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上冰课,看起来和滑冰毫无关系。
教练教得细致入微,连如何系鞋带都要讲透。
“不行,”他并着手指挤入鞋帮,“给脚踝留的活动空间不够,还容易伤鞋。”
什么都是摸索着来的。
贺嘉岁在冰上挪了两步,发觉屈膝困难,又下场调整,反复如此。
应逢年说:“你练体能的方式好新颖。”
她斜斜扫了一眼:“鞋带老系不到位。”
很奇怪,无论怎么试,上场都是僵直一条。
“有没有可能,是不会滑冰的原因。”
“也可能是因为冰鞋。”
怎么能把锅全揽在自己身上呢?冰场的鞋很一般,这是教练亲口说的。
只有等爸爸来北京探望,她才有机会拥有属于自己的冰鞋。
训练基地不接待散客,场上零星几个都是隶属省队的运动员,看着年纪都不大。
“她比我都小,不会还在上幼稚园?”
贺嘉岁紧紧追随那抹最瘦小的身影,感慨滑行之快。
应逢年说:“她叫常希贻。”
“你认识?”
“我眼睛比较好使。”
贺嘉岁跟着他的目光看去。
天花板上垂下的巨幅海报,四周柱子挂的小旗,几乎都是她的照片和名字。
2010年出生,步法和自由滑双五级,国家二级运动员。
好高的头衔。
场上的小姑娘完成步法热身,开始定点跳跃训练。
“那是什么跳跃?”贺嘉岁贴着板墙,完全沉浸在欣赏之中。
身后有道严肃的声音回答:“是阿克塞尔跳。”
虽然理论知识没学到位,但她有些印象,阿克塞尔跳是唯一向前起跳的跳跃,周数算法也有些不同。
她试问:“这是三周?”
“是缺了九十度的两周半。”
六岁就能在空中旋转两周半,听着也挺厉害。
教练已经停在冰场中央,才发觉没有一人跟上。
他敲着文件夹:“都在当缩头乌龟?”
“我们怕被大佬掀翻。”有人大胆开嗓,身体倒是老实待着。
冰场是标准场,一千八百平方,但似乎完全不够那些专业人士施展。
一个带进入步法的跳跃就能贯穿半场。
教练可不听理由,口哨一吹:“给你们两分钟时间集合。”
贺嘉岁一直在观察。
新手掉入满级村是小事,她不怕丢份。
但对她来说,能在冰上站稳就是奇迹,该怎么挪到冰场中心。
大家都面临这个难题。
有人自有办法,把身体绷得笔直,试着小碎步挪过去,效果堪比原地踏步。
有人学常希贻抬腿就是一滑,正在摸爬滚打中找不着北。
场上顿时吵开,像进了马戏团。
好吧,贺嘉岁承认,她偶尔还是害怕丢人。
“我能滑起来,”应逢年顺着板墙起速,撒手拐弯向教练滑去,“莫非我是天才?”
“除非全世界的滑冰水平下降一千倍。”贺嘉岁在身后编排。
应逢年右腿一蹬,逐渐适应滑行姿态,回来牵起她的手腕:“走吧,我带你滑过去。”
用全场最像人的方式。
……
跨项选材来的一共有四组八个孩子。
虽然项目不同,但现在的学习重点在基础技术,各项都没有区别。
贺嘉岁和应逢年同龄,是几人里年纪最小的,有时听教练的讲解费劲,进度也慢。
“你的浮腿控制不行。”
“我已经在努力控制了。”
教练照顾不到他们时,他俩爱自己琢磨,互相当小老师。
虽然肚子里连半桶水都不够。
应逢年说出自己的看法:“你这样像甩腿。”
“冰鞋很重。”
脚上的不是舞鞋,就算每天上冰,贺嘉岁都没适应过来。
像绑了两个沙袋似的。
又是一声哨子。
一个星期的练习,大家基本学会起步急停,有人的压步也略有进展,比第一次上冰体面太多。
教练在下课前说了几件事。
一是冬季运动管理中心的领导认为计划进展太慢,下周起增加冰时。
二是中秋节只放假一天,收假会有小组考核。
“这还慢。”贺嘉岁腹诽。
对于滑冰来说,她是新的不能再新的运动员。
但她学了好几年舞蹈,知道慢工才能出细活。
何况一周就基本掌握入门动作,她自认节奏已经快到飞起。
林风致和搭档还在如何刹车上纠结,两人怪来怪去。
“你居然只关心这个吗?”应逢年问。
大课结束,出入口重新开放,贺嘉岁和常希贻擦肩,她穿了身漂亮的表演服。
她收回目光:“那我该关心什么?”
“教练在节后要考单足曲线。”
什么,她刚才走神没听全,教练居然考这么难的技术动作。
她撇着嘴:“单足曲线,首先要学会单足滑行,对吧?”
