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坠,下坠。
坠入了一片混沌无涯的汪洋,四周轻悄悄、黑压压,忽而似乎有波涛轻柔地托起了她,载着她浮出水面,漂啊漂啊。
好舒服,舒服得有些困倦了,眼睛懒洋洋地不愿睁开,脑子里不思不想,许久未这般毫无负担地睡着了。
原来黄泉路是河,可惜望乡台上不会有人洒着泪水与自己悲切道别。往日相熟的人,在这里寻不到何人是陈科。
但她隐约着还有些担心,等到了地府,会有判官捏着生死簿一一核对身份吧。她苦恼地皱起眉。
我是谁?
我是陈科?
不,不不,尽管如此无知无觉地漂浮着,她的内心仍对这个名字,这个身份泛起抵触,眉头拧地愈发狠了,心头空旷寻不到归处,口中吐出痛苦的嘤咛。
微波荡漾,清凉地抚上她的额,舒缓了她方才顿起的焦躁,她朝着波浪漂来的地方偏过身去,贪婪地汲取那一丝丝安宁。
于是波涛拥她愈加温柔。
可我到底是谁呢?
她想从脑子里仔细回想,可是无论如何,都始终记不起有人唤过她的名字。只有“陈科”、“陈科”,永无止境,永不停歇。
可我明明不是陈科,怎么都要叫我陈科。
她只觉心里丢失了什么,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心口痒得厉害、空得厉害,想要找东西将它填补,可还是呼啦啦透着风。
如果想不起来自己是谁的话,会很危险哦。
脑中忽然诡异地飘来这样一句话,吓唬我?扰我清梦?她撅了撅嘴,打算不予理睬。
但漂着漂着,她突然背上一凉,难道波涛调皮,竟然渗进了她的衣服里。肩头原本烧得厉害,火辣滚烫,可这会子竟也让浪花轻拭,激得她猛然一颤。
水是不讲道理,无孔不入的。此刻水意泛得厉害,会贴着肌肤一点一点流下去,会漫到锁骨,而锁骨再向下……
想不起来自己是谁的话,会有危险哦。
这句话又在脑海里出现了,水波不再安宁,危险伏在身下,伺机而动,几欲将她吞噬!
在她猛然睁眼的瞬间,她想起来了。
我是宋连。
下一秒,她的手肘瞬时扭转,钳住正在肩头作祟之物,猛地一拉,借力翻身,膝骨猛抬,抵在一物之上。
眼前亮光乍现,晃得宋连无法视物,身体却抢先做出了反应。只是膝下什么声响也无,倒让她有些困惑,是个死物?
等她眼前光晕逐渐散去,她才看见自己身下。
晏临。
只见自己一手制住晏临的腕,死死地压在他耳旁,同时膝盖抵着他的腰。晏临手上,捏着还未缠完的纱布,这纱布还没来得及剪开,另一头缚在宋连右肩。
“大人,出什么事了?什么动静?”方才驾马的阿鲁一把掀开马车前帘,急吼吼地一头扎进来,瞧见眼前情景,惊得立在当下。
宋连本就力竭,这番动作更是令她头痛不已,身子一歪,软绵绵地倒在晏临身上。
“无事,你出去罢。”晏临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马车继续安稳地行在夜色中。
晏临轻轻托起了她的身子,将她平置在座板上,下面放了些褥子,绵绵地将她围住。
“蒋明川和逍墨带着那男人先回去了。”晏临的声音在她耳边呢喃。
还好,若是蒋明川见到自己伤成这样,一定会不顾阻拦地查看伤势,届时这身子的秘密就瞒不住了,宋连晕晕乎乎地庆幸道。
方才她也留了神,这衣裳仅仅开在了肩口,再未往下拉去。此刻,她的手也紧紧攥着衣襟,丝毫不理那还未缠完的伤口。
眼再阖上时,她未听见晏临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
宋连是在一片吵闹声中醒来的,说是吵闹,其实也不尽然。隔着窗户,朦朦胧胧,那大嗓门也在尽力压着,传进她耳中既嘈杂,又亲切。
额头滚烫,头痛欲裂,额上贴的冰毛巾也无济于事。
屋里点了一盏昏黄的灯,外面还是一片漆黑,仍在夜中,看来自己昏的时间不长。衣襟攥在手里,揉的皱皱巴巴,不过好在仍然完整裹在身上的,宋连松了口气。
她吃力地撑起身子,撑着鞋口将脚了塞进去,脑子里嗡嗡的沉闷,做起动作来也是缓慢笨拙。
她心中有数,这次并未伤到要害,只是有些神瘁力竭,左右要不了她的命,至于疼不疼,痛不痛,忍忍便过去了。
她拖着脚步挪到门前,只听屋外的声音似乎越来越激动。
“他拽着衣裳就不处理伤口了?他拽着就把他手扒开啊,你不行那就我去扒!”
