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眼,再睁眼,出现在视野里的依旧是茅草屋顶,还有几团明显的霉迹。
秦高瞻苦笑,原来真不是幻觉,他穿越了,成了一个爹娘身亡留下三个弟弟妹妹的十四岁农家子。
这个茅草屋就是他的新家。他在哪都没父母缘。
“哥,你醒啦!”
一道沙哑又惊喜的声音响起。
“咳咳!”
秦高瞻撑着有些冰凉的床褥坐起来。
“哥,你还病着,别勉强自己啊。”
一个面黄肌瘦的男孩小跑过来,飞快将枕头立起来,让秦高瞻靠得舒服一些,他兴奋得有些语无伦次。
“哥,要不要喝水…不对,快要喝药了…药还没煎好,喝点水吧,厨房那边特地给你留了热水。”
说完,又咚咚咚的跑出去。
很快外边传来男孩的声音。
“阿琼、阿瑜,大哥醒了,快倒点壶里的热水!”
喉咙难受,秦高瞻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听到三个小孩此起彼伏的声音,他叹了口气。
他和原身同名,穿越之初也接受了对方的记忆。对比后发现,这是一个架空朝代,部分历史与他上辈子相同,部分不同,如今的朝代是大乾朝,当今皇帝是永康帝,如今已经是永康三十年。
原身一家居住在南方的岑县梨花村。
梨花村是个多姓杂居的村落,村民基本都是百年前因战乱从各地逃亡而来的流民后代,如今全村一百多户。
原身九岁那年,秦家正式分家,因为爹娘和爷奶大伯等人闹得不愉快,分家后没什么来往。三年前,秦登山夫妻在县城里感染时疫,两人都没能活着回来。
那之后,原身退学,带着年纪大些的二弟三妹料理田地。
才十一岁的孩子一夜之间成了家里的顶梁柱,除了种田,还会从书坊里接些抄书的活计补贴家用,同时温习。哪怕如此,一家四口日子还是过得紧巴巴。
秦登山夫妇都是种田好手,还会去县城里打短工。在他们去世前,前边几个大点的孩子只需要做些家务、干些轻省些的农活,陡然接手那些田地,亩产大不如前。
原身一直内疚自己无用没能照顾好底下的弟弟妹妹,更是拼了命的耕作和干活,偶尔在县城里得了点好吃的,也留给底下的弟妹,极度缺乏营养,又思虑和劳累过度,一场风寒就倒下了。即便家人卖了些田地寻医问药,他还是没了命。
穿越来了后,秦高瞻能感受到身体的虚弱,同时也能感受到源源不断的生命力,仿佛他的穿越让这具身体有了生机。
他穿得迷茫,更不知如何回去,既来之则安之,他想好好活下去。
“大哥,水来了!”
“阿琼,小心些,别摔了跟头撒了水!”
“二哥你好啰嗦呀,我走路稳当得很。”
吵吵闹闹,不算大的房间一下子涌入三个孩子。
其中两个模样有九成像,面黄肌瘦,头发跟杂草似的。碎碎念的那个是老二秦高瞰,性子急的那个是老三秦高琼,两人是龙凤胎,三年前才九岁,就跟着原身一起伺候庄稼。
“哥哥,”一个小人儿从两人身后探出脑袋,她两条辫子梳得整整齐齐的,个头和脸蛋都很小,乌黑的眼瞳盯着他看,“快点喝水。”
这是老四秦高瑜,出生时就体弱多病,是秦登山夫妻十分精细养着才养好了一些,父母出事时才两岁,被几个哥哥姐姐拉扯着,也勉强长大,只是比同龄人矮小一些。
“大哥,快点喝水吧。”
秦高琼将一个瓷碗递近了些,“手没力气的话,我喂你?”
“不用。”
多日缠绵病榻,秦高瞻的声音也很沙哑。
他将缺了个口子的瓷碗接过来,轻轻抿了一口试了下温度,确定刚刚好,才一饮而尽。
温暖的水入肚后,他整个人也跟着舒服了一点。
“还要吗?厨房里还有。”秦高琼不错眼的盯着他看,生怕他和以前那样,就算喝了药吃了饭,也依旧病殃殃,一副永远好不起来的样子。
“不了,待会不是还要喝药?”
秦高瞻仔细感受了下,再次确定伴随着穿越,这具身体正在逐渐恢复生机,他看向三个眼巴巴的弟妹,轻声道,“我感觉好多了,家里的药喝完,就别买了。”
原身昏昏沉沉时,隐约听到过家里卖田的钱也要花完了,他不想再添加负担。
秦高瞰愧疚的低下头,“大哥,是我没用。”
“没有的事,阿瞰,这段时日辛苦你了。”
两姐妹:盯!
“阿琼,阿瑜,也辛苦你们了,今后我们一家人一起努力过上好日子。”
“嗯!”
