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叮咚——叮咚——”
程玥靠在走廊，对鬼身已熟悉，还是无法对东西进行实质上的触碰，但可以控制自己靠墙的力度，不至于跌出空间。
看邓舒礼急急忙忙赶上来抬手就按了三下门铃，程玥暗暗有点雀跃的讶异，什么事情值得一向冷漠的邓舒礼如此急切？她哼笑一声，动唇低语：“总不能是我吧。”
“叮咚——”邓舒礼按响第四下，程玥的专属录音响起，“是哪位宝贝啊？事不过三哦，我可能在睡美容觉，晚点再来吧，虽然我可能也不会给你开门。”最后是俏皮的一句，“有事留言。”
邓舒礼叹了口气，程玥是看她胸脯起伏看出来的，邓舒礼这个人，干什么都悄咪咪的，没什么动静。
还不喜欢交朋友，她那些小情绪，除了乔英，最了解她的居然是讨厌她的同行竞争者吗？程玥暗自窃喜，抬手端详五指上的红色指甲油，高声缓道：“恭喜你哦，又少了一个对你知根知底的人。”
话音落下，连一句回音都没有，程玥眼眸一抬，才意识到现在孤身一人的是她。
尴尬从四面八方溢出，走廊暖光照在程玥如将倾之鼎一样摇摇欲坠的脸上，女娲在创造程玥时用了十二分的洒脱，几乎每一笔都是直线，整张脸精致无比。
此时她眼眶发红，神情木楞，似要活生生碎了，皮肤瓷片样碎裂，仿佛只要动一下就会噼里啪啦破一地，里面肌肉交错纵横，却因心脏停跳变得白生生地一片死寂。
真想找个黑白相框钻进去。
“我是邓舒礼……”活人粉嫩的手指按在录音键上，因为太用力，压迫到血管而泛白，“你答应我要来的，是出什么事了吗？”
程玥侧眸紧盯邓舒礼，眼里满是虚弱和祈求。
“如果你很忙，可以直接拒绝我。”
“我没想放你鸽子，邓舒礼。”
程玥站着不动，换做活人时期，她会为此把邓舒礼吐槽一顿，可这里只有邓舒礼，一骂她，她就跑了怎么办。
“不想理我的话……”
“不，别走，求你了，我在里面。”
“我改天再来。”
“不要，邓舒礼，不要。”
程玥一摇头，眼泪就往下落，“啪嗒”碎在地上，比水晶还脆弱。
她试图抓住邓舒礼的手臂让她留下来，让她报警，可整个世界只有她能听到自己的声音。
追邓舒礼追了两步，程玥放弃的瞬间，低头就看见自己白皙的躯体，知道谁也看不见她，可她非得那么屈辱吗？
她可是同期最受万众瞩目的小提琴家之一，她的死应该是鲜花、青草、白鸽、纯白灵堂、漂亮遗照、高档墓碑……
而不是一具浸泡在玫瑰与血水里的残破尸体。
连依靠墙壁的权力都没有。
邓舒礼没走，她顿住脚步，缓缓回头，对视那一刹，程玥如一只雨中抽泣的小狗渴望得到救援。
报警之后，警察们在十五分钟内就赶到，同行上来的还有小区的高级保安。
只来了一男一女两个警察，男警叉腰问她，“您怎么确定程玥小姐失踪的？按理说这边失踪时间不足二十四小时是不予立案的。”
“我们约了吃饭，她没到，您还可以看我和她的聊天记录，每一次都是我说一句她回一整个屏幕，没有例外，唯独今天不一样，还有，她家留言录音是实时的，只要听到是我的声音，她都会嘲讽我一顿，也只有今天是例外。”
她说得顺溜，连程玥本人都没意识到这些，每次都光顾着自己爽了，不过这也算个好处，起码邓舒礼找来了警察。
“能把门打开吗？”
男警一脸难办的样子，扣扣头说：“关键是没有搜查证件。”
女警双手环胸，道：“我们是不可以，邓小姐，你可以。”
邓舒礼眼瞳扩大，有些吃惊。
“门锁是你开的，跟我们没关系，看聊天记录您和程玥小姐应该也很熟，我估计没什么事儿。”
“这不太……”男警说。
女警杵了他一下，悄声道：“我估计没啥大事，心急嘛，看看也没事。”
“可是我……”邓舒礼刚要说她没那个力气物业就带着应急卡急匆匆跑来。
“程小姐出事了？”物业举着应急卡。
“您拿着应急卡开门，然后进去确认下情况，没事的话还回来，恢复原样。”
说着把卡递给邓舒礼，两个警察样貌年轻，胆子挺大，邓舒礼也不推脱，拿了卡就要刷。
门被推开，程玥心跳都空了一拍，也是这一拍，让她注意到她的鬼身是有心跳的。
刚才想看邓舒礼的好戏，现在程玥可不想看了，邓舒礼这回可帮了她，要真被吓出个好歹，程玥做鬼也做不踏实。
急忙跟着邓舒礼进去，明知无用地喊她，“邓舒礼！邓舒礼！”
邓舒礼进屋第一件事就是去查浴室，她知道程玥出门前会泡澡。
“邓小姐！等一下。”女警掩着鼻子叫住邓舒礼，和男警对视一眼，“叫师傅他们来，有血味。”
说完谨慎地迈进门，留摇人的男警和物业安保在外震惊。
