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宛城,马车行驶了半个时辰,便到了渡口,队伍便改乘船往汝阳而去。
怜月被安排在船上的一个窄小的房间,大约两平,床上铺了席子和被褥,刚好能容纳一人休息。
船本就小,能有一件单间,倒也不算怠慢。
她打开了房间里的窗户,任由江风吹在脸上,目光所及,是深绿的水面,两岸则是荒野和山林。
从彭城到聊城,又从聊城到宛城,到如今,是在前往汝阳的路上。
短短半年,就流离数个地方。
怜月闭上眼睛,感受着寒风刮面,“砰”的一声,关掉了窗户。
原本她与袁景不熟,可毕竟对方与顾权是至交好友,想要知道宛城和襄城的战事,还得从他口中得知,就不得不和他接触了。
怜月又重新拿出了笛子,吹起了民间小调。
依旧是呕哑嘲哳难为听。
她就当不知道自己吹笛子吹得多难听,吹得很得劲,丝毫不顾船上其他人的死活。
没一会儿,门被敲响。
怜月放下笛子,打开门,见到了邵情正倚靠在门口,脸上带笑,拱手道:“月夫人,久仰久仰。”
“久仰?”
“你是陆公的宠妾,他常跟人提及,夫人生的如花美貌,世间无双,当然是久仰大名了。”他顿了顿,又道,“今日得见,的确有倾国之姿,让人眼前一亮,就是不怎么通晓音律。”
怜月装作很不好意思的样子:“让国师见笑了。”
之前远远见着,觉得此人看着气质淡薄,仿佛世外高人,现在接触了一会儿,发现对方嘴毒且不客气。
邵情抬手:“不必唤我国师,我姓邵,名情,字子离,你唤我的字即可。”
怜月:“啊?”
这不太好吧?
邵情目光落在女郎的脸上,眼神深幽,直起身子道:“算了,你还是唤我邵相师好了,若是你什么时候觉得我们算是熟络了,再唤我子离。”
怜月拱手:“邵相师。”
他脸上不太高兴,嘴角紧抿,准备准身离开,随后又回头:“别吹笛子了,真的很难听。”
怜月:“好的。”
邵情又说:“你一个人是不是挺无聊的,我正和阿景在对弈,不如便跟着一起来下棋吧。”
她面上有点意动,又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我去会不会不太好。”
邵情双手抱胸:“别忸怩了,把门关好,跟我走。”
他说完,便拉着怜月的袖子往外走,见门关上,便才松开了手。
怜月跟在邵情的后面走,果然见到袁景坐在棋盘前,正在收拾散落的棋子。
她朝着对方行礼。
袁景亦回礼。
邵情才想起来询问:“对了,月夫人可会下棋?”
怜月摇头:“只知道规则,没怎么下过。”
邵情:“闲着无事,与和我来两把。”
“我吗?”
“放心,让阿景当你的军师,不会输得很难看的。”
怜月心里无语,这人还真是自信。
啧啧。
她心里吐槽,面上柔柔弱弱的看向了袁景,询问:“要不还是袁公子来吧,我在一旁看着便好。”
袁景已经将黑子白子分别放在了篓子里,见状让出了位置,安抚道:“没事的,你和国师下吧,他刚才输惨了,听闻你是新手,想在你身上找找自信。”
啊哈?
她扭头疑惑的看向邵情。
对方已经摆好了架势,闻言有些心虚,随后挑眉:“别听他胡说,我是见你在船上无聊,给你找点乐子。”
怜月:“好吧。”
袁景唤人来,重新添了茶水。
邵情道:“你是新手,这样吧,你先手,执黑棋。”
怜月摇头:“有袁公子这个军师在,我还是执白棋好了。”
“你还真的信他。”邵情道,“与阿景对上,我也不一定会输的。”
怜月笑笑。
她更喜欢别人先出招,摸清套路,再给人致命一击。
邵情:“行,我先手。”
两人对弈,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怜月将一子落下,吃掉了关键的黑子,局势开始反转。
不像是新手。
邵情不得不认真起来,忍不住说道:“月夫人真不会下棋?”
