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海盗老妈》 第1章 我要出海 窗外又划过一道闪电，照亮阁楼内的环境。 一张矮小的床，铺着厚厚的灰粉色床褥，被子垂到因长久摩擦而变得破旧的木地板，凌乱堆积着许多杂物。 在这扇窗户左侧，幽蓝色的光照亮一张木桌，与歪斜的椅子。桌面摆放许多纸张与书籍，钢笔滚落到边缘摇摇欲坠。 在右侧是遮住大半墙面的书柜，塞满各式书籍；多到一些年久残破的书，不得不放在每排拥挤的书籍上方空隙处。 闪电伴随着狂风，不断拍击窗玻璃，使它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仿佛随时会被暴怒的风击碎。 几道明亮刺眼的光闪过，映出贴满屋内墙壁大小不一的纸张，随后是轰隆隆的雷鸣，震得阁楼轻微摇晃。 大雨猝不及防地降临，冲刷着玻璃，大颗大颗雨点被风吹得犹如子弹，凶狠地拍在窗户上。 映出沉默站立在窗后的少女，那双倔强不屈的眼睛。 任由狂风暴雨再猛烈，也无法打破她眼中幽深潭水般无波的平静。 她不知已经在窗前站了多久，雷电的光一次次打在她的身上。也一同照亮她脚边鼓鼓囊囊的背包，仿佛预示着她做出一个错误的决定。 她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 久到自她有记忆以来，得知母亲将她留在小姨家，自己不知所踪，想要寻找母亲的心越演越烈，直到如今。 陈昀不止一次向小姨追问，母亲到底去了哪里？为何将她抛下。 每次小姨只是面有难色的闭口不谈，再问也只是怜惜的安慰她。 直到五岁时，她意外听到小姨与小妹的谈话，方才得知她的母亲将她送到小姨家中，便乘船出海再未归来。 一走就是十六年，连一封信都未曾邮寄过，似乎根本不在意她的存在。 从那时起，陈昀有意识搜寻有关海上的书籍。她要找到母亲，质问她为什么能将自己抛下十六年，不管不顾，不闻不问。 如果不在乎她，为什么要把她生下来，又抛弃她。 陈昀望向远方黝黑翻滚的海面，当闪电照亮无边无际的空洞之海。都像是一头残暴的巨兽趴伏在那里，等待着将任何试图质疑它权威的人类吞噬。 小姨家是一栋二层小楼，距离海边不远不近，居民倚靠海产生活。 小姨是船长，个人没有船，工作时需要开船出海捕鱼，而她不能选择同时段出海，一定会被小姨或者是相熟的居民发现。 因此，即使屋外电闪雷鸣，陈昀依旧认为这是她离开这座渔村最好的时机。 她知道在码头停着多少艘船，她只需要其中一艘带她出海。 陈昀弯腰提起背带，将背包挎在肩膀，走向紧闭的木门，余光瞥见门旁一幅褪色泛黄的画。 一看就是稚嫩孩童所作，一个高大的身影牵着一个小孩的手，头顶放射光线的太阳，温暖地照耀着小人。 陈昀脚步一顿，随后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去。阁楼在二楼过道最里面，需要经过小妹的房间，才能抵达楼梯口。 她注意到，小妹的房间门是开着的，尽管她压低脚步声，在雷电短暂安静的时刻，仍不免在年久失修的地板上发出嘎吱声。 门缝被拉大，小妹半个身体钻出，手掌握住门墙，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你一定要走吗？”手指轻轻剐蹭墙面，“外面还在下雨。” “我不能再等下去了。”一个人的勇气终有尽时，陈昀不知道她能记住母亲多久。 也许随着年纪增长，等她变成大人，她就会逐渐认清被母亲抛弃的事实，进而将这份愤怒压在心底遗忘，伪装释怀。 从此度过平静的一生，但她不想这么做，她要在还记得母亲时，还没有麻木地顺应生活时，去找她。 “我会告诉妈妈。”小妹艰难地说，把那精灵一样灵秀的眼睛垂下，不敢去看陈昀。 “陈煦，你知道我一定会这么做。” “可是……”她抬起头，“海上那么危险，你也不一定会找到大姨。” “也许……也许用不了多久，大姨就会回来看你。” “十六年，”这双压抑愤怒的眼睛，在昏暗逼仄的过道中，亮得惊人，不亚于雷电从门缝透过来的光。 “十六年里，她从未回来看过我，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太晚了，去睡觉吧，明天你还要去上学。”提了提背包带，陈昀从她身旁走过，陈煦想抓住她的手臂，可手抬起又默默放下。 目送她踩着楼梯走下楼，身影消失。 陈煦回头看向屋内墙壁上挂着的时钟，五分钟，就五分钟！五分钟之后她就去告诉妈妈。 将挂着的锁链解开，抽出拉栓，顶风推开大门，风裹挟着大雨砸在身上，陈昀拉下雨衣帽子，在雨中艰难走向码头。 四周很黑，杂乱的雨声混合雷电，明明嘈杂却显得静谧得只能听见她胸腔内的心跳。 船在海岸边摇晃，被海浪推着起起伏伏，像是一座座小坟冢。 雨点迸溅到嘴唇，尽管此时是夏季，也冷得让陈昀发抖。抿去嘴角水珠，裹紧雨衣大步走向码头停着的船。 脚步越来越快，迈上木板时，响起重重的踩踏声。 这一刻，她奔向的似乎不是船，而是她期待已久的母亲。 从未在她记忆里出现，甚至不知模样的妈妈。 急促的脚步停下，陈昀在雨中看见不远处的一艘渔船上，立着一道漆黑的影子。 也穿着雨衣，雷电携带轰鸣照亮时，也只能看见对方孤独地耸立在船上，一动不动。 松开背包带，移到身前，陈昀的手慢慢推开拉链，手伸进去，脚步慢慢向那里挪动。 闪电再次照亮，黑影向上抬了抬兜帽，露出一张看不清面容的脸，问道，“这么晚了，又下着大雨，你一个孩子干嘛跑到码头这里来？” 陈昀不是很想回答对方，听声音不是渔村的人。 见她沉默，黑影上下打量她，“是要出海吗？离家出走？” “你能带我出海？” 黑影抬头摩擦下巴沉思，“正巧我也要出海，事还挺急，可我也不能带着一个孩子到海上，你家大人呢？” 陈昀已经不关心对方是谁，虽然她看过很多书，但从未真正开过船。 小姨一直有意不让她碰船，如果有人能带她出海，再好不过。 哪怕当下看来，这个人很古怪。 “我没有家人，她不要我了。” “你带我出海，我不会给你惹麻烦，我可以帮你干活。” 黑影没有回答，风吹得船摇晃，让黑影始终起伏不定。 陈昀小小地打个寒战，兜帽下传来低沉的笑声，“上来吧。” 拽紧缆绳，避免让船剧烈晃动，使其紧贴着码头。 陈昀走过去想要往上跳，一只手伸过来，她略微迟疑，搭在掌心被拉上甲板。 黑影没有松开她的手，拉着陈昀走向舱门，她几次想甩开，奈何对方握得很紧。 温暖的体温一直传来，令陈昀不适，她不喜欢和别人亲近，哪怕是小姨与小妹，陈昀也不会主动牵手拥抱。 推开舱门进入船舱，密封良好的舱门瞬间隔绝雨声，船舱内很闷，不断摇晃的船身也让陈昀难以站稳。 可身旁黑影似乎早已习惯海上的摇晃，脱下雨衣抖落水珠挂在一旁挂钩上。 露出过于高挑的身形，踩着一双雨靴，紧身的裤子包裹修长双腿。脖子挂着一个银色的吊坠，款式很简单，仿佛是被什么印章印过的图案。 坠在她灰色背心的胸口，抬起手臂抓挠被打湿的发丝，陈昀注意到手臂绷紧的流畅线条。 这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肤色偏白，标致的黑眉，炯炯有神的双眼，嘴角隐隐带笑，气定神闲的模样。 “怎么一直看我？把雨衣脱下来挂在这，我给你倒一杯热水。” 走到床边，打开窄小的柜门，从里面拿出毛巾擦拭头发。随手把毛巾丢给陈昀，弯腰提起水壶在杯子里倒满温乎的水递给她。 陈昀脱下雨衣挂好，接住毛巾却只用手指捏住，皱眉也挂在雨衣旁没有碰。 接过水杯后，也只是放在桌面没有喝。 女人笑了笑，“怕我下毒？” “对了，我叫陈星，是一百海里外，一座海岛的居民。”身体陷进沙发，跷着腿，手搭在手臂悠闲地看向陈昀。 “本来想到这里找些东西，没想到突然下起大雨。” “你叫什么？” “陈昀。” “真巧，还是本家。”陈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仰头喝水时，眼睛还在凝视陈昀。 “怎么想着一个人出海？若不是碰上我，看你的样子像是要偷一艘船。” “现在的小孩比我们那时候还要淘气。” “我可以帮你干活充当出海的报酬，但没必要告诉你这些。” 陈昀的发丝滴水，一滴滴砸在挺直的鼻梁，从鼻尖滴落，嘴唇被冻得有些失色。 陈星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装在袋子里的毛巾递过去，“这是新毛巾，擦干净一些，要是感冒了我就把你送回去。” 陈昀没再拒绝，拆开袋子擦拭头发和手臂，虽然穿着雨衣，奈何风雨太大，袖口裤脚不免被打湿。 “有没有带干净衣服？有的话就去换上。” 第2章 风暴 在船舱最里面有一张床，床边有藏蓝色的床帘，乖巧地垂在一侧。 陈昀把背包放在沙发侧面，掏出衣服走到床边拉上帘子。 等她换完衣服出来，发现陈星撑着下巴，在看她的背包。 “我想洗衣服。”她带的衣服不多，身上一套，背包里一套薄的衣服，一套厚的衣服。 陈星指着挂钩旁，一扇小门后的隔间，“去里面洗。” 打开大门，里面空间狭小，仅能站下两个人，夹角处立着一个水桶。另一边架子固定在地面，放着印花的铁盆。 陈昀把衣服放进盆里，打开水桶盖子，里面有水舀子。擓几瓢水倒入盆中，拿起一旁宽扁的香皂搓洗，等明早阳光出来，晒上一会儿就能干。 在她忙碌的时候，陈星坐到沙发旁窄小的驾驶位上，操控渔船向大海驶去。 随着不断掀起的海浪托举着渔船，使摇晃更加强烈。 陈昀不得不用脚尖勾住架子，加快搓洗速度，盆子里的水溅出一些洒在地面。 将衣服拧干，架子旁边夹角有一个矮木桶可以倾倒脏水，小隔间墙壁上也有挂钩，陈昀把衣服挂在上面。 陈星等她出来，指着里面的床嘱咐道，“去睡觉吧，明早船就会停在小岛码头。” 陈昀没有过去，“我睡沙发。” “随你。” 陈星手臂搭在方向盘，目光盯着面前屏幕上的电子海图，海图上方增加的卡槽里卡着一个手持GPS导航仪。 她听见背后摩挲的声音，重物陷进沙发，让海绵缓慢下沉发出陈旧的弹簧声。 分神回头查看，陈昀已经蜷缩在沙发上闭起眼睛，双臂环抱自己，很快响起均匀的呼吸声。 陈星笑了下，走到床边拿起毯子盖到她身上，继续驾驶渔船在波涛滚滚的海面行驶。 受冷风寒雨一激，再到温暖的舱内，不自觉令人困意上涌。陈昀很快睡去，手臂垂下，一道影子盖住她的脸庞。 手缓缓伸向她，沉睡中的陈昀突然睁开眼睛，没有因困倦而反应迟钝。她立即起身后仰，拿起背包，手伸进侧面一直敞开的缝隙，抽出一把弹簧刀刺向蹲在身前的陈星。 卡住手腕，陈星努嘴后仰，啧啧称奇地感叹她反应速度；手上稍微用力就让陈昀被迫松开手指，刀掉落在地板发出铛铛声。 “反应速度够快，警惕性也可以。就是太单纯了，随随便便和陌生人离开。” 她脸上没有恐惧和意外，从表情上只能看清她咬紧牙关，用足力气扑过来，陈星一愣下意识接住陈昀，随即额头传来剧痛。 对方额头重重砸在她的额头，猝不及防下跌坐在地。陈昀砸在她身上，黑又亮的眼睛对她紧盯不放，趁她手掌松力，还想捡起刀。 陈星眯着眼睛，疼得吸气，让只小家雀啄了眼。 抬手握住手腕将陈昀拉向身侧，稍微用力坐起身将她反手压在地板。 掌心揉着红肿的额头，一只手就能牢牢钳制住陈昀，任她努力挣扎也无法挣脱。 陈昀骨架粗大，常年在海边难免受风吹日晒，肤色油亮健康像是麦穗的色泽，力气自然很大，十六岁就已经有一米七。 这个女人虽然比她高半头，肩膀更宽阔，但腰细瘦腿修长，不像是力气充足的人，怎么手劲这么大？ 陈昀没有泄气，左手撑住地板起身扭腰，她竟然想折断右手，也要攻击陈星。 后者察觉意图，带笑的眼睛瞬间严肃，迅速松开陈昀，站直退到舱门口举起双手。 “只是和你开个玩笑，何必这么认真？”她笑嘻嘻的说，散漫戏谑，“小小年纪自认为准备充分，但在更狡猾的大人面前，一点小聪明可不能保证你的安全。” 陈昀起身揉捏酸痛的肩膀，脸上没有愤怒不满，过于平静的神情不像是她这个年纪应有的反应。 她捡起背包，在里面翻找，拿出几张纸币丢在沙发前的矮桌上。 “把我送到你说的小岛上，我会自己离开，这是报酬。” 离开前，陈昀带上这些年存下的所有零花钱，足够她远行一段时间。 陈星看向几张皱巴巴的钱，挑了下眉毛，“生气了？脾气还不小。” 抱臂微微俯身，“在不确定对方抱有善意还是恶意之前，最少也要装一阵乖孩子。” “等安全后，再选择与对方撕破脸。” 说完这段话，她又恢复略显轻浮的姿态。忽然间，船身猛地摇晃，陈昀被迫向后倒去摔在沙发，而陈星右腿抵在墙壁，依旧稳稳歪斜着站立。 她解释道，“我是想叫你起床。” 拇指指向身后舱门，“海上起了风暴，很难安全抵达海岛，最好的办法就是返航。” “小鬼，要不要回去？” 此时，似乎是为了昭告危险，船身应景地再次剧烈摇晃起来。 陈昀抓紧靠背，脸上没有半点对船随时会倾覆的恐惧。早在决定出海前，她就已经在各类书籍上，得知海上的危险。 “不回去，我有必须出海的理由！” 五官还没有长开，脸颊依旧青涩圆润，但那双眼睛已经显露雏鹰般的锐利。 陈星笑着摇头，“你没有见过大海的恐怖，才能说出这种话。” 她在摇晃的舱内走到陈昀身旁，拉起她的手臂拽到舱门口。 舱门被打开的那一刻，狂风吹得陈昀睁不开眼睛，衣服紧贴皮肤，仿佛随时要被撕碎。 抬臂遮挡眼睛，勉强睁开，而后瞳孔紧缩。她看见渔船前是高高掀起的海浪，完全没有晴日时的蔚蓝，黝黑的像是一片翻涌的深渊。 渔船不时被浪花推向高处，面对无尽未知的黑暗，暴雨、狂风、凶猛的洋流，她听见野兽似的狂吼，从天边从海的深处，从四面八方而来。 天被压得很低，黑蒙蒙与海融合在一起，这艘渔船似乎已经被吞进怪物的肚子里。 冰冷的浪花冲刷着甲板，也溅在她们的身上，嘴唇尝到苦涩的咸味。 陈昀挣开陈星的手，身形不稳地撞击墙壁，仍艰难走向驾驶位，她看过有关驾驶的书，她不会放弃。 “我一定要出海！” 陈昀跌跌撞撞坐下，缓缓吸了一口气，用力攥紧方向盘。她分辨着操控台的按钮，先给船只减速。一道侧浪推着船向一面倒去，让船起伏也让陈昀身体微微抬高。 她急忙控制方向盘，改变航向迎着浪头，避免翻船，眼睛紧盯着电子海图，她需要改变航线，脱离危险半圆。 可她毕竟第一次操控船，即使理论知识足够，尝试几次仍不可避免地错过时机，船依旧停在原地没有改变航向。 陈星凝视着她慌乱却尽力保持镇定的背影，轻笑着摇摇头，无奈她的固执。 转身走进暴雨，陈昀感受身后的水汽更强烈，她扭头发现陈星身影在黑暗中模糊。 “危险，别出去！”她下意识喊道。 陈星稳定的嗓音从狂暴的雨声中，清晰地传来，有那么一瞬间令她的心跳平复。 “左舵15度。” 陈昀跟着陈星的指挥转动方向盘，发尖的水滴从脸庞滚落。 “左舵15度，左舵15度到！” “左舵增加5度。” 陈昀不敢擦拭水滴，由着流进眼里带来涩意。 “右满舵，把定。” “右满舵航向稳定！” 一个大浪袭来，必须调整船头对准海浪。 无论汹涌的海水，从哪个方向撞击船身，陈星的指挥总会及时传达，保证渔船始终迎着浪头。 不过短暂滞航可以保证暂时安全，想要脱离危险必须离开危险半圆。 陈星停顿一段时间，判断风暴方向。 “右舵15度，航向345度，稳舵，全速前进。” “航向345度，全速前进到位！” 