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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白衣将军

作者:凤箫引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公主,请用茶。”萧鄞提着一壶滚水,走向马车,姿势格外恭敬谦卑。


    这辆驷马安车精巧奢华,朱色车盖和车帏,珊瑚色垂檐,两角各挂着一串风铃,随风漾起阵阵悦耳脆响。


    马车支起木窗,窗前一尊鎏金錾花银熏炉,舒卷着缕缕流烟,白里透青,带着微苦药香,是蓉夫人配置的解毒药方。孟书瑶支颐坐在窗边,望着远处绵亘不绝的黛青群山,昏昏欲睡。


    他们正在去珪山赴任的路上,再往前走五十里便是定远——萧氏本家的所在。


    这一趟,萧鄞不仅要南下赴任,还要顺路去定远本家祖宅上族谱。


    正是午膳时,马车停在半道,一群人下车稍作休整。孟书瑶一颠簸就犯困,直到萧鄞掀帘,才被惊醒。


    沸水注入白瓷盏,干桑叶被浸润得舒展开来,在水里载沉载浮,浅浅遮住杯底的深红枸杞。决明桑枸杞茶,清肝明目,入口微涩,喝了半个多月,也逐渐习惯。


    萧鄞看她饮得开心,温声提议:“马车里太闷,此处景色尚可,公主不妨下来走走,松松筋骨?”


    孟书瑶莞尔:“你这一路不像照应妻子,倒像伺候主顾。”


    “公主就是微臣最大的主顾。”萧鄞沉稳得体一笑,语气带一丝调侃,自然而然伸出手,等着搀扶她下车。


    真有服务意识。


    孟书瑶忍俊不禁,提起裙摆由他任他扶着,走下马车,猛然抬眸不由怔住。


    秋高气爽,枫叶霜红、银杏叶金黄,最明丽的亮色将青青草地、黛色远山渲染得层次分明。萧鄞站在大片浓丽色彩背景中,分外卓尔不群。


    秋服宜雅,他今天穿着一件素色交领直裰,褙子由飘逸薄绸制成、上衣领口很宽,皆为浅淡月白。


    这才是他正常的穿衣习惯,精洁雅致、详略得当。


    他气度洒脱清贵,小臂戴银色护腕,在这清贵中多了几分神气高朗、轩然霞举。


    毕竟才双十年华。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手一直被他牵着。


    他的手温暖干燥,指尖掌心都磨出薄茧,却也练得沉稳,力道恰到好处。她瞥了一眼他们牵着的手,突然心跳快了半拍,收敛笑容。


    萧鄞觉察到她神色不虞,忙松开她手腕,轻轻开合双唇,做出“抱歉”嘴型。


    孟书瑶倏然有些恼怒,别过脸不看他。望见前方银杏林,树下铺着大块地毡,卢韶君跪坐其上,和家人谈笑风生,她疾步走了过去。


    卢韶君跟他们同路,先回渝安处理些产业,再返京赴任。


    孟书瑶坐在一旁,听了半晌。期间,除了石兰送几次吃食过来,并无人来寻她。她莫名其妙越来越憋闷,手腕上被牵过的那块皮肤更烫了,拿筷子竟有些不稳。


    萧鄞不知所措,注视自己这那手半晌,叹了口气,站在马车前没滋没味啃蒸饼,还忘了夹咸菜。蒸饼放了半天,又凉又干,心不在焉吃着,险些哽住。


    长随南风眼疾手快,递给他一袋水,又替他顺了顺后背:“公子慢点。”


    萧鄞感激一笑,眼睛不时偷觑那边树下,将水袋举到唇边,仰起头、托起底部,却一滴水也没倒出来。


    “公子,盖……”南风讪笑,忙拿过水袋,将盖子拔开,重新递给他。


    萧鄞:“……”


    约莫两刻,一行人收拾收拾,预备继续上路。


    萧鄞晃眼看到孟书瑶招呼蓉娘同车,顿时头大如斗:一个公主就够难伺候,再加上蓉娘那性情……他痛苦地扶额闭了闭眼睛。


    孟书瑶没搭理他,只跟蓉娘一起走向马车,经过他身边时头也没抬、一个眼神都不留给他。他僵在那儿,上车也不是,不上车更不是。


    南风笑嘻嘻催促:“公子,上车啊?”


