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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锦书难托

作者:凤箫引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眼睑刺痛越来越轻,孟书瑶睁开眼睛,正对上萧鄞的目光,很深、略带探究。她忙移开视线望向窗外:“那些阊江奴从何而来?”


    萧鄞面不改色:“黑市。”


    孟书瑶瞳孔急遽收缩:“你跟黑市有何关系?”


    萧鄞幽幽道:“公主不如问,虞国排得上号的家族,哪家跟黑市没关系。”


    孟书瑶一瞬不瞬盯着他:“所以,你跟拒霜又有什么关系?”


    萧鄞注视她半晌,唇角忽绽开玩味笑意:“这么隐秘的问题,我只跟自家娘子分享。”


    孟书瑶噎住,感觉心尖尖那块软肉,被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拨弄一下,又酸又痒。她双颊发热,别开脸一言不发。


    萧鄞唇角兴味更浓:“或者——公主答应我一件事?”


    萧鄞笑起来顾盼生辉,水汪汪十分勾人,正是俗语所说“眼带桃花”。可孟书瑶感觉更像公狐狸成精,他每次笑起来都像憋了满肚子坏水。


    她没好气瞪回去:“爱说不说,我自己查。”


    其实这并不难猜,萧鄞身上流着一半西陵血脉,又与父兄关系淡漠,暗中帮助母族义军也在情理之中。


    “啧,真难伺候,翻脸比翻书还快”,萧鄞煞有介事叹了口气,一瞬不瞬盯着她眼睛,探究意味更浓,“公主自己满腹谜团,却不许微臣有秘密,未免强人所难。”


    孟书瑶蓦然意识到,自己的确有些不讲道理,心念转来转去,生硬地转了话题:“秋狩还去吗?”


    如今二人有了共同秘密,孟书瑶决定以后对他好点。


    萧鄞眼中掠过一线亮光,旋即抬了抬眉毛,凉飕飕地说:“不等西陵水段消息传来,公主能踏踏实实进山?”


    这语气……孟书瑶怒火中烧,想问他是不是吃炮仗了,敢这样对自己说话。临了却什么都没说,霍地掀开车帘、别过脸看向窗外。


    雾霭逐渐稀薄,长流川波面宽阔无垠,流向东方隐在雾气中的黛色群山。她视线越发清晰,看到天际一分分变白,嫣红、海棠、桃夭、淡绯、金红层层晕染,越来越亮。


    最终,朝阳跳跃升起,烈焰喷薄,千山万山红火如燃,霞红江面浮光跃金。


    她沉醉美景,忘记了方才不快。


    “天亮了。”背后响起熟悉的声音,她回首看,萧鄞正眉眼俱笑看她,那笑意却不似想象中蕴含愠怒和嘲讽,反而柔和欢喜、带着十二分暖意。


    她心神一漾,怔了怔,马上笑着点头附和:“是,天亮了。”


    “江边日出果真好看。”


    .


    九月二十七夜,长流川。


    江面还漂浮着碎裂的木板,汩汩江水将血流冲淡,大团血雾被撕成丝丝缕缕,无声消弭在暗流中。


    黑暗中,一丛灌木无声动了,分拂两侧。一行人从水底泅渡而来,顺着林间隐秘道路,消失在山涧深处。


    过十几道木石阵,幽绿翠篁遮天蔽日,极其容易迷失方向。但她们不会,她们曾是北顶军最优秀的队率、屯长,甚至校尉。被俘获后,男战俘被押往洛京或丹水口,没日没夜开凿水渠,她们则被黥面卖到虞国、梁国……


    废去武艺却不导致残疾的药物太贵,奴隶也要有奴隶的品相,所以她们侥幸保存了低微武艺。


    竹林里黑黢黢的,走了不知多久,视线豁然开朗。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从头顶融融倾泄下来,打在翠竹簇拥的木楼屋顶,镀上绸缎般的质感。


    窗前点着一盏灯,灯光昏黄,将白衣也晕染出些许暖意。她们在屋外一字排开,单膝下跪:“将军,我们回来了。”


    先出来的是名男孩,十三四岁大小,一双圆眼乌溜溜的:“姐姐们辛苦了,此行可还顺利?”


    官阶最高那女子上前,将一把纯银牌交给男孩,恭声答:“禀将军,一切顺利。”


    白袍拂动,窗前的人站起身,走到屋外:“怎么迟了一天一夜?”


    那女子迟疑片刻,讷讷道:“虽有点波折,还算有惊无险,只拖延了点时间。”


    姜昀盯着她,目光穿透面具、冷冷淡淡,却直透人心,他声音也平静无澜:“什么波折?”


    女子迟疑片刻,脱下外袍、解下绑在腰间的一个小包,再揭开层层油纸布,取出一封桑皮纸信函,双手呈上:“渝安来的密信。”


    小男孩接过信,递到姜昀面前,好奇地问:“义父不是说过,渝安的接应人明哲保身,只传口信、不留书笺。”


    “许是太长,口信说不清。”姜昀抽出信,就着月光逐行细读。


    女子忐忑守在一旁,见他读得很慢,指尖和信纸微微发颤,读到最后,却弯了弯唇角,罕见地挤出微笑。


    他合上信纸,再次盯住眼前女子:“除了原有的接应人,还有谁掺合进来了?”


    女子头垂得更低,委婉道:“卑职有诺在先,恕难如实相告。”


    “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姜昀略微抬手,转身回了屋,注视着掌心,纯银雕琢的六瓣芙蓉花。他看了许久,对男孩说,“昱儿,明天早上跟各营校尉说,关停渝安那条线,永不再启用。”


    昱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问:“那条线关了,要是她们再被抓到虞国,该怎么办?”