渔船全速脱离风暴区，随着风势与暴雨式微，晃动的船只逐渐稳定，海浪越来越小。 等到确定脱离危险半月之后，陈昀减速航行，松开方向盘，方才察觉双臂早已绷紧的酸痛。 她喘息着，低头看向发红的掌心，心潮起伏，不敢置信自己竟然真的将渔船驶离危险半圆。 心情微妙地雀跃起来，以致让她早熟沉稳的脸上，有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可是很快，那笑容便隐没在嘴角。 母亲是否因为痴迷一次次驾驶船只，征服大海，驯化狂暴的风浪，而离开她不愿归来？ 掌心揉搓脸颊，把湿发捋到脑后，陈昀起身走到已经平稳的甲板上。她看见陈星站在船尾，衣服被雨水打湿，她叉开双腿，单手叉腰，凝望远方。 恰巧天光破晓，一缕暗淡的白从地平线跃起，缓慢轻柔地驱散黑夜。紧接着如火如荼的染白乌云，使遥远的天际，泛着半红半黄的光晕。 陈昀回头，夺目的晨曦映在她的脸庞，让这双眼睛绽放蓬勃的生气与温柔。 “你还不赖，很有驾驶船只的天赋。” 陈昀被晃了下眼睛，低头揉搓手肘，“谢谢。” 她岔开话题，“你真的会去小岛吗？” 现在航向改变，陈昀又不知道准确位置，她虽然有携带地图，渔船也有电子海图，但她毕竟不能熟练地分辨。 如果陈星这个熟悉海洋的人，不给她带路，陈昀很难独自抵达海岛。 “当然会去。”陈星指着朝阳升起的方向，“向着那里航行，有一座小岛叫作望月，就是此行的目的地。” 第3章 望月岛 陈星的衣服湿透，进入船舱里更换。她的声音从帘子后面传出，指挥陈昀根据海图开向望月岛。 在诸夏，小姨家的渔村位于大陆边缘，叫作肃宁。距离肃宁最近的就是这座望月岛，她携带的地图上有更清晰明了的标注。 可惜这么近的岛屿，她也从未踏足过。 地图卡在GPS导航仪与卡槽缝隙间，视线一边盯着海图，一边余光在地图上搜寻。 她看着地图上标注的海洋，肃宁被星汉包裹，而星汉是七大海洋之中较为平和的海域，也是岛屿最多的海域。 如果沿着望月岛方向继续在海上行驶，在同一航向上还能碰见十几座小岛。 陈昀不免有些分神，她虽然日思梦想着出海寻找母亲，可却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寻。 真正飘荡在海上时，她开始茫然了，不知道母亲的姓名，不知道母亲的长相，她该如何去寻找？ 不知为何，小姨连母亲的名字都不愿意告诉她，家里更是没有一张与母亲的合照，小姨在刻意地向她隐瞒有关母亲的一切。 “在想什么？”陈星更换一身相同款式的服装，颜色也大差不差，歪着头擦拭湿发。 “没什么。”陈昀闭口不谈。 将发丝的水汽擦干，甩了甩头，仅到肩头的黑发，贴在她骨感的下颌。 “刚才你不是说过，有必须出海的理由吗？”手臂搭在电子海图上，歪斜身体像没骨头似的，“和我讲讲。” 陈昀看她一眼，不说话，继续盯着海图。 “怎么？”把毛巾搭在肩上，“记仇了？在意我刚才逗你？” “我还真能把你这个小孩给卖了不成？”脸伸到陈昀眼前，“只是好心警告你，不要随随便便和陌生人走。” 陈昀皱眉，向后躲，她不习惯和别人距离太近。 这个人过于自来熟，衣服上残留的洗衣液的味道，都飘到她鼻子里了。 陈昀看着海图上不断接近的岛屿，突然问道，“你经常出海？” “算是吧。”陈星揉揉鼻子。 “对海上的事熟悉吗？” “多少知道一些。” “那你知道怎么才能在海上，找到一个失踪十六年的人吗？” 陈星慢慢直起腰，目光始终落在陈昀脸上，“失踪十六年？你确定还活着？” 她托着下巴沉思，瞧见陈昀在瞪她，把嘴唇绷紧，腮帮子都鼓起来了，像只河豚。 她讪笑，“我说话就是不中听，不过都失踪十六年了，还找她干嘛？” “值得你一个孩子，冒这么大的风险出海。” “我不是小孩。”陈昀腾的一下站起身，带着火气砰砰地穿过舱门，走到甲板上。 搔着脑后头发，陈星坐下驾驶渔船，“脾气还挺大。” 大约十点左右，在陈昀视线内，远处一个朦胧的点，逐渐放大成为一座岛屿。 盖着浓密翠绿的树林，而在岛屿侧面长长的码头延伸到海上，停靠着各式的船只。 有一些小型渔船和钓鱼船，几艘大型的拖网渔船，陈昀甚至看见几艘老式木帆船——沙船。 陈昀不知不觉走到护栏后，手掌按在上面眺望那些船只。 日光让海面泛着星星点点的银光，蔚蓝深邃的海水犹如丝绸不断荡漾着，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清凉的海风，天边远远传来几声海鸥的鸣叫。 她眼底浓缩着整片海洋，心底似乎有一股期待在孵化，这片海一直在等待她踏足。 “喜欢？”陈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身后，手臂搭在护栏，右腿踩在底下栏杆上。 “你怎么不驾驶渔船！”陈昀回头穿过舱门看着驾驶位。 陈星随意摆手，“马上就快到了，让它自己飘一会。” 陈星偏头，发觉自己又被瞪了，不明所以地指着自己，还不等她开口，陈昀已经走向舱内。 她转过身，把腿伸长，依靠手肘抵着护栏支撑身体。 “干嘛那么严肃？” 陈昀不搭理她，驾驶渔船平稳靠近码头，找到一处空隙，将渔船停靠。 她刚从舱内走出，就有一个身穿肩膀为红色布料其余白色工作服的女人，大步向这里走来。 陈星挎着缆绳，控制撇揽将缆绳抛向栈桥，而后轻巧地从船上跳过去，快速将缆绳绕单桩一圈，看向陈昀。 她立即明悟，收紧缆绳让船身靠近码头，缠绕几圈后确定绑好。 一脸怒色的女人已经走到陈星身旁，“你怎么可以从船上跳下来，多危险！” 陈星已经张开双臂，打算接住陈昀，吼声震得她耳朵发麻，扭头对上女人责怪的目光。 “这不没事吗？”她摊开双手，余光瞧见陈昀乖乖从跳板走到栈桥。 船虽然飘忽，但距离栈桥不远，对陈星而言轻轻松松。 从裤兜里掏出证明递给女人，她接过打开查看，还给陈星。 “非望月岛居民，你这种小型渔船，最多只能停留三日。”她说完，转身离开。 塞回裤兜，陈星回头耸肩，“走吧，先去吃饭。” “怎么不把背包留在船上？” 陈昀背着她的背包，“你骗我，你不是望月岛的人。” 陈星嘀咕，“我说过我是望月岛的居民吗？” “上船后，你说自己是一百海里外小岛的居民。” 陈星故作惊讶地拍着额头，“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她笑得弯起眼睛，我可能是五百海里，或者更远的海岛居民。 陈昀低头盯着脚尖，紧了紧背带。 满嘴谎话的骗子。 顺着栈桥走到岸上，两边就有不少摊位在贩卖小吃。 陈星买了两根烤肠，递给陈昀一根，手插进裤兜，向一片色彩明亮的房区走去。 “我有钱。”她可以自己买。 “先垫一下肚子，喜欢吃面条吗？岛上有一家面不错。” 陈昀犹豫几秒，闻着烤肠的香气，肚子越发觉得空空荡荡，她看着陈星的背影，还是咬下去，烫得直吹气。 房区看着近，还需走上十几分钟，顺着起伏的地势修建，每栋房屋都不大。但胜在屋顶皆选择明亮的暖色，看起来赏心悦目。 那家面店不远，沿着这条路走到尽头，拐进胡同里就是。 门上方的牌子写着「好再来面馆」 面馆很干净，能看出老板很勤快，屋内纯白的地板与墙面，原木色餐桌。 这个时间不到饭点，店内还没有进客，老板看见两人，热情地从柜台后抬起头。 “吃点什么？” “一碗牛肉面，”陈星看向陈昀，后者在墙上菜单扫了一眼，“板面。” “先坐下，面很快就好。”老板走进身后厨房，隔着玻璃忙碌着，盘着的卷发有一缕在脑后欢快地跳跃。 两人坐在第二排，右侧桌子前，陈昀把背包放在身旁椅子上。 掏出地图，手指按在纸上滑动，一点线索都没有，陈昀只能用笨办法。 她打算一座一座岛的找过去，大不了走遍七大海洋，四大陆沿途所有港口，询问是否有与她模样相像的四十左右的女人经过，也要找到她。 陈星把地图按下，抬了下下巴，“你打算去更远的地方？不是想着来附近岛屿看一看？” 陈昀把地图拽回来，“我要远洋，走遍七大海。” 陈星抬手要抚摸她的额头，被陈昀躲过。 “我以为你发烧在说梦话呢。”托着下巴，“昨夜的场景你也看到了，凭借那艘小渔船是不可能远洋的，你年岁不大，也不会有船只愿意收留你。” “靠着自己，你要怎么弄到一艘船去海上？” 卷起地图放回背包，陈昀闷声说，“不用你管。” 恰好面好了，老板端着餐盘过来，将面放在两人身前。 陈昀掰开筷子，专心吸着面条，她吃相挺好，小口咬断面条，不发出什么声音。 不像陈星大口吞咽，吸溜吸溜的恼人。 用面巾纸擦嘴，陈昀抓起背包带就要离开，陈星眼疾手快握住她的手腕，喝了一口面汤。 “人生地不熟的，要去哪？” 陈昀甩不开，只能坐下，“找船。” 总有船会愿意带她出海，哪怕是去最近的岛屿，或者偷偷地潜上船。 陈星看出她的意图，粗鲁地擦拭嘴唇，“别瞎想，你这个年纪，任何正规船都不会让你上去，大型船只审核严格，也不会放你溜上去。” 她抬眼瞥向背包，“你带着的那点钱，够你买几次船票出海？” 松开陈昀，双手交叉托着下颌，“还是说你要加入海盗团，混迹在海上？” 海盗？ 陈昀怔住。 地星海域广袤，从古至今不知有多少宝藏沉眠于深海。因此催生大量海盗，四处在海上寻找宝藏。 一部分只寻找宝藏不招惹航行船只，一小部分无所顾忌，偶尔会劫掠客船或者货船。 好在诸夏官方一直有船队在所属海域巡航，海盗们不会贸然踏入诸夏海域。 但其他大陆，比如阿非利加，海盗就非常猖獗，甚至会劫掠官方船只。所以很少有货船过去贸易，敢过去的往往是配备一定火力的超大型货船。 陈昀又将地图翻出，手顺着星汉海域推动，如果她能乘船离开星汉，穿过龙津就能抵达阿非利加，不过阿非利加附近海域，多是些残暴，凶狠的海盗。 目光移动，如果继续沿着星汉行驶，就能抵达亚美，这块大陆贸易频繁，有海盗也相对平和。 而且海盗的船不记录在船舶登记簿，监管行踪。 如果她能在亚美附近进入海盗中间，也许能想办法得到一艘海盗船。 尽量保证日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望月岛 第4章 遇险 手掌在她眼前晃动，陈昀抬眼瞧见陈星的笑脸，她的眼睛很圆，笑时便挤得狭长，在眼尾堆叠出一些细纹。 瞳黑亮如漆，流露着狡猾的姿态。笑得再灿烂，在陈昀眼里，也像是没憋好屁。 “你想登上海盗的船？”上下打量陈昀的身板，“一个年岁不大，细皮嫩肉的小孩，小心被卖给食人族。” “我看你在望月岛游玩一圈，就回去吧。” 陈昀抱着背包，脚蹬着地面，让凳子划出刺耳的声音，随即转身向外面跑去。 “嗳！”陈星抬手，掏钱丢在桌面急忙追上去，老板过来一看，拿着钱也追到门口，“还没找你钱呢！” 陈昀步伐轻快，陈星追出来时，只看见她的裤脚消失在巷口。 每栋房子修建地很紧密，加上道路错综复杂，陈昀很快发现，自己迷失在巷子里。 她停留在地势较高的位置，向下方看去，能看到蜿蜒又色彩靓丽的屋顶。 初次离开熟悉的环境，抵达陌生的海岛，又迷失在复杂的巷子里，陈昀心里多少有一些慌张。 但她很快将情绪稳定下来，这座岛屿距离肃宁不远，来来往往也有不少船只，她可以到码头，向船员打听海上的事。 在那之前，她需要先走出去。 前方又出现岔路口，陈昀停下脚步迟疑，由远及近传来一阵啪嗒啪嗒的声音。她向右侧道路看去，原来是几只小狗在嬉戏玩闹，互相追逐。 为首是一只白色的小狗，耳朵尖尖的挺立着，有着粉色的鼻头，浑身毛发长又杂乱。 它们跑到陈昀身旁，嗅闻她的裤脚，出于本能向后退去，为首的那只坐下，歪着脑袋看着陈昀，别的狗还想向她靠近时，被白狗拦下。 它站起来，向岔路口的方向走去几步，回头对着陈昀摇了摇尾巴。 也不催促对方，过路的风吹动它的毛发，陈昀向它走去一步。白狗立刻带着狗群在前方引路，七拐八拐渐渐走出复杂的街道。 它又回头看着陈云，尾巴竖得笔直，陈昀以为它是想讨要食物，翻找背包里的饼干，可白狗已经带着狗群向远处跑去。 她默默看着狗群消失，手从背包里取出，还握着那块儿香葱味儿的饼干。 恰巧有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走出房门倒水，打量陈昀的衣着，看向手里的饼干。 气力很足地说，“想喂狗？那都是一群流浪狗，乖得很，尤其是为首的白狗，喜欢就带回去。” 奶奶把水泼在地上，很快被阳光炙烤得干燥，她自顾自地说着，“那小狗带着它们天天跑来跑去，从不惹事，偶尔还帮人抓老鼠呢。” “孩子，喜欢就带回去吧。” 陈昀摇头，“我不喜欢狗。” 抓紧背带向上提，陈昀向着码头走去。 靠近栈桥，就看见来来往往的船员在搬运货物，她暂时不方便过去，就站在原地等待。 一个戴着蓝色头巾，正在抽烟的男人注意到她，眯着眼睛，隐晦地打量她的衣着，吸了一口烟吐出，向陈昀走来。 “嗳，小孩你是来找人？” 一股烟味飘过来，陈昀皱起鼻子，后退半步，“我要出海，在找能搭我一程的船。” 男人转动手里的烟盒，“有大人吗？” “就我自己。” 男人又抽了一口烟，“那可不行，没有大人不能上船，去那面码头售票处买票坐船吧。” 陈昀不是不能买票坐船离开，一是她钱要尽可能留到最后使用，让她能在海上多漂流一阵。 二是小姨可能报警，如果她通过官方渠道买票，会被抓回去。 男人挑眉，“你该不会是离家出走？” 他咂咂嘴，眼睛亮起，“看见那片房子了吗？”他指着陈昀好不容易走出的那片房区，“里面有个票贩子，不用身份证明就能买到票。” “是哪间房子？” 男人随手一指，“就……就那个蓝顶的，进去找一个大胡子男人，说是蓝头巾推荐的，就能卖你票。” 他看着陈昀原地踌躇，把烟丢到地上用脚碾灭，“算了，正好我休息，带你过去。” 男人走得很快，有些不耐烦，陈昀也只好加快脚步跟过去。 她观察男人的背影，不算高，和她差不多。露出的小臂皮肤黝黑，虽然细瘦但肌肉扎实，能看出常年使力气。 随着地势升高，上坡路走起来有些累人，需要身体前倾，背包的重量在此刻成了负担。 男人带她拐进右侧一条小路，继续向里面走去。陈昀根据刚才那一瞥，对应此刻的行进路线，来判定前进方向，是不是男人指着的蓝房子。 陈昀放慢脚步，男人似有察觉，也停在前面，几秒后才转过身。 “怎么不走了？” “我带的钱不多可能不够买票。”陈昀把胳膊从背带里抽出，抱着背包在里面翻找。 “没事，我和他讲讲情，让他给你便宜点。” 陈昀抬起头，手不动了，“我还是回去取钱吧。” “那可不行，都走到这了，再回去我可没有时间等你。”说着，男人手伸过来想抓住陈昀的手臂。 寒光一闪，刀从背包里抽出，划伤男人手背，皮肉翻卷，血涌出来滴在地面向着地势低的地方流去。 “啊！”男人惨叫着捂住手背，眼睛挤在一起，凶狠瞪着陈昀，“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小鬼。” 陈昀转身跑向来时方向，往下是下坡跑起来刹不住脚，她只能拐向一旁巷子钻进去，男人在她身后咒骂着追赶。 心脏怦怦的在耳边跳动，身体像过载的机器一般发烫，气管为了警告她，也开始传来烧灼感。 呼吸越发短促，身后的脚步声逼近。 她跑得不算慢，奈何不熟悉路段，需要拐弯的次数太多。