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正值春日,廊前玉兰初绽,洁白如雪,庭中海棠灿烂,百卉千葩,竞相盛放,展眼四望,蝶舞蜂喧,春和景明。
禾千浅跟在周玉身后,看着这片花景,呀呀称奇。
路过桃花时,抚上一抚,踏过浅湖上拱桥时,往水中金鳞望上一望,显得无比愉悦。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如此放松。
这心情就好比闷热午后喝上一罐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柠檬汽水那般舒爽。
然而,爽不过一会儿。
她这一路行来的神态,全落在在场人眼中,引得他们窃窃私语,时不时发出讥笑之声。
有些贵妇也带了孩子,那些小孩见她这般没见过世面,忍不住讥讽:“这就是棠溪家刚回来的大小姐啊?几株花草也值得她这般高兴。”
“若是见了我家的天山雪莲,她不得激动得嗷嗷大叫了。”
......
禾千浅余光扫去,有些小孩还在模仿她神态,表情夸张滑稽,大人们默认低笑不语。
小孩子们之间的事,就让小孩子们自己解决。
比起挖苦嘲笑,禾千浅更受不了怜悯。
于是,她笑了笑,未理会,继续往前走。
可这帮世家公子小姐却不想轻易放过一个可以打趣的人。
宴席上,一众小孩坐一处,由仆人照料。
仆妇们端上点心,坐在主位的小女孩姿态优雅地请大家品尝,“这叫桂花龙须酥,平日里只有在宫中才能尝上一口,今日我特地将宫中御厨请来将军府上,诸位且尝尝......棠溪雪,你应该都没见过吧。”
散坐在她周围的女孩们或掩袖而笑,或目露鄙夷,男孩们则纷纷看好戏的态度。
禾千浅抬眸。
经过一下午的游园赏花,她认得说话之人是乐平小郡主,皇甫姝,比自己年长两岁。
其母仙阳公主深受圣后喜爱,连带着乐平郡主也颇受圣后宠爱。虽然她娇生惯养,飞扬跋扈,却不是个废材,在她天赋资质测试时,她与法家极为契合。
是以,她已达第二境界,通幽境。
在场一众小孩,能与她相较量的估计只有兵家天才宫朔,周玉说他快踏入金刚境,就等炼体圆满,便要去边疆进行下一步的炼气。
不过都开宴了,禾千浅也没见过宫朔。
都两世为人了,若是跟一帮小孩子计较,实在不地道。
皇甫姝见禾千浅脸上毫无羞色,一副毫不把自己放眼里模样,陡然气了,吩咐仆人将她面前的点心撤下。
禾千浅一瞬回神,伸手压下将要撤下去点心,慢条斯理夹起一块尝了一口,如实道:“多谢乐平郡主,桂花龙须酥确实很好吃。”
此点心由麦芽糖熬至晶莹剔透后,再以巧手拉丝,形似龙须,轻柔如云......入口时,酥丝瞬间融化,甜而不腻,是她这五年来吃过最好吃的甜点了。
皇甫姝不知禾千浅会来这么一下,怔了一会,鄙夷道:“哼,真没劲儿。”
禾千浅微笑,乖乖用膳。
像一个普通人活着,成为大家眼中的普通人,才不会过多引起别人关注,才是她最好的保护衣。
皇甫姝没了打趣禾千浅的心思,转头和拥护她的那群女孩聊修行上的趣事。
在天阒大陆,年满六岁小孩会在各自国家的学院测试天资,根据资质进入学院的不同班级学习,在年满十八岁后或入朝为官,或入伍为将,或去不歧学宫,或什么不干都行。
而资质极差或不能修行的普通人,也可进入学院学习各类知识、礼仪,毕竟总有后来者居上的例子。
禾千浅明年才能入学,自然跟皇甫姝自然这帮人聊不到一块去。
她趁着没人注意饭后消食去了。
*
夜幕沉沉,练武场内高挂的灯笼映出几分冷清的辉光。
她看着空旷的练武场,才发现自己迷路了,这不是回宴席的路。
转身之际,忽然响起一个声音,三分冷峻七分森寒:
“还想着修炼?”
