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堇州远了,也就离大海远了。
骏马在官道上奔驰,软索时而紧绷如铁,时而微垂如柳,车檐悬挂着的青铜铃铛也随之晃出或清越或急切声响。
铺着数层棉被与毯子的奢华车厢内,禾千浅怔怔望着窗外快速后掠的山与海,眼中充满了一种对未知前途的迷茫与热切。
禾千浅不是一个闹腾的小孩子,大多数时间在睡觉,清醒时不是望着窗外景致,就是吃沿路上有名的香汤点心。
这让棠溪明月总能忘了她的存在,差点将她落在半路。
“在想什么?”棠溪明月见她一脸茫然,慈爱看她。
禾千浅转头,极黑的瞳孔透着害怕:“小姑,回京都后,父亲要是不喜欢我怎么办?”
她不敢直接问棠溪明月与修行有关的东西,她虽极宠爱自己,但若被她知晓自己阒灭者身份,她还会义无反顾站自己这边吗?
况且一个五岁孩童若是隔三差五就追着人问什么是修行,如何修行......这一系列问题,难免会被人认为这孩童要么是个痴儿,要么是一时兴起,要么是别有所图。不管是哪一种,禾千浅都不想引起别人注意。
但她问了此去京都后的处境,因为她需要知晓京都棠溪家族对她这个“私生女”的态度。
“我们小雪这么可爱,大哥怎么会不喜欢你。”棠溪明月怕她想岔,难得认真解释道:“这些年将你放在外头养,不是大哥厌弃你,他是有苦衷的,在你出生时恰逢周国气运不稳,他怕国破家亡时让你受苦,才想出了此法。”
想起这五年的颠沛流离,棠溪明月握住禾千浅的手,道:“有小姑在,绝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有棠溪明月这句话,禾千浅心里有底了。
接下来的路上,棠溪明月跟她说了许多棠溪家的事情,以及无意透露了一些与修行相关的知识。
在豪门世家林立的大周京都,只有棠溪氏最是护短,也最是团结。
棠溪家族的人几乎包揽了钦天监内所有官职,如今棠溪氏家主正是棠溪林,二十九岁,任钦天监监正。
棠溪林没有娶妻,府中无正妻,但有一名妾室,妾室生有二子,长子八岁,次子六岁。
此次回到京都,禾千浅将入住梧桐院,养在祖母膝下。
至于棠溪家族的修行流派,则是从道家分支出来的阴阳家。
当今天下修行流派众多,有儒家、道家、法家、医家、神农家、纵横家、兵家、墨家、阴阳家........可谓百家争鸣,但归根溯源无外乎儒道兵三宗再加一个魔宗。
儒家是庙堂正统,把持了大半世俗王朝权柄,在世间六大王朝中,有三国皇帝的帝师都是儒教圣人,其中一国便是大周国皇帝。
而道家多在各国设坛开观,其总坛设在南晋。道宗历代强者辈出,于俗世备受各国皇室尊敬,尤其是南晋国的青阳山和剑阁是学习道宗的最佳之处。
兵家则最为常见,每个国家都有兵家强者,其兵家修行功法与其他家不同,境界等级划分也不同,乃炼体炼气双修。
至于魔宗,棠溪明月只提了一嘴:人人得而诛之。
禾千浅差点想问:“那阒灭者呢?”
