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世老师？”
林昭看到来人，有些惊讶。
从上学期大规模战役战略规划课程结束后，她和沈既明就没再和这位老师有过交集。
“在办公室正好能看到你们。”关世指了指自己来的方向，从兜里掏出两个油纸包着的东西递给他们，自己又翻出来一个拿在自己手里。
“…这，是…”沈既明闻到了一些不寻常的味道，觉得有些不妙。
“克萨尔星的特色美食，你们没吃过？”关世已经吃上了，示意他们也可以开动。
沈既明端着这美食，用胳膊肘碰了碰林昭。
林昭是有些好奇，她虽然来克萨尔星很久了，但她在学校外总是草草用营养液凑活过，还没主动探索过这种东西。
她揭开油纸，是一块三明治。
咬一口，内馅有布丁一样的口感。
“好吃吗？”沈既明问。
“还可以。这是什么？”林昭指着中间棕色的固体问。
“裂壳虫卵，煮熟之后有点像鹅肝的口感。”关世说道，他吃得津津有味。
林昭的嘴忽然冻住。
一旁的沈既明没有笑出声，但身体明显在抖。
也对，克萨尔星是人造星，虽然物资流通丰富，但终究比不上自然星。
但她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这里的特色是虫兽卵。
可看老师很喜欢吃，她也不好驳了人家的好意，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咀嚼，并充分发挥想象力。
“老师才回学校吗？”沈既明没吃东西，和关世闲聊起来。
“对，这几天在法院还挺忙的。”关世回答得不疾不徐，语气平和。
法院？林昭捕捉到关键词。
她才从那里回来没几天。
“听说您协助抓到了星匪？”
“托朋友留意着，没想到真碰上了。”关世似乎不以为意，只轻描淡写的。
林昭的视线随着这两人的对话来回游移。
星匪，不是埃莉诺老师和法院的执法人员抓到的吗？
这里怎么还有关世老师的事？
而且看起来，沈既明早就知道了。
她还没理清思绪，关世已经把手里的油纸小心地卷起，收进了外套口袋。
“人没事就好，我也是很久没有处理这种事了，还有些不习惯。”
他上课虽然枯燥无聊，但私下似乎还挺亲和的。
“…麻烦您了。”林昭懵懵地道谢。
关世不在意地摆摆手：“当老师的不就是这样嘛，再说，也不是第一次了。”
沈既明敏锐地看向林昭，她正颔首，脸上竟还带着一点不明显的笑意。
“你们从前就认识？”
“她小时候给我当时的地面部队疯狂留信号。”关世回想起来也觉得好笑，“从来没见过这么明目张胆的星匪警告，我的部下如果不帮她拼命藏着，她早就被锈骸团发现了。”
“…那时候的，是关世老师？？”
林昭不知道这种事情能不能随意说出来，但看起来当事人也不是很在乎。
“当时只想着逃命，希望有人注意到星匪，其余的，来不及考虑…”
难怪。
沈既明当时就认为林昭选课选得乱七八糟，东一榔头西一棒槌。
只是没想到他们两个藏得还挺好，如果不是这次关世插手，被沈既衡发现，估计他们还能继续把这个秘密隐在心底。
关世仍在忆往昔：“当时觉得这小孩，又聪明又不聪明的，她敢反抗，敢留暗号，但跑的时候慌不择路，几次都跑错了方向。”
“…那我也跑出来了。”
“还不是因为你跑去哪，我们就紧急清扫哪的星匪？”
“…这样吗…”
关世不是来讨迟到的谢谢的，只是看着曾经瘦小的女孩，如今已经长成了学校里叱诧风云的人物，难免感慨。
“变了不少…变化也挺好的。”
林昭低下头，没说话。
“老师今天是来，怀旧的？”沈既明突然不合时宜地打断这种氛围。
关世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你这学生，太现实了。之前在课上说我输的比赢的多，小小年纪就那么老成。”
被当场点破，沈既明也不尴尬，事实而已，只是个人看法不同。
但关世显然也不是真生气，过去的功过，和现在有多大干系，他语气放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的确，这几天在外面一直想着，回来有话要和你讲一下。”
“您说。”林昭问，声音不轻不重，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防备。
“公司和星匪的勾连证据确凿，这没什么可再说的了，但我又不得不额外在外面多待了几天，也是被这件事绊住了。”
“…星匪，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该抓的都抓了。只是…”关世叹了口气，很是无奈，“就是因为太好查了才棘手。”
“…？”林昭微怔，看向沈既明。
沈既明感受到了林昭的疑问：“好查说明星匪更加肆无忌惮，也说明盟内人和星匪的违法勾当越来越普遍。”
知道了他们的言下之意，可紧接而来又一个问题——为什么要讲给她听？
就因为自己曾经加入过星匪几天？
林昭不解，本能地想逃避这份压迫感。
关世继续说道：“我听到一些风声，星匪和盟内人的交易远不止目前所掌握的，目前没办法和你说太多，但也希望你心里早做准备。不要等…”
“关老师。”沈既明打断他，神色冷静却带着一丝生硬的疏离，“学生的知情权限并不多，但今天还是要谢谢您的坦诚。”
这话由沈既明来说，有一种荒诞感。
但林昭又不会主动拒绝。
关世并不强求，他看向远方，享受着片刻的宁静。
“那不打扰你们了，我先走了。”
等只剩下他们两人，林昭没忍住压抑的情绪：“什么意思？要拉我做什么？”
