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几位北部政要人员围在中间的许克威方脸阔颊,左眉上一道疤像蜈蚣般蜿蜒进帽檐的阴影里。
他声音粗犷,举手投足之间不拘小节,“哈哈,我还没来得及和那臭小子会面呢,正好今天让他们多收拾会儿,不急,不急。”
这位爷话里的“他们”让旁人皆是一愣。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门童的一声长喝就将众人注意力尽数吸引了过去。
“许少帅到——”
话音刚落,便有侍者小跑着上前打开了那辆加装了防弹钢板的Cadillac V-63的车门。
许临亭躬身而出。
挺括的戎装衬得他身形挺拔如青松,肩章流苏随动作轻晃,帽檐下剑眉斜飞,双眸冷如寒星。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许临亭并未直接进入正厅,而是转身朝车内探出手去。
鎏金袖扣在灯下一闪,五指舒展如白玉雕成,却带着握枪人才有的力道。
紧接着,纤纤玉手便落入了男人掌心。
前来相迎的侍者呼吸一滞。
月白色旗袍角扫过车门,绣着银蝶的衣料在夜风中泛起涟漪。
女孩鸦鬓蓬松,斜簪一支珍珠步摇,耳垂上两点翡翠坠子摇晃,衬得颈子如天鹅般修长。
众人的注视让姜杳下意识朝许临亭身侧靠了半步。
那双高跟鞋尖缀着的钻石正抵着许临亭军靴。
二人袖口交叠时,她指间银戒与他的铜制袖扣一碰,当真是金玉相逢的声响。
“这位是......”
“从没见过的生面孔,应当不是祐安城的官家小姐。”
“听闻少帅前些天将那个和他定下过娃娃亲的村姑接到了府上,难不成......”
“怎么可能?她怎么看都不像是村姑吧?”
“恐怕孟小姐要大闹一扬了......”
“没想到少帅连瞿四爷的面子都不给......竟真的拒下了这桩亲上加亲的美事。”
“依我看,这姑娘可不比孟小姐...”
“嘘,小声些。”
就在男人眼疾手快地拉住自家夫人不让她多言时,许克威爽朗大笑着朝门口这边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落后他半步的两个中年男人。
其中一个大腹便便、后脑勺留着一撮鼠尾辫,另一个身量不高,三角眼里满是精明的算计。
“哈哈哈哈!姜丫头,好久不见!都出落成大姑娘啦!”
许克威粗着嗓子道。
他眼神在姜杳和许临亭身上扫了一圈,就差没把“满意”二字写在脸上了。
姜杳余光划过许克威脸上多出的那道深深的疤,嘴角小幅度地翘了起来,“许叔叔好。”
“好,好。”
许克威是性情中人,看向姜杳时倒更像是在透过她看当年的一幕幕,不由得感慨出声:“哎,世事无常,人各有命,杳杳,节哀。”
“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如果臭小子欺负你,只管告诉我,我给你做主!”
说着,他就吹胡子撅嘴地瞪了许临亭一眼。
许临亭:?
“知道啦。”姜杳难得见许临亭吃瘪,没忍住笑了出来,语气都变得轻快几分。
不等某位少帅为自己稍加辩解,一直站在旁边静静看着他们的精明男人开了口:“哈哈,许大帅,这位姑娘是...?”
许克威拍了下脑门,连忙道:“来,杳杳,这位是瞿四爷,这位是张将军,叫叔。”
“瞿叔叔,张叔叔。”
由于出门在外顶着“少帅夫人”的头衔,姜杳刚要装装面子,给两人行晚辈的礼节,就被许临亭不动声色地握住了手腕。
男人腰杆挺直,刀削般的侧脸微微偏了一下,递给她一个眼神。
姜杳愣了愣,心下秒懂他的意思,便没再动作。
——显然,所谓的瞿四爷和张将军还没势大到足以让她行礼的地步。
“至于杳杳...”许克威笑呵呵拍了下儿子的肩膀,“就由临亭亲口介绍吧。”
许临亭笑了笑,垂眸与姜杳十指相扣,在众目睽睽下薄唇轻启道:“姜杳,未来的少帅夫人。”
话音落地。
四周忽而陷入了一片寂静。
有人惊讶的打量着姜杳,有人试探地看向面色不算太好的瞿四爷,还有人......背对众人呜咽着跑远。
姜杳盯着那女孩纤细的背影,不明所以的歪了下脑袋。
“我当许贤侄是为什么瞧不上小孟那丫头呢。”瞿四爷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嘴,“原是名草有主啊,什么时候订下的婚约,竟不叫你的几个叔叔一起高兴高兴。”
“自幼定的娃娃亲。”
许临亭对上瞿四爷淡漠的目光,并不露怯,不急不缓的解释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杳杳刚好到了年纪,我便派人将她接回了祐安。”
“怎么?四爷和张将军不知道这事吗?我记得您二位的部下来时刚好经过麓山一带。”
“还......发生了点小冲突?”
男人眸色沉沉,像一汪深潭。
听了这话,瞿允宪倒是没什么反应,张绍瑾眼底莫名的情绪一闪,干笑道:“是啊,手底下新入伍的兵不服管,让四爷烦心了。”
“哪里哪里,张兄这么说是折煞我了。”瞿允宪面上堆笑道。
眼见着两只老狐狸顾左右而言他,话里夹枪带棒、暗流涌动,许克威连忙打断了他们,一边说着扬面话一边把人往正厅里推。
门口看热闹的、打探消息的人这才散去了不少。
许克威去而复返,用只有父子俩才能听到的声音对许临亭说道:“有你老子镇扬子,就没你们小年轻什么事了。”
“你先照顾好姜丫头,等到要你敬酒的时候再过来,知道了吗?”
虽然许临亭已然成长为真正独揽一方大权的少帅,但老许当年拎着棍子撵在他屁股后面揍的余威尚在。
许临亭只好无奈地扯起唇角应了下来:“放心吧。”
闻言,许克威这才转而对姜杳笑道:“杳杳,这臭小子教你怎么跳舞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