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命我带你离开。”伊慕身上流着血,动作急迫。
他的语气流露出些许怨气,我瞥了他一眼,并未言语,继续专注于我该做之事。
“大皇子死了!”他终于没再压着藏起的恨意,充血的眸底压着欲出的泪。
他一向恨我,我很清楚。对于他说的话和语气,我并未表现出太多神情,只是淡淡回应:“嗯。”
大皇子死了?他怎么可能会死!又怎么会死得了!我心中唯有疑虑。,全然没有劫后而生的放松感。
“你就这么恨他?”伊慕见我反应淡薄,冲上来死死拽着我的手,怒声质问道。
“怎么不恨!”
他的话将我逗笑,低沉的笑声从我的喉咙里缓缓流出。
“他剑鞘上流着我至亲的血液!我如今这副模样,难道不是拜他所赐?我恨他,死了又如何?我照样恨他入骨!”
……
永坤八年,中原大败西域,大将军韩溯于此战不幸殒命。
他是年轻一代的翘楚,死讯传到京中时举国悲痛,父皇更是为其追加谥号,而我却好不到哪去。
作为战败国,我被指定为和亲公主,用我此身幸福为谋,平息两国战火。
我心中有怨,但为国必须如此。
那日,父皇破天荒来看看他这即将远嫁的公主。
他说我性子淡谈,不喜生人,入域后,不可再任性,不可丢了皇家颜面。
他同我说这些,并非是怕我这性子入了西域后不受待见,遭些皮肉苦。
他无非是怕我讨不了西域王欢心,继而降罪故国。
那西域王比父里年长几岁,可生在皇室,儿女只是夺权的手段与筹码,谁会在想乎自己的意愿。
身上有太多枷锁,不愿又能如何?
“公主,吉时已到!”前来送婚服的嬷嬷,头压得极低,声线尖锐催促着我。
我睥睨她手上端着的殷红嫁衣和象征着和亲的九羽玲珑冠,满脸冷漠,透过铜镜,一双眸子被霜花捂得直冒寒气。
良久,母亲站在我身旁,为我梳发。
我看清了她藏在眸底的强颜欢笑,鼻尖一酸,眼眶里顿时滚出我生平最恨的东西。
我一生好强,从不轻易落泪,可母亲是我一辈的软肋。
我怕被她瞧见,别开眼,迅速将其抹去,安慰道:“母亲不必忧心,又不是不回来了。”
她猛的点头,挤出一点笑意,口中单字循环,“好,好,好。”
其实我们心里都清楚,哪里还会有“回来”,今日便是永别,是一辈子的不复相见。
“起轿——”长音划破九霄。
身后是被一道道繁琐规矩锁住的母亲,今日的泪,不为谁,只为她。
我目光落于皇城檐头——我竟有一日也可出了这牢笼。
我低头看着手心里躺着的短笛——父皇送给母亲的定情信物,母亲将它送给我,是留念也是祈愿。
……
此途耗尽秋最后一点积蓄,好在马车压过发黄草尖上的霜花时,送亲队伍入了西域境内。
抵达西域王所围合区后,从中原带来的婢女被强行带去其他地方,身边也换成了西域人,我不懂他们的语言,任凭她们将我带入王帐。
繁琐高调的中原婚服在人群中异常夺目。
我注视着正前方,不失礼节,但却注意到西域王身边空着一个位置,虽说无人,可上面该有的东西一样不差,甚至比旁人的还要更为丰富,也不知道是谁,竟有如此优待。
收回目光后,正巧与西域王无礼的目光相撞。
我脸上蒙着一层很厚的面纱,他似是要通过我这层面纱窥探我的真实容貌,我手心一紧,心底顿生一抹恶心,迅速别开头看向别处。
与此同时,耳边讥笑声响起,“中原美人不过如此。”
我抬头抵上西域王眸底显而易见的嘲弄意味。
他的中原话很流利,就是不适合说话。
弥留之际,耳边闯入一道不善的女声,顿时,整个大帐里的人毫无遮掩,放声大笑。
早就听闻西域人野蛮,今日得见,果真如此,若是中原宴会断不会有如此荒唐的一幕。
我循声看向说话女子,无意抵触到她身上那股藏带刺的不满怨气,还有丝丝恨意,而这些似乎都冲着我。
我早已习惯了,内心自然无太大波动,无非有几抹困惑——她这敌意从何而来?
不过她这模样,倒活像一只跋扈的狼崽,嚣张的紧。
她见我紧紧盯着她,脸色阴沉,怒意更深,冲过来想将我扑倒。
出于本能,我向后挪了半步,无意将它避开。
她未料到我会让开一时收不住力,从我肩膀擦过,险些摔倒。
我愣在原处侧眸洞察着她,她狼狈的快速站起,扭头向身后怒斥一声,我顺着她的目光扫去,帐前几名西域男子目中错愕,反应过后,以极快的速度冲向我的位置。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我来不及躲闪。
接着,手臂处传来断骨般的疼痛,我倒吸一口凉气,吃痛地瞪着那女子冲西域王说道:“西域待客之道,竟是这般做派吗?”
“客?”西域王冷笑几声,“你倒自觉,不过我挺好奇,你这面纱下究竟是一副怎样的姿色?”
我回眸错愕的看着西域王,回味他这番话,心底有些明白。
原来他是想看我的容貌,一张皮囊罢了,本没有什么可遮可掩的,况且此次和亲并非我所愿,做不得数 ,但却如此羞辱我。
皇室天生的傲骨,让我不甘妥协。
我努力挣扎着手臂上缠的力,果真!如预料般,越收越紧。
在洞察到有一方松懈时,正欲用力,发缝里瞬间传来巨痛,它撕扯着我的每一块头皮。
我双眼发胀,手上的力顿时被抽空,恍惚片刻,我才知,我头上戴着的九羽玲珑冠,正被身后那男子用力抓着向下拽。
无力感将我呛得快窒息。
从未有过的羞辱感,将双眸浸染得猩红。他
“你就不怕中原与西域这层本就不稳的关系彻底破裂吗?”我怒声质问,被一群舞女围在中央的西域王。
而他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放声大笑,不屑的神色夹杂着令人恶心的得意,反问道:“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在意中原与西域是否交好?”
我冷笑一声,不甘示弱说道:“难道不是吗?若非如此,西域又怎会放着一块肥肉,只是远远的看着闻闻味道,而没有任何非分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