话到嘴边,她闭了口,即使对面之人是她目前最信任的人。
兹事体大,她需谨言慎行。若她贸然提问,只怕会暴露自己。
*
棠溪府位于帝都东城,走出府门,拐两个弯再行三条街,便能看到皇宫。这块住着的都是达官贵人,并没有平民百姓立足的余地,所以四周有些冷清。
空旷大街上,黑色马车缓缓在棠溪府大门停下。
禾千浅掀开车帘,被晏长青抱下马车,抬眸望去。
入目处是雕楣朱门,门下有两棵对称的梧桐树,郁郁葱葱,门两边蹲着一对石狮子,庄重威严,眼风往四周一扫,高墙苍瓦,里头只怕有十进之深。
朱门洞开,走出一排排低眉垂首的仆人,按照吩咐伺候着棠溪明月和禾千浅入府。
晏长青没有入府,在棠溪明月踏进门的那一刻,他便悄悄转身走了。
一路往里,只见庭院悉皆小巧别致,树木山石随处可见,景致颇为精雅。
正是用晚膳时辰,正厅里已经乌泱泱坐满了人。
正中央的老夫人面容和蔼慈祥,深深的皱纹里全是岁月的痕迹,坐在老夫人旁边的是位面容姣好的年轻夫人,双眸如漆,不知她说了什么,惹得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
旁系族人也都来了,或站或坐,相互交谈间,目光不时往厅外扫去。
传言棠溪林为了五年前死去的青梅一直没有娶妻,如今要进家门的小女孩正是他与青梅的私生女,这让屋内一众人充满了好奇。
看到棠溪明月牵着禾千浅进屋,屋内私语声登时沸如水开,噼里啪啦。
禾千浅神情平静跪下,给老夫人行礼:“孙女拜见祖母,祝祖母身体康健,福寿无疆。”
她皮肤白皙,脸庞红润,看人时一双眼睛清澈盈润,仿佛有无数星光在眼中流转,细碎的霞光落在她身上,周围空气好似都变得宁静圣洁。
本以为禾千浅初入高门,心中难免拘谨慌张,可她面带微笑,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这让老夫人心中暗暗称许。
老夫人示意婢女把禾千浅带到跟前,摸摸她脸蛋,眼神里竟露出一丝怜悯和悲伤。
禾千浅看着她眼中极力掩饰的悲痛,明白老夫人是想她亲生女儿棠溪璇了。
她按下心中莫名烦闷,朝老夫人笑了笑。
屋内众人察言观色,将禾千浅猛夸了一顿。
一旁棠溪明月扫了一圈,不见棠溪林身影,微蹙眉道:“母亲,大哥还在忙吗?”
禾千浅抬眸,余光扫了一扫。
说实话,她很想见一见这个名义上的父亲。
毕竟她接下来的生活质量,全由他掌控。
“家主还要一会儿。”
说话的是周夫人,棠溪氏后院的掌家人,姓周名玉,九年前入府。
周夫人家中背景颇深,其父任户部尚书。所以当年她嫁与棠溪林做小,在京都里还惹出不少议论——当年的棠溪林还不是家主,在钦天监官职也不高,只是个五品小官,周家居然愿意将自家女儿许给棠溪林。
可后来棠溪林当了棠溪氏大族中的家主,官位渐高,又颇得圣宠,大家才佩服周家和周夫人的毒辣目光。
虽然周夫人一直未被扶正,但其在棠溪家族中的地位无人可以撼动。
棠溪明月点点头,恭敬地喊了声“嫂子”。
周夫人轻嗯一声,走向棠溪明月,握起她的手轻拍了两下,“一路上辛苦了,回来了就多待些时日,陪陪母亲。”
棠溪明月微哽咽:“以后都不走了。”
“你大哥要是听到这话,今晚定能多喝几杯。”周夫人满脸微笑,静了一会儿朝禾千浅走去。
禾千浅也侧头望向她。
周玉眉如远黛,明眸皓齿,身上裙裾随动作淡开层层叠叠的褶花,在满头金铛之下,竟然让人感觉不到一丝俗气,反而透着一股含而不露的贵气。
禾千浅微吸一口气,朝周玉行礼,没有说话。
她的身份尴尬,一时间不知该称呼周玉为母亲还是姨娘,索性闭口。
“称我周夫人便好。”周玉微笑替她圆场,“一路舟车劳顿,你且坐着,正好可以用晚膳了。”
周夫人说完便招呼屋内人用晚膳,吩咐仆人用心伺候着。
用膳间,禾千浅不时用余光偷看周玉,只是每次偷看时,周玉好似发现了一般,朝她温柔地笑。
她的笑极具魅力,一笑之下,满庭皆明。
禾千浅愕然,低头吃饭。
宴席快结束时,外面的动静大了起来,禾千浅知道棠溪林回府了。
那人进府后直接去了书房,禾千浅也被唤去了书房。
书房内烛火明耀,棠溪林看着面前这个小女孩,看着她可爱纯真的脸庞,若有所思,半响之后才温柔叹息道:“你和你母亲长的真像。”
禾千浅抬眸。
棠溪林面庞消瘦,五官端正,狭长眼睛透着些许疲惫,给人一种比大周皇帝还要忙的感觉。
这是禾千浅第一次见这位“父亲”,她内心并不如何激动,也做不出抱着他腿痛哭的模样,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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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这个“父亲”并非她的骨肉至亲的缘故。
所以,她堆起纯真笑容,傻乎乎地没有接话。
“这些年,你受委屈了。”棠溪林半蹲下身,脸上虽愧疚,可锐利目光中带着一丝探究。
禾千浅怔了一会,尽量挤出些眼泪,低声啜泣:“所以,父亲……还会将我送走吗?”
