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尽所有力气企图掌控住无知无觉的身体,想要大声反驳,一腔羞愤之下,朦朦胧胧的光亮渐渐变得清晰。
入目,是一个头戴银冠,身着蓝锦衣袍的清俊少年郎,
他看上去是个张扬又开朗的性子,眼睛亮亮的凑上来,“诶,你终于醒了!”
司柒倏地睁开眼。
黑夜尚在,月色透过窗落在地上,屋子里安静极了。
微微急促的呼吸逐渐平息下来,司柒平躺在床上望着头顶的床帐,回想着梦境里的那些对话。
好真实。
真实到像是一块小小拼板,放入空白的记忆里似乎完全契合,找不出半点违和感。
她又想起了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无论是俊俏意气的少年,还是清贵优雅的恒王,那双眼睛好像从来没变过。
明亮,坦荡,热烈,如同一面镜子,能照映出世间所有不堪的心思。
“朕甚是喜欢你的眼睛,与你父亲生得一模一样。”
潜龙殿内,夜半被噩梦惊醒的老君王倚靠在软枕上,苍老但依然精明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面前的青年。
这是天子第一次主动在恒王面前提及先太子,还是在一场噩梦之后。
殿中的内监和宫婢像是一群仓惶不安但直觉奇准的小动物,战战栗栗放轻了手脚,生怕发出什么动静折了自己的性命。
岑衍握着手中读了一半的折子,不甚在意的浅笑,“孙儿还不曾见过父亲的画像,皇祖父昨日说孙儿眉眼和曾祖母有几分相似,昨儿一句,今儿一句,皇祖父莫不是把孙儿当三岁孩童逗弄。”
老君王慈和的笑了两声,不语。
烛光下,他鬓间的银发泛起光泽,似是怀念一般提及三十年前的事,“记得当年朕尚未登基还住在东宫之时,漠北边境战乱渐起,敌军来势汹汹,连破大燕五城。”
“先帝那时已经在位五十余载,怎甘忍受漠北叫嚣挑衅大燕,思量一夜,翌日朝堂之上不顾群臣百官劝拦,宣指朕代为监国,带着你十五岁的父亲御驾亲征。”
老君王悠长的目光望向殿外那黑漆漆的浓夜,“便是那一年,先帝为国战死,朕登基为新君王,而你父亲继承先帝遗志,带军奋战五载直捣漠北王都,降了漠北王室后,又马不停蹄替朕荡平当年西域南北诸国之乱。”
“父子分离九年之久......”说到这儿,他竟是忍不住笑出来,和蔼的仿若民间最是寻常不过的一位老人。
“他回到燕都那日,朕竟险些没认出来他。”
他的目光落回到面前听得认真又安静的青年身上,低声道,“你父亲曾是朕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剑,至今,也仍是朕最满意的儿子,你那些皇叔远远比不上他。”
岑衍神色如常,只是遗憾的笑了笑,“可惜了,孙儿没能继承父亲半点将才之姿,拿着算盘和人打架还被夫子臭骂一通。”
老君王缓慢地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那朕亲自教导你治国之道,日后你来做朕的皇太孙,如何?”
此话一出,殿中众人忍不住呼吸一屏,整个潜龙殿都安静了。
岑衍挑了下眉,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一般,“皇祖父这几日病糊涂了不成,孙儿若是做了帝王,那燕氏一族岂不是葬送在孙儿手里,皇祖父到时如何面见太祖太宗?”
老君王无甚表情地凝望着他,“朕乃一国之君,何曾与人开过玩笑。”
“你父亲曾是朕引以为傲的嫡长子,文武双全,惊艳才绝,你不想成为如他那样的人么?”