两姐妹很想扑过来,被秦高瞰一手拽住一个。
“别扑,大哥身体还虚着呢。阿琼,你继续熬药,我去煮饭,阿瑜在这儿陪大哥说话。”
“好的二哥!”
伴随着秦高瞻恢复生气,原本死气沉沉的小家跟着拥有活力。
秦高琼熬药的时候都在哼着小曲。
“阿琼,别高兴得这么早,前几日,大哥也清醒了一次,结果之后一直昏睡……”
“呸呸呸,二哥,你说点好的,该高兴的时候就要高兴。”
女孩叉着腰,皱紧鼻子,“反正我觉得大哥这次肯定能痊愈,我们一家也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是是是。”
秦高瞰也这么期盼着。
他熟练的处理早上去摘的野菜,途中又出去一趟,回来的时候骂骂咧咧。
秦高琼撇嘴,“那只母鸡还是不下蛋啊?”
“别说攒鸡蛋卖,都没法给大哥补身体了,”秦高瞰胡乱抓了把头发,下定决心,“过几日杀了,给你们补补身体。大哥病了这么久,身体肯定虚。你也是,头发跟杂草似的,阿瑜也好久没吃荤腥了。”
“还有你!”秦高琼强调,“二哥也要补身体,干脆煮一大锅鸡汤一起喝。”
“行!多加点水,咱们用鸡汤泡饭吃。”
哪怕知道所谓的饭是粗粮加米糠,秦高琼还是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
前世秦高瞻很少吃中药,潜意识里觉得很苦,不过等喝的时候发现味道还挺淡。
余光瞥见秦高瞰愧疚的神色,他反应过来,这次的药应该是上一服反复熬煮,味道才这么淡。以这几个孩子对他的重视程度,估计家里连买一服药的钱都没有了。
“阿瞰,我之前昏昏沉沉不记事,家里还剩多少粮食和银钱?”
自大哥生病就迅速接手家里财政大权的秦高瞰飞快报数。
“家里还有一斗粗粮,一袋米糠,一升豆子,小半罐盐,一只母鸡…卖田得来的四十一两白银就剩下三文,连服药都买不到。”
说着,秦高瞰丧气的垂下头。
秦高瞻发现情况比他想象中严峻得多。
分家时,他们家得了十五亩水田和十亩旱田。那对爷奶是出了名的偏心,十五亩水田里只有五亩中等,十亩是下等。好在经过秦登山夫妇的精心伺候,水田里有四亩上等,八亩中等。
后来到了几个小孩手里三年,又变成了两亩上等,五亩中等,和八亩下等水田。
在大乾朝,亩产二到三石就算上等水田,根据具体情况和地理位置,能值五到八两银子,亩产一到二石算中等水田,能值三到五两银子,亩产一石以下就是下等水田,价格绝对不会超过二两。
一般来说,一家五口一年会消耗十八石粮食,平均下来每人每日一升。①但实际上,普通农民绝对不敢这样吃。就算是干活最多的,也会多吃些蔬菜填饱肚子。平时干活不多,主粮就吃得更少了。如此,他们才能在交完税后,留足粮食,防止次年收获不丰。
几兄妹笨手笨脚的伺候田地,忙不过来时请人帮忙,每年交完税,哪怕吃的不如成年人多,余下的粮食其实也不够吃。需要秦高瞻抄书,逮到机会就求人带自己打短工,卖些蔬菜和鸡蛋,才勉强度日。
因此秦高瞻生病时,家里拿不出看病买药的钱,还是老二果断卖了田,才请到大夫。
梨花村,或者说整个岑县不缺下等水田和旱地,急于拿到银钱,秦高瞰只能卖上中田。一开始没全卖,奈何秦高瞻一直没痊愈,最后卖光了。
秦高瞻是出正月病倒,病了快一个月。这期间他没法劳作,秦高瞰忙着卖田请大夫买药,秦高琼要照顾生病的哥哥和年幼的妹妹。在秦高瞻生死不明时,谁也没心思去料理那些田地,只偶尔去菜地里扒拉几下。一家人的开销可谓只出不进。
一般农家收获后,会尽量留足下一个收获季到来前的粮食,秦家留不了那么多,但应该比现在多不少。考虑到他生病花钱的速度,估计卖了一些,才剩下这么点。
他们家有四口人,就算尽量多吃蔬菜野菜,那点主粮也绝对撑不过半个月。
此外,清明前后是浸稻种的好时节。现下清明将近,可他们家连种粮都拿不出来。
心情沉重,不过秦高瞻还是优先安慰弟弟。
“没关系,我不用再吃药,也能劳作,家里的日子会好的。”
“嗯!”秦高瞰勉强笑了笑。