“肩上的我已处理过了。”
“何止肩上!背上呢,你看过没有?全身都得仔仔细细查看一番!”
“还是等她醒来吧。”
“等什么等——”
蒋明川是真急了,都顾不得与晏临的上下尊卑,她轻轻叹了口气,也许这次是自己鲁莽了些。
宋连抬起胳膊推开了门,苍白着脸色站在屋内,“没水了。”这声音发出来时,她都在想着幸好,那隐声药药效未过,否则昨夜没吃,又是一桩麻烦事。
看着屋外有些熟悉的景致,脑中慢慢悠悠转了好大一圈,才想起这是来过一次的许筠蘅的住所。
“小科,你醒了!”蒋明川眼神顿时亮了,撇开一旁的晏临,大步走过去,把宋连盯得心里发毛,“你感觉怎么样啊,快别站着。”
他平日里粗枝大叶,此刻扶着宋连的手却小心翼翼,不敢多使一分力气,待宋连已稳稳当当地坐下,他仍呆呆立着,一双眼睛又是痛惜又是担忧,张着嘴欲言又止。
坏了,这家伙一定是要劝解自己解开衣裳,单靠自己无法处理好伤口种种。还没等宋连打发,就听见晏临说道:“明川,灶间有一壶烧好晾温的水,你去取来。”
蒋明川这才如梦初醒,最后又担心地看了宋连一眼,见她还算有些精神,才稍微放下些心,拔腿而去。
晏临沉默地走进屋内,不发一言,双手将门再次合上,屋内烛影也随之一晃,宋连几乎都能听见自己额头上、手腕上脉搏突突跳的声音。
今日不凑巧,连丝月光也洒不进来。昏黄的烛光压在他的眉骨,隐去了往日里美丽温柔的眸子,只能瞧见他紧紧抿住的唇线,青筋暴露的手背。
头一次见他神色如此不愉,周身都好像结了冰块,不知道是不是身体还未恢复的原因,宋连心里有些发虚,眼神也瞥向另一边。
“谁让你自己一个人动的手?”不是平日里温和的疑问,而是有重重的怒火压在上面。每一个字都像是敲打在这寂静的屋内。
原来是要问责。
原来是作为上官对下属发了怒。
宋连承认她有些等不及了,本来是猫在一棵大树上静静待着,但晏临那几人迟迟没来,天色又逐渐暗了下来,左右也没瞧见宅子里有几个能打的随从,她便动手了。
“可是我把那人带回来了,还是个活的,能问话。”宋连嗫嚅着张开嘴小声回道。
绝不是她心虚的原因,她只是太渴了,嗓子发紧,为了省力罢了,她才不会怕晏临。
谁没发过脾气似的,宋连心里努力说服自己,想要平息那点紧张。
本来刚醒来就有些头晕不适,伤口又火辣辣的疼,晏临语气又如此严厉,一点也没有念着平日里的情分,真开始摆起上峰的谱。
别人遇见了伤者都是关怀备至,极尽照顾,哪怕真犯了错也是养好身子再提,他可倒好!一张嘴便是斥责诘问,好啊好啊,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
宋连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想到自己因为一句话而委屈,心中又升起些对自己的恼怒。不过就是上官嫌自己没听指挥,擅自行动,大不了就呛回去,什么时候竟会变得如此娇气。
本想着怒怼回去,左右伤得是她的身子,又不是把他晏临的案子搞砸了,至于发这么大火吗!
