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宋无命根本不敢闭眼，要是她又跑去找黎九曜并且被长离抓个正着岂不是尴尬死。
想想就能在原地用脚趾抠出三室一厅。
可也不知何时，她居然睡着了。
再次睁眼时，便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是再熟悉不过的床褥，她的手还是该死放肆地放在某人胸膛。
连位置都没有变。
黎九曜睡得很沉，只是脸色比昨日还白了一分，而她身上的温度明显又正常了点。
宋无命慌了，这样下去黎九曜岂不是会被她吸干。
她轻车熟路爬下床，溜出去。
而她关门的瞬间，床榻上闭眼的人便瞬间睁眼，看向她离开的地方。
宋无命出来的时候脚步更虚，不出意外，她又碰上了不想碰见的人。
这一次，长离连装都不想装，“呵，看起来这个计划很复杂啊，能让你好几夜都商议不出结果。”
宋无命脚趾扣地，只能尬笑，“……呵呵是啊。”
“好困，我去睡觉了。”
赶忙溜走，她实在没办法厚着脸皮待在外面。
今日，老伯发现黎九曜的睡眠还没转好，特意采了些安神的药草，煮成汤汁。
长离默不作声，把宋无命也拉了过来，“我看你也要多喝，省得半夜做夜猫子。”
宋无命嘴角笑意僵住，硬是跟着黎九曜灌了一碗，但是她对自己不放心，又喝了第二碗。
还好汤汁不算苦，更像是一味浓茶。
两碗安神汤下肚还真有点效果，下午的时候，宋无命便有些困意，硬撑着没打瞌睡，生生熬到晚上。
她困得要命，为了避免意外再次发生，甚至用绳子把手捆在床榻上打了个死结，才敢睡死过去。
这一夜的等待格外漫长，未锁紧的门始终没有被推开，床上的人盯着许久，最终，施然起身。
轻步推门，踏向宋无命门前，脚步未至，身后锐利视线已经刺了过来。
“你去她的房间做什么？”
这两人做贼倒是你来我往。
长离现在黎九曜身后，眼神藏有几分锐利，逼视他停下脚步。
“你应该早就发觉了她的不对劲。”黎九曜压着声音，“她体内阳气不足，只靠一口吊命的生气，非死非活，会沦为妖邪之类。”
“那你想怎么做？”他当初就以为宋无命是个鬼物，没想她任由活人心跳，也是觉得新奇。
“渡她阳气。”
长离的目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顿时了然，“原来你这副鬼样子是阳气过耗。”
“你若当她是朋友现在就不该阻我。”
“谁知道你们搞什么鬼？你以为我愿意多管闲事？”
渡阳气需要一整晚吗？
长离搞不清楚，但看着他觉得心烦，飞回粗糙不平的树顶，闭目无视。
房门被打开又关上，隔绝了屋外的窥看。
蜷缩在床角的少女，睡得很沉，完全没有被移到床边的影子惊动，黎九曜忍不住抚开她额角碎发，却看见牢牢捆在她手上的绳子。
勒得很紧，细白的手腕上勒出一道血痕在过度白皙的皮肤上格外刺眼。
双手朝上举着的动作让她睡得并不安稳，双眉依旧紧皱，将捆在她手上的绳子解开，紧皱的眉才渐渐松懈。
黎九曜将人揽在怀中，握着她的手把自己的体温一并传递过去。
之前苍白的唇终于有了些并不明显的血色，黎九曜看了许久，贴上那片冰凉，眼前紧闭的眸子却忽然睁开。
“你......”宋无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你知不知道我——”
“我知道。”黎九曜声音坚定，宋无命感觉到一股温暖的气渡了过来，与此同时黎九曜的脸色更加难看。
宋无命吓得一把推开他，“你疯了，我会吸干你的阳气。”
她没用多大力气，却把黎九曜推倒在床榻，半天才撑起身体。这样下去他不出问题才怪，宋无命无所谓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更无意拖他人下水、
黎九曜跟她搅和在一起本就是个错误。
本来，拜托长离让他从踏云天脱身，她就该和他就此别过，可偏偏越纠缠越深，甚至被玉京子记恨上这不是她的本意。
“你明天走吧，最好在白龙崖永远别出来。”
黎九曜缄默不语，宋无命许久才听他道：“为什么？”
宋无命笑道：“你一个正道弟子和我一个邪修待在一起像什么回事，况且......你在身边的话，我还怎么动手杀人？”
他眸光闪动，眼神执拗地坚定，“你不是滥杀无辜的人。”
宋无命很不耐烦，“你要不想想自己做些什么，你说你相信一个修邪术的人是好人？”
“虽然我让长离救你出去，那不过考虑你曾经搭救的恩情，但，你要觉得我就是个好人，那真是天真的可笑。”
“我做人向来随性，杀不杀人全凭心情，我要是杀害一个普通人你就阻拦我吗？”
“会。”
宋无命没料到他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但也并非意料之外，黎九曜身上有正派弟子那种几乎执拗的死板，在是非面前半天不退让个人底线。
这种人像宋无命觉得像太阳光明磊落，但也同样刺眼。
越是靠近，越能激起心中阴暗面的不安，卑鄙、恶劣无所遁形，宋无命一直觉得和他不是一路人，只是偶然被他的光吸引。
“嗯......果然你在身边我做事很不方便，躲这玉京子我已经够烦了，可没时间在应付你。”
光线晦暗，宋无命离得远了，便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听进去没。
许久，才听见离开的脚步。
听着渐渐远去的声音，宋无命有些恍惚，说不出什么滋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只觉得有股去不掉的酸涩。
