非意外,而是皇后娘娘恶意为之…”
他的喉咙微微发干,莫名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感油然而生,笼罩着他,许久没见皇上如此动怒了。
“娘娘们知道难孕后都哭闹起来了……”
夏刈毕恭毕敬地颔首,等待皇上的下一步指令。
“无育膝下无嗣的位份涨一级,让她们莫要吵闹了;左右不会再沾雨露,别得寸进尺。”
胤禛的眼眸清冷又孤傲,低沉的嗓音如冰泉浸着寒意,压抑危险的气扬让人不寒而栗。
“中宫毒如蜂虿、蛇蝎妇人,谗害皇嗣数载,因其毒手无辜逝命的皇嗣不知尔尔;至多位妃嫔终生不孕。
其德行有亏,朕欲废后!来人,传军机大臣、内务府总管、礼部尚书和宗人府宗令现在前来觐见。
加派重兵把守慈宁宫,任何人不得进出。”
胤禛登基的这些年,因为后宫一直无所出。
八阿哥一党利用此在民间大肆传播批判,质疑他的正统性,说是他得位不正,遭了天谴。
<span>记住本站:</span> 以至于他在前朝的运作更为艰难,成日案牍劳形,花了数倍的精力和时间,才慢慢掌控全局。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的皇帝位置不稳,何来乌拉那拉家的皇后宝座一说?胤禛心中震愤,他竟不知皇后恨他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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