“老爷子已经放弃你了,你还较个什么劲儿。”
“你不会真不懂老爷子的意思吧?我的......好、大、哥。”
禾千浅转身。
只见不远处黑暗角落里坐着一个人,翘着二郎腿,由于被练武场台子挡住了视线,她看不清那人面容,更瞧不清地上被他欺辱之人的面容。
直觉告诉她应该转头就溜,若是偷听到了什么秘密,估计会小命不保。
可好奇心驱使着她往前走了几步,选了个视线开阔之处,而后,在一根柱子后面躲了起来。
“老爷子已经选了我做未来宫家继承人,你再努力也是白费。”座椅上的人站了起来。
未来宫家继承人?难不成是宫朔?
随着他走出阴影,禾千浅看清了。
男孩不过八、九来岁年纪,身量高挑健硕,箭袖轻袍,手压在腰间佩刀的刀柄上,走向前时隐隐带着一股怒意,似乎下一秒就会拔刀杀人。
他在玄衫男孩三步之外,驻足静立,神态颇为傲慢自负。
夜风拂过,乌云遮蔽皎月,天地间倏地一片乌黑,唯有高挂的风灯散发出一点微光。
黑暗中,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我从未想过要与你争。”
地上的玄衣男孩不卑不亢地站起身。
此男孩年龄与宫朔相差不大,他身形单薄清瘦,陈旧的玄色窄袖外袍上泄满斑驳灯影。
禾千浅思索着,按他们两人谈话以及周玉刚跟她提过宫家,猜测此人极有可能是宫修明亲儿子,宫越泽。
传言宫家长孙宫越泽,生而承袭宫家阴神,自小惊才绝艳,在他人还未能感知五行元气时,便已经是知元境。
乃炼体炼气同修!
可身为圣院曾经七大天骄之一的宫修明的儿子,怎么这般“窝囊”?
“你还想同我争?”宫朔森然道:“你拿什么争?你父亲是宫家叛徒,五年前就被宫家族谱除名了,你就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
“你爹都誓死追随西平王去了,你怎么不一道去死!你在碍谁眼!啊!”
话到最后,宫朔眼中腾起一阵戾气,拔出腰间佩刀,作势要斩下对面之人的头。
宫越泽并不接话,站得笔直。
禾千浅闭气,不敢呼吸。
眼见一道红色的刀光闪电般掠出,却在离宫越泽脖颈毫厘之处停了下来。
“为何不出手?”宫朔大怒道。
宫越泽被这道红色刀芒震出原地一丈之外,过了好一会儿,才又从地上站起来,咳嗽几声,道:“我不会跟你动手。”
见他这副死样子,宫朔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再次动手。
西侧入口处忽然响起一道声音:“二公子,可找着您了,少将军和少夫人到处找您呢,说是仙阳公主来了,让您赶紧过去。”
宫朔骤然收起佩刀,强制压下怒火,瞥了一眼宫越泽,语气嘲讽道:“宫修明是宫家叛徒,而你……就是一个懦夫,窝囊废。”
禾千浅心内汗了一下,周玉不是说这两人从小关系好得如同个亲兄弟?
两人在外素有“宫家双杰”的盛名?
怎么现下看着他两人像是隔着血海深仇一般?
正在她诧异时,一股森冷气息从脊背慢慢爬了上来,如毒蛇吐信般环绕住她脖颈。
她陡然回神,只见宫越泽那细长手指已经掐住了自己脖子。
——嗯?
不是说宫朔实力更强吗?他都没注意到自己存在,怎么宫越泽发现了自己?