加上抱着碍事的背包拖延速度，让她与男人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 临近中午，居民大部分都在家中做饭，这逼仄的巷子里没有人经过。 她就算大声叫喊，也未必能被人第一时间听见，何况陈昀不认为会有人愿意帮助她。 余光瞧见熟悉的景象，似乎是她之前停留的岔路口。陈昀向着右侧跑去，日光晃得柏油路过于明亮，空气轻微扭曲。 额头的汗滚到眉毛，让那里有些痒，但陈昀没有时间擦拭。 她快跑不动了。 握紧手里的弹簧刀，陈昀咬紧牙，准备等男人追上来的时候，趁其不备再给对方一刀。 陈昀能听见从烧灼的喉咙里发出的每一声喘息，汗流进眼睛里，涩得她眨动几次眼睛，视线里飘过一抹白。 是那条白狗，以及它身旁的狗群。 狗向她跑来，经过身旁扑向男人，竟死死咬住男人的大腿，血一下将深色裤子洇湿一块。 本想找点乐子，竟然接连受伤，怒火让男人眼睛发红，连连甩动大腿想把狗给踢开，忍着疼用受伤的手一拳砸在白狗身侧。 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呜咽，但白狗仍旧没有松口，它看着还不到男人小腿高，白色的身影被甩来甩去。 狗群纷纷扑过来咬住男人的小腿，陈昀停下脚步，背包掉在地上，她喘了几口气，疲惫和紧张让她的手在颤抖。 陈昀踉跄着走过去，双手握住刀举起，就要刺下。 男人注意到她过来，也不管大腿处撕裂的痛，面目狰狞地抬手卡住陈昀手腕，反手就将双臂夹在腋下。 “狗崽子，还想捅老子？”举起拳头就要砸向陈昀额头，那双黝黑的眼睛没有恐惧，瞪圆死死地盯着他。 心底不禁泛起寒意，紧随而来的是恼羞成怒，他要把这小子卖掉，换笔钱来安慰自己。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道身影几乎是滑着过来，手掌稳稳托住落下的拳头。 还不等男人疑惑的目光转来，腹部感受到的强烈撞击，就让他弓起身体飞了出去，头重脚轻的趴在地面，溅起一些灰尘。 几只狗也被甩开，为首的白狗吐出一块肉，不像其他狗那样汪汪叫，沉着冷静地防备着男人，看样子还想扑上去。 陈星冷着脸，没有多少愤怒的神色，却让人由衷地感到敬畏。 她走过去，抓住背后衣服把男人提起来，握紧拳头发出细微的骨节摩擦声。 眉毛压着眼眶转来视线，与陈昀垂着双臂，脸颊发红，还算平静的眼睛对上。 停住动作，陈星拖着男人走进一旁巷子里，有砰砰的重响传来，可没有半点惨叫声。 白狗乖巧坐下，摇晃着尾巴，其他的狗凑过来，用鼻子嗅闻白狗的身体，在它身旁摇尾巴。 几分钟后，陈星从巷子里走出，陈昀注意到她用一块蓝布擦拭手掌的动作，手背残留擦不掉的红色，渗进皮肤的纹路里。 她走到陈昀身前停住脚步，“叫你不要乱跑。” 她用干净的那只手放在陈昀头顶揉动，她尚且没有反应过来，对方就把手抽走了，“吓着没？” 见陈昀没有回答，陈星也没有追问，弯腰手撑在膝盖友好地逗弄白狗。 陈昀慢慢抬起手按住头顶，身体僵住，那里残留刚刚被抚摸过的触感。 有些痒，很轻，很温柔，有一点点的暖意，不知道从哪里出现，让陈昀不知所措的同时，莫名地感到愤怒。 今日二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收到多多评论。嘿嘿嘿[撒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遇险 第5章 多米 陈星抬起狗头，查看嘴巴和身侧的血迹，“很英勇嘛。” “这是谁家的狗？” “流浪狗。”陈昀在她回头的一瞬间，放下手臂，握在一起揉搓手指，局促起来。 “那就带回去。”她搔着白狗的下巴，让它垂下耳朵眯起眼睛，很享受的样子。 “我不会回去，我要出海。” 手去抚摸白狗的头顶，她蹲下身，右手垂在膝前，直视白狗的双眼对陈昀说，“那就带到船上。” 陈昀视线在陈星与白狗之间游移，而后长久地停留在白狗身上，棕褐色眼睛水润地望着她，尾巴又摇起来。 陈昀紧紧握住手腕，把皮肤抓红，“我不会养它，没有地方，没有时间……没有精力。”转身走到掉落的书包前，重新背到后背。 “那个男人怎么办？”陈昀问。一旦被别人发现报警的话，可能会引起骚乱，她必须尽快离开望月岛，避免找上她被送回肃宁。 “什么怎么办？”陈星站起来，双手插进裤兜，风吹得发丝在她眼前飘荡，“这里哪有男人？” 指甲扣着背带，陈昀看她一眼，低下头，“你把他……杀了吗？” 嘴角缓缓扩大，风带来她身上令人舒缓的洗衣液味道，“你猜。” 陈昀抿唇，绕开陈星要去巷子里查看，后者抬手拦住她，又生气了，小脸绷得紧紧的。 “好歹小狗也救了你，带它去洗洗，看看有没有受伤。” 脚步停顿，陈昀想起白狗被男人打中身侧。 “我不会抱它。” “它自己会跟上来。”陈星勾动手指，嘬嘬几声，不仅白狗跟在她身后，其余几只狗也跟上来。 陈星领着陈昀和狗群找到一家宠物店，门口摆放两盆仙人掌，入门就是两排大笼子，装着毛茸茸的狗和小猫。 见人进来凑到笼门，汪汪和喵喵个不停。 店老板是位二十左右的小姑娘，白色半截袖戴着手套，蓝色牛仔背带裤，正在给一只不老实，狂蹬她手臂的奶牛猫剪指甲。 她见有客人，放下指甲钳，把奶牛猫费劲地塞回笼子里。 “请问是想买宠物，还是给自家宠物清洗？” 狗群走过来，乖乖坐在门外，并不进去。 陈星指着它们，“给这几只狗洗洗。” “呀，小白。”女孩歪头查看，惊呼着跑过去托住腋下抱起白狗，左右查看。 “你怎么受伤了？” 把狗抱进屋里，放在工作台上，发现只是沾上血没有受伤后，女孩松了一口气。 “这只狗帮我家孩子赶跑了坏人。”边说着边把手搭在陈昀肩膀，趁机粗暴地揉着她的头发。 让陈昀腮帮子又鼓起来，愤愤地把她的手挥开，整理头发。 女孩关心地打量陈昀，一个看着很沉默，表情淡淡的孩子。 “没受伤吧？有没有报警，我这里有医药箱，码头来来往往人流复杂，的确要注意一些。” “我及时赶到，只是吓到了。”陈星扶着额头摇头，“现在的孩子，一句话不喜欢就要乱跑。” 女孩笑了下，“你是她姐姐？” 陈星眨眨眼，“不是。” 女孩诧异，毕竟她看这人挺关心这个女孩的，不过她也没有追问，抱起白狗给它清洗身体。 一边与陈星聊天，“这只小狗的妈妈也不知道是哪一只大狗，突然就出在我们街道上。” 老板看着很喜欢这条狗，脸上一直挂着笑容，“一开始只能捡着垃圾吃，我看到也会喂它狗粮。后来再长大一些，就和其他狗混在一起，”她看向等在门外的几只狗，“成了它们的领头，也不捡垃圾吃了，天天在附近自己找东西吃。” 她把花洒放到一旁，双手分开，夸张地说，“我有天看见它抓到那么大一只兔子，特别有风度的让其他狗吃，都吃过了，它才上前填饱肚子。” “我们都说小白有猎犬的血统。” 小白的毛湿漉漉地贴住身体，露出明显的粉色眼圈与粉色鼻头。 脑袋偏向陈昀方向，不吵不闹地摇尾巴。 陈昀注视泛着银光的洗澡台，高一圈的围栏可以让小白把下巴搭在上面。 你的母亲，也不要你吗？ “的确是猎犬，”陈星点头，“是诸夏本土狗，下司犬。” 老板惊讶地看过来，“您懂得真多。”作为宠物店老板，她也不见得能认识所有犬种。 “我们小白原来是猎犬啊！”托着小白下巴揉搓，调配浴液从后背淋下，挠着成缕的毛发。 几只狗排队等待洗澡，还需要不少时间。 一旁贴墙摆放三张椅子，陈星过去坐下，把脚踝搭在膝盖，双手按住扶手，拍拍身旁椅子示意陈昀过来。 陈昀放下背包，坐在陈星身旁。 “只是说了几句，你脾气也大，一个人就敢在陌生的岛屿乱跑。”手指敲击木质藤条扶手，“也是，你胆子大到跟陌生人出海，还怕跟一个男人瞎走吗？” 陈昀并不反驳，双手握拳放在膝盖，后背挺得笔直，犟得骨头都弯不下去，浓密的睫毛不断眨动。 陈星看着出神，思索自己是否说重了。 “下次不要乱跑，你不喜欢听，我不说就是了。”她絮絮叨叨，语气关切，带着笑意，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 头顶被抚摸的奇怪触感，再次传来，令陈昀茫然。 这是她从未经历过的情绪，没有恶意与排挤，像是把太阳的种子，塞进她心底。 不自觉抓紧膝盖处的裤子，指甲一下下的剐蹭。忽然，陈昀把头扭过去，背对着陈星，拒绝接受她的话。 陈星失笑，到底还是个孩子。 她看见饮水机，过去接两杯水，一杯递到陈昀面前，“渴了吧，喝点水。” 陈昀闷不吭声地接过，咕咚咕咚几口喝尽，跑了一路，她的确很渴。 陈星也是嘴欠，笑脸挤过来，“刚上船时，给你水还不喝呢。” 手里的纸杯突然烫手，也许是奔跑后的热气还没有散尽，陈昀脸颊有些红。 像是吃人嘴软，事后被拿捏住把柄。伸手把空纸杯放在中间的圆桌上，还用手指推到边缘，把背包拽到双腿，下巴抵住闭上眼睛忽视陈星存在。 她听见对方独特的温柔又低沉的笑声，震荡着传进耳朵。 陈昀心底就更翻江倒海的难受，酸酸的让人鼻子发痒。 几只狗体型都不大，加之比较乖，清洗速度很快，只是吹干费一些时间。 两个小时后，所有狗干净清爽地凑在一起，互相碰触鼻子。 中途陈星觉得无聊，到门口吹风。听到里面吹风机的声音消失，走进来拿出一沓钞票递给老板。 “用不了这么多。”老板急忙摆手。 “其余的，就当是给这几只小狗的餐费。” “这……”老板犹豫，陈星却直接把钱塞进她手里，转过头对陈昀说，“走吧。” 她背上背包向外走，陈星看着小白问道，“小孩……是不是都喜欢小动物？” 老板回道，“大概都喜欢，我就是因为格外喜欢小狗小猫，长大后才会想着开一家宠物店。” “你想给那个孩子买一只小狗吗？” “不用买，这有现成的。”说着，伸手把白狗夹在腋下，对老板挥挥手，“这狗我带走了。” 在老板怔愣的表情中，陈星几步就迈出门槛，追上陈昀步伐。 老板看看手里钞票，又看向地下几只狗，忍不住挠头，真是奇怪的客人。 不过，愿意带几只流浪狗来洗澡，还给一笔钱当餐费，想来不会是坏人，希望小白能跟着她们过上好日子。 身后脚步声接近，陈昀扭头被她腋下的狗吸引目光，她嚅动嘴唇，“你……抢狗？” “什么话！”陈星揉着狗头，“流浪狗，而且你看不出它很喜欢你？” 陈昀立即把目光从白狗身上抽回，“我不养狗。”她什么都不会养。 “为什么？”陈星与她并肩同行。 “没有为什么，”陈昀加大音量，“我就是不会养狗，随便什么都好，我才不喜欢……不喜欢那种根本没办法长久留在身边的东西！”声音越来越小，头压得很低，不希望被看见表情。 加快脚步，走到陈星前面，想把她甩开，“别再跟着我，我不会再坐你的船。” 小孩的脾气，比天气还难以预料。 陈星吹一声口哨，“你不是想出海嘛。” 陈昀脚步停下。 “除了我，谁还愿意带一个小鬼出海？” “你的船根本没办法远洋。”又要骗我。 阳光照亮她脸上细碎的绒毛，刚刚因跑步而汗湿的发丝，此刻在头顶翘起。 陈星忍不住嘴角上扬，“谁说我只有一艘船？” “我有能任意到达七大海的船，无论你想去哪一片海，都能将你送过去。” 一手夹着狗，一手掐腰，以稍息的姿势歪斜地站立，明明很滑稽，当风吹扬她的头发，漆黑双眼穿过发丝，微风，与日光看向她时。 陈星仿佛看见远洋的号角被吹响，在风暴的中心，她立身于船头，带领船只冲破浪流，阳光将她照耀。 “你没骗我？” “放心，食人族不爱吃你这种没什么肉的小鬼。” 陈昀不关心她的打趣，追问，“船在哪里？” 陈星转身指向身后茂密丛林里的山峰，“在那里。” 陈昀踮起脚尖张望，皱眉思忖后，犹豫不决地说，“你真的没骗我？” 陈星泄气，“我看着很像骗子？” 陈昀点头，不仅像骗子，经历刚才一遭后，现在看起来还像杀人犯。 “我保证一定有船。”举起手指就差发誓。 “我钱不多……” “我不缺钱，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我好奇你出海的理由吧。” 挥臂拇指指向山的方向，抬起下巴，“走不走？” 陈昀与她对视几秒，抬脚跟上。 陈星换只胳膊夹狗，白狗也乖垂着四肢不挣扎，靠近陈昀这面后，尾巴自动摇晃起来。 “给它取个名字吧。” 陈昀瞥了一眼不说话，把眼睫垂下盖住瞳孔。 她一直克制着不将视线过多地放在白狗身上。 陈昀不搭话，陈星也能自顾自的说下去，“你不起名，那我可就起了。” 她思索着，托起狗狗腋下举到身前，“就叫你多米。” “土。”陈昀小声嘀咕。 陈星看着她大笑，与蔚蓝无云的天，四周童话般的房屋，组成一幅和谐又唯美的画卷。 让她心情莫名其妙地开始变好。 第6章 战神号 时间推移到下午，海风吹不到森林，加上日光刺眼，散发丛林原始气息的林荫中，闷热得让人呼吸不畅。 身上热得发黏，吸进的空气不仅有土的湿气，还有各种落叶**与新叶清新的味道混合。 陈昀擦拭下颌流下的汗水，耳边发丝黏在脸颊。 她头发也不长，垂到锁骨位置，不算碍事，也就没有扎起来。 陈星分神注意身后的小孩，她自己每一步踩得平稳，甚至呼吸均匀，身体强健得不可思议。 而陈昀已经弓起身体托着沉重的背包。之前刚跑过一阵，如今又走了这么远的路，一点不抱怨地硬撑，还真是打定主意要出海。 手伸到面前勾动，陈昀抬头。 “把背包给我。” 她又擦汗，“我可以。” “没说你不可以，要赶在天黑前抵达，否则林中难辨方位。”强硬地将背包扯下，挎在肩膀，陈昀嘴唇动了几下没有拒绝。 多米已经跑到二人前方，嗅闻周围泥土。 继续行进一段时间，阳光透过树叶缝隙照在身上，已经不再让皮肤发烫。 林中总算有几分清凉，虫鸣不急不躁的从远处传来，各种鸟叫声变得更清楚，陈昀隐隐听到巨大的水流声。 随着攀爬到海岛高处，逐渐脱离树木遮挡，陈昀循着来时方向俯瞰山下，远处清澈与天边海水接壤的蓝色中，盘旋着一群白色的鸟儿。 “啊！” 清冽的喊声冲上云霄，向远方震荡而去，鸟群传来更密集的鸣叫，仿佛是在回应她。 陈昀转过头，就见背包放在陈星脚边，她张开双臂仰着头，发丝被吹动得像是海胆。 “过来。”她向陈昀招手，后者走过去。 “喊一嗓子试试。” 陈昀望着岸边海浪不时推着沙子，留下洇湿的痕迹，摇摇头。 她才不要做这么奇怪的事，太幼稚。 陈星捡起一块石头往山下丢去，“稚气未脱，装什么大人。” 上下惦着石子，“海与天包裹着地星，而声音可以使人与天地相连。” “喊一喊，你就能感觉到天地的辽阔。”侧脸看向天空，显得气血充盈的嘴唇上扬，“所有不开心的事都会过去。” 陈昀循着她的目光看去，颜色浅淡的蓝天，泛着一片银光点点的海洋。她似乎是岛屿中心，一颗被包裹的种子，还未破土发芽。 风吹来，微微眯起眼睛，风吹得身体发轻，似要顺着风飞走。心底一股力量上涌，胸膛起伏，那些沉闷的，压抑的，早以为被埋葬的不快从心底被忽略的角落爬出来。 随着陈昀攥紧拳头，带着愤怒的大喊声中，被宣泄给天地聆听。 她喊到脸颊涨红，呼哧喘息，脸很烫，但心里却很畅快，像是有个小人雀跃地在心尖上跳舞。 陈昀眼睛很亮，嘴角颤颤想要扬起，余光瞧见陈星抱臂的笑脸，立即回归原位。 严肃道，“还有多久能到？” 陈星忍着笑，“听见水流声了吗？船就在那里。” 抬手指向山体，瀑布正顺着前方的山脉蜿蜒倾泻，哗啦啦的流水声正是从那里传来。 看着近，走过去还需一段时间。 归拢被吹乱的头发，手指感觉到发根处的汗水，陈昀甩动脑袋，向着瀑布方向走去，多米跑过来在两人身旁绕圈。 