秦高瞻看出他的勉强,也猜到他的担忧。失去良田,就算多了个劳动力,接下来的日子也会很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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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还没决定日后的长久营生,不过他根据原身的记忆,已经找到一个短时日赚些快钱,保证这一两个月吃喝的办法。
只是还没实地验证,不好直接说出口,免得让人白欢喜一场。
简单梳理了家里的财产状况后,秦高瞻吃到穿越来的第一餐——粗粮混米糠,以及水煮芥蓝拌野菜。
饭菜是直接分好端上来的,秦高瞻一眼看出来,他和小妹几乎都是粗粮,另两人则混了许多米糠,其中秦高瞰碗里的米糠更多。
芥蓝拌野菜也是如此。
在心里叹了口气,秦高瞻将碗推出去,轻声道,“大病初愈,一下子吃这么多不好克化,你们帮我吃一些吧。”
秦高瞰不是很懂这些,见大哥一脸真诚,还是小心翼翼舀了一些粗粮,准备给秦高琼。
“二哥,你自己吃,我碗里够多了。”
秦高琼很有先见之明的护住碗。
“不好好吃饭也会生病。”她大声强调。
面黄肌瘦的男孩只得将粗粮舀到自己碗里,很快,他几乎要将脑袋埋在瓷碗里,大力扒了几口,再抬头时,眼眶微红。
“这才对嘛。”
秦高琼满意了,一低头,刚好看到一只颤颤巍巍的小手收回去。
“我的吃不完,给姐姐,”秦高瑜用小手护住自己的碗,咧嘴笑,“不想姐姐生病。”
秦高琼抽了抽鼻子,“嗯。”
过了会,她强调,“下次不允这样,你身体一直都不好。”
小女孩埋头吃饭,闻言动了动耳朵,但没应声。
这是秦高瞻吃过最简陋的饭,却又是向往了很久热闹的一顿饭。
吃完饭后,秦高瞰三兄妹出门了。
“大哥,我们去菜地看看,你看家。”
秦高瞰额外嘱咐,“大哥你别急着出门,先修养几日。”
“好,我知道。”
秦高瞻喜欢这样来自家人的关怀。他也知道自己现在身体比较虚,想出门,最好等明日。
今天还是先在家里转转。许多事只靠原身的记忆,没有多少代入感和真实感。
秦家住的是茅草屋,是分家后秦登山夫妻搭建的,那会秦高瞻已经在读书,老二还跟着老大启蒙,除了三间卧室,还有一间小书房。又另外在院子里搭了个简陋的厨房和柴房,认真打造了一个仓库,仓库还带锁。
秦高瞻去仓库里认真清点了余粮,确定没看到老鼠,又转去厨房。灶台开了两个口,一大一小。大的搁了个旧铁锅。小的搁了个大陶罐。
分家后秦登山夫妇买了口好铁锅,养得锃亮,只是后来几兄妹周转不过来卖了,又抬了口快破口的旧铁锅回来,一直没换。
此外,还有一个用小石块围起来的炉子,上边放着个小瓦罐。
秦高瞻想起来,这是因小妹幼年体弱多病,除了经常吃药,还需要吃些细粮,她的饭食都需单独煮。专门买个铁炉又太贵,干脆用石块和黄泥在厨房里砌了个小炉子。
他这摸摸,那看看,还去看了药渣,最后转到小书房。
书房里只有简单的四书五经,还都是手抄本。
原身读书时家里特地给他备齐了考秀才要用的书,不过后来家里缺钱,他就手抄了份,把装订更好的原本给卖了。
后来也是因此萌发了抄书的念头,只是这个时代印刷技术不差,像这种科考专用书都是大量印刷,根本不用专门请人抄。只有那些印刷少或者古籍才需要找人抄写保存。因此这种活并不常有,过年前,原身就送了最后几本书结了工钱,特地买了些年货和弟弟妹妹一起过年。
拿起一本《诗经》,看清楚上边的字迹,秦高瞻愣住。
原身的字和他的一模一样,都是一样的板正,看着就是个端庄稳重的人。
他轻轻抚摸那些字迹。
“你还是想读书,想参加科举。”
其实他也想。
务农靠天吃饭,风险太高,这个时代又是以‘士’为先,有机会,他肯定要读书参加科举。不过在这之前,先得保证一家人的生存。脚踏实地,才能走得更远。
简单将手里的书看了遍,秦高瞻觉得有些累,干脆回房间睡觉,迷迷糊糊间,他听到外边传来争吵声。
“我们家不欢迎你,快走快走!”
“再不走我拿扫把赶人了!”
“不欢迎,不欢迎。”
“这是对长辈的态度?果然是一群没教养的兔崽子。”
秦高瞻猛的坐起身,心里升起一股愤怒。
这是原身的愤怒。
他也得知不速之客的身份——他那位趁火打劫的大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