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星抬起狗头，查看嘴巴和身侧的血迹，“很英勇嘛。”
“这是谁家的狗？”
“流浪狗。”陈昀在她回头的一瞬间，放下手臂，握在一起揉搓手指，局促起来。
“那就带回去。”她搔着白狗的下巴，让它垂下耳朵眯起眼睛，很享受的样子。
“我不会回去，我要出海。”
手去抚摸白狗的头顶，她蹲下身，右手垂在膝前，直视白狗的双眼对陈昀说，“那就带到船上。”
陈昀视线在陈星与白狗之间游移，而后长久地停留在白狗身上，棕褐色眼睛水润地望着她，尾巴又摇起来。
陈昀紧紧握住手腕，把皮肤抓红，“我不会养它，没有地方，没有时间……没有精力。”转身走到掉落的书包前，重新背到后背。
“那个男人怎么办？”陈昀问。一旦被别人发现报警的话，可能会引起骚乱，她必须尽快离开望月岛，避免找上她被送回肃宁。
“什么怎么办？”陈星站起来，双手插进裤兜，风吹得发丝在她眼前飘荡，“这里哪有男人？”
指甲扣着背带，陈昀看她一眼，低下头，“你把他……杀了吗？”
嘴角缓缓扩大，风带来她身上令人舒缓的洗衣液味道，“你猜。”
陈昀抿唇，绕开陈星要去巷子里查看，后者抬手拦住她，又生气了，小脸绷得紧紧的。
“好歹小狗也救了你，带它去洗洗，看看有没有受伤。”
脚步停顿，陈昀想起白狗被男人打中身侧。
“我不会抱它。”
“它自己会跟上来。”陈星勾动手指，嘬嘬几声，不仅白狗跟在她身后，其余几只狗也跟上来。
陈星领着陈昀和狗群找到一家宠物店，门口摆放两盆仙人掌，入门就是两排大笼子，装着毛茸茸的狗和小猫。
见人进来凑到笼门，汪汪和喵喵个不停。
店老板是位二十左右的小姑娘，白色半截袖戴着手套，蓝色牛仔背带裤，正在给一只不老实，狂蹬她手臂的奶牛猫剪指甲。
她见有客人，放下指甲钳，把奶牛猫费劲地塞回笼子里。
“请问是想买宠物，还是给自家宠物清洗？”
狗群走过来，乖乖坐在门外，并不进去。
陈星指着它们，“给这几只狗洗洗。”
“呀，小白。”女孩歪头查看，惊呼着跑过去托住腋下抱起白狗，左右查看。
“你怎么受伤了？”
把狗抱进屋里，放在工作台上，发现只是沾上血没有受伤后，女孩松了一口气。
“这只狗帮我家孩子赶跑了坏人。”边说着边把手搭在陈昀肩膀，趁机粗暴地揉着她的头发。
让陈昀腮帮子又鼓起来，愤愤地把她的手挥开，整理头发。
女孩关心地打量陈昀，一个看着很沉默，表情淡淡的孩子。
“没受伤吧？有没有报警，我这里有医药箱，码头来来往往人流复杂，的确要注意一些。”
“我及时赶到，只是吓到了。”陈星扶着额头摇头，“现在的孩子，一句话不喜欢就要乱跑。”
女孩笑了下，“你是她姐姐？”
陈星眨眨眼，“不是。”
女孩诧异，毕竟她看这人挺关心这个女孩的，不过她也没有追问，抱起白狗给它清洗身体。
一边与陈星聊天，“这只小狗的妈妈也不知道是哪一只大狗，突然就出在我们街道上。”
老板看着很喜欢这条狗，脸上一直挂着笑容，“一开始只能捡着垃圾吃，我看到也会喂它狗粮。后来再长大一些，就和其他狗混在一起，”她看向等在门外的几只狗，“成了它们的领头，也不捡垃圾吃了，天天在附近自己找东西吃。”
她把花洒放到一旁，双手分开，夸张地说，“我有天看见它抓到那么大一只兔子，特别有风度的让其他狗吃，都吃过了，它才上前填饱肚子。”
“我们都说小白有猎犬的血统。”
小白的毛湿漉漉地贴住身体，露出明显的粉色眼圈与粉色鼻头。
脑袋偏向陈昀方向，不吵不闹地摇尾巴。
陈昀注视泛着银光的洗澡台，高一圈的围栏可以让小白把下巴搭在上面。
你的母亲，也不要你吗？
“的确是猎犬，”陈星点头，“是诸夏本土狗，下司犬。”
老板惊讶地看过来，“您懂得真多。”作为宠物店老板，她也不见得能认识所有犬种。
“我们小白原来是猎犬啊！”托着小白下巴揉搓，调配浴液从后背淋下，挠着成缕的毛发。
几只狗排队等待洗澡，还需要不少时间。
一旁贴墙摆放三张椅子，陈星过去坐下，把脚踝搭在膝盖，双手按住扶手，拍拍身旁椅子示意陈昀过来。
陈昀放下背包，坐在陈星身旁。
“只是说了几句，你脾气也大，一个人就敢在陌生的岛屿乱跑。”手指敲击木质藤条扶手，“也是，你胆子大到跟陌生人出海，还怕跟一个男人瞎走吗？”
陈昀并不反驳，双手握拳放在膝盖，后背挺得笔直，犟得骨头都弯不下去，浓密的睫毛不断眨动。
陈星看着出神，思索自己是否说重了。
“下次不要乱跑，你不喜欢听，我不说就是了。”她絮絮叨叨，语气关切，带着笑意，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