当陈昀感觉到瀑布扑面而来的水汽时，天际粉紫色的晚霞已经占据大半天空。 太阳成为霞云中，一点通红朦胧的光晕。 她们站在山峰凸起的石头上，眼前只能看见瀑布的侧面，水流冲刷至下方河流，一路蜿蜒进山林看不见终点。 没等陈昀开口询问，陈星已经背着背包，跳到瀑布湍急水流中凸起的一块石头上。 也不知道她是如何稳稳落在湿滑的石头表面，让下意识想拦住她而抬起手的陈昀，显得很呆。 陈昀衡量两者之间的距离，忽略耳边轰隆隆的水流声，希望这里真有船。 后退几步，加快速度助力，腾空跃起扑向巨石。 陈星张开双臂像托住多米一样，稳稳接住陈昀，竟直接把她举在身前。 摇晃几下，在陈昀开始挣扎前，把她放在石头里侧。 陈星本想让多米留在对面等待，没想到多米原地转动几圈，学着陈昀样子，后退冲刺跃起，竟也稳稳落在石头上，爪子在表面抓出痕迹。 瀑布的水花溅在身上，崩得眼睛睁不开，“船在哪里？” 陈昀大声问。 陈星按住她肩膀，指着瀑布里面，然后弯腰把多米夹在腋下，揽着陈昀的腰，带着表情从眯眼到惊慌的她，直接冲进瀑布内。 微凉的水砸在身上，疼得同时让陈昀短暂无法呼吸。水中滞留几秒，双脚才触碰到地面，身体顺势向前扑，被陈星给捞回来。 手掌抹了把脸，睁开眼睛，睫毛还在啪嗒啪嗒滴着水珠，她狼狈得像没毛的鸟。 把湿漉漉垂在眼前的头发捋到脑后，露出饱满额头，还有那双恼火的眼睛。 陈星笑嘻嘻地问，“刺激不？” 虎口擦拭嘴唇的水迹，陈昀咳嗽一声，冷着嗓子，“无聊。” “船在哪？”周围乌漆墨黑什么都看不见，她还靠在陈星怀里，头一偏就能倚着她肩膀。 她伸手摸索书包，想取出手电筒。 陈星伸手挡住她的动作，食指放进嘴里，吹出一声嘹亮的口哨。 本来漆黑的洞内，一盏盏灯接连亮起，圆形白炽灯镶嵌在四周墙壁，不知道用什么作为能源，竟还能如此灵敏地回应。 陈昀缓缓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巨物’。 在灯光聚集的中心，搁置着一艘大船，站在她这个位置，只能看见高耸如城墙般的船体，连上方的上层建筑都看不见。 整体为深邃的黑，泛着幽冷的光，不知道以什么金属做成船体。 “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船！是如何放进来的？ 顾不上疑惑，陈昀跑过去触碰冰凉的船体，真实的触感告诉她这不是梦，这里真有一艘可以远航的船。 她看向陈星，神情激动，“你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船！” 在地星对船只把控很严，私人不允许拥有这么大的船。 一般同等大的船，都有政府管控，或者特许作为私营的豪华游轮出行。 陈星双手一摊，“捡的。” 她把‘落水狗’多米放在地面，多米甩动毛发，哒哒地跑向陈昀。 她向后退，一直退到洞壁才看清船的侧面，整体形似月牙，又像弯刀。两头尖尖向上，在船头处立着一个身穿铠甲，手握刀柄的女人铜像。 上层建筑有五层，表面如船体一般漆黑幽冷，泛着寒光，船上还有三根桅杆，却没有看见帆。 在船头还单独立着一根光秃秃的杆。 陈昀看着船出神，心情久久无法平静，轻吸一口气吐出，有这艘船她就可以出海了。 对于陈星不着调地回答，她直接忽视，“这艘船停在这里多久？还有动力吗？” 外表看上去一点锈迹都没有，应该是用特殊合金制造。 这样的大船如果是私人制造，那个人一定非常富有。 手指敲着下巴思索，“百年？”陈星也不是很确定，到底放了多久。 百年前的船？ 激动的心平缓下来，“你确定还能启动？” 陈星笑了，眸光晦暗不定，“你知道这是谁的船吗？” 陈昀摇头。 “常雨筠的船。” 把名字在舌尖转了一圈，有些熟悉。 陈昀又念叨几遍，忽地看向船头伫立的铜像。 她在收集各种有关海上的书籍时，曾看过一本书，记载着从古至今所有在海上脱颖而出的人，她们都有一个共同之处，都想征服七大海洋。 其中以七人为最，最后一人就是近代的七大海王之一的常雨筠。 而她航行在海上的船，正是眼前漆黑的——战神号。 “战神号……这是战神号！” 失落百年被认为常雨筠归隐后，沉毁的战神号，竟然还存在，并在这处海岛孤独沉睡了百年。 “你怎么会知道战神号在这里？” 冲击过大，陈昀缓和一会儿，才控制着把目光从战神号收回。 她开始好奇陈星的身份，为什么在码头随便碰到的女人，竟然会有早被认为沉毁的战神号！ “嗯……”陈星拖长音，皱眉沉思。 “算了，只要能出海就行。”省得想一堆糊弄小孩的话来骗我。 看着陈昀眼睛明亮，踮起脚尖徘徊在船体前的样子，陈星的笑悄然爬上眼睛。 “要上去吗？” 陈昀不住地的点头，此刻情绪激动下，总算有几分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活泼。 陈星领着她走到船体中间部分，上面垂下一个落满灰尘的绳梯。她拉开背包拉链，把多米勉强塞进去，陈昀没有阻止。 陈星让她先爬上去，自己垫底。 手按在船体边缘，利落翻进去，溅起一阵灰尘。 紧随其后，陈星落在甲板，把多米放下来。 陈昀四下观察，但没有乱走，这艘船无论是甲板还是船体都是黑色，像锋锐的铁器一样。 她们的脚步声在甲板上发出清晰的哒哒声，在寂静空间内回荡，听起来很诡异。 陈昀跟在陈星身后走向桥楼，顺着楼梯直至停在驾驶室前。 舱门同样遍布岁月痕迹，握住把手拉开门，透过陈星肩膀，她看见这艘船尘封已久的驾驶台。 表面蒙着厚厚的灰，连按钮都分辨不清，陈星走过去随手挥开尘埃，手掌挡在鼻前。 “咳咳。” “站远点。”听见陈昀咳嗽，她回头说道。 这艘船毕竟休眠百年，陈星其实也不是很确定能否顺利启动。 不过她相信常雨筠的能力。 找到启动按钮，陈星直接拍下，沉睡已久的战神号在这一刻苏醒。 第7章 起航 船身震动，奇怪的气体流通的声音从各处传来，陈昀听见机器运作的声响。 驾驶台内灯光骤然出现，陈星回头对她笑道，“准备好了吗？” 陈昀点头。 手按在按钮旁拉杆上，思忖后，她让陈昀上前，拉着她的手将拉杆拉下。 船体震动更加猛烈，下方成排的圆木，一端钉在洞壁，一端控制最前方圆木的钢绳崩断，所有木头缓缓滚动，推动着船身向瀑布滑去。 船头立着的铜像触碰到水流，随着水花迸溅，战神号的船身被瀑布吞噬。 船身开始倾斜，陈昀撑住操作台边缘，避免自己摔倒。 陈星开启自净模式，墙壁两旁的出风口传来吸力，将驾驶室内的灰尘吸走。 若从天空鸟瞰望月岛，便能看见从山脉倾泻而下的瀑布，被漆黑的钢铁巨物中断。它缓缓从瀑布中段探出头，撑开水流露出半个身子，卡在岩石上轻轻晃动。 而后，船头向下，顺着水流力度砸向下方河流，强烈的失重感，让陈昀发轻，心脏咯噔一下，有种从高空坠落的错觉。 望月岛的居民在这一刻都听到巨大的水流声，从山脉那面传来，不约而同从家门口，窗户等探出头查看。 船体砸进河流，甲板涌入大量河水，顺着冲击的力度，战神号沿着河流向山下冲去。 驾驶室内，陈昀身体向后倒，被陈星接住。失神片刻，她不理解，对方为何总能保持身体稳定。 船的速度很快，透过舷窗能看见两旁高速掠过的景色。 河流蜿蜒到山脚时，河道逐渐缩小，距离沙滩也就不远了。船体的冲势仍未停止，竟将趋于狭窄的河道冲开，在土地上开垦出深深的痕迹，一路蔓延向沙滩，直到战神号冲入大海。 也不知陈星又按下哪一个按钮，嘈杂的螺旋桨声音从后方响起，本来速度迟缓的船体，再次震动起来，缓慢推向海洋。当船体可以完全沉入海中时，速度加快，黑色的身影破开海水正式起航。 陈星拍拍手上的灰，按下操作台上方的按钮，甲板桅杆震动，下方甲板分开一条缝隙，猛地弹出白影冲向桅杆顶部卡住，‘飒’得一声，白帆落下被风吹得鼓起。 船头的杆也弹出黑色的旗帜打开，上面笔走龙蛇写下三个大字——战神号。 犹如凤鸣的汽笛声，震荡向远方，昭告战神号的复苏。 望月岛码头的人听见刺耳声响，纷纷抬起头，看向泛着钢铁之色的黑船突兀出现在岛屿边缘，向着大海行驶而去。 “哪来的大船？” “还是黑色的。” “没听过啊！” 船员哗然，一个停留在栈桥，身穿风衣的女人难掩惊异神色，“战神号……” 消失百年的战神号重新出现，它的船长是谁？ 她拿出手机拨打电话，铃声响起几秒后才被接听。 “我有一个消息，你一定会喜欢。” “值钱吗？” “价值连城。” “说说看。” “战神号出世了。”她语气平静地说道。 对面传来杯子被碰倒的声音，骨碌碌转动着。尽管对方压着嗓音里的激动，维持平静，但音线还是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战神号，常雨筠的战神号？” “除了她之外，还有谁的船敢叫战神号？” 她逝世已久，但她的追随者们的后代还活着。 “在哪里？你在哪里看到的战神号？我给你五百金……不，一千金。” 女人拿起挂在胸前的银色吊坠亲吻，笑道，“诸夏，星汉，望月岛。” “记得把我的报酬放进我的宝库。”她提醒一句，就挂断电话不再管对方的反应。 手整理衣领，放进风衣兜里，望着战神号驶离的方向。 战神号出现，海上又会变得有意思了。 只是不知船上的人，配不配得上常雨筠的船。 陈昀的目光被舷窗外紫褐色晚霞吸引，余晖渐渐消失在地平线，天要黑了，而她也正式踏上航海之路。 手指滑动操作台上的按钮，看着屏幕里的电子海图，原地转动怎么也看不够这间驾驶室，连陈星什么时候离开都不知道。 没多久她抱着一个纸箱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抹布，简单将位于操作台前面左右两侧的座位擦拭。 指着箱子说，“这里面是食物，这层往里走有船长室可以休息，里面的饮水设备，可以将海水转化为淡水，放心使用，不会因时间久远影响设备。” 她提前在船上准备的食物，足够支持一段时间，附近小岛也多，补给不会有问题。 “船长室？” “我住普通房间就可以。”毕竟这艘船是陈星的。 陈星拍着她的肩膀，弯腰平视她，目光认真，“从今天起，你就是战神号的船长，你要配得上它的名号。” 说完，她又恢复吊儿郎当的样子，“不然会有很多人找上你。” 她不多说，突然站直身体向陈昀行举手礼，“船长好，大副陈星向你问好。” 陈昀僵在原地，脸突然憋红，嘴唇颤动，抢过背包脚步沉重地跑出驾驶室，身后是陈星的大笑。 真讨厌，又调侃她。 多米追上来，陈星抱起箱子也追过来，接近时放慢脚步，原地踏步走，“逗逗你而已，又生气了？” 陈昀把头扭向左侧，陈星就踏步到左侧，“没和你开玩笑，现在开始你就是战神号的船长。” 陈星超过她，将这一层最里面的大门拉开，与驾驶室不同，这间房屋被清理过，门上很干净。 陈昀走过去，将屋内景色尽收眼底。一张木质大床，铺着松软的白色被褥，上面有碎花图案。 在床边有与床同高的床头柜，柜子旁是高宽都顶着墙的衣柜，在衣柜对面的墙壁立着书柜，上面摆满各种书，没有灰尘。 看模样还是新书，陈昀粗略扫视几眼，发现不仅有与海上相关知识的书籍，各类名著小说，在她身高差不多的位置，还摆放着许多童话书。 她目光移开，通过半张被床压住的绿色毛绒地毯，看向那扇能俯瞰大海的落地窗，白纱窗帘温柔地垂落两旁。 陈星在她后背推了一下，陈昀踉跄着走进屋内。环顾一圈后，回头看着陈星，似乎在用眼神无声询问，这间屋子真的可以属于她吗？ 陈星笑着点头，“是你的。” 把书包放在床头柜旁，陈昀蹲下身，把手伸进被子底下，这张床很大足够躺下三个人，还有很宽裕的位置。 小姨家房子不算大，楼上比较好的位置，留给她和小妹，小姨独自住在楼下。 阁楼房间不算小，也有窗户可以看见海，屋子里也摆放着她喜欢的东西，可那是小姨与小妹的家，不是她的。 陈昀把脸埋进被子里，多米乖巧地坐在不远处，似乎知道陈昀不想它靠近，而默默陪伴。 陈星略有沙哑的声音响起，“衣柜里有足够的衣服可以更换，早些休息。” 她将箱子放在门边墙下，替陈昀关上门，把空间留给她。 情绪缓和，陈昀偏过头就看见多米脑袋放在爪子上，抬起眉头看她，尾巴摇晃。 陈昀很快转移视线，在床对面墙壁上，还有一扇白底雕刻粉色郁金香的双开门，她走过去推开，发现里面是浴室。 右侧有镜子，洗手池，马桶，左侧靠窗户有一个椭圆形的浴缸，在洗手池与浴缸之间是镶进墙体的洗衣机，不占据浴室空间。 陈昀走向镜子，双手撑在洗手池两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垂在两耳粗硬得就像她一样倔强的发丝，浓重却狭长的眉生在眉骨，其下是黑而幽深的双眼，挺直端庄的鼻梁，偏淡薄厚相间的嘴唇，尖尖的小下巴。 手指在镜面留下指纹，她抚摸自己的眼睛，这双眼睛是否来源于母亲，她能借此在茫茫大海将她认出吗？ 陈昀不再多想，拍拍脸恢复精神，她已经拥有一艘船成功出海，那么距离找到母亲也就不远了。 她走到衣柜前，将柜门打开，顶住天花板的柜子里，上排是挤满再塞不下的各式衣服。 第一个柜子里是各式睡衣，有两件套，也有睡裙。第二个和第三个则是各式衣服，下方几层的层板上，还叠着许多衣服，甚至有内衣。 抚摸睡衣柔顺的布料，她望向紧闭的大门，眼中的波动很快被垂下的睫毛掩盖。 陈昀取下白色无袖睡裙，以及贴身衣物，走进浴室放在浴缸旁，放好热水泡了一个暖洋洋的澡。 期间，她走到哪里，多米始终保持不远不近的位置跟在她身旁。 穿上睡裙，她停在窗前，望着已经变得漆黑的海面，推开窗户，海风涌进来吹得窗帘飘荡。 她站在围栏前张开双臂，感受海风，多米坐在旁边，被吹成羽毛球。 一早，太阳从地平线升起，陈昀是被刺目的阳光唤醒的，她揉揉眼睛，到浴室洗漱穿衣。 给多米的狗碗狗盆里，倒上水，掰几块饼干倒入一盒罐头，它就守在一旁等着，水汪汪的眼睛始终注视着陈昀。 那一箱食物很齐全，几副碗筷，各种饼干，牛奶，还有罐头和自热食物等。 清晨的宁静没有享受多久，咚咚的敲门声响起，门外是陈星的叫嚷。 “起床了，船长！” 陈昀挤鼻子，走过去拉开门，“不要叫我船长。” 陈星从头看到脚，很满意地点点头，“走吧，去吃早饭。” 早饭？ 陈星解释，“我钓了鱼，吃那些没营养，喝碗鱼汤暖胃。” 陈昀点头跟着她到餐厅喝鱼汤。餐厅空间很大，足够大型游轮里所有旅客共同就餐。 她们占据靠窗的位置，一张小圆桌，摆放两个瓷碗，里面有乳白冒着热气的鱼汤，以及几块鱼肉，面前还有一块面包。 只不过陈星是普通的白瓷碗，而她是蓝色带粉色的小花。 像狗盆。 见她皱眉盯着碗，迟迟不动嘴，陈星问，“不喜欢蓝色。” “没。”她端起鱼汤喝了一口，味道很好，浓郁香醇，胃立刻变得温暖起来。 陈星随意问道，“你喜欢什么颜色？蓝色，粉色，绿色……” “紫色。” “为什么？” 陈昀放下碗，看向窗外的海，陈星的目光也就落在她的侧脸。 “紫色是每个傍晚都能在海边看见的颜色。” 第8章 轰动 中枢岛 地下赌城 三层陀螺式建筑，在第一层最里面的办公室，坐在办公椅上的女人，将双脚交叠放在桌面，随手把手机丢过去，吐出一口气。 海王的船出世，一定能引来大匹鬣狗，对于她这个贪财的人而言，就代表着大量如流水般的金币。 女人手指叩响桌上的铃铛，很快门口传来敲门声。 “进。” 