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西风残照,远山夹道间,一位鲜衣青年游猎归来。
“少爷,你不去英雄救美吗?”小家僮俞敦紧紧策马跟随,大声问。
“不去。”
风声正喝喝,传来他模糊的回话,俞敦只以为听错了,迟疑说:“三少爷都去了。”
“你也说有人献殷勤了,那么何须我再过去?”
青年勒停了马,转过头来,露出一张俊美风流的脸,正是江萼。
俞敦看他淡然处之,拿他没办法,心想,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嘀咕说:“可那位是咱们未来的少奶奶,合该您去,三少爷才是,他去凑什么热闹?”
“那有什么关系?”
婚书上的名字能改一回,就能一改再改,江萼不以为意。
俞敦却为他鸣不平,说:“三少爷太不仗义,我看他是想要夺人之妻,亏得他平日没少和少爷称兄道弟。”
江萼笑了:“他要真帮我解决了这一件大麻烦,我谢他还来不及。”
俞敦哪懂这里面弯绕,只晓得一个劲地劝:“少爷您这样不行,难道一辈子都不娶妻吗?”
“娶妻有什么好,只会束手束脚。”停下久了,座下骏马喷出重重鼻息,似有些焦躁,江萼勒紧缰绳轻吁。
马儿受伏,扬蹄长嘶,他在碧水青峦中畅抒胸臆,“我只愿此生美妾萦绕、簪履香艳、靡乐轻暖,足此醉生梦死一生。”
俞敦这下真有点困惑了,大概少爷和他一个小小家僮的想法不一样吧:“都说老婆孩子热炕头,在外劳作,心里也会有个盼头,少爷怎么就不愿意呢?”
江萼并不介怀,说:“人各有志。”然后含笑打趣,“好啊,原来是你想娶房媳妇儿了,看我回去告诉你爹。”
俞敦是天镜园管家俞坚的独子,往日一提他爹,准要发怵,今日倒扭捏作态起来,半晌不吭声。
江萼心下了然,哈哈大笑,然后扬鞭一抽,只见空中一道银光闪过,一人一马如疾电奔出,一骑绝尘而去。
俞敦大惊,大叫:“少爷,等等我啊!”连忙驱马追赶。
……
回到天镜园已经天黑了,江萼在门前下马,将银鞭丢给马夫,跨步迈阶入内。堂屋之内,有不速之客堂而皇之鸠占鹊巢。
江萼对他熟视无睹,叫俞叔开饭。
江蔺毫无自觉,大喇喇坐着,笑说:“你是该谢我一顿饭,我可替你把新娘子全须全尾的送了回去。”
江萼扫他一眼,纳闷问:“你没别的事?”
“没有。”江蔺拿目光打量他,故意问,“你就不好奇,不问问我新娘子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江萼轻睨他一眼,那意思很显然:“不是有你巴巴赶上来告诉我吗?”
江蔺说:“真狡猾啊。”
然后把今日开善寺内发生的事简单说了,说完嘿的一声,乐不可支:“看来是个硬气的,日后对上老太太不知会有怎样的精彩,府上有得热闹看了。”
任他说着,江萼不置一词,也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兀自出神了。
须臾,家僮端着食盒鱼贯而入,俞敦一一摆放出来,有酿炙白鱼、清炖狮子头、水晶肴肉、鸡油菇心、蟹粉豆腐羮……
江蔺立刻笑了:“你是早知我来,今日才这样丰盛吧?”
他是太自来熟,只要稍一搭理,立刻甩不掉他。江萼懒得给他眼色。
对他有时候矜高的架势,江蔺也习以为常了,抬手叫俞敦拿酒:“别小气,就要你少爷新藏的梅子酿。”
宴至中盘,兴许是酒壮人胆,江蔺突然说:“燕客,你不愿意娶她,就别耽搁她。”
江萼眉轻挑,问:“你愿意?”