她使劲掰那掐住自己脖子的手。
可那手似是铜墙铁壁,纹丝不动。
宫越泽霜雪般的眼眸透着一股杀意,五指用力,就要掐断禾千浅的脖子。
禾千浅脑中一片空白。
她感觉到周身血液似乎都在往上冲,旋即卡在了脖子处,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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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陷入木僵状态,失去了思考能力,甚至失去了尖叫力气。
活了两辈子了,这种场面她还是第一次见。
夜风拂过,那脖子的力道始终没有加重,似乎还松了一点点。
禾千浅来不及思考,赶忙吐出五字:“——我是棠溪雪!”
没有回应。
空气静得可怕。
宫越泽盯着她清亮纯真的黑眸,眼睛一眨不眨,似在想着她这话的真实性。
静了一会儿后,掐着她脖子的手微微松了一点。
喘过气来的禾千浅只剩下求生本能,她没有任何思索犹豫,只悄悄伸出右手,对准宫越泽,迅速按下袖中机关。
一支淬了药的无尾短箭,闪电般刺入宫越泽腰部。
砰砰两声,两人双双跌倒在砂砾铺就的地上。
禾千浅顾不上疼痛,赶忙坐起身与宫越泽拉开距离,又摸了摸脖子,好疼。
余光瞧见宫越泽腰部露出半截的箭身,在月光下,泛着银光。
刚刚所用暗器是棠溪明月花了重金从墨家匠师手中买下的袖箭,本用来给她作保命之用。
此袖箭非彼袖箭,其外观形状上更为精致小巧,里头机关更为简便,经过墨家匠师改造后,即便是五六孩童也能轻易使用。
箭矢上淬了一种能使五境及以下修行者瞬间昏迷的药,凡是中箭者,若无医家修行者出手,皆得睡上个把月。
禾千浅盯着宫越泽,静了一片刻。
虽然宫越泽前一秒还想杀自己,但宫家与棠溪家是世交,她不能下死手。
而且在宫家下死手,以她现在六岁的年纪和无法修行的情况下,她没有能力善后。
若宫越泽真死了,此事必定会查到她身上。
目前最好的作法就是装作不懂。
想了一通后,她拿出手帕拔出短箭,放回箭筒中。
临走前她瞧了瞧地上沉睡的宫越泽,内心气不过,又补了两脚。
唯一的保命手段就这么暴露了。
看来自己还是太年轻,太鲁莽。
往回走路上遇见一群端着盘子下人,禾千浅转了转眼珠子,懵懵懂懂问:“我是棠溪雪,我……我好像迷路了,你们能带我去宴席吗?”
她又补了一句:“我刚刚好像看到练武场那边有人晕倒了。”
*
回府后,禾千浅在无尽的懊悔和复盘中战战兢兢度过了一个月。
令她惊讶的是,镇国将军府并没有追查宫越泽昏迷真相。
在她缓了口气时,老夫人给她安排了各种学习课程,从琴棋书画,到骑马射箭,她忙得脚不沾地。
禾千浅午睡睡醒后洗了把脸便跟老夫人请来的教书先生学习。
教书先生年纪不大,约莫三十多岁,教的书都是些什么经书,晦涩难懂,还不如晏长青教得通俗易懂。
夏日闷热,书房内放了老夫人送来的玉冰石,冷气氤氲,不一会儿,整个书房透着丝丝凉意。
禾千浅听着窗外清亮蝉声,趴在桌上发呆。
虽然老夫人对她要求极高,但对她又是发自内心的好。
这种上等玉冰石,整个天阒大陆只怕找不出几块。
教书先生看着自己学生发呆,正想训斥,可在看到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蛋儿,却是心头一软,说不出话来。
他不知该怎么形容这个小女孩,小小年纪,谈吐清楚,对于书上所载前人的微言大义也能明白一二,但对于一些极简单的问题,却总要想很久。
教书先生轻叹一口气,继续自顾自讲课。
等教学完毕,禾千浅礼貌地向先生行了一礼,然后恭敬地去主屋向老夫人报备今天学了什么。
每每此时,老夫人看她的眼神就像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慈爱、温暖、夹杂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怅然。
暮去朝来,日居月诸。
禾千浅六岁时,老夫人亲自出门,带着她去天行院测试天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