约莫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人走进来，她穿着笔挺的西服裤与锃亮的皮鞋；白色衬衫的袖口被卷到小臂，露出血管凸起的线条。 “老板。”她五官深邃，眼窝凹陷，睫毛狭长，看谁都深情款款。 “红北，通过中央系统向各处海盗团发布中枢岛获得的最新消息。” 她坐直身体，双手交叉，仅露出兴奋的双眼，“战神号在诸夏，星汉海域，望月岛现世。” 红北优雅躬身，“您期待的价格是？” 封清撑着脸颊，圆润指甲敲击桌面，“一千金。” “将黑桃三号组放出去，我要知道战神号的船长是谁。” 红北嘴角上扬，转身离去轻声关闭大门，屋内封清拉开抽屉，数着里面堆积满满的金币。 骷髅岛 八大海盗团各自驻地，与中枢岛对接的屏幕上，置顶区域突然刷新一则消息。 「中枢岛最新消息——一千金」 办公桌后，百无聊赖的年轻男人从扑克牌中抬起头，“一千金？像貔貅一样的家伙！” 这间房屋形似议会厅，U型长桌与数把椅子。一头辫子戴着黑色印有白鹰图案头巾的男人坐在主位，而他对面就是镶在墙上的巨大屏幕。 中枢岛的消息，由八大海盗团牢牢掌控，那些价位低不确切，或者没什么油水的消息。海盗团会选择发布给其余小型海盗团，从中收取一部分佣金。 也有一些中小型海盗团，与中枢岛有联系，可以不通过她们获取消息。但闲散的海盗是绝无可能知晓有关中枢岛的任何事。 因此，八大海盗团的存在，迫使所有海盗必须成团，并评分等级，由她们管理掌控。 中枢岛发来的消息，大部分售价并不昂贵，那些售价高昂的大多是一些富豪，政商发布的不好由自己解决的任务，这个时候就有海盗的用武之地。 但像今天这样没头没尾，却售价高昂的消息，还是第一次。 想钱想疯了。 仲罡接着摆弄他的扑克，过了一会儿，他才叫人进来。 “船长。” “告诉中枢岛，从白鹰库中取走一千金，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消息，值得这个价。” “是，船长。”男人走后没多久，屏幕上置顶消息消失，转变为一封信件弹出。 [诸夏，星汉海域，望月岛，战神号现世] “战神号……”仲罡起身，扑克牌哗啦啦掉在桌面。好熟悉的名字，似乎是以前被按着头学习时，某本书上看过的字眼。 他站住，抬头盯着屏幕上的字。 “战神号……常雨筠的船。” “它竟然没有沉毁！” 他拍响桌铃，门外很快传来嘈杂的脚步声，陆续走进来几个人，随意抽开椅子坐下。 “船长，您又有什么事，需要大家聚集在一起？”说话的人长着发黄的胡子，脸颊处有一个刀疤，满身酒臭味。 他继承白鹰时间不算久，团内只剩下几个老人，其中只有大胡子最不服管教，迟早把他弄死。 仲罡坐下，抬手指向屏幕。 众人循着方向看去，大胡子最先反应过来，“战神号竟然出现了！” 他的胡子乱颤，“船长，我们必须把战神号抢到手，这可是海王的船。不仅意义非凡，在当年更是造价高昂，使用当时最先进的制船技术，哪怕在今时也难有几艘船达到战神号的造价。” “更何况……”颤抖的手臂撑住桌面，那双贪婪的眼睛掠过在座每一个人的脸。 “传闻常雨筠辞世后，并没有把她遗留的财产，赠予任何一位追随者。也许战神号上，有她遗留的财富，否则当年战神号为何会无故失去踪迹？” 那是海王，曾征服七大海的人，没有人知道她能多么富有。 斜对面一个薄嘴唇的女人说，“船长，虽说中枢岛的消息一向可靠，但也有许多消息依靠来源者，而不会深究真实性。” 骷髅岛位于巨壑海域，距离星汉很远，不利于她们探查消息的真伪。 她建议道，“我们可以让接近星汉海域的海盗们，先去查探战神号是否真的出现在星汉，确定后再去考虑接下来的事。” “苍烁！”大胡子一拍桌子，声音震得房子都要摇晃起来，“你胆子小就不要劝船长畏首畏尾，否则怎能对得起老船长打下的名头。” 苍烁不愿意搭理没脑子的男人，轻声柔和地说道，“老船长已经死了，白鹰现在属于船长。” 坐在苍烁身旁的年轻女人笑了一下，她对面的男人沉默不语，似乎根本不关心这场会议。 唯有仲罡一直沉默，此时才抬起头，安抚道，“好了，每次见面都要吵个不停，再这样下去白鹰还不如就地解散。” 大胡子悻悻坐下，“船长，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支持苍烁的看法，就让其他海盗先去看一看，若真是战神号。”他看向窗外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群。 “那就有硬仗要打了。”那些贪婪的家伙，会蜂拥而至，妄图从战神号上撕下来一块肉。 八大海盗团之所以能占据骷髅岛划地为王，就是因为谋取利益时，她们喜欢一致对外，直到吃下最大的鱼，驱散所有中型鱼，只留一些残羹给那些小鱼啃食。 久而久之，八大海盗团的决策，就是海盗们的风向标。 此刻，不仅骷髅岛的八大海盗团得知消息，一些中型海盗团，以及有能力的孤狼也纷纷得知这个消息。 信息很快传向游荡在星汉海域附近的海盗们。 陈昀正在查看地图，饭后陈星把碗筷丢进洗碗机里，不知从哪里翻出一张躺椅，悠闲地在甲板上晒太阳。 而她也喜欢和煦的海风吹拂身体，陈昀便将桌椅搬到甲板上，摊开地图，思考下一站去哪里。 离开望月岛后，航向前方有一处岛群，名为七星岛，七座小岛形似天上北斗七星的排列。 船内设备完善，都能正常使用，陈昀准备将战神号停靠在七星岛附近，上岛购买一些果蔬肉食放进冰箱里。 抬手作篷望向远处银光，正午的阳光变得燥热，多米躲在桌子下乘凉，海风吹在身上也不见清凉。 她看见陈星在遮阳棚下，悠闲地喝着冷饮，抱怨着忘记准备西瓜。 到饭点，该吃饭了。 餐厅有微波炉，可以热一热罐头和面包。 “饿了？”陈星举杯摇晃，利落弹起将杯子放在扶手上。 “会游泳吗？” “会。”陈昀点头。 “能憋气多久？” “两分钟。”她有特意练过。 “想不想去海里抓鱼？” 陈昀瞧着平静的海面，犹豫一会儿，矜持地点点头，但陈星注意到她的眼睛变亮了。 陈星去储藏室取来面镜、呼吸管，潜水衣，脚蹼丢给她。 陈昀脱下睡裙，快速穿好黑色潜水衣，套上脚蹼，戴好面罩将呼吸管卡在面罩一侧。 “会吐气吗？” 陈昀点头。 生活在海边，她又想出海，常在浅水区浮潜或自由潜。 “你不穿潜水衣吗？”不仅没拿潜水衣，这些装备也没有。 “我不用。” 陈星走到船侧，把绳梯放下去，下潜绳固定在绳梯上也丢下去。 她上身还是宽松的背心，下身是过膝盖的短裤，脚上穿着拖鞋。 陈昀不太放心，对方行事风格就很不靠谱，如果出事，她很难把陈星救上来。 陈星瞥她一眼，“担心我？” “没有。” 陈星不在意地笑笑，眨了下眼，“担心你吧，小鬼，不要哭着向我求救哦。” 陈昀咬住咬嘴，不想理她，翻身顺着绳梯向下爬，到达合适高度后，她毫不犹豫地跳入水中。 海水被阳光烤得温暖，水流柔软地挤压着划动的双腿。 深吸一口气，将面部埋入水中，顺着下潜绳开始下潜。 陈星直接跳入海面，身体顺滑的钻入水中，交替打腿追上陈昀，像条灵活的鱼在她周围绕圈。 海下能见度很高，蒙着一层日光照射的光晕，一开始水流涌进耳道的感觉消失后，全身只有被海水挤压的触感。 她看见下方游动的鱼群，珊瑚礁上有一小片海胆寄居，以及一些鱼类往珊瑚缝隙躲去。 手臂划动，她向着珊瑚方向游去，身旁陈星双臂垂在身侧，只活动双腿在海里转圈圈，自得其乐。 接近珊瑚礁后，她浮在上面观察一群游动的带条纹的鱼，注意到一只面包蟹缩在沙子下面。 陈星一直跟在她身边，这会正仰面朝上，双臂枕在脑下吐泡泡。 嘴唇撅着吐出一串串泡泡上升。 陈昀看着她，神色复杂。 余光瞧见陈昀看她的目光，像是看见一个成年人堂而皇之地穿尿不湿，陈星被逗乐，潜到珊瑚礁旁寻找龙虾的踪影。 很快发现探出礁石的须子，手伸进去抓住龙虾尾拽出，控制住身体，游到陈昀身旁摇晃。 那样子和用拨浪鼓逗小孩没什么两样。 陈星发现的地方还有几只龙虾，她有样学样抓住一只，又捡到一个巴掌大的贻贝。陈昀开始上浮，接近海面时通过鼻子呼气，冒出一串泡泡，呼吸管暴露海面后，猛地吐气将水喷出，而后浮出水面，扒住绳梯。 龙虾加贻贝以及罐头和面包，足够两个人吃了。 第9章 救还是不救 她开始往上爬的时候，陈星还没有浮出水面，于是陈昀停下，将手臂挎在钢绳处，回头看向平静的水面。 她在心底数了十秒，仍不见水面有动静，这流动的波澜下，是活跃的蓝，被阳光照射得亮堂堂，很难看清更深处的景象。 陈昀正准备跳下去找人，哗啦一声，陈星从绳梯左侧冒出头，把嘴里的海水像喷泉一样吐出。黝黑的发丝黏在脸上，像水鬼，只能看见一张大笑的嘴。 “在找我？” 陈昀想把贻贝砸在她头上，从她加快往上爬的动作能看出，她在为自己的等待而懊恼。 她应该有心理准备，这个人非常恶劣。 陈星捏住龙虾身体两侧，任由它在手中挣扎，摆动尾巴。 她速度很快，追上陈昀夺过手中龙虾，避免陈星费力地用胳膊揽住绳索攀爬。 等两人爬上去，陈昀把贻贝放在甲板上，捡起睡裙要去浴室洗澡。 陈星直接将龙虾丢在贻贝旁，砸得贻贝划出一段距离，多米跑过来用鼻子将贻贝顶回去。 将头发‘一片一片’揭开，露出在眼眶里活跃的黑眼睛，陈星追上陈昀，清清嗓子，“海底好玩吗？如果穿上专业的潜水设备，进入更深的地方，不仅能看见曾经航行在海上的沉船。” 见陈昀打定主意不搭理她，斜在眼角的眼珠转过来，她绕到另一边说道，“在船里也许还能找到遗留的物品，你知道的，很多人依靠海上寻宝为生，难道你不想试一试？” 陈昀把还在滴水的面镜和呼吸管摘下，“我还有别的事要做，出海不是为了玩乐。” 咬嘴令口腔发酸，她不是很喜欢橡胶的味道，但她同样也不喜欢陈星把她当作小孩一样逗弄。 就像她出海只不过是无知少年的一意孤行。 陈星不再笑，察觉此刻的气氛让她们之间充斥着尴尬的沉默。 揉捏眼前滴水的头发，她思索用什么话来打破僵局，陈昀已经一扭头走向船长室，打开门走进去，再关上门只留下从楼梯蔓延上去的水迹。 陈星留在原地拍拍额头，玩大了，看来又被讨厌了。 她回去自己房间洗澡更换衣服。 陈昀走进敞开的浴室，用水冲洗面镜和呼吸管放在一旁沥干水分，再脱下潜水衣冲洗，挂在衣挂上。 等她站在浴缸里冲洗身体，温热的水流从头顶灌溉而下，视线又不自觉看向窗外的海。 蹲在浴缸里抱住膝盖，下巴抵住手肘，手指在浴缸内壁滑动，过一会她把手放在头顶，垂下眼皮。 陈昀洗得很快，换上一套新睡裙，前往驾驶室，将前行方向设定为七星岛。 停在过道时，她看向陈星房间所在，而后下楼回到甲板，抓着多米看守的龙虾和贻贝来到餐厅，放到洗菜池里用水浸泡吐沙，把罐头倒入碗中和面包一起加热。 在战神号航向偏向七星岛时，陈星还没有从楼上下来，微波炉里已经传出香味，她关闭电源走到甲板，向楼上舷窗张望。 被玻璃的光晃了一下眼睛，头歪向一侧，眨动几次眼睛，在不远处的海上，她好像看到一艘小船。 她走过去踮起脚，确定那的确是一艘船，船尾已经沉入海中，船上有人正向她挥舞一个花床单。 是海上遇险的人。 附近就是七星岛，也许她们是岛上的居民，那艘船看上去就是再普通不过的渔船，几人的衣服也没有什么特别。 她站在那里思索，可加速沉入海里的船，显然不打算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 陈星没有出来，陈昀只能小跑向驾驶室，将船头转向沉船的方向，靠过去时，她看清船上的人。 两个肤色油亮的女人，一个瘦成竹竿与另一个壮实有力的男人，还有一人个头偏矮，戴着渔夫帽，看不出男女。 拼命挥舞床单的女人停下动作，等陈昀跑到甲板探出头，她看见是个孩子时愣了一下。 紧接着语速很快地说道，“我们是附近岛屿的居民，出海捕鱼。也是倒霉哪天都好好的，偏偏今天船体漏水了。” “多亏附近有艘大船，不然等人来救，我们怕是都要泡浮囊了。” “姑娘，你家大人呢？” 还不等陈昀询问，女人已经一箩筐地将身份吐出。 陈昀不擅长回答别人的问题，她问道，“你们是七星岛的居民？” 女人点点头，“姑娘，麻烦你捎我们一段路，等到了七星岛，上阿姨家吃饭，再给你拿些海货。” 这只是一艘小型渔船，以沉船速度来看，等小岛其他船过来，她们能在海上泡半个小时，若是抽筋还会发生意外。 衣着谈吐，看样子的确是附近的居民。 陈昀再次看向舷窗，仍没有看见陈星的身影，思量之后，她将绳梯丢下去。 既然看到，她总不能视而不见，开船离开。 几人跳入水中，顺着绳梯翻过舷墙，落在甲板上，湿漉漉的水迹蔓延开来。 多米哒哒地跑到后退的陈昀身旁，沉默地注视几人。 仇翠挤压袖子，把套袖吸进的海水挤出，四下打量一圈，“今个真稀奇，以往过路的船只都少，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船呢。” 她身旁的女人开口，“翠姐，这不是一般的船吧，你看这甲板，这桅杆，瞧瞧前头还立着旗帜和铜像。” 两个女人在交谈，两个男人却在甲板上好奇地查看起来，这里摸摸那里看看。 渔夫帽一直站在女人身后，低着头看不清面貌。 “姑娘，你是哪的人？咋有这么大的船？我看这船上怎么就你自己。” “诸夏人，”陈昀想起之前陈星和她说过的话，随口道，“船是捡的。” “捡的！”仇翠眼睛瞪圆，僵硬地笑了笑，“那你可真是有福气。” 仇翠抬头看向飘扬的旗帜，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战神号，胸膛起伏加快，她抱臂平稳呼吸。 “瘦子，老高别乱转了。”仇翠叫住甲板上瞎走的两人，对陈昀抱歉地说，“我们小地方的人就是没见识，见到好东西就想看个够。” 她肤色黑得均匀，像头矫健的猎豹，身旁女人不遑多让。 她热情地想与陈昀唠家常，可对方一直是不咸不淡的冷漠样子。 仇翠的笑容也就挂不住了。 她又换个话题询问，“姑娘是打算去哪？” “七星岛。” “真巧，还是一条路，”仇翠向前走半步，多米忽地俯身，双爪抓地，口中发出低低的呜呜声，阻止她靠近陈昀。 仇翠停下，打量这只看着还没有成年的狗。 “这是你养的宠物？可真凶。” “船很快就到七星岛，你们可以在甲板这里等一会儿。” 说完，陈昀就想进入桥楼，她能感觉到这几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她身上，令她不喜。 “等一下。”仇翠说，“如今船沉了，我们带的东西都在船上，你看能不能借我们几人一口水喝。” 陈昀转过头，从这几人身上扫过，在前面带路，走到二楼餐厅，面包和罐头的香气还没有散去。 进入其中是长方形的宽阔空间，左侧靠墙部分摆放橱柜，各种电器以及双开门冰箱，右侧靠窗有一排餐桌，显得很空旷。 此时恰好是饭点，仇翠看向微波炉，怎么看也不像是这艘船上有很多人的样子。 陈昀指着饮水设备，“那里有水。” 多米跟到二楼，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 仇翠再问，声音慢悠悠的，“姑娘，这船上就你一个人？” “多米，回楼上吃饭，你的碗在楼上。” 多米抬头看着陈昀，这是她第一次叫它的名字，尾巴晃出残影，它汪了一声，突然跑出楼梯，一直冲上顶层，停在陈星房门口疯狂挠门。 “翠姐，还和她废什么话。”瘦子开口，没什么肉的体型，让脸皮紧绷在头骨上，“小姑娘，你知道你脚下的这艘船是谁的吗？” “这不是你能拥有的船。” 瘦子没有在对方脸上看见惊慌恐惧的表情，沉默不语的样子像是在看小丑。 他咧开嘴角，露出牙龈，“你有没有在船上，看见什么特别的东西？” 手撑在膝盖，语气诱哄。 “你们是为了这艘船而来？”陈昀向后退，如今她才刚离开望月岛不久，仍在诸夏海域内，怎么会有想要夺船的人？ 而且那艘沉船，的确是附近的普通渔船，故意沉船博取同情，也要登上战神号…… “你们是海盗！”陈昀说出自己的猜测，余光瞥向橱柜方向，墙壁挂着一排餐刀。 诸夏海域怎么会有海盗？ 她做错了吗？不该动恻隐之心救人。 脚步谨慎后退，陈昀紧盯瘦子身后微笑的仇翠，慌乱移动的眼珠暴露此刻复杂的思绪。 她要依靠这艘船寻找母亲，绝对不可以被夺走。 “你们想要什么？”停下脚步，陈昀双手背过身后握紧。 “船上有没有值钱的东西？” 陈昀低着头，“有，在下方货舱。” 瘦子回头看向仇翠，见她点头后，走向陈昀，“小鬼，你最好不要耍花招，找到东西我们会放下一艘船，让你离开。” 走近陈昀，他伸手想抓住她的胳膊，不料陈昀抬腿狠狠地踹向他胯部，砰的一声让瘦子惨叫着跪下。 汗水一瞬间布满额头，双眼凸起，红血丝遮蔽眼白，他捂住胯部趴下，嘴唇滴落口水，身体疼得颤抖。 陈昀趁几人愣住，跑向橱柜，从墙上取下餐刀握在手中。 “废物。”仇翠皱眉，男人就是没用，被踹一脚就受不住了。 “挺聪明嘛，小姑娘。”她瞧着陈昀握刀的样子笑道，“你杀过人吗？” “刀，不是这么握的。” 第10章 初遇海盗 她从那件深蓝色防水背带裤的上身口袋里，掏出一把折叠刀弹开，正手握住。 还不等她走向陈昀，跑到楼上的多米连续跳跃楼梯，飞快地向餐厅奔来。只见一道白色闪电击向仇翠身侧，张口欲咬住她的手腕，被极为灵敏地避开。 戴渔夫帽的人，此刻抬起头露出被烧灼后融化的下巴，从侧面裤兜里掏出一把弯钩，凶狠的向多米身上挖去。好在多米速度很快，跳开后挡在她们与陈昀之间，沉着的发出声音警告。 趁几人目光暂时放在多米身上，陈昀平移到洗菜池前，手伸进去抓住龙虾，猛地跨步跳上橱柜将龙虾丢向仇翠。 她没有正面应战，跳下橱柜后，抱起多米跑出餐厅，顺着楼梯来到甲板，这里的空间更大，跑动起来更灵活。 甲板上，只有她抬出的桌椅与陈星躺过的长椅和玻璃杯，桅杆，垂下的绳梯，一只多米，她握在手里的刀。 陈昀低头对腋下抬起的小脑袋说，“你不该回来。” 作为一只狗，多米无疑是最聪明的那一类，它虽然不能完全听懂人类的话语，但它能感知到人类的情绪里面流淌的气味。 在它眼中浓缩的少年，身边总是环绕一阵苦涩的味道，闻起来像是刚从海里捞出的海带。 她看起来也不哀愁，只是没什么表情，那样子比确切的悲伤还要悲伤。 它很喜欢陈昀，即使它是由闻起来很危险的那位女士带回船上的，多米依旧忍不住围绕在不会抚摸它的陈昀身边。 对于多米而言，她们相遇的那一刻起，它就闻到她身上独特的气味。从坚硬外壳下包裹的柔软内里散发出来，就像……就像是，你一闻就知道她是狗狗的好朋友。 仇翠抬腿，脚背高过头顶落下将外壳坚硬的龙虾踩断。 她回头对老高说道，“抓住她。” 老高立即和渔夫帽追出去，翟纤问她，“翠姐，楼上不知道有多少个房间，咱先去看看有没有好东西，反正有他们两个，保准能抓到人。” 仇翠点头，两人走出餐厅，停在楼梯前，上方楼梯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半湿的发垂在白色背心肩带处，稍微洇湿，双手插进过膝牛仔裤兜里，在右侧裤脚还绣着一个向日葵，面无表情地凝视二人。 仇翠将发散的思维从刺绣上收回，微微弓起身体，她一直有这个毛病，紧张时不自觉地观察其他东西，来缓解情绪。 这个女人只是站在上面，甚至还穿着人字拖，看上去毫无威慑力。 但仇翠始终觉得自己被那双黑色眼睛所笼罩着，逐渐让她透不过气来，她审视的目光仿佛已经昭告她□□的死亡。 翟纤靠过来，不敢开口打破此刻平静的氛围，悄悄拉住仇翠的袖子。 做海盗这一行，爱财如命，可真要用命来换，那就要另当别论。 这艘船真正的主人是眼前这个女人。 哒 陈星慢悠悠从楼梯走下来，两人缓缓后退，眼睛瞟向下方楼梯。 陈星停在楼梯口，抽出双手抬起，突然笑呵呵地说，“哎呀，我被抓住了。” 仇翠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与翟纤对视一眼默不作声。 陈星还在笑，“我一向不喜欢把话重复两遍。” 仇翠脸庞僵得发木，“对，你被抓住了。” 甲板上，陈昀在看见老高和渔夫帽跑出来后，放下多米退到桅杆旁。 果断将刀柄咬住，攀着桅杆向上爬，风吹得裙摆飘扬。 多米也聪明地退开一段距离。 老高身体壮硕，人看着就笨拙，他对渔夫帽抬抬下巴，渔夫帽心领神会地跑过去向上爬。 这时，多米就跑过来向他小腿咬去，迫使渔夫帽掉下来躲闪，老高大吼一声握拳恐吓多米，可他两条腿追不上四条腿。 但渔夫帽有了向上爬的机会，陈昀始终听着下方声响，渔夫帽嘴里也叼着钩子，如果勾到她的腿，船上也不知道有没有医疗室可以给她缝伤口。 渔夫帽虽然矮小，动作却不慢，很快追上陈昀，左手用力抱住桅杆，右手取下钩子甩向陈昀小腿。 双臂抱紧桅杆，抬起双腿避开钩子，这双眼睛里没有恐惧，仿佛被点燃什么，熊熊燃烧着。 她紧紧盯着控制帆的绳索，双脚用力一蹬，扑向绳索拽住，立刻交替手掌转过身，借用绳索悠起来踹在渔夫帽腰侧。虽然她的拖鞋早就掉下去，这一脚仍疼得他手上脱力，从桅杆上掉落重重摔在甲板上。 重响让还在追狗的老高停下，转过身向渔夫帽跑来。 他当然不是来安慰渔夫帽，“废物，连一个小孩都抓不住。” 渔夫帽疼得本就丑陋的脸庞越加扭曲，“废物，连一条狗都抓不住。” “你！” “吵什么！”仇翠的声音打断他们，两人一左一右护着陈星走出来，走路姿势不自然，表情也很古怪。 陈星抬头哇哦地看着挂在半空的陈昀，举起双手耸肩，“我被抓住了，船长。” 船长？ 仇翠看了陈昀一眼，迅速低下头。 “这个女人是谁？”老高问了一嘴，“小鬼，你要是不下来，我就把这女人丢下海。”他并不关心，扭过头狰狞地威胁陈昀。 “你怎么会被抓住！”她口齿不清地说。 陈星无奈，“她们有两个人。” 弯起眼睛，她又做了一个举手礼，“这是一位船长应该做的事，解救自己的船员。” 陈昀抿起嘴唇，视线迅速在四名海盗身上掠过。 她该怎么办？ 如果她学会无动于衷，将全部注意力放在寻找母亲身上，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可……她应该变成那个样子吗？ 陈昀摇晃身体，跃回去抱住桅杆，顺着滑到甲板，多米跑过来挡在她身前。 “你们想要什么？这艘船上什么都没有。” “小鬼，”渔夫帽下发出喑哑难听的嗓音，“这可是常雨筠的船，你不知道吗？” “她死后，那些数不尽的财富不知道藏在哪里，你说我们为什么盯上它？” 因惊愕而嘴唇微张，她攥紧拳头又缓缓松开。 她知道这是常雨筠的船，但船的作用只是为了让她在海上航行，借此寻找母亲，从没有想过这艘船背后所代表的含义。 她的一意孤行让她忽略太多东西。 闭上眼睛再睁开，短短一瞬陈昀想了很多，假设多米可以拦住渔夫帽，她能单独对付那个高个子吗？ 陈星能挡住两个人吗？ 她要为了自己的事，而让另一个和此事无关的人冒险吗？ 她喘了一口气，又挺起脊背，“我把船给你们，放了她。” 仇翠余光观察陈星，看她完全置身事外的模样，也闭紧嘴巴。 “给？”渔夫帽举起弯钩，“我们是海盗，想要自己抢，老子的腰现在还痛着呢！” 帽檐下露出一双粘连的眼睛，勉强露出瞳孔，“你不是很能跑吗？继续跑啊，等我抓住你，要把你两条小腿钩住，挂在帆上起航。” 陈星嘴角的笑消失，仇翠后背的寒气顺着脊骨攀升，她感觉汗毛摩擦衣服，让她激灵灵打个寒战。 仇翠目光越过陈星，看向翟纤与她默契后退。几个男人而已，死就死了，只要她们俩能逃走，事后再招几个就是。 心脏在胸腔里跳动越来越快，仿佛是秒针在她耳边不停走动，吵得神经刺痛。 她举起餐刀悬在身前，世上每分每秒发生的意外太多，多到陈昀不知道哪一本书可以解开此刻的困局。 多到她不知晓，这是否代表这片大海也在嘲讽她的不自量力。 右腿后退，俯身学着仇翠握刀的姿势，横在身前，她对陈星说，“对不起。”我一定要见到母亲。 “找死。”渔夫帽扭动脖颈，他一发怒体温就会升高，让被烧灼过的地方瘙痒难耐，也就令他更加愤怒。 渔夫帽向陈昀跑去，陈昀严阵以待，而陈星速度显然更快。 老高余光瞥见一道身影从他身旁掠过，渔夫帽就被一脚蹬得腾空，摔在甲板上还划出一段距离，从喉咙里挤出一丝气音，就不动了。 仇翠和翟纤不管不顾，当机立断转身翻过舷墙，顺着绳梯跳入海中。船一直向着七星岛方向前进，以她们两人体力，游过去完全没问题。 老高回头看着毫不犹豫跳船的两人，又看看趴在甲板不动的渔夫帽，默默向后退。 而陈星已经回身看向他，老高停住，咬咬牙不忿地扑过来，挥拳向她面门而去。 抬手握住腕口顺势拧动，就听见从腕骨到肩关节一连串骨头被扭断的声音。 老高惨叫声刚喊出，陈星似乎觉得他吵，一脚踹在老高腰子上，疼得他当场闭气昏厥。 陈昀还没有从短短几个瞬间两个人倒地的事实中回神，陈星已经弯腰掐住老高脖颈，托着走到舷墙将人给丢下去，随后照常把渔夫帽也给丢下去。 她的动作太熟练，以至于让陈昀思维凝滞，愣愣地问，“他们会死？” 陈星不赞同，摇摇手指故作深沉，“生命会自己寻找出路。” 陈昀失语。 盯着陈星，紧接着移到两人刚才趴着的地方，又看回她。 “你故意的！”故意装作被抓住。 “啊？”陈星眼睛向上望，“餐厅的饭好了，我们去吃饭吧！” “你故意的，”陈昀重复，“你又骗我！” 陈星气弱，“我没骗你……” “身为船长，必须学会处理海上任何可能发生的意外，因为身系的不仅是自己的命，还有一船人的命。” “当船驶出港口，能否带着她们平安归来，全部维系在船长一人身上。” “你有勇气，冲劲，但还太稚嫩年轻，你需要学着处理这些事情。好了，不要皱眉，我知道你不喜欢听这些，我不说了。” 陈昀还在瞪她，气得厉害，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生气。 心脏像是被火在烧，又酸得厉害。 她努力挤出凶狠的样子，踏重步从陈星身旁走过，餐刀的存在都忘了。 陈星跟上她，“我可不是在逗你，紧急处理突发情况，也是船长的必修课之一，你要吃东西吗？” “或者，船就要停靠在七星岛了，你想下去买一些东西？你喜欢什么？” 咚咚的脚步声已经踩到二楼，多米垂着尾巴低着头，眼珠子移到上方观察。 “吃得？玩得？弓弩，枪械，娃娃，裙子，冷兵器？” 陈星努力思索，“蛋糕，蛋糕怎么样？你想吃蛋糕吗？” “十五层的蛋糕。”她双手划出一个高大的圆。 而陈昀已经停在船长室前，握着拳头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压着嗓子，“我讨厌你！” 她开门进去，门重重关上，连多米都来不及进去。 陈星挠挠头，看向多米，“我又被讨厌了。” 多米愁眉苦脸地蹲在那里，尾巴落在地面，那样子像是在说，瞧瞧你，把我也给连累了。 第11章 犟驴 陈星有气无力地摇晃手臂走下楼梯，到二楼餐厅才想起落下一个，照样从舷墙丢下去后，她洗干净手，仅存的龙虾和贻贝吐沙差不多了。 简单处理后，放在锅内蒸熟，和罐头面包一起装进篮子里用布盖住，与多米回到船长室前，让多米叼住篮子。 它仰起头，避免底部碰到地面，陈星蹑手蹑脚将门推开一道缝隙让多米进去，她瞧见床上被子隆起，又悄声关上门，愁得直挠头。 多米也放轻脚步，将篮子放在床边，轻轻哼唧几声，陈昀脑袋从被子底下钻出来，它立刻把布拽掉。 龙虾的香气诱人，陈昀脸庞靠着床沿，腮肉鼓着，双臂垂在床外晃动。 另一只龙虾被踩断，只剩这一只了。 陈昀坐起来，用被子把自己包裹得只露出脑袋，“她……吃了吗？” 多米歪着头，这它可没有注意，不过那可是一个成年人，不会饿到自己，于是多米笃定地汪了一声。 陈昀弯腰捡起篮子，龙虾的表面还很烫，烫得刚才不平静的心脏，突然平静下来，泡在柔和的温水里。 让她脸上冰冷的唇角融化。 半小时后，前行中的船停下，舷窗外已经能看见形似北斗七星的岛屿。 陈昀穿好衣服走出来，海上气温偏高，加之如今盛夏，她穿着一身白色的亚麻衣服，风吹过时很凉爽。 大型船都会配备小艇，她打算驾驶小艇前往七星岛，毕竟战神号太引人注目。 陈星紧随其后走出来，她还是那套带着向日葵图案的衣服，眯着眼睛对陈昀笑。 她忽略那狡黠又灿烂的笑容，从楼梯下去走到甲板，一直到舷墙，陈昀把绳梯拉上来，陈星始终跟在后面。 绳梯哗啦啦砸在甲板，陈昀扭过头，她知道陈星在等她开口。 “小艇在哪？” “专用艇库，”陈星指着甲板，“在这下面。” “从哪下去？” 陈星走到她身旁带路，她这张不怎么严肃的脸，硬生生笑出三分傻气。 陈昀手插进裤兜里，抚摸衣服缝合线，过一会儿又拿出来背在身后，勾动手指。 “她们怎么会知道战神号的位置？”回到船长室后，陈昀冷静下来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战神号驶离望月岛才一个晚上，诸夏海域本就很少有海盗涉足，就算她们贪图战神号背后的财富，也不该出现得这么快。 “应该是望月岛有人认出战神号，将消息卖给中枢岛。” “中枢岛？”地星的地图，她看不过不知多少遍，从没有见过中枢岛。 陈星解释，“中枢岛独立于四大洲之外，不归属任何国家，在地图上的名称也并非中枢岛。” “它处在四大洲中间位置，以贩卖消息为生，对海盗们有特殊意义。” 走进电梯，一直降到负三层，叮的一声后，楼道里的灯自动亮起，照得陈星脸上也蒙着一层光。 “那两个海盗逃下船，一定会将你的消息也卖给中枢岛。” “很快所有海盗都会知道，战神号的船长只是一位十六岁的少年。”她凑过来坏笑，“有何感想？” 陈昀顾不得她们之间缩短的距离，连忙追问，“所有海盗都会知道？” “如果只是航行在海上的人也会知道这个消息吗？”那母亲会不会也能得知这个消息？ 陈星果断说，“不会，普通人根本没机会得知中枢岛，就像你。” 陈昀沉默，脚步变得拖沓。 “你想找的那个人，对你很重要？”陈星数着头顶的灯。 “不重要！”喉咙里挤出一声愤怒的嘶吼，可声音太短促，以至于陈星听在耳里，更像是幼兽的呜咽悲鸣。 陈昀背过身揉揉脸，再转过来目光坚定地与陈星对视，“你说中枢岛贩卖消息，什么消息都可以？找人也可以吗？” “中枢岛历代管理者都是一个贪财到忘我的家伙，只要你出得起令她心动的报酬，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不过……”陈星弯腰，发丝垂在耳边摇晃，“你有钱吗？” “中枢岛上面是普通生活的居民，下方的地下赌城才是真正的中枢岛，你背包里的那点钱连入场券都不够。” 她以为陈昀会失落，可她还是仰着头，倔强得像头驴子。 “那就把战神号卖掉！你不是说我是战神号的船长吗？”