“不想,人各有志,孙儿清楚自己并非皇太孙那块料儿,诸位皇叔和堂兄堂弟们的才能和见识远比孙儿。”
岑衍年纪轻没什么耐心,不想在和老君王继续拉扯下去了,催促着,“抓紧再睡一个时辰,也好精精神神上朝。”
一看他这架势,老君王瞬间破了功,不甚情愿,“天底下除了你,还有哪个敢这么凶朕的。”
话是这么说,但人已经老老实实躺下了。
满殿烛光渐渐暗下去,仅留了两盏照明。
龙榻旁,岑衍继续念着手中的奏折,嗓音低沉轻柔,不出一会儿,老君王沉沉睡去。
周内监轻步靠近,低声道,“明日还需入朝,殿下也快回偏殿歇下吧。”
“那有劳周内监替本王守着了。”
岑衍看了眼呼吸平缓的老君王,放下奏折,缓步而去。
殿门轻轻合上,本该陷入睡眠的老君王复而睁眼。
周内监见状连忙快步上前,“天子?”
老君王阖着眼,苍老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哑,“文嘉去百清观带回来一个女子,来历可查清了?”
“该是瑶城相识的故人,姓沈,一位小小女医,不过殿下很是重视,都住进朗月堂了。”
“让玄令司去瑶城查。”
老君王不急不缓翻过身,“今夜在殿中侍奉的,都处置了吧。”
周内监深深俯首,“老奴明白。”
艳阳晴日,大雪未消。
一阵呼啸寒风无情的刮过,叫人从里到外,从头到脚都要被冻透了。
司柒披上墨色大氅,随手抓起钱袋,按照从碎玉那里打听来的路线,精准直奔恒王府侧门的位置。
侧门也有人在守着,但托元墨的福,全府无人不知恒王殿下有位贵客住在朗月堂。
守门的护卫瞧见一袭墨衣又面生的司柒,一边心中疑惑贵客怎走侧门出去,一边恭恭敬敬把人放了出去。
宽大的兜帽戴上,巴掌大的小脸一下被挡的严严实实,走出胡巷到主街那一瞬间丝丝缕缕的冷风骤然猛烈了些,划过脸颊似是锋利的刃,司柒紧抿着唇加快了步伐。
寒风凛冽,地面的积雪融化分外泥泞,故路上行人极少。
书肆内,寂静无人。
一个高挑瘦削的墨色身影进了门口,在门口跺了跺脚震掉靴上水渍,而后平静的目光扫了眼一楼,淡声道,“借书,山海异志。”
未有人回应,但书肆里侧连接后院的帘子后传来脚步声。
一个身着柔蓝窄袖长袍十分英气的女子掀帘而来,看见摘下兜帽的司柒忍不住面露一丝意外,轻挑了下眉,“他们都在找你,不怕我将你卖了?”
司柒只简短道,“你妹妹还需我的药。”
女子飒爽一笑,“不愧是司大夫,底气真硬。”
司柒神色冷淡,不置可否。
后院茶室,窗边的小围炉上的热水正沸,小榻桌上还摆着凌乱的书册。
戚九巫将沏好的银霜茶推到司柒面前,淡淡清香扑鼻,“司大夫尝尝。”
热茶入喉,寒意被驱走些许,碰过茶壁的细白指尖泛起淡淡粉意。
司柒黑沉沉的眸子注视着她,主动开口,“做个交易?”
戚九巫轻啧一声,放下酒杯,“我一个小小兵卒,司大夫何必为难我。”
司柒闻言便掏出了钱袋。
戚九巫见状婉拒道,“司大夫,这不关钱的事,我若孤家寡人自是无甚所谓,但九鹿她的状况......”
她还未说完就骤然安静下来,目光已经被司柒手中的东西吸引。
戚九巫紧紧盯着那个药瓶,顿了顿,“里面有多少,能压制多久?”
药瓶放在桌面上,司柒淡声道,“唯剩这三粒。”
戚九巫眼中流露出失望,“只能缓解半年。”
这药除了司柒便无人敢私制卖出,司柒要是出了意外,那靠着这药压制毒性的九鹿自然也保不住性命。
她的拒绝只是为了从司柒手中讨到更多的益处,可司柒手中只剩这三粒。
戚九巫仿佛下定了决心,咬牙道,“若我多为你争取些时间,你能再给我多少?”
“药材难寻,我这两年也只配制出六粒。”
戚九巫心道怎么可能,这两年九鹿吃下去的都不止六粒。
这个念头从心头一闪而过后,她忽然意识到其中的不对劲,倏地抬起头,“这是什么药?”