但她的压步完全囫囵吞枣,连应逢年都说,几乎看不到浮足离地的时候。
更可况,她那崴脚一般刻意的用刃,连自己都难受。
啊,真讨厌考试啊。
……
贺嘉岁和在体校时的心境完全不同。
以前提到班里小考,轻松如腰、腿组合,还是比较吃力的开胯踩脚背,她都没有耗费太多注意。
她是班里数一数二的学生,从来都只有挨夸的份。
但自从学了滑冰,叹的气一天比一天多。
今日掌握单足曲线的可能性为零,距离死亡日期还有一周。
“食堂只开到七点半,你先别叹气了。”应逢年在旁边幽幽开口。
贺嘉岁看向他:“原来你在等我?”
她以为有人和自己一样焦虑,放学也不甘心走。
这话说的,应逢年跺脚以示抗议。
“我陪你坐了半个小时!”
她抱着膝盖:“半个小时也学不会单足曲线。”
她承认,自己完全被还没到来的考核牵住鼻子。
还是应逢年拖着贺嘉岁走出冰场,替她背了大包小包,又照顾情绪。
“退一万步讲,考核不及格又能怎样。”他说。
虽然没人能肯定过关与否会有什么影响。
但他们都是背井离乡的孩子,带着不只自己的理想,一定不会有太潦草的结局。
食堂的座位几乎空着,除了吹水的打饭阿姨,听不见更多声音。
贺嘉岁抿着汤:“今天的大课少了两个人,你发现了吗?”
他们有冬管中心钦点的教练,和基地的其他运动员不同班,故而说是大课,也只有八个人。
应逢年点头:“生病了吧。”
最近北京早晚凉快,T恤和外套搭着穿,学校里感冒的不少。
“我水土不服都在坚持呢。”贺嘉岁挽起袖子,手臂上的红疹还没消。
“那是为什么?”
“他们不想滑了。”
这是她在卫生间里听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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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握着手机和千里外的父母哭诉,不合口味的饮食,上不明白的课,教练总是凶巴巴的,没有一点比在家好。
“另外一个呢?”应逢年听得入迷,连饭都顾不上吃。
“另一个是她的搭档,”贺嘉岁说,“一听女生打退堂鼓,也自愿退队,恨唔得呢。”
放弃比坚持要容易得多,选择后者的人总是少数。
被食堂阿姨催着,晚餐吃出牢饭的感觉,贺嘉岁撑着肚子,和应逢年在基地里转半天。
他们一直抓着这个话题延伸。
应逢年喂饱蚊子,老实把半张脸埋进领口,声音像从棉花堆里挤出来:“贺嘉岁,你千万不能放弃。”
“你认为我会放弃?”
“我不知道,”他含糊说,“但我觉得自己有些天赋,不想浪费。”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贺嘉岁没想回应他。
也不知是哪个训练环节出了问题,应逢年总认为自己是华夏花滑的未来。
但人嘛,习惯先把尚未发生的一切泡在糖水里。
她也觉得自己能让那些夹克衫们刮目相看。
所以无论有没有天赋,能力几何,她都会坚持。
管别人暗里笑他们起步晚,走不远。
走不远,那就走到最后。
但一番左右脑互搏,应逢年又开始“退一万步讲”。
“退一万步讲,要是……”
“再退就到滨南了。”贺嘉岁打住他,谁天天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应逢年的话卡在半截,嘴张了几张,还是说:“我有些想家。”
之前来北京适应一周相安无事,但已经是他可以忍受的最久期限。
说到这,贺嘉岁双腿一曲,跳上路灯下的花坛,任光打在身上。
“我爸爸明天要来北京,”她炫耀,“早上带我逛故宫,下午带我逛胡同,晚上去吃铜锅涮肉。”
应逢年点头:“我不羡慕。”
“你要是也想出去玩,我可以让我爸爸当你干爸。”
“好。”他改口倒快。
都怪冬运中心的规定,除了亲属来京探望,他们只有上学才能离开基地,每天都要查宿,哪都不能去。
谁不羡慕、谁是傻子。
……
但贺嘉岁画的饼一个都没实现。
贺先生的航班下午才降落首都机场,等赶到训练基地接人,天都黑了大半。
故宫早闭门谢客,胡同也阴恻恻,好几家铜锅涮肉大排长龙,正是饭点。
只有应逢年扎扎实实叫了一句“干爸”。
还是先把冰鞋的问题解决了吧。
转道去体育商厦,贺先生领着两个崽子晃悠,有些店铺打烊,一条走廊明明灭灭。
“嘉岁,你还没介绍你的好朋友呢。”他说。
来了。
终于来了。
贺嘉岁放慢脚步,像在找借口磨蹭:“不是好朋友,是搭档。”
“嗯,”贺先生顺着话问,“嘉岁的搭档,叔叔该怎么称呼你?”
“应逢年。”
很耳熟,不对,很眼熟。
贺先生拐进冰上用品店,付款都心不在焉。
“师傅正在开刃,磨一次刀大概能管三十到五十个小时,一定不能等打滑才采取措施。
“刀刃生锈很正常,下冰需及时用软套或毛巾擦干水分,但走路得穿硬质护套。
“还要警惕冰鞋塌帮,鞋死了别硬撑,受力点集中会伤脚腕。”
贺嘉岁和应逢年捣蒜似的直点头,像专门补课来了。
贺先生想起来。
“他就是那只鹦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