陈昀不退让，别想再逗弄她，“卖掉的钱足够换艘中型船和我想要的消息。” 手指擦着鼻尖，陈星讨个没趣，挺直脊背看向通道尽头紧闭的铁门。 学得这么快，怕是很难再逗她了。 “或许你可以尝试寻找常雨筠留下的遗产。” 她的提议立即被陈昀否决，“如果她的遗产那么容易获取，即使没有战神号，她曾经的跟随者也可以凭借对她的熟悉，而找到那些财富。” 虽然她现在就站在战神号上，但陈昀可不认为自己会是那个幸运儿。 恰恰相反，战神号已经为她带来麻烦，而且会是数不尽的麻烦。 “后悔吗？” “后悔什么？”陈昀拉开大门，看见艇库里摆放的一艘艘小艇，她在墙壁上找到操控设备，根据贴着的说明尝试操作。 “后悔出海？还是后悔驾驶战神号？” “无所谓，我知道你认为我是一时冲动，是小孩的异想天开，甚至其他人知道也会这么想。” 她输入小艇侧面绘画的编码，拉动操纵杆，艇库上方起重装置移动到对应小艇；将其抓起运送到左侧缓缓打开的舱门外，悬在那里停下，等着陈昀下一步动作。 “她们会说海上有多么危险，会说我冒失，冲动，一旦遇到危险就会哭着回家找……” 她顿住，猛地拍下按钮，小艇缓慢落在海面。 “我不会回去，管她是海盗，还是风暴，或是更愚蠢的东西，就算被吓得发抖哭泣，我也会找到她！” 大人说得天花乱坠，看似中正的劝导，只适合欺骗她们自己。 她的人生不会因为惧怕诡谲多变的大海，或者居心叵测的海盗而停下。 就算死在海上，母亲也不会回来，那她又有什么可后悔的？ 陈星抬手，陈昀已经一扭头地走向舱门，多米快步跟上去。 手指收回，那孩子的眼睛正萌发稚嫩的决心，但足以令她被震撼。 陈昀停在边缘，回头问，“如果还有海盗过来怎么办？” 陈星还没回神，话便脱口而出，“战神号有自动防卫程序，船上人离开后，非船长与船员不可入内。” 她见陈昀眼睛又睁圆，眼里的谴责都快喷出来，陈星心虚地避开目光，她可不想把小孩又惹生气。 陈昀头发甩起来，直接跳向小艇，多米跟着跳下去。陈星快跑两步，省得陈昀直接将船开走。 敞开的舱门关闭，小艇驶向七星岛。 仇翠与翟纤跳下海后，全力向海岛游去，翟纤吐出嘴里的海水，问道，“翠姐，我们现在怎么办？” 本以为距离最近，可以占据先机撕下一块大肉，谁知道沉毁一艘船，丢了三个人一点荤腥都没有尝到。 “先上岛把消息卖给中枢岛赚一笔，”那个女人出手太狠，还好她当机立断决定跑路，不然她和翟纤也要被留在船上。 “你听见那个女人说什么了嘛！她说那个孩子是船长，不知道其他海盗知道会是什么反应。”语气幸灾乐祸。 仇翠才不会暴露陈星的存在，她只会告诉中枢岛，船上是一个孩子，这激动人心的消息，足以让那群没有脑子的家伙们疯狂。 而她和翟纤可以跟在战神号后面，捡点残羹剩饭也足够填饱肚子，何况等局势乱起来，她未必吃不到大肉。 翟纤说话时，必须努力仰起头才能避免海水进入口中，“翠姐，刚才在餐厅外，你看上去好像很怕那个女人？” 想到陈星的目光，仇翠还是禁不住打冷战，人虽然从野兽进化成自诩的高等生命，对于危险的本能感知已经退化。 可是当自身面对威胁生命的危机时，体内潜藏的那一点野兽基因依旧愿意眷顾人类。 仇翠无比确定，那个女人一定杀过非常非常多的人。站在她面前时，根本生不起对抗的心思，只会拼命寻求活下去的可能。 她好歹也在海上漂了十几年，见过的海盗多如天上繁星，从没有哪一个人让她有过这样的想法。 见仇翠愣神，翟纤推动她的肩膀。 “翠姐？” 仇翠甩头，“以后再遇见她，什么都不要考虑，只管逃。” 这样的人在海上不应该籍籍无名才对？可她跟脑海里闪过的人都对不上，花钱向中枢岛询问用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仇翠又舍不得。 如果能花别人的钱，来调查自己的疑问就好了。 两人比陈昀二人一狗提前半小时登岛，她们踏入的是七星岛之中最后一座岛屿，脚刚踩在沙滩，仇翠就已经向中枢岛拨去电话。 只不过以她的身份，接通人不过是处理信息的普通职员之一。 在确定是有关战神号的事后，才层层转交给红北，最后由红北将电话转接给封清。 “我登上了战神号。”仇翠开门见山。 封清也很爽快，“多少？” “三千……不，五千金！” 封清把玩电话线，“你的消息值这个价吗？我讨厌花冤枉钱，这会让我很不开心。” “绝对物超所值，我可以先告诉你，如果你觉得不值，大可以少给我钱。” “战神号的船长是一个小孩，看模样也就十五六岁。” “小孩？” 自从战神号出世的消息传出后，对船长的猜测众说纷纭，却没有人想过会是一个孩子。 封清很快察觉不对，“船上还有谁？” 仇翠的笑声通过电话传来，“那是另外的价钱，要高于五千金。” 第12章 王狮 “贪心的人不会长寿。” “那我宁愿当富裕的鬼。” 封清手上动作停下，她很欣赏贪财的人，“你的消息值这个价，把她的容貌描述给我的人，钱会送进你的库中。” 仇翠转述陈昀的容貌后，挂断电话。 封清向后倒去，慵懒地眯起眼睛，比起少年，她对船上的另一个人更有兴趣，竟能让海盗放弃劫掠而逃离。 在转接仇翠的电话后，与之一同而来的，还有红北送进来有关仇翠的资料。 这是一个谨慎与胆大并存的海盗，嗅觉非常敏锐，总能在夹缝中寻求机会，抢到腐肉迅速离开。 “告诉三号组，暂时不要轻举妄动，如果见到船上另一个人，先传回消息，调查她的身份。” “是。” 红北没有离开，难得向她询问，“您认为船上的人可以带来令您满意的价值？还是常雨筠的财产令您心动？” “红北，我们是商人，”封清整理袖口，摇晃她戴着红宝石的手指，“不，我是奸商，身为奸商怎么会自食其力地去赚钱？” “那些人乖乖把钱双手奉上，才是我的赚钱之道。” “常雨筠的遗产会是最好的鱼饵，我倒希望战神号上的人不是运气好的无能之辈，只有上好的饵料才会为我带来源源不断的金钱。” 眼前已经出现金币大把大把涌入库中的画面，令封清心情愉悦。 “将战神号船长的消息卖出去，五千金。” 封清敲着扶手，至于船上的另一人，那群愚蠢又贪婪的海盗会为她探查。 骷髅岛 仲罡大部分时间都会在船长室，或是无聊地摆弄扑克，或是打一会儿游戏。 现在的八大海盗团，基本以从官方势力中庇护中小型海盗为生，肆意遨游在海上，寻找宝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自从白鹰移交在仲罡手上，他甚至没有机会，亲自带队出海一次。 他站在窗边，手撑在窗台顶起肩膀，望着岛外相连的天与海，直到一声提示音让仲罡转头看向屏幕，嗤笑一声。 [战神号船长消息——五千金] 知道中枢岛的人，都了解封清是个多么贪婪的家伙，但只是一个消息就敢要五千金的家伙，又有几人敢这么大胆？ 比他还要像海盗。 回到桌后，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火柴盒，刺啦一声点燃，盯着跳动的火光。 能传来战神号船长的消息，证明已经有人确切见到战神号，蛰伏多年的白鹰可以重新翱翔在海上。 他笑着吹灭火苗，拍响桌铃等待船员进来。 插在房顶的红色旗帜飘扬，在上面画着一只静谧看向远方的雌狮。 外表看上去古旧的木质建筑内部，皆由实木铺盖。在自然风格的地毯上坐在一位年老的女人，她盘腿正在看一本书，窗外的阳光落在她的后背，让衰老的身体得以舒展。 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踩踏着木质阶梯闯进屋子里，把鞋子甩下来，啪嗒啪嗒跑向桂以柳。 “姥姥。” “乖孙。”桂以柳抬起头，金边圆框老花眼镜后，是慈爱却仍精光闪烁的双眼。 “慢点跑，慢点跑，摔倒了又要耍脾气。”张开双手接住扑过来的桂忆灵。 年轻的脸上洋溢着晃眼的朝气，她兴奋地抱住桂以柳的肩膀。 “姥姥，中枢岛传来消息，有关战神号的船长。”桂忆灵自幼听着海上的故事长大，对于战神号的消息，最激动的人就是她。 如果王狮可以抢到战神号，她就可以让姥姥将战神号送给她。而桂忆灵将会驾驶战神号远行在茫茫大海，复刻常雨筠的传奇，成为新一代的海王。 桂以柳反应平静，“她要多少金？” “五千金。” 笑着感叹，“这个贪心的姑娘，比她母亲还要狠。” “姥姥，我们不买吗？如果抢先知道战神号船长的消息，我们就可以备齐船员去抢夺战神号。” 岁月在桂以柳脸上刻画出深深的沟壑，并附赠她智慧与经验。 她笑着说，“不，我们不买。”桂以柳抚摸孙女的柔顺的头发，哄道，“五千金能给乖孙买多少好吃的呦。” “姥姥！”桂忆灵不愿意，“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是哄着她？迟早王狮会交到她手上，她会带领王狮成为八大海盗团之首，留下属于她的传奇，要是让手下知道她现在还要被姥姥摸头，怎么服众？ “好好，我们忆灵不是小孩。”揽过桂忆灵肩膀，将书合上，苍老的声音浑厚有力，“忆灵啊，从小姥姥就和你讲海上的事，导致你一直对大海充满向往，可……海上没有你想得那么有趣。” 眉心隆起，陷入过往记忆中，神情凝滞闪过不安，很快恢复和蔼的笑。 “海上更多的是争斗，厮杀，哪怕八大海盗团的利益捆绑在一起，也会背后捅刀子，随时为了金钱而出卖对方。” “你被我保护得太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还不太懂，姥姥知道你想继承王狮，”拍着桂忆灵的手背，稚嫩的手衬托她掌心的粗糙。 “但现在的你远远不够资格，那些海盗不会服你，到那时你不仅要处理自己人，还要防备其他的海盗，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让姥姥怎么放心得下？” “姥姥……”幼时她就由姥姥照顾着长大，一直将姥姥视为丰碑一般憧憬，只等长大后可以超越她，带领王狮走向更辉煌的未来。 可耳边听见姥姥关切的话语，桂忆灵又不免承认姥姥的衰老，朝气不再，平和的只希望她能安稳度日。 桂忆灵拼命摇头，“不，我可以，我会证明我一定可以，我会继承王狮，成为新一代海王。” 桂以柳瞳孔缩紧，倏地捂住桂忆灵的嘴唇，像是头痛似的眯起眼睛。 “不要提这个称呼。” 桂忆灵怔怔地望着她。 放下手，愁绪填满她眼尾的褶皱，“有时候，姥姥也会后悔，当初也许应该让你母亲带走你，她的选择或许是对的。” 当年她想将王狮传给女儿，奈何女儿不愿继承这个位置，成为在危机重重的海上游荡的海盗，离开了骷髅岛。 后来孙女被送到身边，也许是受她影响，从小便立志继承王狮，一开始桂以柳自然是喜闻乐见，只是那件事之后，她不再坚定。 桂忆灵不懂姥姥此刻的怅然若失，她自己倒是坚定，“我不会去找母亲，即使姥姥不和我讲述有关海上的事，我也要出海！” 她眼睛明亮，“包裹四大州的广袤无垠的海洋，不知藏着多少故事。自古以来吸引着无数婋勇之辈前仆后继，而我未来不过是其中之一。” 缓慢舒了一口气，目光柔和，她从桂忆灵的身上看到曾经的自己，也是一样一意孤行，要从母亲手中继承王狮。 “好，既然乖孙有这个抱负，姥姥也不会泼你冷水。”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战神号突兀出世，海盗大多是盯上常雨筠的遗产，然而她的追随者的后代如今还在，想要劫掠战神号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尤其是每个团都心怀鬼胎，如今事关战神号船长的消息传来，证明战神号确实出现在海上。” “王狮没必要急切去当这出头鸟，随着日子一长，最先忍不住的鬣狗，会为我们探清情况。” 最先忍不住的，一定是那几个年轻人，她又何必抢风头。 岁数大了，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四方云扰却影响不了此时采买的陈昀，小艇停泊在码头后，她上岛直奔集市。 这里多是海产，价格便宜，蔬菜水果一类反倒昂贵稀缺。 陈昀摩挲裤兜里的现金，根本没有拿出来的机会。 陈星一边念叨小孩需要营养，一边与摊位的阿姨们聊天，不一会儿手里就提着一堆摊主们建议的“营养”果蔬，那派头就像是她的家长。 “还有什么想吃的？” 陈星提着东西过来，陈昀避让人群，喧闹中也显得孤零零的模样。 “足够了。”把脚边的石子踢开，抬头看陈星一眼，目光移到她手中满满的东西上，主动伸手想接过来，被陈星躲开。 “没多沉，”她问，“吃蛋糕吗？我看见那面有蛋糕店。” 陈昀摇头，陈星对她的照顾令她很不习惯，有时候气得她恼火，有时候又温暖的使她想要逃离。 “你不用关注我。”手伸进袖子里，低头往前走着，像是在寻找石子。 “以后我会还你钱。”她别扭的补充。 陈星几步追上来，手上没空，就用胳膊轻撞陈昀肩膀，“还不上怎么办？我这人就喜欢给别人大把花钱，恰好我又有钱。” 陈昀歪斜身体，避让陈星满心期待的眼睛，“我会赚到钱。”等找到母亲，她有着驾驶战神号的经验，或者可以依托小姨应聘船长。 “在想以后干什么来还钱？”陈星拖长声音假装沉思，“你本本分分干上十几年，未必能抵上别人一顿饭。” “干脆也去当海盗，劫掠几次的钱，就可以让你支付委托中枢岛寻人的酬金。” 陈昀真搞不懂陈星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有时对她好得莫名其妙，偶尔又个性恶劣地逗弄她，现在分明是个想引人作恶的坏家伙。 陈昀一生气就把眼睛瞪圆，与其说是表达不满，在陈星眼中只有稚气的可爱。 “我才不会当海盗。” 在医院耽搁几天，继续日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王狮 第13章 前往中枢岛 虽然海盗有寻宝和四处劫掠的不同行为模式，在陈昀眼里都是一样的臭名昭著。 陈星手上提着的东西，足够她们吃一段时间。陈昀转身往回走，没注意陈星走进一旁店内，等她走远提着的袋子又增加一个才跟上。 两人乘坐小艇返回战神号，陈星将大包小包的东西放进冰箱。 外面刺眼的日光变得朦胧，虽然温度依旧高却不再炙烤得难以忍受。 陈昀拿起地图沿着楼梯走向驾驶室，位于四大洲之间的确有一座小岛，她不确定是不是中枢岛。 陈星推门走进来，门关闭之前，多米身形灵活地从门缝钻入，跑到陈昀脚边趴下。 “中枢岛就在这里。”手指将地图按压得下陷，“确定好了一定要去？” 坐下，将右腿压在左膝，双手撑住椅子，“也算同行一段时间，我只知道你要找一个失踪十六年的人，还不知道要找的人的身份。” “是谁，能让你一个孩子这么执着？” 陈昀对照地图在海图上寻找方位，神色如常地将目标点设定在中枢岛，略微偏过头对陈星说，“一个不负责任的母亲，抛下我出海十六年未归。” 语气太过平静，以至于颤抖的眼睫才能暴露出陈昀此刻情绪。 陈星张嘴哑然，定在原地短暂几秒后，她方才察觉失言，想要补救却不知道说什么，为难得紧皱眉心。 “不用想着安慰我，”陈昀打断她愁眉不展的表情，“我生活在小姨家中，家里还有一个妹妹，小姨对我很好，妹妹聪慧可爱，我的童年家人并没有缺失。” 所以没必要怜悯她，她也不会需要他人堪称冒犯的怜悯。 “那你为什么还要冒险出海？”弓着腰，她以仰视的视角谨慎观察陈昀的反应。 陈昀将地图折叠放到一旁，让战神号全速向中枢岛驶去。 设定方位，自动驾驶的步骤很简单，她却依旧在摆弄那些按钮，迟迟没有回答。 最后手放在驾驶台上不动，她说，“不甘，我不甘心，我要找到她，我要质问她为什么抛下我。” 她向陈星望来，眼底红着，“为什么生下我后，没有一次看过我。” 她起身，声音轻得如同风吹过心脏内冰冷的房室，萧瑟却又滚烫，“一次都没有看过我。” 多米从眼前溜走踩着陈昀的脚印，她听见门关闭的声音，才抬头看向静默紧闭的驾驶室大门，银色材质反射幽冷的光。 陈昀回到船长室，多米绕过她的腿跑到床边躺下，翻过身体四脚朝天地露出肚皮。 床头柜上的白色纸袋让她停下脚步，迟缓地走过去打开，里面是三层的奶油蛋糕，不算大但款式精致。 蛋糕上铺着许多水果，边缘还有巧克力随意划出的线条。每年生日小姨都会为她订购蛋糕，平常想要吃甜点也能随意购买。 蛋糕对她而言并非遥不可及的东西，只是这一刻摆在眼前，散发甜腻气味的蛋糕，却让陈昀措手不及。 这是她除小姨与小妹之外，第一次收到别人送的蛋糕，背后的善意与关切令陈昀打个喷嚏，揉着发酸的鼻子。 别以为一个蛋糕就能收买她，下一次再骗她，陈昀还是会生气。 提着蛋糕盒取出蛋糕，打开透明盖子，她用附赠的刀叉分割一块蛋糕，放进托盘里品尝。 当奶油的香气在舌尖化开，坐在床边的陈昀嘴角也似乎扬起一瞬。 “谢谢。”声音在室内隐没。 战神号继续前进，将会逼近亚美海域，而船需要从诸夏与亚美之间穿过，进入龙津驶向中枢岛。 为了避免过于显眼的战神号引起诸夏海域内，舰队的注意。战神号先驶入亚美海域内，才向着龙津方向行驶，这段路程耗时不算短。 陈昀也就得到大把空闲时间，不过她没有用于玩乐，而是主动找到陈星。 “进来。” 推门进入，最先看见的是混乱的床铺，旁边摞在一起的拖鞋，紫色窗帘遮蔽光源，让屋内蒙着一层淡紫色光晕。 陈星正摊开四肢，享受地陷进床褥里，听着床头柜小型音响里播放的音乐。 “眉头都快能夹死苍蝇了，没礼貌哦。” 屋子里倒是没有异味，只是床上过于杂乱，不过想到自己的阁楼，因为搜寻和整理信息，也同样杂乱无章后，锁紧的眉头立即松开。 “我想……”陈昀断断续续地说，“向你请教有关攻击的技巧。” 她不会去探查陈星的身份，即使对方出手凌厉的不像是普通人，也许是杀手或者更不可思议的身份。 “会很辛苦，”陈星给她打预防针，“而且我很严格。” “我不怕辛苦。”以后她会被越来越多的海盗盯上，在下一次被海盗侵扰之前，陈昀要尽可能提升自己。 陈星瞧着她认真的小脸，慢吞吞从床上坐起，而后伸个懒腰，“去甲板上。” 陈星让陈昀与她穿款式一样的衣服，背心加短裤，也不用遮阳伞避光，就在大太阳底下忍受炙烤。 她捏着陈昀的胳膊，肌肉匀实有力，背宽挺直，大腿粗壮小腿紧绷，壮实得像头小牛犊。 陈昀忍受陈星一脸满意的在她身上捏来捏去，直到她想来捏自己的脸颊，才气恼的用手挡住。 陈星遗憾地收回手。 “人体很脆弱，天灵、眼睛、太阳穴、咽喉、心脏、肚脐、会阴都会致死。”背过双手，在陈昀面前踱步。 “人体又很坚硬，肘关节、膝关节以及灵活的双手都可以快速地置人死地。” 陈昀打断她，“我想能稳妥地制服对方，”她摇头，“不想害人性命。” “你要清楚接下来找上你的会是什么人，与海盗讲究手下留情，死的就会是自己。”不做表情的脸庞，淡化一切情绪，只有那双幽静的眼睛望着她。 “既然你有觉悟不回头，却没有觉悟……”放缓语气，与吹来的咸涩海风混合在一起，令陈昀身体抖动一下，“做好杀人的准备吗？” “我……” 陈昀想说她生活在诸夏，相对平和的地方，从来没有想过做违法乱纪的事，更何况是杀人！ 她的确做足无论碰到什么艰难险阻，突破重重困境也要找到母亲的准备。 可这不代表她能接受自己手染鲜血，而且为了见母亲，她就要剥夺别人见到母亲的机会吗？ 年仅十六的她，初次面对生死问题，让陈昀大脑不受控制的混乱。她可以为保护自己而刺伤别人，但连鸡都没有杀过的她，无法确定自己能否坦然面对杀害同类。 陈星看着她攥紧衣摆，瞳孔慌乱地震颤，咬紧嘴唇像一个躲在菌盖下笔直的菌柄。 压住嘴角笑意，她说，“答案留着你慢慢寻找，我先教你技巧。” 扶着陈昀的腰下沉，保证身体的稳定，对方身体贴过来，就像是把她搂在怀里似的，陈昀不适应地扭动身体。 “不要动。” 陈星托住陈昀的手臂，教导她攻击的角度，以及如何灵活地卸掉别人的关节。 陈昀一边仔细听着，一边脑海中勾勒的陈星的形象更为具体。 她性格就不着调，人也散漫随性，总是略带笑意目光沉沉的俯视他人，对她常恶劣的逗弄，但又很温柔，体贴。 这一刻握着她的手，平静叙说的却是如何迅捷地处决敌人。 强烈的割裂感，使陈昀无法分清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此时透露的残忍令思绪百感交集，无法安宁。 “在想什么？” 陈星注意到她在走神，愣愣地凝视虚空，从背后托住陈昀双手在掌心里颠簸。 思绪被打断，陈昀下意识要否认，手掌被温暖掌心包裹的触感却提醒着她。 皱眉左手抓住陈星手腕，转身右手推向对方下颚，被陈星后仰躲过，反过来将她拽到身前，托着陈昀腋下把她举起。 “学得很快，但想挑战我还差得远呢。”阳光晃在她的脸上，柔和棱角淡化五官，只露出眯起的亮晶晶眼睛。 双腿蹬动，陈昀噘嘴，“放我下来。” 陈星在她生气前，将陈昀放下，语速快到让她无法反应，“先将我教导的这几招熟练下来，再教你如何使用武器。” 说完，一溜烟跑进桥楼，陈昀的火气都来不及发泄。 将堆叠的衣褶抻平，陈昀搞不懂陈星明明只比她高半头，为什么力气这么大，轻易就能把她举起来，像狒狒托着辛巴。 她又不是几岁的小孩。 陈昀沉腰，脚站稳，回忆陈星指导的招式，模拟如何迅速钳制对手。 她虽穿得清凉，阳光照耀时间一长，也让她皮肤泛红，额头都是汗水。 陈星提着冰镇西瓜与冷饮走出，躺在躺椅上观看。遮阳伞投下的阴影缓解燥热的气温，她甚至还能悠闲地给陈昀拍手。 擦拭额头汗水，陈昀走进阴凉，拿起冰块晃荡的水杯，却被陈星按住，递给她一杯凉白开。 “刚运动后不要喝冰水。” 陈昀还记着刚才被举起的仇，与陈星争抢起来，“以前我也是这么喝。” 尝试几次后，水杯都被陈星精准挡下，她气闷，“别管我。” 陈星笑呵呵地举着凉白开到她嘴边，“我现在可是你的老师，叫我别管你，我可就记不清那些技巧招式了。” 她拖长声音，斜睨着陈昀。 在陈昀眼中，奸诈与狡猾并存。她夺过杯子仰头大口喝着，水从下颌流到脖颈，甩去头发上的汗水，让陈星后仰躲避。 陈昀蹲在长椅旁，低头吃西瓜，陈星就弓着腿，歪斜身体看着她头顶的发旋。 第14章 黑岛 是夜，海上明月照耀得浪花翻滚着荡荡银波，拍击着船体，战神号已经穿过诸夏与亚美的中间海域。 船长室内，陈昀安然入睡，多米趴在床边同样睡得香甜。 陈星却不在房中，船尾水流激荡，她立于围栏后，遥望黑魆魆的海面。 她的身影融入黑夜。 沿着战神号行驶的航线，正有一艘船远远缀在后面。仇翠在船头用望远镜观察，拿捏不准战神号的目的地。 从七星岛离开后，直奔龙津海域，途经的海岛都没有停留，仇翠估算几次，根据航向都判定战神号正驶向中枢岛方向。 如今中枢岛盯上战神号，不断传送消息给各处海盗，仇翠左思右想也想不通，船上的人为何会自投罗网。 她将猜测传给中枢岛，静待好戏上演。 七天后，战神号接近中枢岛。而从仇翠手中接收到消息的封清，抱着些许不足为道的好奇心，等待陈昀登岛。 巨大的岛屿出现在视线内，从看似毛茸茸的绿色一点，逐渐扩大成海鸟盘旋的岛屿。 这里的海水清澈，延伸很远的港口停着各地而来的船只。陈昀从望远镜中看见许多集装箱被运上大船，一艘艘驶离中枢岛。 陈昀回到驾驶室，放慢船速，抛锚让战神号停留在海面。她不确定要在中枢岛耽搁几日，在背包里塞入几件衣服带上，和打着哈欠的陈星乘坐小艇驶向港口。 多米爪子搭在边缘，观察被螺旋桨搅拌的海水，鼻子嗅闻空气中的腥气，走到陈昀身边原地转几个圈盘成圆趴下。 越是逼近港口，巨大船只带来的压迫感越足，小艇避让繁华嘈杂的港口，停在专用的小艇码头，同样人潮拥挤，停放一排排小艇，好半天才在末尾找到空位。 与其他岛屿不同，工作人员并未查看相关证件，而是第一时间走来，拿着pos机要求陈星付款。 陈星失笑，这座岛屿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贪财。 手指勾住脖颈处的链子，将吊坠拽出在工作人员面前摇晃。女人仔细查看，拿出手机点入软件扫描后，神色和缓地向陈星点点头，走向其他小艇收费。 一旁陈昀不明所以，陈星主动解释道，“你很快就会知道这座岛屿的不同之处。” 因为人多，避免走失陈星一直紧挨着陈昀肩膀，与她并肩而行，并且用手臂隔开人群。 在地图上中枢岛的官方名是「马内岛」，属于世界十大岛屿之一，可是相关消息却寥寥无几，对于陈昀这样的普通人而言，并不出名。 小艇专用码头来往的多是爱好远洋的人，只是陈昀发现无论女男，穿着都非常时尚。她认出一些常见的大牌商标，这么一看人群中只有她和陈星穿着最是朴素。 难怪这些人一直在打量她们。 陈昀小声问，“我们穿得很奇怪吗？” 陈星看着凑近的小孩脸，脸颊还有些腮肉，软乎乎的让她想捏一把。 “不奇怪，只是显得很穷而已。” 穷？ 陈昀扯着衣襟，她穿着灰色亚麻半截袖，棕褐色亚麻长裤，一双透气的布鞋。不过是诸夏寻常人的穿着，对比来往皆是名牌的衣着的确突兀，却怎么也和穷挂不上钩才是。 离开码头，路边停着许多跑车，从码头走出的人坐上跑车后，由专人送往下一地点。 陈昀谨慎地驻足观看，衣着一致皆盘着发笑容满面的司机们，在客人上车后，不约而同地拿出pos机，等待顾客刷卡。 陈昀搜寻一圈，没有看见普通的出租车，忍不住问，“从这里走到城区需要多久？” 陈星沉吟不语，她登岛从来是专车专送，有时候还会乘坐直升机直接入住酒店，走过去的距离她还真不清楚。 中枢岛的分布特殊，城区建设在岛中心向四周扩散，码头这里只有相关办事厅，以及供工作人员休息生活的地方。 任何入岛的旅客，想要吃穿用度，必须前往城区，即使员工生活区有商店餐厅等，也一概不允许旅客使用。 “大概……” “走上十天半个月？”陈星也不是很确定。 中枢岛城区分为核心区，内城区，外城区。其中外城区占地面积最大。那些乘坐跑车的人，不过是为了抵达最近的机场，或是直升机场，分别前往最远的内城区，或是较近的外城区。 一口气卡在陈昀喉咙里，尤其在看见有人直接将一沓钞票递给司机后，更是噎得不上不下的难受。 “这辆车可以将我们直接送往城区吗？”陈昀又问。 “不能。”陈星说，“即使是最近的外城区，也需要乘坐飞机或是直升机前往。”她补充道，“没有高铁火车，在这座岛屿你看不见任何亲民低价的交通工具。” 陈昀沉默，她终于知道为什么陈星说她的钱连入场券都不够了。 乘坐飞机的钱会是几倍，她所有的钱也许只够她们抵达外城区，落地那一刻她就会变成穷光蛋。 陈昀呼气，挺胸抬头带着视死如归的气势走向跑车。司机亲切地按动按钮，让车门自动打开，等陈昀与陈星入座，多米趴在陈昀脚背上时。 司机挂着模式化的笑，回头第一句话是，“客人，您的钱足够吗？” 视线停留在两人朴素的衣着上。 陈昀底气不足，缓慢点头。 司机笑容更灿烂了，“车费按照人头收取，您打算怎么支付？” “现金。” 司机察觉到陈昀的拘谨，手指僵硬地放在膝盖处，后背挺得笔直。 便贴心说明，“您应该是诸夏人，从码头到机场需要缴纳诸夏币一千元。” 陈昀嘴角颤动。 “请交付三千元。” 陈昀愣愣地指向忍俊不禁的陈星，“我们只有两个人。” 司机继续微笑，“客人，您的狗也算在内，共三千元。” 黑岛！ 贪财的黑岛！ 陈昀脸颊涨红，她估算错误，以她的钱至多撑到机场，再吃点东西她就要变成穷光蛋。 陈星挡住脸，闷声发笑，解下项链举到司机面前，后者惯例用手机扫描后，态度更为恭敬，不再索要车费，直接驾驶跑车开向机场。 陈星笑得她羞赧道，“你早知道中枢岛是这个样子，怎么不告诉我？”就是想看她笑话，嘴角都快翘到耳根了。 “你没问呀。”手撑在身侧，脸庞凑过来，也不知她用得什么洗发水，被风吹动的发丝散发淡淡安逸的香气。 “又生气了？”她挑眉，“生气包。” 陈昀扭过头不理她，多米坐起来，享受风把它的眼睛吹得眯起来。 陈星看着她，忽然双手环绕陈昀脖颈，将项链戴在她的脖子上。 陈昀抚摸微凉的吊坠，疑惑地看向陈星。 “你不是想进入真正的中枢岛吗？” “它在核心区的下方，没有这个你进不去。” 抬起项链看着表面的图案，指腹摩擦，视线在陈星与项链之间转动，“我会尽快还你。” 嘴唇嚅动，“谢谢。” 陈星新奇地打量陈昀，有些遗憾地感叹，“我应该备一个手机，把生气包罕见的道谢录下来。” “是你不正经，总是调侃我。”感谢归感谢，陈星的打趣她还是要反击的。 陈昀一旦皱眉，眉眼中就透着倔强。但比初次见她时面无表情的样子，此刻嘟囔着抱怨的模样，倒显得十足的孩子气。 陈星和她商量，“我也算是帮了你，让我捏捏你的脸。” “不行。”陈昀想也不想地拒绝，后仰身体警惕地盯着陈星。 这段时间练习过招式后，她都会找陈星简单演练一番，没有一次能接住对方的攻击。 她知道陈星的速度有多么快，清楚一定挡不住对方的手。 多米凑过来，把下巴放在陈星的膝盖处，水汪汪的眼睛眨巴着，像是在说可以捏它的脸。 手臂搭在车门，陈星抚着肚子弯腰大笑，笑声犹如风铃，清脆地散在风里。 陈昀目光长久地注视她，手指捏住座椅，尾指扣着椅面。 心脏莫名其妙地跳动加快，传来一阵阵令人愉悦的情绪。 令她突然觉得，这段出海寻母的路程，似乎不再孤单且充满危机。 而是有着欢声笑语，仿佛是一段快乐的旅行，母亲早已在终点等待她许久许久。 约一个小时后，车停在机场外，机场的工作人员接手接下来的路程，打开车门等待两人下车，为她们带路。 进入机场后，是圆形棚顶笼罩的明亮宽敞空间，各有不同的登机口代表前往外城区还是内城区，陈昀却没有看见有关核心区的标识。 陈昀打算先前往外城区，在尽可能多地了解有关中枢岛的事后，再前往内城区和核心区。 她将想法告诉工作人员，对方直接将她们带到前往外城区的登机口，无需购买机票，甚至不必办理宠物托运。 中枢岛奉行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陈昀要过去排队，陈星跟工作人员说了几句话，拉住陈昀衣服。 随后对方将她们带入另一侧登机口，直接进入飞机内部。这里只有四张平躺式座椅，表面是红色的柔软布料，触感很舒服。 陈星已经躺上去，穿上空姐送来的拖鞋，并询问她想吃什么餐食，饮用果汁还是红酒。 陈昀是第一次坐飞机，坐下后身体不能放松，坐姿端正地打量周围人的姿态。见她们都已躺在椅子上，面前摆放书籍或甜品，陈昀也慢慢躺下，手臂放在扶手上。 见空姐走向她，想问需不需要饮食，陈昀急忙向陈星询问，“要钱吗？” 陈星忍笑，手指点了点原先挂着吊坠的位置，陈昀放心地躺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