“不止是你，所有学生都会加入抗争。”
这是一句敷衍的废话。
平静没几分钟的心情又被关世几句话搅得支离破碎。
林昭越想越憋屈，一把揪住了沈既明的衣服。
“…你干什么！”这不是她寻常的举动。
“说，你们都知道什么？星匪的动向到底是什么？”
沈既明一愣，随即扑哧一笑：“你不敢和老师耍横，倒是敢在我面前这样？”
但看林昭一脸认真和隐忍着的焦躁，他也不再说笑，可他也没办法和盘托出：“陆陆续续听到、看到的，你觉得，现在军方在关注什么？”
林昭犹疑不决，思绪一时混乱，她的手不自觉松开。
想起埃莉诺老师透露的点滴，她心里是有数的。
“可以说的是，到现在为止，还并不难解决，但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沈既明深吸一口气，说道，“也许，你会是突破点。”
“…真讨厌。”
许久，林昭闷闷低声开口。
沈既明轻笑：“反正是以后的事，现在想也是徒增烦恼。不如考虑一下更近的事？”
“什么？”
“比如下个月的假期？”
“埃莉诺老师让我和穆千帆去找她，去前线。”
沈既明微微挑眉，不愧是实战派的作风，让二年级的学生直接上。
“好吧，注意安全。原本还想叫上承宇他们，一起出去玩。”
“承宇也要和舒览老师做项目，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么闲。”
“闲有闲的好。”
林昭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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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到地上，背对着沈既明离开：“去上课了。”
沈既明没跟上去。
终端上收到一条信息，他大致看了一眼，神情变了变。
.
期末一过，校园里仿佛松了一口气，所有人像重获新生般轻快。但放松的日子没持续几天，他们又纷纷投入各自的任务之中。
除了沈既明。
他少见地紧急赶回家。
门一开，他就闻到了浓厚的酒味。
罗南半躺在床上，听到有人进门，却毫无反应，仿佛懒得动弹。他将杯中最后一口酒灌下肚，翻了个身，继续躺着。
沈既明眉头紧锁，不耐烦地扯开了他身上的毯子。
“我让你在这暂住，不是让你成天当个酒鬼！”
罗南好似没听见，一把抓个枕头盖住脑袋。
“你这样能挽回什么，又能换来什么？”沈既明盯着这个空洞的身形，忽然平静地问道，“林瑞…”
“不要说这个名字！”
沈既明话还没说完，罗南就像被刺中神经一样猛地坐起，目光闪烁不定，整个人看上去几近崩溃。
他醉得站不稳，踉跄跌倒在地。宽大的袖口滑落，露出他手腕上密密麻麻的旧痕。
“你病了，如果你继续这样下去，我会找人进行干预。”沈既明不想再跟他废话，撂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你！你…有没有告诉林昭…”
罗南语气含混地问。
“没有。她，和你，都不该承担这种事的后果。”
“…可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罗南坐在地上，一遍遍低语重复。
沈既明盯了他一会，还是出去了。
那天，他先赶到KN39星，一进地下医院，他就看到了一个浑身是血、早已失去生命迹象的小女孩。
死因并不是曾在视频中看到的那种溢血，而是脖颈处伤口的严重失血。
林昭没有看到这一幕，因为这里的尸身不能久放，必须抓紧处理，所以她来时，只能站在焚化炉前，看着那扇紧闭的门。
具体的情况，沈既明是一点一点从努力伪装正常的罗南嘴里拼凑出来的——
罗南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精神越来越不济，有很多次回过神来时，他在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
清醒时他觉得他一定能攻克这种血液感染，可他不知道，为什么手腕上会有越来越多的细痕。
直到有一次，他从混沌中醒来，突然眼前尽是鲜血，而门后，是几双孩子好奇的眼睛。
罗南立刻装作若无其事，把利刃和血藏在身后。
他不知道林瑞看到了多少，但大概没什么，小孩子们一直很听话。
可这医院里人越来越少，孩子们也越来越沉默。
直到只剩下林瑞一个人时，他去处理其他孩子的尸体，再回来，他就看到了那样的林瑞。
沈既明帮他隐瞒了下来，也愿意收留他一阵。
可那一幕一幕的过去就在眼前打转，像毒瘤般无法摆脱。
他问沈既明，该怎么办。
沈既明说，如果两个人都觉得是自己的过错，那这场灾难的受害者还会再加两人。
所以林昭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件事。
罗南向林昭承诺过，他一定会尽全力，延长孩子们的寿命，让他们在最后的日子过得像个人。
但这最后，到底是怎么造成的。
他怕极了，一遍一遍地回想，但又不敢深想。
他真心希望林昭再也不要回到这个世界来，可他自己却出不去了。
他的生活中，只剩下一堆并不根治的研发药物。
但沈既明还说，他还有一个机会。
对，他还有机会。
还有林昭。
林昭还需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