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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故衣类卿

作者:凤箫引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不要死?


    萧鄞哑然失笑,气血在胸腔起起伏伏,像冰天雪地被突兀地塞了满嘴糖葫芦,惊愕、酸凉如鲠在喉,却转瞬袭来铺天盖地的甜蜜,回味无穷。


    他注视着攥在自己袖口的那双手,轻轻笑了,认真地承诺:“我不会死,我还要给你当三年驸马。”


    小心搀扶她慢慢躺下,握了握她的手,纤滑透着冰凉,他忍不住慢慢捏紧,将那双手包在自己掌心捂热,再塞回被窝。又借昏暗灯光看她,双颊红扑扑的,像揉多了胭脂、晕染霞红,嘴唇刚刚饮过水、格外鲜润。


    他头皮酥麻,额头沁出汗珠,喉咙有些干痒,连吞咽几口唾沫,安静的帏帐间,能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和心跳,情不自禁俯身、在她额头轻轻一啄。


    像快渴死的人,饮下一口酸梅凉汤,只稍微缓解片刻。焦渴旋即卷土重来,愈发灼人,火气在体内乱窜,烧得他全身滚烫。


    这屋子住不得了。


    他是正常男子,不是禽兽。


    萧鄞披衣起来,走到外间,从袖中摸出一把金瓜子给值夜的嬷嬷和宫女。指了指水壶,又用下颌示意里屋,然后推门出去。


    白皑皑霜花凝结在海棠枝上,寒意透骨,他如释重负吁出一口气,走向廊下值守的宫女。


    “暖阁里太热,睡不习惯,请教姑姑还有哪间屋子可对付半夜?”


    “公主出降前常用一间书房,收拾得还算干净齐全,奴婢带驸马过去。”


    这晚心绪起伏,七上八下、一波三折,他终于在她的书房睡了个安稳觉,直到屋外院落传来窸窸窣窣洒扫声,刻意压低的交谈声。


    “陛下命奴婢送早膳和醒酒汤。”


    “嘘——有劳姑姑,只是公主昨晚喝得太尽兴,如今且睡着呢。”


    “陛下说不必叫醒公主,只传驸马伴驾习武。”


    萧鄞顿时睡意全无,唇角无声漏出些自嘲和无奈,慢慢睁眼,眼神晦明难辨。


    他盯着嬷嬷将醒酒汤放下,涩声道:“臣昨夜饮宴污了衣袍,若着人回府取干净的,只怕耗时颇久,恐扰了陛下兴致,还望姑姑……”


    嬷嬷却微笑道:“驸马勿忧,重华宫有现成衣袍。”


    嬷嬷身后小丫鬟掀开托盘覆盖的软缎,冰凉洁净的瑞脑熏香扑面而来,萧鄞只一瞥就再移不开眼:那是一套做工精细的荼白雨丝锦长袍,锦面织就银白暗纹,拂动间微光闪烁、如月华流泄,冷清却不寡淡,疏离更添贵气。


    更令他意外的是,这衣袍除肩背宽阔了点、臂膀健壮了点,高矮胖瘦几乎分毫不差,熨帖得仿佛为他量身定做一般。


    而宫中唯一的男子——孟书琰,身形与他差得远。


    “公主初春让人裁的”,小丫鬟性子活泼,一边替他整理一边笑盈盈道,“驸马与公主订婚后,公主亲自挑选织料、绘制样图,命咱们缝了八套常服,四季都有,一直存放在这儿,果然用上了。”


    嬷嬷也啧啧赞叹:“起初咱们进言公主挑些鲜亮喜兴的颜色,公主却尽选素淡的,驸马穿上竟别有风采。果然是人穿衣裳、而非衣裳穿人。”


    萧鄞一拂衣袖:“臣乃文官,公主怎做成文武袖?”


