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家的小院里,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所有的人皆笑意盎然。
今日,梁家大办宴席,全村的人,拖儿带女,都来吃席了。
听说,这席面要摆上三日呢!
这好鱼好肉好酒的伺候着,得吃进去多少银子啊,村人们直咋舌。
这样的流水席,村里四世同堂的老人家,还是头一回得见呢。
梁母一身崭新深红色锦服,头戴一套蓝宝石发簪,整个人贵气又喜气。
此时,就听村里的孩子们拍手唱道:“接新娘哟到村头,热热闹闹像耍猴。车队好似长龙走,欢欢喜喜没忧愁,没忧愁!”
吴大婶因着来梁家吃席,特意换上了她最好的衣裳,她守在村头,远远的便听到了锣鼓开道的声音。
她一拍大腿道:“来了!”
便迈着两条飞毛腿,速速地来到梁家,大笑道:“哎呀梁夫人,新郎官儿来啦,马上就到村口啦!”
梁母一听,手足无措,嫁女儿不比娶媳妇儿,这心里哪儿哪儿的都不得劲儿啊。
她稳了稳心神道:“快,兮儿的红盖头呢,铬烟你麻溜儿的放到小姐梳妆台上去!山伯呢,山伯你是大舅哥啊,别激动,稳住,等会儿新郎官儿的催妆诗过不过关,还要你说了算呢!”
闻言,梁山伯立即紧张的问道:“娘子,这催妆诗该如何做啊?”
“你之前不是做过吗?哎呀,该紧张的又不是你,你放松一点,今天这样的日子,作为娘家大舅哥,你可不能给小姑子丢人啊。”
“娘子说的是。”
梁山伯话音刚落,村里的孩子们又喊了起来:“新郎官儿来啦,新郎官儿的大马可真神奇啊,还穿了衣裳呢!”
“笨蛋,那是马铠啦,那是重装骑兵的马!”
“铁牛哥,难道,予兮姐姐的夫君,是骑兵啊!”
“哎呀,看他那么神气,肯定是个将军,小孩子家家的,别问这么多,长大了你就懂。”其实,就懂这么多的十岁铁牛很心虚。
梁母抬眼看去,就见她家女婿,一身大红喜服,端坐于高马之上,意气风发。
阳光从他的头顶倾泻而下,洒在他身上,形成了一圈淡淡的金色光晕,更衬得他面如冠玉,丰神俊朗。
哎?等一下,面如冠玉?她为何看不清他的脸,似乎,不是傅家大郎啊?
那她的女婿是谁?她的兮儿要嫁于谁?!
这是兮儿自己选的夫君,他是谁?!
她们梁家数百年来的头一个贵婿,到底是谁?
梁母心中一惊,人立马就惊醒了过来,她环视一周,哪里有什么喜宴?哪里有什么女婿?这分明就是一扬梦嘛!
梁母睡不着了,这梦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兮儿自己选的夫君,根本就不靠谱?
老天爷的意思是,这亲事,还得她自己来把关,兮儿喜欢的不行啊。
梁母下床,喝了杯水,静坐了一会儿后又上了床。
俗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若是官人还在就好了,他阅历多,看人准,儿女的亲事由他来把关,不怕他们会不幸福。
只是可惜啊。梁母叹了口气,他们梁家世代单传,家道中落,朝中无人,山伯即便读书读出名堂来了,短期内也无法给兮儿找到一户好人家。
只有傅家,若非当年就有婚约,如今的梁家,也攀附不上。
更重要的是,大郎那孩子喜欢兮儿,凭着兮儿的本事,只要能嫁过去,就绝对会把日子过的有声有色,幸幸福福。
所以,就傅家大郎吧,明日便给他去信。
梁母主意一定,困意便上来了,她复又上床,安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她的眼前总有东西跳来闪去,仔细一瞧,又是官人的牌位。
梁母无奈的说道:“官人,每次都是牌位,你累不累啊?你就不能自己露个脸吗?”
他们已经十年未见了啊。
梁父也很无奈,他也想啊,但若是只露脸,难道不会吓着夫人吗?
