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沉。
林多多拿出行李箱收拾衣物，收拾了一半，她又将衣物通通放回去，衣物乱糟糟地胡乱放在一块儿，行李箱也让她放回角落里，忍不住用双手捂着脸，没有眼泪，不想哭，她不是十几岁的时候，想哭就要跑出家门去，现在都这个年纪了，恐怕很快就要嫁出门，再这样拎着行李箱出门。
行李箱有些年头了，是她从阿姨家带回来，当时里面塞着她的衣物，可里面的衣物都叫林太太给扔了。她像是一下子就跟从前断了联系。
她心里面难受，有时候明明知道的，还是觉得没到那个地步。
微信提示音响起，她去看了看微信，是范城发给她的消息。
也就几个字而已，很普通的文字，让她叹了口气，指尖在手机屏幕点了又点，输入了文字又给删除掉，这么弄来弄去好两回，她才算是消停了，回他两个字：“晚安！”当然还配上一个小猪入梦乡的表情。
她没有立即就睡觉，身上的烧烤味挺重，这么着也睡不着，索性冲了个澡后躺在床里忍不住看陆晓的微信，他的微信朋友圈就很制式，头像是他自己西装笔挺打领带，有一种属于成功人士的微笑，好像看谁都在笑。
转发的是某个公众号的文章，不光转发，他还自己评论了“共勉”两个字，几乎有好几个她微信好友也跟着评论“共勉”。
都是她的校友，也是客户对象。真笑死了，这多么人，跟着他共勉。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那个公众号，公众号主体是他们当年念的学校，他们这个区排名第一的高学费高中，主要内容是将陆晓从头到脚夸赞了一遍，从他高中毕业考上985，再到他接撑家里的所谓“家族企业”，如今已经学校二十年校庆的优秀学生代表。
优秀学生代表有两个，一男一女，大概是有种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标准，男的是陆晓，女的是她姐林静，两个人站在前面，还有些她认不都认识的面孔站在后面，显得他们特别般配，特别的显眼。
这透出朋友圈的不知道是什么味，让林多多酸得都找不着北，她挑开“发消息”三个字，想对陆晓说些什么，怔愣了半天也没发出个字来，不由就叹气，到是把那个文章发给郑甜。
才发给郑甜两三秒的时间，郑甜就直接回了语音消息，“真不是我说呀，老林，陆晓这么看着还是有几分派头的，你当时怎么不去呀，好歹站边上呀，要是我呀挤也挤到边上。”
这话把林多多听得乐死了，刚才那么点郁闷好像就给放到一边去，“什么嘛，你有收到帖子吗？”
“哦，那是没有。”郑甜这么回道，“你看你看，这请人的标准有点奇怪哎，要说最有钱的肯定是范城啦，怎么不见他当代表？哦，也对，他不是那种愿意出风头的人。”
“我不是说陆晓爱出风头。”她大概是觉得自己说错话，又再加上一句。
林多多到没在意，“他又不是第一次出风头了，你说得也是实在话。”
“喂，你这样子不对哎。”
“我怎么不对了？”她往床里一躺，手机的声音按低了些，将手机凑在耳边听了听，才又慢慢地回了话，“说来听听。”
郑甜那边回了过来，“上门去了怎么样？”没直接说什么，反而问她。
林多多拉过被子盖住，整个人成大字型躺着，听到这个不由一笑，“哪里还能怎么样，不过就是收了上门礼，反正也是要还回去的，一收一还不就这样嘛。”
“给了多少呀？”
“给了八千。”
“也算过得去，对了，你爸妈怎么说？”
“他们到时再给准备。”
郑甜发了个“无聊”的表情，“约好几时让陆晓正式上门？”
“也就这周末的事。”林多多不瞒着，说了一句，又再加上一句，“他们都有空，就这样吧。”
“其实你有没有觉得这样不太好呀？”郑甜的语音差不多一分钟后才再发过来。
林多多理所当然地回道，“哪里有什么不好的，这人都不这么过日子吗？”
“那可不是的，老林，我同你说，一辈子这么长，就这么着结婚了，想想说不太甘心。”
“你不想同你那个好啦？”林多多明知道她有意在劝自己，虽然没把话说明白，都已经指到点上了，她还能听不明白，就装作不懂嘛，“人家待你那么好，你悠着点吧。”
“不跟你说了，榆木脑袋。”
郑甜不说话了，还发了个小人敲榔头的表情给林多多。