    “人家不欢迎我,何必去自讨没趣?”萧鄞眉宇带着怅惘,“我总觉得,她会一脚把我踹下来。”


    南风说:“踹下来,您再上去……她再踹,您再上去。女人嘛,使一使小性子常见得很,咱们就得脸皮厚,耐着性子疼、哄,哄得她心软了,就舍不得踹。”


    萧鄞撇嘴:“我犯贱么?”


    南风竖起大拇指:“公子聪明,哄女人怎么能叫犯贱?”


    萧鄞不悦地挑了挑眉:“你这嘴皮子,不去当拐子可惜了。”


    南风笑得更欢:“小的干过脂粉铺,也管过珍宝阁,这哄女人花钱买脂粉首饰,嘴皮子跟拐子也没差。不就是卖首饰卖得好,被您从珍宝阁提到身边的?”


    “再废话,我把你发送到田庄,让你天天跟庄稼饶舌去。”萧鄞悻悻道,远远看见卢韶君那架马车启动,卢韶君从车窗探出脑袋,一副看热闹表情盯着他这边。


    萧鄞深吸一口气,提踵一跃,掀开车帘,在车门半坐半站,僵持着。


    车内两名女子停住叙话,齐刷刷盯向他,孟书瑶慢条斯理拢起裙子,往里挪了挪,给他让出个座位。


    他总觉得,她瞄他那一眼,带着几分不悦和恼怒。


    然后,她含笑看向蓉娘:“刚才说到哪儿了?”


    蓉娘说:“说到我小时候在山中,跟女伴一起采桑……”


    这场景令萧鄞有些心惊胆战,好像自己同时被她们排挤了。


    他幼时生得瘦弱,加之出身不堪,时常被其他小孩欺负,骂他有娘生没爹养,被骂凶了就去找蓉娘哭。


    蓉娘不以为意:“少块肉还是少根骨头?”


    萧鄞继续哭:“这是骂人的话。”


    蓉娘更诧异:“骂人?我长大的那地方,遍地是没爹娘的孩子,连我都是。”


    长大后,萧鄞才知道,蓉娘就是曾经虞国贵族中风靡一时、有价无市的西陵奴,还是最值钱的那种:貌美、擅长桑蚕缫丝、通晓药理。


    她成长的地方,在北顶山下。


    蓉娘继续说:“北顶山再往里走,有一座山,又高又窄,像刀片。中间峡谷有一条河,土质也好,种桑树种草药,绿油油一片。春天的时候,我跟小姐妹爬树摘桑葚,吃得牙齿嘴巴都自黑紫黑的。再挑出最饱满的,装一筐送给垌主……”


    孟书瑶听得很认真,萧鄞发现,此时此刻,她的笑容再不似往常那般虚假,而是从眼底透出,像阳春三月的日光,又像暗夜里乍然亮起一星焰苗,和煦、温暖。


    孟书瑶:“垌主?”


    蓉娘:“类似于虞国十二部的酋长,我们当时所在的北顶垌,挨长流川最近,垌主姓姜。”


    孟书瑶又问:“你跟姜垌主很熟吗?他人怎样、有没有娶妻、家中几个孩子?”


    蓉娘摇摇头:“他性情温和、却极能担事,算得上外柔内刚。并未娶妻生子,至少在我离开西陵国时候没有,不过他有个养子……”她突然四下环顾,生生止住话头。


    孟书瑶说:“我的人在后边车上。”


    萧鄞也说:“我的人,身家性命都在这儿,马车隔音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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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书瑶继续追问:“只有一个养子?”