但若是露脸又露身,他有那个本事吗?他没有哇,梁家穷啊。
若非祖上有大功德,他还不晓得在哪个角落口数蚂蚁呢。
唉,真想搂着夫人亲两口啊。
哎,等等,他没有这本事,不代表老祖宗们没有,他明日就蹲在他们面前哇哇大哭,一日哭他十八回,看他们烦不烦。
罢了罢了,现在还是正事为主吧。
于是,梁母又在她家官人的牌位上看到了几个小字: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马牛。
梁母一看这话,立马就破防了,二十多年头一次,她指着她夫君……的牌位骂道:
“你要不要自己听听看,你究竟说的是什么阴间话?
什么叫做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马牛?难道要像你那样,早早的两眼一闭腿一蹬,哭的哭,抬的抬,后面跟着一片白,棺一抬,土一埋,从此人间不再来吗?
你这爹,做的可真轻松啊,这阴间话,等以后我也眼一闭腿一蹬时,你再与我说吧!”
头一回见自家夫人如此彪悍,梁父的牌位不觉得抖了三抖。
牌位上立即出现几个小字:对不住夫人,为夫错了,请夫人原谅则个吧!
梁母到底还是温柔的,她轻轻叹了口气道:“兮儿从小有主意,去了书院之后,身上的气势更足了,她的事,就由她自己做主吧,都依你了,退下吧。”
退下吧,退下吧,退下吧……
头一次从自家温柔如小绵羊的亲亲夫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话,梁父晕晕乎乎的觉得,夫人身上的气势也更足了呢。
于是,牌位上立即诚惶诚恐的出现了一行小字:是,为夫退下了。
这一退,下次再来,最好能带上他的身子,他的脸。
梁母翻了个身,又沉沉的睡了过去,这一次,一夜无梦,香香甜甜。
……………………
翌日
一大早,天还未大亮,马统便指挥着车夫老刘头,将一大堆大大小小的箱子抬上了马车——这些可都是公子特意交待的。
待梁予兮出来之时,马车已经装好了。
她围着马车转了一圈儿后,看向了马文才。
这一看,她眼睛里就有无数的小心心?在跳舞了。
也不知今日是何黄道吉日,她家亲亲老公居然十分刻意的装扮了一下自己。
只见他身着一袭紫色锦服,衣袂飘飘,踏风而来。
头发全部束起,戴一个紫玉发冠,长身玉立,风华无双。
她摸了摸自己头顶束发的巾布,貌似这般贵重的紫玉冠,她这身份,还不配用啊。
梁予兮一动,马文才便知她在想什么了,兮儿若想跨越阶级的鸿沟,最直接最便捷的方式便是与他成亲。
所谓的妻凭夫贵,便是如此了。
他会让她一直“娇贵”下去,直到两人共赴鸿蒙。
“公子,赤电牵来了。”此时,铬烟回来了。
她一个人牵了两匹马,一匹是梁予兮的赤电,一匹是马统的小雷雷。
自从马文才寻陶先生回来之后,这还是梁予兮头一次看见赤电呢,她摸了摸它的大长马脸道:“以后你就是我的了,开不开心,意不意外啊?”
赤电打了个响鼻,朝着梁予兮趴了下来,大脑袋靠在了她的脚边,一副“我很乖”的样子。
嗯,是匹知恩图报的好马,梁予兮拍了拍它的大脑袋道:“起来吧。”
赤电尾巴一摇,站了起来,大脑袋拱了拱梁予兮的脑袋。
梁予兮身子一晃,就要向后倒去。
马文才眼疾手快,手一动,便托住了她的后腰,在她耳边道:“小心。”
梁予兮趁机搂了他腰一下,不由得暗自乐开了花。
哥哥的腰不是腰,夺命三郎的弯刀。
【小凤仙:死丫头,吃得真好。】
梁予兮站好,指着马车问道:“文才兄,你这是做什么?”
马文才松开她,傲娇道:“今日正式登门拜访,这些都是礼物。”
一马车的礼物?是不是太夸张了?又不是提亲,只是拜访而已。
梁予兮无语的说道:“这会吓着我娘的,都拿下来吧。”
马文才很坚持道:“礼不可废。”
“你是不可废了,但是我娘就该废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不懂啊?”