谁知张开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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咙,声音倒是大了,说着说着竟还染上了一点气息不稳的哭腔。
“我本来就是要与别人打架的,是你,”宋连一口气没喘匀,浑身上下每一处都不舒服,连嗓子也要和她作对,“是你问我要不要来风宪台,我来了,你又怒我。”
“我每日就在楼里坐着,又是读书又是写字,憋都要憋死了。从未有一日能好好练练功夫。”
“楼里只有王老头,也是个怪脾气,整日里一个人待着。”
“来了溪州,也是闷着,好不容易……我也是想着自己一个人能解决。”
哭音越来越大,宋连连忙止住了声音。
脑子愈发乱了,眼神也愈发抬不起来。一定是身子不爽,医术上有云,肉身疼痛,神智也会迷离,所以说话会不着边际。
不然这多像一句委屈的怨怼,哪里是她宋连的本意。
实在太没出息,太丢人了。
谁知刚说完这句话,面前就出现一杯水,水杯和端着水递上前来的人一齐愣在原地。
晏临好像也未想到这两句话跨度竟然如此之大,前一句还是辩解自己没有搞砸,后一句竟然就扯到了大考那日。
宋连努力收住鼻音,尴尬撇头,伸手将水杯接了过来,低头小口喝着,想要尽快压下去身上脸上的热气。
“你哪来的水?”她想要把方才那段失态尽快掩盖下去,匆忙着揪出一个话题。
“那边桌案上有我先前晾好的。”晏临长臂一指。
“那你还让蒋明川去拿水?”宋连有些困惑。
“我方才,”晏临不自然地扭过头,行到另一侧椅子上坐下,“我忘了。”语气坦然又无辜。
“我恼你,是因为你怎能如此不在意自己的身体,”晏临顿了顿,好像要把自己不自觉提上去的声音压低一些,压得平缓一些,“你以为不论怎样,身体都能恢复如初吗?真到了……”
晏临的话戛然而止。
“好好对待身体,不光是为了你热爱的武功,哪怕,只是为了平安活着。”
晏临这话说得悲切,仿佛是个过来之人的经验之谈,宋连觉得有些奇怪,却见他眉眼低垂,不欲再多言。
正当时,门猛地被推开,冲进来满头是汗的蒋明川。
“水来了!灶房的水滚烫,我去叫了许姑娘房中守夜的丫鬟,让她先提一壶她们房中的水来——”
“欸,你已经喝上了,”蒋明川疑惑了一下,也未多问,马上又看着宋连肩头呲牙咧嘴,好像这刀捅在他身上一样,“我说小科,这全身的伤得赶快处理啊。”既是在许宅,几人也不再讲究真假身份。
宋连还要推脱,门口又出现了一道倩丽的身影。
这夜还真是热闹。
“几位还没结束啊,”许筠蘅朝着几人冷笑了一声,“又是来我宅中投宿,又是半夜取我房中的水,天光就要亮了,还打算闹腾到几时?”
扰人清梦是不对,不过蒋明川也是为了自己去讨水,宋连正要直起身子道个不是,却见许筠蘅眼神凉凉地朝自己投过来。
“去榻上趴着。”她眼神一瞥,又对着晏临二人说道,“我查案断案,没少见过伤者死人,今夜又实在不愿被你们闹着,我去敷药,二位可以放心吧,走了之后把门也带上。”
宋连只要一味地攥着衣口便能拒绝得了晏临,或者几声吵闹也能应付得来蒋明川,但对着许筠蘅,她还真不好说一个“不”字。
蒋明川也同时犯着难,“许姑娘,男女之别啊……”
“裹严实点便是了。”许筠蘅烦躁地扔下一句,转手便去解她带来的小包裹,看着里面装的都是些瓶瓶罐罐。
一句男女之别倒是点醒了宋连。那两人是男子,自是会对自己的身体无所顾忌,可是许筠蘅是女人,什么地方能露,什么地方不能露,她心里也有数。
晏临站起身来,顺手拍了拍蒋明川的背,“走吧。”
门被合上,许筠蘅奇怪地睨了宋连一眼,“还不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