棠溪林伸手,摸摸她的头安抚,轻叹一口气道:“不会了。”
禾千浅哭得更委屈了。
棠溪林见此更觉愧疚,却也心安不少。
这就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小小脑袋里只关心父母爱不爱自己。
只是在离开棠溪林视线后,禾千浅双哭红的眼睛又变得机灵劲十足。
*
回到棠溪府后,禾千浅与老夫人住一个院子,吃穿用度比在堇州要好上不少,府中上上下下也都对她毕恭毕敬,不会因为“私生女”身份就对她有所鄙夷。
平日里禾千浅除了每日早晨去老夫人那请个安,便都待在自己房间练字,规划着如何踏入修行世界还能不被人发现。
这日她跟往常一样去请安。
“有多久没见过你父亲了?”老夫人眯着眼问道。
老夫人因为老年痛失爱女,这些年身子骨愈发衰败,所以对府中事情能不管就不管。只是她偶尔眼神里露出的某些神情,让禾千浅明白,这位老夫人绝不简单。
禾千浅数了数手指头,有些茫然回:“嗯......一月余了吧?”
棠溪林极忙,她也就第一日见过他。
老实说,禾千浅不是很想与棠溪林相处,她这个父亲那洞悉一切的眼神令她极害怕,极忐忑,就怕一不小心被棠溪林发现她藏着的秘密。
老夫人睁开眼,缓缓开口:“不要整日待在屋子里,闲暇时多出去走走。等明年上学了,你想玩都没得玩喽。”
接着又吩咐仆人去给周玉传话,外出参加宴会什么的,也都带上禾千浅,同时也给棠溪林传话,有空多关心自己女儿。
禾千浅欲哭无泪,却也找不到借口拒绝。
唯一信任的棠溪明月自回京后不知在忙什么,都没来梧桐院看过她。
周玉是个行动力极强的女人,隔天就带着她去参加了镇国将军府的赏花宴。
马车内,周玉慢条斯理地跟禾千浅普及宫家情况。
在周玉眼中,禾千浅作为棠溪氏大族的一员,不能什么都不懂,更何况她还是棠溪家的大小姐。
有人主动跟她说起修行相关知识,禾千浅很高兴,乖乖听着。
大周国的镇国将军宫宏山,是兵家四大武圣之一,大周国唯一一位武圣。
兵家修士在炼体圆满后能够汲取战场上的戾气、死气、煞气等来充斥自身的体魄、脉门和气窍,修炼出与其他家修士不一样的本命灵元。
其本命灵元多为一尊身披甲胄,手持刀、剑、枪等武器的阴兵,是诸子百家中唯一拥有人形态的灵元。传言有些强者陨落后,会将生前力量及神识转生于兵家修士的本命元灵。
因兵家自有一套修炼功法,其修炼等级分五境,五境之上,为武圣。
大周国宫家是兵家大族,世代都是戍边守国的大将军,因而忠烈英魂也多。
他们的后代气海中总有一个天生就蕴含有先辈力量的阴兵。
然而,宫宏山的一众儿女中,被这股力量传承的天之骄子,宫修明,死在了五年前那场大战。
但这并不妨碍宫家依然是大周国权势顶尖的那一圈人。
“可惜,宫家本可再出一个武圣。”周玉说到此处,有些惋惜,忽而想起什么,目光复杂地看了禾千浅一眼。
禾千浅被她看得心慌,转移话题道:“母亲,宫家小辈中有很厉害的人吗?”
这是禾千浅第一次叫周玉“母亲”,她想要与周玉和平相处。
虽然她对周玉不甚了解,但是周玉对她这一月余的照顾,禾千浅都看在眼里,知晓周玉不是一个容不下“私生女”的人。
周玉被她这声“母亲”吓得手中团扇一抖,怔了一会儿,笑得满面春风,“似乎有一个,好像叫宫朔,比你大个两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