“我愿意!”江蔺没有丝毫犹豫,来之前就想好了要跟他开诚布公,“我承认,对我这样的出身,我起先是只看重她是弘农杨氏的小姐,但是今日开善寺外一闻一见,我突然觉得她会是一位好妻子,也说不定呢?这样的女子不可多求,燕客,愿你成全我!”
“我无不可。”江萼眼也没眨,答应下来,仿佛他们讨论的不是他未婚的妻子。
江蔺松口气,酒也不喝了,站起来告辞。
“多谢你了,接下来就看怎么说服老太太了。”
出于玉成的好心,江萼不得不提醒,笑说:“老太太不难办,但她不是件货物,你问过她答应吗?”
江蔺也笑了,不免要敬一杯酒:“多谢你今日承让,我这不是顺利英雄救美了吗?至少给她留下了一个好印象吧。”
江萼跟他碰杯,不置可否。
行馆内,主仆二人也正用餐。
红夫说:“我看今日一切过于巧合,三公子江蔺和大小姐江敏是亲姐弟,他们都是江家大房的公子小姐,说不定是串通好的,不然辔头早不坏晚不坏,怎么偏偏那个时候坏了。”
乐善当然知道,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示好,今日江敏对她是体贴过头了。
但她并不放心上,随口问:“三公子是怎样的一个人?”
红夫很踌躇,还是告诉她了:“口碑人缘都很不错,据说他平易近人、热情好客,但凡认识他的,就没有不夸他的。”
乐善思忖:“听起来,大有可取之处啊。”
红夫也说:“是啊,就是出身不好…”
乐善经这几日恶补,也知道了江家大抵的情形。大房庶出,一向不受重视,二房三房虽都是江老夫人所出,但人心总有偏颇。
相比二房常年的人丁冷清,人到老年,江老夫人自然更喜欢子孙承欢膝下的热闹氛围,何况三房孙子还争气。
眼见乐善执著发呆,红夫不由得问:“小姐,你在想什么?”
乐善在想,出身不好有什么关系?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就是当今开国皇帝,年少时也做过落难的草莽。
倘若她真是杨娥,宁肯铤而走险嫁给江蔺,管他真心假意,是否只是想在她这里得到什么。反正她自己也不是对婚姻一无所求。两人各取所需,搭伙过完一生,在她不是不能想象。
然而她不是杨娥,也不准备和他们谁执手到老。
到这一步了,这桩婚事单纯只为争一口气了,嫁给庶子,无疑是落了下乘,世人背地里不知会怎样嚼舌根。
这话不好跟红夫交心,乐善只是笑,聊发感慨,说:“当了一回香饽饽,虽然明知有诈,但还真是有点受宠若惊。”
红夫就没她好气性,也许也是联想到了自己小姐,忍不住迁怒:“食言而肥,兄夺弟妻,我看江家就没一个好人。”
乐善心如止水,笑说:“今日开善寺一游,倒是启发了我,杨家各房,各有心思,不是铁板一块。”
“小姐,你想要从这里做文章?”红夫也是一点就透。
乐善说不错:“对他江萼色诱不行,利诱恐怕也未必得见效,至于威逼,你我无权无势,实在有心无力。幸而今日三公子给了我一个借口,正好率先向他诘问,然后破釜沉舟,和他谈一谈条件。”
红夫问:“只是……他肯答应我们的条件吗?”
乐善并无十足的把握,但眼下迫在眉睫,不容她再迟疑了:“且看着吧,不过在这之前,你得先帮我送一封请帖到天镜园,我要约四公子见一面。”
红夫说好,但不确定能否成功见到,提醒说:“当地约定俗成,婚前夫妻不得见面,理应避嫌…”
……
天镜园内,门房拿着一封请帖,急匆匆向书房走去。
书房大门紧闭,饶是在外面也听得见里面传来忽高忽低争吵的声音。门房哪敢打扰,只好问同样候在门外的俞敦。
“敦哥儿,怎么了这是?”