怜月:“皮毛。”
邵情干巴着脸,维持不了面上的淡然,呵呵笑道:“谦虚了。”
怜月已经摸清楚了邵情的棋路,手指拿着白子在思考,是放他一马,还是终结棋局的胜负。
不过,无论棋局是输是赢,尚能重新开局,棋局之外,输赢的筹码,是人命。
她输不起。
人总是有一样技艺拿得出手,别人才能看得起,不然就是徒有容颜的空壳。
白子在女郎指尖落下,只要略懂棋艺之人都能看出此地已经是白子的地盘,黑子被挤在角落之中,继续下,也不过是负隅顽抗。
邵情惊讶:“我输了。”
怜月垂头:“承让。”
他都想不通,自己为何会输:“月夫人的音律不怎么样,棋艺倒是精湛。”
怜月赶紧道:“是开始时,我便故意示弱,开局邵相师先让了我,不然我也赢不了你。”
袁景看着棋局,面上若有所思。
善棋者善谋。
一个人的性格,也会在棋盘上显露一二,此女谨慎、善于观察,发现对手破绽,行动也够胆大。
他再看向怜月的目光,已经与之前完全不同。
邵情道:“不行,再来一盘。”
怜月:“好。”
茶水添了好几壶,天也黑了,天气风云莫测,江面翻起了大风,将船掀起又回落。
棋子被全部掀翻。
邵情已经输得没脾气了,见状赶紧起身,说道:“江面起了风浪,看来下棋是不能够了,我得回去休息,休息。”
他说着便赶紧走了,只留下怜月和袁景面面相觑。
额,不是。
这人怎么自己先跑了,是不是有点不地道啊。
怜月也想走的,可见到袁景在捡洒落的棋子,便不好意思也跟着走,拿了个棋篓,蹲在地上捡白棋。
袁景道:“江面风浪大,月夫人身上还有伤,先回去休息吧。”
怜月握紧手中的棋子,抬头去看对方,只见他面上淡漠,身上的疏离感更重。
她低垂的脑袋,起身道:“那我就不打扰袁公子了。”
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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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棋篓放在一旁,正要往外面走,江上一个浪打来,船也跟着摆,整个船身都倾斜得厉害。
怜月手虚空抓了一下,整个人往后摔,慌神间,有人拉住她的手,整个身体被拉得滚进了一个宽阔的怀抱,对方护着她的头,一起摔倒在木板上滚了两圈。
她趴在对方的身上,脑袋和腰被胳膊固定,贴得严丝合缝,甚至能感觉到对方胸膛,在呼吸时的起伏。
船还晃动得厉害。
怜月抬头,想要去看袁景的表情,却正好撞进他冷清的双眸中。
她尴尬道:“对,对不起。”
袁景握着她腰的臂膀收紧,鼻间闻到女子身上的馨香,垂眸道:“夜间风浪大,我送你回去。”
怜月道:“你,你先松开。”
袁景便松开了手:“你小心……”
还没说完,女郎扶着木板想要起身,又一个浪打来,随着浪花拍打船体的轰隆声,她整个身体再次失控,砸进了对方怀里。
两人皆是沉默。
怜月深呼吸:“我不是故意的。”
袁景敛目:“我知道。”
他搂着她的身体,感觉女郎的腰很细,明明背后全是骨头,身体却很柔软,如今正乖乖的趴在自己身上,浅浅呼吸,的确让男人难以把持。
因为风浪大,船帆被船工卸下,船身才逐渐平稳。
袁景松开她:“现在可以起来了。”
怜月“哦”了一声,赶紧起身,脸上还有些不自然:“那我先回房了。”
袁景感觉怀中还有残余的温度,心中闪过一丝异样,起身跟在了她的身后。
怜月又转身,发现对方身量很高,她只到他的胸口,便仰头道:“刚刚,谢谢你。”
袁景道:“不必谢,我答应过阿权,会照顾好你。”
怜月说:“他是他,你是你,你帮了我,我当然也要道谢的。”
袁景“嗯”了一声,道:“我观你棋艺不错,若是真想道谢,船上的这些日子,你每日都来陪我下棋解闷吧。”
怜月笑道:“好的。”
她正想找机会接近对方,他就给搭了梯子,这算不算是得来不必费工夫?
回到房间后,袁景就走了。
怜月躺在床上,在想着陆询之前给她看过的舆图,开始计算着下一步。
若是顾权没有拿下襄城便罢了,若是他拿下了,吴玉如就别想再回去聊城。
袁景见她回房之后,拿了两坛子酒去到了邵情的房间:“你跑得倒是快。”
邵情:“试探出什么了吗?”
袁景反问:“我何时说要试探她了?”
邵情开了坛酒,提醒道:“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月夫人不像面上看到的这般简单,至于是不是蛇蝎美人另说,却着实难以让人生厌,她长得我见犹怜的,甚至让人无法忍心伤害,这种本事可是人与生俱来的,小心点,别栽了。”
袁景坐下:“啰嗦。”
在彭城。
宣尧已经将当初的事情大概查清楚了,十分担忧主君的安危,立即快马加鞭的赶回宛城。
在回去的路上,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那老翁说得对,能从贼窝里逃出来的女人,果然都是狠角色。
主君,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