司柒将药瓶轻轻推向她,“这三粒归戚九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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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后你们姐妹二人都要听令于我。”
戚九巫腾的一下站起,难以置信,“这是解药?”
她急迫地追问道,“你居然把解药研究出来了?!”
司柒柳眉微挑,“一月一粒,三月后彻底拔毒,药效是从我师兄身上得到的验证。”
“我说过,与我做交易,你永远不会吃亏。”
这个惊天的消息砸得戚九巫有点头晕。
她扶着榻边缓缓坐下,恍惚不已。
小心翼翼地将那脆弱到一砸就碎的瓷瓶拿在手心,“你要我做什么?”
“入夜之前我会来找你,你护送我离开燕都。”
空茶盏置回桌上,司柒起身离开前,漫不经心夸奖道,“茶不错。”
临近晌午,太阳落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只是风不肯停止,有些扫兴。
就近在一家小食肆吃过午膳后,司柒又去药堂重新购置一些药材。
拎着药包出来,她捏了捏空荡荡的钱袋,心想要不要去钱庄换点方便的碎银的时候,耳尖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有人正策马而来。
司柒想着,看了眼满地雪水的街道上,选择躲到旁边的商铺里去。
铺子里的伙计以为她是要采买东西,便露出笑脸迎上去,“姑娘是要买布料还是成衣?刚巧,咱铺子新来一批布匹,料子花色极好......”
司柒拧着眉头拒绝,忽听身后马蹄声停下,紧接着匆忙急切的脚步声直奔她而来。
她心头一跳,不动声色摸向腰间,下一瞬却听见一道咬牙切齿的熟悉嗓音,“沈、行、清!”
司柒愕然回望,便对上青年焦急又愤怒的目光。
长得挺俊俏清贵的一个郎君,那么高大修长的一只堵在人家铺子门口。
他固执地望进那双清冷平静的眸子里,眼尾微红,“你是不是又要一声不吭的离开我?”
司柒皱着眉头,眼底流露出几分冷意,反问,“你怎会知我的踪迹?”
他派人跟着她?
随后她又反应过来似乎不太可能,自己并未察觉到有被跟踪的痕迹。
岑衍看清她眼中的防备之色,登时咬紧牙关质问,“你是不是觉得我会伤害你?”
司柒自觉误会了他,“抱歉......我只是出来买些药材。”
岑衍看见了她手中拎着的药包,但信任已经在心中摇摇欲坠,他深深怀疑,“你用完早膳便出府,买药材怎需这么久?”
“闷得慌,出来走走。”司柒主动走向他道,“走罢,回府。”
将要擦肩而过迈出铺子时,手中的药包被人接过,岑衍拉住她的手,抿着唇不说话,闷头往恒王府的方向走去。
司柒本有意要挣开腕上那只大掌,可青年与她肌肤相处的指尖冰凉,让人有一瞬间的怔然。
昨日比今日更冷些,他一样匆匆回府,但接过棋子时手指是热的,身上也没有重到似乎沁入骨的凛寒气息。
她侧头看向那张冷着脸分外凌冽的侧颜,视线落在他未着狐裘略显单薄的锦袍上,眸子微动,终究是没有甩开。
但身为医者,她还是止步拉住他,“骑马回府罢。”
冬日纵马虽冷,但这么走回去花费的时间都够四五锅的姜汤熬出来了。
于是司柒率先上了马,探手伸向他,“上来。”
岑衍将她熟练驭马的动作收入眼中,对上那双漂亮冷静的眸子,他抿唇压下疑团,选择紧握住她主动摊开递来的掌心,借力翻身上马。
熟悉的冷香扑进怀里,温暖而柔软。
岑衍格外克制珍惜的环住她的腰,有些贪恋的嗅着萦绕在鼻尖的香气,眼中的不舍和爱意浓郁到快要溢出来。
马蹄在湿漉漉的地面上疾驰而过,女子墨色大氅随着寒风翻飞,恒王府近在眼前。
他像是当年在岑府里那样懒散的将下巴搭在她肩上,嗓音有些沙哑。
“府医他们回来了。”
终究是到了分别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