    嬷嬷笑道:“老奴听闻驸马曾于暗巷英雄救美,自然是文武双全的俊杰,当得起这样式的衣袖。”


    萧鄞更惊异:“不曾量身,尺寸却这般合适。”


    嬷嬷:“公主自幼学画,眼睛比尺还准,用心画的自然合身。”


    萧鄞盯着宫人替自己整理好衣袍褶皱,垂眸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什么,直到宫人尽数退出,醒酒汤和牛乳粳米粥凉得没一丝热气,才慢吞吞端起醒酒汤,却没有喝,只端着汤碗扫视四壁。


    书房很大,各色书籍已搬走大半,剩下的不过些幼儿启蒙的绣像册子,墙上挂着许多她写的字,清癯挺拔、笔锋转乘颇具刚骨。还有很多画——


    正中最显眼的那幅是谢王后,相貌与孟书瑶七八分相似,却神态迥异,观之温婉可亲。坐在海棠树下,笑盈盈看着二子一女,身量最高那少年面目一片空白,年幼的孟书瑶怀里抱着只猫、通体雪白,像极了雪球。


    画名“春晖”。


    “原来你小时候长这样,原来你喜欢雪球是因为他们”,他目光黏住画上的其乐融融,眼眶有点泛红,声音也发颤,“萱堂承欢、天伦之乐,人之常情,可有人偏偏不懂。”


    他眼神更阴郁:“不,他最懂,只是、只是……”


    苦笑着摇头,萧鄞低头喝了口冰冷的醒酒汤,散漫地移开目光,一幅一幅观赏别的,有骏马、花鸟、云霞、山水……


    忽然,他眼神一顿,全身如遭雷击,盯着墙上那副小像,眼圈红得几欲滴泪,难以置信揉了揉眼睛,狂喜和惊愕在脸上飞快变幻。


    远山青黛,月华如洗,云岫蒸腾,托着山崖顶端的人翩然欲飞。画中人骨秀神清,白衣干净无暇、银色暗纹在衣上流动,冷如月华。眼尾上挑、眸光清寒、却带出一丝柔软,唇角似笑非笑。


    那白衣,与自己身上这套一模一样。


    他看见了自己,在她的画里。


    .


    孟书瑶醒来已是黄昏,头疼得快炸开,肚子饿得咕咕叫。好在床边一直有人守着,她一睁眼,便打热水的打热水、找衣裳的找衣裳、传膳的传膳。


    等她慢吞吞梳洗完毕,流水般的膳食已端进暖阁,火腿鲜笋汤、龙井虾仁、羊方藏鱼、蟹粉狮子头、清炒芦蒿,还有一碗蒸得嫩嫩的鸡蛋羹,倒令她有些意外——都是她爱吃的,而且不是熟成食、全部现做。


    “鸣鸾殿的小厨房一直开着火,戚姑娘知晓公主醒了,就加了几道菜送来,说是王后娘娘的意思。”


    孟书瑶松了口气,大快朵颐,疑惑慢慢浮上心头,总觉得哪儿不太对劲,却一时想不明白。


    热汤热菜下肚,头疼缓解许多,她四下张望:“萧鄞呢?我记得他昨晚被陛下叫走了。”


    嬷嬷笑道:“驸马一早就醒了,受陛下传召去陪同习武,后面聊得起兴,陛下想正月初一登高舞阳山,带了驸马同去,朝中三品以上大员皆受命伴驾,估计快回去了。”


    朝中又不是没有血缘亲近的臣子,萧鄞跟孟书琰几时这般熟络?


    孟书瑶有些摸不着头脑,一时不好下定论,用过膳食后,去鸣鸾殿道过谢便回了公主府。一路心神不宁,满脑子是近来发生的种种不对劲,以及可能与萧鄞搭上关系的蛛丝马迹。


    他到底要做什么?