闻到腥味时，程玥是犯恶心的，她对自己的味道都犯恶心，更何况邓舒礼，面对女警，只用余光看僵住不动的邓舒礼，她还是和往常一样冷漠。
唯一让程玥心中颤抖的，是女警接下来的举动，她几步走来把邓舒礼往后拉，按正常站位，她会穿过程玥的身体，可女警却有意地绕开了程玥。
“你看得见我？”
“邓小姐，先出来，等我们的人到了再做勘察。”
女警没有理会程玥，可她刚才确实明显避开了程玥。
很快，一堆警察带着设备就来了，保安和物业本想进去看热闹，都被警察们拒之门外，邓舒礼也蹲靠在走廊墙壁，手机屏幕是和程玥的聊天框，似是在寻找程玥可能留下的线索。
“别翻了，我是真的死了。”程玥也在她身边蹲下。
邓舒礼今晚打扮得很漂亮，无袖牛仔马甲，里面是一条白色的大裙摆半身裙，那双低跟皮鞋程玥还记得，是比赛当天她穿的那双。
比赛场所的地板总是木地板，程玥虽讨厌邓舒礼，却对邓舒礼走路时鞋底与地板碰撞时的脚步声十分喜爱，除此之外，她也喜欢邓舒礼随细腿海浪般摆动的裙摆，还有她那张灯光下明暗分界清晰的脸。
形状漂亮的淡眉和鼻梁完美衔接，长长的睫毛，眼尾像长了小尾巴一样可爱地翘，唇珠像小奶狗打的哈欠一样饱满……
可她偏偏是个冷美人，还是抢走程玥无数第一，无数喜爱，无数偏心，无数机会的人。
也许生前有利益冲突而对她怀抱恶意，死后带不走功名，反而对她没那么讨厌了。
“你们都认识她吧，来认一下。”一个老警察探头出来，推开门，刚才那两个警察就抬着黑色裹尸袋走出来，放到担架上。
刚才还跃跃欲试的物业和安保这时候却不敢看了，还是邓舒礼起来看的。
拉链被拉开，此时尸体的外表已被清理干净，虽然面色惨白发青，邓舒礼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程玥，轻颤眼眸，说：“是她。”
尸体被运走，女警借上厕所的名义到小区楼下的公共洗手间洗手，任何人都没有明说，程玥却有一种预感，她是在故意制造机会。
两人都站在镜面对侧，照出来的却只有女警一个人。
“你看得见我。”程玥斩钉截铁地说。
女警没有了刚才的活泼，眉眼间尽是疲态，她果真有问题。
“你是什么人？”
她甩掉手上水珠，直起身，看着镜子说：“我是死神，来告诉你，你死了，得跟我去转生。”
程玥眉心一拧，高声道：“我不想死，你有办法让我复活吗？”
“程小姐可不要开玩笑，一个死人突然活过来，那叫诈尸。”死神冷淡地说，抽出一张吸水纸擦手。
“我不管这些，在我们活人的世界，这还能叫做奇迹。”
死神觑了她一眼，擦手动作不停，“复活不是没有办法，但有条件。”
程玥大喜，忙说：“我同意。”
她把功名看做她的一切，也曾说出如果没有这些荣誉和追捧我的粉丝，那我还不如去死的话，总之，程玥愿意以一切交换。
“我还没说完，你能复活，不过是作为一个新的人复活，你的技能不会被磨灭，但你必须以现有条件将凶手绳之以法，这是被谋杀者的特权，我能预测到这些警察在四十九天内无法抓到她，所以，四十九天也是你的期限，否则，你会下地狱。”死神将纸叠成正方形扔进垃圾桶。
“再提醒一句，大多数人做不到，因为没一个活人能听到和看到你，我劝你慎重。”
“我同意。”程玥依旧说得迅速，连死神都忍不住回头，程玥又重复了一遍，“我同意。”
这件事，一般人可能不会答应下来，程玥不一样，她就算对自己没信心，也该对邓舒礼有信心。
她是何等厉害的一个人程玥从小看到大，任何他人完成不了的事情邓舒礼都能做到，这就是程玥的理由。
难得遇到这样的人，死神还给她开了个小灶，“灵魂只能向下兼容，不能向上或平级，你能附身死掉的猫猫狗狗，不能附身人，或者是比人更高层级的外星人，这是最低限度，懂了吗？”
“我今天不带走你，四十九天后你要是还没达成目的，那我也没办法。”
出卫生间门，死神从病恹恹的打工人变成了朝气蓬勃的女警。
既然可以向下兼容，那刚才被车撞死的奶牛猫就有用了，程玥一路狂飘，幸而猫还在原地。
“可怜的小猫咪，十万火急，接你躯体一用，我要是复活了，一定把你的尸体好好埋葬！”
程玥的鬼魂“嗖”地钻进猫身体里，不到半秒，程玥就感到头痛欲裂，被碾碎的骨头和软组织开始愈合，她强撑着站起来，生疏地挪动四肢。
“猫的视角原来那么矮的吗？”
“喵？”
人语化作猫叫，程玥蹦跶着往停车场去，她得装装可怜，表演个才艺什么的，好让邓舒礼愿意带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