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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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也无奈,努嘴小声说:“还不是为花灯会的事,真烦人。”
全会稽有能耐的灯匠都来了,江萼坐在上首主位,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言的说开了。
“燕客少爷请明鉴,历来花灯穷尽工巧之余,难以照顾其他。”
“何况灯暗,也自有一种朦胧之美。”
江萼一哂:“花灯不亮,也敢叫作灯?休再赘言,你们造的灯不亮,那就回去把蜡心加粗,亦或换了薄纱罩,重新装饰来过。总而言之,我要中秋那晚的花灯亮如白昼,犹如天上银河倒灌。”
有人急了:“这这…只剩下几日了,如何改动得了?”
“不急,你们好好思考。”江萼拍了板。
说着,他伸手扯下书案上的红缎,下颌微抬示意,灯匠们面面相觑,只见木盘之中银光晃晃,赫然是白银十锭。
院子里,江萼正问门房的话。
“你说是谁送的请帖?”
“落款是未来的少奶奶。”
“弘农杨氏的小姐?”俞敦奇了,偷看一眼他少爷,江萼听到说了,仿佛也有点新奇的样子。他想,少爷碍于面子一定不好相问,便由他这忠仆代劳了,因问,“她请帖里说了什么?”
“她请燕客少爷明日午后拨冗到问山楼一叙。”
“不见。”这回江萼想也没想,很干脆道。
门房小心问:“少爷可有回绝的理由?”
一个两个也真是胆子肥了,江萼看他一眼。
门房快吓死了,然而一个是少爷,一个是未来的少奶奶,两边他都得罪不起,不得已硬起脸皮说:“那丫头还在门上等着,说一定得得到准话才走。”
还是俞敦反应得当:“你真傻,就糊弄说,婚前夫妻理应避嫌,她小姑娘家,难道好意思再追问吗?”
门房这回是真快哭了,说:“杨小姐仿佛也料到这句话,说,少爷不像是会墨守成规的人。”
激将而已,江萼没那么容易上当,转身就要回去。
门房忙说:“那丫头还说了,她小姐手上有一卷吴道子《八十七神仙卷》的真迹,请教少爷,难道不想一睹为快吗?”
江萼站住了脚。
他想。
……
翌日,问山楼。
俞敦笑嘻嘻的,跟在江萼身后一起登楼,忍不住多嘴问:“少爷,你和少奶奶现在会面算是私相授受吗?”
江萼说:“滚。”
“嗳!”
俞敦麻溜地应了一声,替他推开门,然后老老实实候在门外。
门内,靠窗的位子正坐着一个戴帽女郎,身后她的丫鬟听见动静,迎上来请安,在她默许下也自觉带上门出去了。
乐善转过头来,做了请的手势。
江萼并没动,乐善也不怎么介意,笑说:“总有老一辈的人说,夫妻婚前见面不吉,说得仿佛像真的一样。公子以为呢?”
江萼说:“我没那么迷信。”
“真好,我也没有。”
乐善利索揭帽,帷纱下露出一张灵秀雅丽的脸。江萼觉得面熟,稍一思索,想到曾在集古斋见过她。
彼时她作男装打扮,头顶青巾上镶着一块通透晶莹的白玉,衣履也很讲究,袖袍底下藏的暗纹精美绝伦。即使面生得很,但能从她举止间那种不紧不慢、不卑不亢的气度看出她一定出身世家大族。
江萼只一眼就看出她是女子,但没想到会是她,弘农杨氏的小姐。
俞叔不是说她是很端庄娴静的性情吗?居然也敢女扮男装偷溜上街。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她拿出那卷明显不是真迹的《八十七神仙卷》。
“你在诓我?”江萼气极反笑。
乐善当然不会承认,冲他歉然一笑:“想必是我那丫鬟说错了,把摹作当成了真迹,还请公子见谅呀。”竟推脱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