“回神了，”长离的声音出现在身侧，似有窃喜，“吵架了？”
宋无命白了他一眼，“偷听还要当着别人面说出来。”
长离无所谓道：“我又不聋，哪里需要偷听。”
“你早点和他分了也好，免得遭他师门追杀，这麻烦还是能少一桩是一桩。”
“你来就是说这事？”
长离皱眉，“你怎么像很烦我的样子。”
“当然不止这事，我来是和你告别的。”迎着她的目光长离伸出手上的手臂，捋开袖口，手腕之处的经脉竟然变成漆黑的颜色。
“这条龙有毒，我需要立刻调息修整，至于我们，希望后会有期。”
宋无命早料到后面的路会是她一个人走，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突然，沉默片刻，才应了句，“后会有期。”
空荡的房间中格外安静，宋无命走到衣柜前，拿出里面已经洗好的衣服对着自己比划，果然很合适。
只是腰身地方稍微粗些，拿着腰带绑紧也能应付一阵。
*
陈尔收到了一封来信，看字迹便认出何人。
听说踏云天出事后，终日担忧，能收到小徒弟的信，说明还没坏到最后一步。
“请师父打开护山大阵避祸，告知仙门已将我逐出白龙崖。”
“我所做之事，皆一力承担，死后与白龙崖再无瓜葛。”
陈尔不敢相信这封信出于黎九曜之口，捏在手里的信纸抖了又抖。
他徒手占了一卦。
卦象大凶，无归。
*
一路往西，天色逐渐苍茫，青青原野，野花盛开，戴着竹帽的少年抬头看见了远处的城门，‘月关城’几字十分显眼。
城门口，人头攒动，宋无命不出意外看见了自己的通缉令。
“这女人长得倒是好看，怎么是个邪修？”
“知人面不知心，之前通缉过一个黑寡妇，美若天仙，引得无数男子倾慕，谁知道被他看上的男人全都被吸成了人干，就连她那张貌美的脸都不知道扒的谁的皮，谁知道这邪修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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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底下藏着多黑的心。”
“嘶——那可一定要严查，尤其是刚进城的陌生人，那种遮头藏面的，一定不是好人。”
戴着竹帽，脸上抹着黑灰的宋无命：“......”
其实，她早就恢复正常，戴竹帽是因为月关城烈日太毒。但周围议论声还是决定暂时取下。
她低着头匆匆离开，一刀忽然架在了她脖子上，是刚好过来巡城的人。
“走这么快做什么，还鬼鬼祟祟藏头藏尾，哪里来的？”
宋无命胡编乱造，语气坚定，眼神不带一丝闪烁，“阆中。”
话落，脖子上的刀便拿了下来，那人一挥手。
“拿下！”
“被人审问倒是装的一点不怕，一看就不正常。”
宋无命：“......”
那怎样才算正常。
“大哥，你是不是弄错了，这......定论未免太过武断。”
那人面色不耐烦，“是不是牢里审问便知。”
宋无命就这样被拷进了大牢，望着满墙的刑具，以及一声声清脆的鞭打声，埋怨的话憋回嘴里。
“啊，救命，别打了，别打了。”
“我确实是妖邪，饶命啊！”
......
这——是屈打成招的黑城啊！
原本只是想在此歇脚而已，她这运气没谁了。
没过多久，有人走到了她的牢门前，拎着一个尤带血气的鞭子，“到你了。”
“......”
“还愣着做什么，我还要吃午饭呢。”行刑的人不耐烦，要伸手抓她。
“等等，我有话要说。”
“有什么话，等下审问的时候说也来得及。”
他刚擒住宋无命的手，下盘便遭到一记痛击，宋无命推开他又是上去踹两脚，“好一个屈打成招，我就算是外城来的也不能让你这么欺负。”
那人缩腿抱头，躲落在身上的踢腿，“你不要命了，敢打我，小心一辈子出不去。”
“我就知道，你们是不是故意逮着百姓往死里欺负，好趁机捞钱啊！我出不去，死也要拉你做垫背。”
接连不断的脚步急急而来，宋无命一把揪起地上的人，抽掉他的腰带勒住他脖子，警惕地望着众人。
“放开他。”
为首的那人国字方脸，浓眉锋利，眼带戾气，“放开他。”
宋无命冷笑，“放开他，好让你们杀我？”
“你是不是妖邪，我们自会查明，要是杀了他，那你绝对走不出月关城。”
“你的查明就是屈打成招？丧尽天良。放人，当我是傻子吗！”
闻言，男人放声大笑，“第一次听有人骂我陈山丧尽天良，好胆量。”
宋无命：“……”
这些人怎么一个比一个神经。
“把人带过来。”他一挥手，有两人便押着一个男子过来。
男人浑身是血，凄惨无比，耷拉着头，半死不活被人拖着过来。
宋无命看着肉疼，“还说不是屈打成招？”
陈山一把揪起男人的头，“看清楚。”
男人满脸黄毛，长嘴尖牙，居然是个黄鼠狼。
“陈大人饶命，我只是嘴馋偷吃了几只鸡而已，您打也打了，就放过我吧，我从此待在山里，不踏进月关城半步。”
陈山嫌弃地放开手里的头发，“只吃了几只鸡？恐怕还有人吧。”
黄皮子瞳孔闪烁，眼泪汪汪，连忙摇头，“不敢啊，我看见人怕得要死不敢吃的。”
陈山没有被他的可怜姿态打动，“我盯黑寡妇很久了，你就是跟着她为非作歹的那只吃人的妖，当我不知道。”
宋无命对他的审问不感兴趣，打断道：“那你们抓我做什么？”
陈山又盯了她几息，“我以为你是黑寡妇换的新皮子。”
宋无命：“……”
人在路上走，祸从天上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