    从小到大,她直觉比脑子更快,总能第一时间敏锐察觉到异常,却往往要琢磨许久才反应过来,究竟哪里不对。离开禄丰山至今两个月,发生事情太多,全都搅在一起,像乱麻。


    回昭纯殿时,雪球正百无聊赖地啃咬桌腿,一见她影子忙兴奋地扑过去。孟书瑶无心搭理它,取出纸笔开始梳理,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落笔,屏息凝视半晌,才理出些线索。


    一、戚氏,良郡之战弩台名声大噪;二、灵昌出现走私的□□,追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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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必会查到珪山黑市;三、孟书琰疑心病重,一力平衡世家,最终是为了削减;四、那幅百商舆图用隐形墨水暗藏乾坤,萧鄞说只有她能绘,还说定有惊喜。


    写着写着,所有线索聚到一起,她注视许久,心狂跳起来,低声喃喃自语:“对啊……我早该猜出来,他最擅长此道。”


    继续思索,她眉头紧蹙摇摇头,写下“五、戚槿,鸣鸾殿;六、……”


    门突然“哐当”大开,吹进一股狂风,将书案上的字纸刮飞,她心跳慢了半拍,跳起来去追字纸。来人信手一捞、将纸拿在手中,瞥了一眼,揉成一团抛进炭盆。


    “公主聪慧,我说过,咱们都会得偿所愿。”萧鄞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大束东西挡在身前,逆着光线,他的身形和表情都有些不真切。


    思路“啪”一声断了,孟书瑶懊恼地盯着炭盆,眼见那团辛苦理出的线索燃成灰烬,再怎么努力搜肠刮肚也续不上。


    “我辛苦理的头绪……”她气愤地跺跺脚,瞪向门口要与他理论。


    他却已走到纨素屏风后,从透来的侧影看,正褪去套在外边的裘氅,闲闲道:“何必苦思冥想,直接问我不行?”


    孟书瑶没好气:“问了你也未必会说,说了也未必实话……我自讨苦吃么?”


    “不一样了,现在会”,他嗓音带笑,在屏风后坐下,左看右看、正摆弄着一大捧什么,“路上见到有卖缠花,做工还算精致,买了些回来、图个新鲜有趣。”


    孟书瑶将信将疑走过去:“那我问你,你说的惊喜是不是黑……”


    看清萧鄞的刹那,她如遭雷击,声音猛然顿住,脸瞬间刷白、嘴唇直哆嗦,眼里满是惊愕和狂喜,失魂落魄地急遽向前走了几步,想看得更清楚。


    萧鄞穿着荼白雨丝锦外袍,云形暗纹如月光在身上流淌,他神色沉静而专注,凝视手中粉色的花,一枝一枝放入桌上的陶瓶。


    许是白衣的缘故,不笑的时候,他一言一行尽是冷清和疏离,似一尊精雕细琢的玉雕。偏偏面前那些花,簇簇霞红浅粉,美得狂热而凄然,全是铜丝和丝线制成的缠花海棠。


    暖黄色灯光为这人和花镀上些许温柔色调。


    “呼——摆好了,跟真的差不多”,他满意地左看右看,脸上显出笑意,抬眸盯向她,“脸色怎么这么差?”


    孟书瑶一个激灵醒了,倒退一步怒声道:“你这衣裳哪来的?”


    “重华宫的姑姑们找来的,不好看?”他诧异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站起身走过去,盯着她煞白的脸,柔声问,“是不是酒还没醒透?脸色这么差,我让小厨房做了山药粥,喝着暖暖胃……”


    “满身白纷纷,大过年也没个忌讳!”她瞬间回神,强行压住怒意,扯动嘴角笑了笑,“就……不太好,回去换了吧,白色也不衬你。”


    萧鄞听她说“忌讳”,心头一暖,忙温声解释:“外头罩着大氅看不出来,今天都过完了,将就穿着,明天再换……行行行,我马上去换?”


    方才刹那,他瞧见她眼眶红了一下,什么惊诧疑惑也顾不得,立刻赔笑道:“公主说换什么样的,我就换什么样?”


    “换不好,别想来昭纯殿吃晚饭”,她跺了跺脚,一把推他出去,“哐当”摔上门。


    萧鄞望着她消失在门后的怒容,不由自主翘起唇角,心尖尖绽开一把烟花——她要传自己共进晚膳?公主府两殿分立,回灵昌后,俩人从未私下在一起吃过饭。


    还是晚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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