从前送礼,倒是没有这些顾忌,马文才沉默片刻道:“不如在镇上给伯母买个宅子吧?”
他再从马府调些护院过来。
梁予兮靠在马文才的身上道:“小哥哥,人生三大危:一、德不配位;二、智小而谋大;三、力小而任重,再加一危:位低而巨富。乖,听话,都收起来哈。”
拜访而已,没必要引人妒忌。
若是求亲,那便是震慑了。
注意,重点在求亲。
梁予兮不好像对付王蓝田那般,让他折现,只能疯狂的暗示他,你懂我的意思吧?
其实不用她暗示,马文才立即就懂了。
倒是马统,当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谁说梁公子爱财如命了?人家明明就很清高啊。这么多礼物,说拒绝就拒绝了,就这魄力,活该她发财啊。
“公子,梁公子说的对,这就是那个戏文里唱的,人没有罪,但是有了好东西就是他有罪,对吧公子?”
马文才不理马统这个傻缺,只对梁予兮说道:“那你挑几个伯母喜欢的给她,其余的,以后皆作为聘礼,一起抬到梁家。”
梁予兮矜持的说道:“那好吧,那我就去给我娘挑三样礼物出来吧。”
梁予兮说挑,那就真的是挑。
她挑了一套蓝宝石头面,一匹深红色锦缎,一对儿大粗金镯子。
这大粗金镯子,一看就狠值钱。
…………………………
地十五号
祝英台问道:“山伯,我们何时出发啊?”
梁山伯看了看天色道:“现在就走。”
他找师母借了两匹马(他与英台两人是学子,只能借出两匹马),之前英台去寻人时弄丢了一匹马,陈夫子罚了她十两金。
不过,好在英台她根本也不在乎这十两金。
两人带着四九与银心一起往书院门口而去,就遇到了驾着马车的马统。
铬烟从马车里探出头来,朝四九与银心喊道:“快上来啊。”
四九与银心便高兴的上了马车。
马车上四个人,只有马统一人会驾车,另外三人流下了羡慕的口水,尤其是四九,男人对车子,总有种天生的狂热。
难道马车,它就不是车了吗?
至于四九盯上了马统,要跟着学“驾驶”之事,这里就不赘述了哈。
反正,后面梁山伯去贸县任职之时,一路上的马车,都是四九在驾驶。
书院门口,梁予兮牵着赤电,马文才牵着小雷雷,已经等在那儿了。
看到马文才,梁山伯有些意外,昨日妹妹也没说马文才也要去他家啊。
如马文才这般的天之骄子,也待不惯乡野吧。
此时,梁山伯并不知道,马文才已经去过他家了。
马文才自然也不会讨嫌到,去主动告诉大舅哥,我曾去过你家,睡过你的卧房。
事实上,梁山伯不知道的是,他的房间,已经接待过两名男子了。
马文才牵着赤电,对梁予兮说道:“上马。”
“好嘞。”梁予兮头一次单独的骑赤电,她利落的踩着马镫,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众人道,“上马,出发。”
马文才看她嘚瑟,摇摇头,一跃而起,衣摆在空中划过一道紫色的流光,人便稳稳的落到了马上。
梁予兮……,好哒,受教了,谢谢。
祝英台刚才看着马文才为予兮牵着马,予兮利落的上了赤电之时,突然就明白了。
怪道那时候马文才就是不给自己骑他们的赤电呢,原来如此。
她看了眼梁山伯,梁山伯正好也看过来,他牵着马道:“英台,这匹马温顺些,你骑它吧。”
“好。”祝英台冲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后,踩着马镫上了马。
看英台上了马,梁山伯将手中的缰绳递给了她,叮嘱道:“不可骑快,注意安全。”
“好,不还有你在我身边吗?”祝英台笑道,有山伯在呢,她才不担心呢。
不是的,梁山伯欲言又止,他看了眼自家妹妹,又看了眼马文才,不知为何,他就想要看着他。
这或许就是一个哥哥,对自家大白菜最朴素的保护欲吧。
有妹妹的都懂。
只可惜,猪,有他自己的想法不是?
全天下的猪都有一个最朴实的愿望,那就是,毫不犹豫的,拱自己满心满眼喜欢的大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