林多多发了个露出八颗牙齿大笑的表情给她，其实她哪里不知郑甜的意思，是觉得她同陆晓不太成，本来嘛也是，陆晓本来追的是她姐，她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没同意，可当时安排的相亲，却是她去。她大概是心里阴暗久了，觉得陆晓看着也挺好，就没拒绝。
事实上，陆晓还真的是没话说，这回来正经接手厂子以来，他们家那厂的效益明显比以前好，也高出林家一大截子，甚至林先生还在家里叹气说陆晓这业务是拉得真广，不光本地的渔船，还有外地的渔船，那些雷达网船，都成了他的业务。
好像一下子就金光闪闪的了，她也是偷偷地听到林太太有点惋惜怎么当时去的不是林静，每每听到这个话她心里还会暗暗地爽一下，还真是心里阴暗呢，她想——
她想，就因为她心里阴暗，所以一直跟家里人处不好。
她也想像他们一样心里没有一点儿疙瘩，偏她最不识趣了，还牢牢地记着过去的事。
林家人向来都在家里吃早饭，林太太早就不下厨，家里自然请了阿姨过来，阿姨一个月八千块，不光光家里打扫一把抓，做饭更是一把好手。
皮蛋瘦肉粥，还有各种配菜，满满当当地摆了半桌子。
林先生喜欢这粥，早上能喝两碗，见大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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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静过来坐在边上，就同她说，“今天你生日，你想要什么就给你妈说，叫你妈给买。”
他这么安排，得了林太太一记白眼，却恍若未闻，依旧喝他的粥。
林静早习惯这一大早就给送礼物，这么多年来都一样，但她还是插了一嘴子，就跟往年一样，“爸，你也真是，阿夕也是今天生日呀，你光叫妈给我买呀？……”
“不用的。我没有喜欢的东西，不用破费的。”
林静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突兀的声音打断，她回过头去，见着林多多下楼来了，头发还没梳好，散乱地披散着，这话这也是从林多多嘴里说出来。
她说的这么“客套”，还“不用破费”，林先生开始听到声音还觉得自己老是忘记这个二女儿的生日不太好，按理说两个女儿生日是一起，那么他怎么就把二女儿给忘记了呢，她们出生不是同一年，是隔了年的，就这么凑巧的，出生日就一块儿了。
她说话的时候，面上带着笑意，又是站在那里，难免叫人觉得她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叫林先生实在是不高兴，他刚才没记起二女儿的生日，有那么一点点的“内疚”，可也是那么一点点的，小拇指甲盖的都没有，被她这么一对上，那脸色就不好看了。
“不要就不要，我也不稀得讨好你。”林先生说话硬梆梆的，只觉得坏了胃口，索性就站起来，从林多多身边走过，都没多看她一眼，“反正你自个儿在外头能大的，不需要家里的钱的。”
林静赶紧起来，去拉住林先生，“爸，你都说什么呀，阿夕哪里就是这么个意思了，你跟阿夕生什么气呀。你放心好啦，我带阿夕去，让她看看喜欢什么的，就让她挑一个。”
林先生只觉得大女儿贴心，回头看向二女儿，又是那笑着的看起来像要笑不笑的阴阳怪气脸，让人看得十分不舒服，拿手指指林多多，“你但凡有……”
“老林！”林太太穿着家居服出来，扫了林多多一眼，立时就将视线收了回去，也晓得丈夫发脾气的原因，每年总少不了这么一回，“你当爸的还跟女儿计较呀，你有什么事就忙去，还在家里做什么。”
林先生向来听老婆的话，甩手走开了。
林太太见林多多依旧带着那副看都是只得出一个“阴阳怪气”结论的脸，反正她就这么个想法，不过比起丈夫的直来直去，她多少还是克制一点的，不是她这个当妈的没良心，而是打小时候就一直没带过，跟大女儿那是完全不同的感受。“你爸要给你的，你就收着，每年都来这么一回，你不累，我听着都累。你趁他还愿意给你点东西，你就拿着。”
可这话她绝对不会大女儿说，也就对着林多多才能说，还说得理所当然，“家里头就我们五个人，不要弄得大家下不来台，知道吗？”
林多多还是那副笑容，“知道的。”
声音很是清脆，落在林太太耳里，就是莫名地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