    蓉娘松了口气,声音压低些许:“北顶山、白衣、武艺高强、擅行兵布阵,我猜眼下四处悬赏的那位‘大将军’,就是垌主的养子,阿昀。”


    茶盏盖碰撞盏沿,清脆一声“叮”,孟书瑶将茶盏放回小几,若无其事道:“倒是跟外面传闻很不一样,听着有趣。”


    萧鄞下意识垂眸,想看她手烫着没有,却见她已垂下袍袖,盖住整只手。他正要伸手去掀,想到方才马车下那一幕,只好作罢,试探问:“小抽屉里有烫伤膏,公主用不用得上?”


    “没烫着”,孟书瑶摇头,继续追问,“所以,北顶军的白衣将军本名是姜昀?”


    萧鄞第一次见蓉娘这样健谈,孟书瑶这样有兴致,胸腔被莫名的欢喜填满。遂不再多言,只拿起个空杯盏,将滚热茶水倒进去、倒回去,翻来覆去折腾温凉。


    蓉娘双眸透亮,像是又回到山中自由自在的日子:“我小时候对医术有天分,常去姜垌主家中受教。大概是六七岁时候……想起来了,那天是上元节,清晨雪霁初晴,垌主从外抱回一个孩子,浑身冻得青紫、已哭不出声。”


    萧鄞紧张起来:“好可怜,该不会落下什么病?”


    蓉娘笑吟吟道:“可怜这话,可别外边去说,阿昀最不喜欢别人说他可怜”,


    “垌主医术好,硬生生给阿昀救活过来,让那孩子吃百家奶长大。小时候身子骨弱,就风雪无阻每天习武,练出一手好刀法和箭术。不过,也是阿昀根骨奇佳,还这样勤奋要强……西陵国松散,若说谁还有那能耐组织起北顶军,非阿昀莫属。”


    萧鄞好奇地问:“听说翊国以万金悬赏白衣将军,悬赏了八九年,怎么连真容都画不出?”


    蓉娘道:“别说他们,北顶垌大部分人都没见过。姜昀生得比姑娘还秀气,小时候总有人调侃他小白脸,他就削了木头面具戴脸上,那面具要多狰狞有多狰狞,久而久之,都忘了他真容。”


    她瞄了一眼萧鄞:“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不会错认。长久相伴的袍泽,穿着、身形、声音,还有那一手行云流水的好刀法和轻身工夫,没几个人能冒充。”


    萧鄞正要再问,却发现孟书瑶单手支颐,靠在凭几上睡了过去。


    这些天,蓉娘配制的药茶和熏香,像一股股暖流,融开孟书瑶噩梦缠身的坚冰,将封印其下的疲倦慢慢释放出来。


    萧鄞小心翼翼翻转手腕,用手背轻触她指尖,冰凉的。他心有余悸凝视许久,确认她睡踏实了,不会突然跳起来甩他一巴掌。


    于是十分轻柔地,一手撑起她身子,一手撤开凭几,将她半搀半抱,放到软榻上平躺。想了想,又从旁边柜子里取出一件薄被,盖到她身上。


    做完这一切后,他挪开目光,一动不动盯着窗外,倒退的风景很快看腻。


    于是,他也靠着凭几支颐打盹。睡思昏沉时,忽然想起这凭几是她方才靠过的。心尖像是被什么轻轻一捻,又痒又刺。


    不禁用眼角余光,偷瞄熟睡的她。


    气色白里透红,鬓发有些松散,一绺青丝散落脸颊边,很柔和。


    与她熟了后才知,卢韶君说得没错,她只是性子骄纵些,心眼并不坏。


    其实大部分时候,她还挺好相处。


    车厢安详寂静,弥散着瑞脑香,萧鄞半睡半醒,不知过了多久,车身剧烈一抖。


    “公子,祖宅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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