    姜昀轻轻抚摸昱儿脑袋,翘起唇角:“那人说,最迟明年初夏,再不会有族人被卖到虞国。”


    昱儿难以置信地问:“他有那么厉害,可以关停虞国所有黑市?”


    “这很难,但是他想试试”,姜昀微不可察笑笑,牵起昱儿回屋,又看了一遍信,“他嘴上说试试,必然胸有成竹。”


    昱儿歪着头:“听起来很厉害,是义父的朋友吗?”


    “朋友?算是吧”,姜昀手一顿,摇摇头,“虽从未打过照面,甚至不知他姓甚名谁,可这些年他一直很靠谱。”


    昱儿认真思考一阵,挺起胸膛,眼神肃然:“昱儿也要好好学兵法,好好练武,变得像他一样靠谱。”


    姜昀轻轻笑了:“好。”


    昱儿得到肯定,噔噔噔跑到房间一侧,拉开书架最下方抽屉,拿出一把弓。


    柘木为干、牛筋为弦,美得简洁协调,弓干因时常抓握,被摩挲光滑透出柔光。那把弓,比军中将士用的弓小一些,昱儿这年龄和身形,用起来刚刚好。


    昱儿爱不释手,试着拉了几下,巴巴凑过去、满眼恳求:“他们用的弓太硬,昱儿拉不开,这把刚刚好,义父……”


    姜昀目光闪了闪,起身从昱儿手中拿走弓:“别动它,若是喜欢,明天义父再给你做一个便是。”


    昱儿眼中难掩失望,但他心思浅,想了片刻没有结果,只好回到书案前,继续翻动泛黄的书页。


    姜昀温声说:“学习非一日之功,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夜深了,早点回屋歇息。”


    昱儿乖巧一笑,双颊漩起浅浅梨涡,款款走出去、临走还替他带上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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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昀坐回窗前,一瞬不瞬注视着屋外空地。怔愣半晌,从袖中再次取出桑皮纸函,抽出信纸摊开,指尖轻点纸面,不识字般逐字慢慢看。


    信不算长,他很快读到末尾,又倒回去重新读。身躯逐渐漾起涟漪,按在纸面的手指微颤,上扬的嘴角很僵硬、也在不断颤抖。


    读了十来遍,一笔一划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他慢慢将信纸一角伸到油灯上,亮黄焰苗一触到纸角,便迅速攀缘而上。火舌舔舐着隽秀字迹,焦黑迅速从边缘扩散,燃到他捏住信纸的手指,晃了晃,慢慢熄灭。


    他盯着窗外,感觉不到手指灼痛。


    风从窗口灌入,焦黑碎屑飘飘洒洒,像一阵细雪,温柔贴上他的面具。


    他如梦初醒,摘下面具,将飞灰轻轻拂去,又拿起信函,倒过来抖了抖,掉落一个更小的油纸包。


    正红色的,鲜亮、喜兴,拆开来是八颗糖:冰糖、冬瓜糖、橘糖和龙眼,四色喜糖每样一对。


    姜昀直了直脊背,正襟危坐,郑重地将喜糖放进嘴里。


    一颗一颗,很慢、很仔细。


    .


    珪山开始流传新的笑谈:那个不成器的新驸马为巴结宗室长辈,浑水摸鱼干了些不光彩的事,长公主哪能受这窝囊气,不仅狠狠修理他一顿,还闹着要休夫。


    不信啊?瞧,去郡公府请罪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巴掌印呢。这些天来官署也遮遮掩掩,书吏进去办事还能看到,他白皙双颊上隐隐有红痕,可见力道之狠、怒火之旺。


    一问所为何事,郡守府兵都捂嘴偷笑:没多大事,男人嘛,懂的都懂。偏偏人倒霉,娶了个金枝玉叶的悍妇。


    经此笑谈,孟缙对萧鄞多了几分歉疚和轻视,对那跋扈公主又烦又无可奈何。林沛也战战兢兢,除了官署和宅邸两点一线,许久没出现在社交场合。


    萧宅前院书房里,萧鄞对着镜子,翻来覆去反复自照,终于确认指痕完全消退。


    西洲端着镜子,愤懑道:“公主看着柔柔弱弱,怎么一出手那么重?”


    “此言差矣,夫妻间的事,哪有什么重不重?”南风满脸堆笑反驳,“正所谓打是亲骂是爱,不然,她怎么不打别人只打驸马?”


    西洲单手端铜镜,扬起另一只手:“咱们哥俩感情好,我也给你来个,打是亲骂是爱?”


    南风起了身鸡皮疙瘩,嫌弃地倒退半步:“谁要跟你感情好?”


    “都给滚我出去!”萧鄞忍无可忍,指向书房门口怒吼,“没我吩咐不准进来。”


    南风和西洲戛然收声,吐了吐舌头,悄无声息退出去,还十分乖觉掩上房门。


    屋内安静下来,萧鄞将上百张铺面地契拿出来,放到书案上一张张铺开。又从旁拿起三卷画轴,在地契旁边展开,分别是梁国、翊国、虞国舆图。


    萧鄞取出一只鼠须笔,蘸了丹砂,一边垂眸思索,一边在舆图上圈点。


    窗户“嘎吱”开了,带进一股风,铺开满案的地契打着旋儿飞起来,纷纷扬扬半间屋子。思绪骤然被打断,萧鄞深吸一口气,压住怒火,看向站在窗户的南风:“我叫你了吗?”


    南风忙倒退三步:“公子,卢大郎来了,公主正在会客。”


    萧鄞怒火戛然而止,指了指满屋地契:“收拾好。”


    然后站起身,理了理袍服,走到门口又折返,端起镜子照了一遍,确认半点指痕都瞧不出,才一脸正经端方,款款走向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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