头顶被抚摸的奇怪触感，再次传来，令陈昀茫然。
这是她从未经历过的情绪，没有恶意与排挤，像是把太阳的种子，塞进她心底。
不自觉抓紧膝盖处的裤子，指甲一下下的剐蹭。忽然，陈昀把头扭过去，背对着陈星，拒绝接受她的话。
陈星失笑，到底还是个孩子。
她看见饮水机，过去接两杯水，一杯递到陈昀面前，“渴了吧，喝点水。”
陈昀闷不吭声地接过，咕咚咕咚几口喝尽，跑了一路，她的确很渴。
陈星也是嘴欠，笑脸挤过来，“刚上船时，给你水还不喝呢。”
手里的纸杯突然烫手，也许是奔跑后的热气还没有散尽，陈昀脸颊有些红。
像是吃人嘴软，事后被拿捏住把柄。伸手把空纸杯放在中间的圆桌上，还用手指推到边缘，把背包拽到双腿，下巴抵住闭上眼睛忽视陈星存在。
她听见对方独特的温柔又低沉的笑声，震荡着传进耳朵。
陈昀心底就更翻江倒海的难受，酸酸的让人鼻子发痒。
几只狗体型都不大，加之比较乖，清洗速度很快，只是吹干费一些时间。
两个小时后，所有狗干净清爽地凑在一起，互相碰触鼻子。
中途陈星觉得无聊，到门口吹风。听到里面吹风机的声音消失，走进来拿出一沓钞票递给老板。
“用不了这么多。”老板急忙摆手。
“其余的，就当是给这几只小狗的餐费。”
“这……”老板犹豫，陈星却直接把钱塞进她手里，转过头对陈昀说，“走吧。”
她背上背包向外走，陈星看着小白问道，“小孩……是不是都喜欢小动物？”
老板回道，“大概都喜欢，我就是因为格外喜欢小狗小猫，长大后才会想着开一家宠物店。”
“你想给那个孩子买一只小狗吗？”
“不用买，这有现成的。”说着，伸手把白狗夹在腋下，对老板挥挥手，“这狗我带走了。”
在老板怔愣的表情中，陈星几步就迈出门槛，追上陈昀步伐。
老板看看手里钞票，又看向地下几只狗，忍不住挠头，真是奇怪的客人。
不过，愿意带几只流浪狗来洗澡，还给一笔钱当餐费，想来不会是坏人，希望小白能跟着她们过上好日子。
身后脚步声接近，陈昀扭头被她腋下的狗吸引目光，她嚅动嘴唇，“你……抢狗？”
“什么话！”陈星揉着狗头，“流浪狗，而且你看不出它很喜欢你？”
陈昀立即把目光从白狗身上抽回，“我不养狗。”她什么都不会养。
“为什么？”陈星与她并肩同行。
“没有为什么，”陈昀加大音量，“我就是不会养狗，随便什么都好，我才不喜欢……不喜欢那种根本没办法长久留在身边的东西！”声音越来越小，头压得很低，不希望被看见表情。
加快脚步，走到陈星前面，想把她甩开，“别再跟着我，我不会再坐你的船。”
小孩的脾气，比天气还难以预料。
陈星吹一声口哨，“你不是想出海嘛。”
陈昀脚步停下。
“除了我，谁还愿意带一个小鬼出海？”
“你的船根本没办法远洋。”又要骗我。
阳光照亮她脸上细碎的绒毛，刚刚因跑步而汗湿的发丝，此刻在头顶翘起。
陈星忍不住嘴角上扬，“谁说我只有一艘船？”
“我有能任意到达七大海的船，无论你想去哪一片海，都能将你送过去。”
一手夹着狗，一手掐腰，以稍息的姿势歪斜地站立，明明很滑稽，当风吹扬她的头发，漆黑双眼穿过发丝，微风，与日光看向她时。
陈星仿佛看见远洋的号角被吹响，在风暴的中心，她立身于船头，带领船只冲破浪流，阳光将她照耀。
“你没骗我？”
“放心，食人族不爱吃你这种没什么肉的小鬼。”
陈昀不关心她的打趣，追问，“船在哪里？”
陈星转身指向身后茂密丛林里的山峰，“在那里。”
陈昀踮起脚尖张望，皱眉思忖后，犹豫不决地说，“你真的没骗我？”
陈星泄气，“我看着很像骗子？”
陈昀点头，不仅像骗子，经历刚才一遭后，现在看起来还像杀人犯。
“我保证一定有船。”举起手指就差发誓。
“我钱不多……”
“我不缺钱，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我好奇你出海的理由吧。”
挥臂拇指指向山的方向，抬起下巴，“走不走？”
陈昀与她对视几秒，抬脚跟上。
陈星换只胳膊夹狗，白狗也乖垂着四肢不挣扎，靠近陈昀这面后，尾巴自动摇晃起来。
“给它取个名字吧。”
陈昀瞥了一眼不说话，把眼睫垂下盖住瞳孔。
她一直克制着不将视线过多地放在白狗身上。
陈昀不搭话，陈星也能自顾自的说下去，“你不起名，那我可就起了。”
她思索着，托起狗狗腋下举到身前，“就叫你多米。”
“土。”陈昀小声嘀咕。
陈星看着她大笑，与蔚蓝无云的天，四周童话般的房屋，组成一幅和谐又唯美的画卷。
让她心情莫名其妙地开始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