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元昭第一次遇见沈淮序,是在研三,论文定稿前。
那时候,她被陆凡枝一次又一次的相亲安排中逼得头大,到最后陆凡枝电话一打进来陆元昭就挂断,更别提背地里暗戳戳地和她唱反调,陆凡枝让她往西她非要往东,母女俩一冷战就是半个多月。
渐渐地陆元昭也就被催烦了,她反感陆凡枝那一套接一套的传宗接代的大阔论,也不肯让步去相看她瞧上的那些男人。
因为她知道,只要自己今天答应相亲,明天就会被催婚,只要自己松口结婚,转头就会面临催生。
人生那么长,她不想将自己的后半生全都寄托在一个男人和一个小孩身上。
巧的是,她舅舅陆凡荣的想法与她妈不太相同,她舅舅在江浙经商多年,私下里也隐晦地向陆元昭传达过,可以给她招赘,找个上门女婿来杭城陪她。
但陆元昭想直接跳过结婚这个繁琐的步骤。
如果说陆凡枝催她结婚是为了自己能有个后代的话,直接找个各方面都过关、没有遗传病的男人生个孩子,岂不是两全其美。
连财产都没有任何纠纷。
完事之后,她就带着孩子躲到杭城去,反正她一年到头也来不了京城几次,估计这辈子也不会和那个被自己借种的男人碰头。
齐祺那会子还没给她姑父架着去接手公司,在管理公司旗下的一个酒店历练,陆元昭就让齐祺给自己留意一下,帮自己物色一番合适的孩子父亲人选,顺带花点钱用点伎俩让这些男人做下检查并在合法的情况下拿到检验报告。
她一边让齐祺物色人选,一边把陆凡枝的电话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应付着陆凡枝时不时给自己递来的相亲安排麻痹她的警惕。
于是在一个平凡的午后,陆元昭前脚刚把论文改稿发给导师,后脚在京城的陆凡枝就跟算好了似的,给她拨了通电话来——“这周末回京一趟。”
陆元昭看着自己卡上这个月被自己拿来买香水的助学金,知道陆凡枝是让她回去相亲,“没钱。”
她家家教严格,生活费被严格管控,陆凡枝每月给她打千把块生活费,她舅她姑又给她开了两张信用卡,爷爷奶奶也时不时私底下给陆元昭塞点小红包,更何况她手里头还有她姑姑姑父公司的股份。
陆元昭花钱没什么顾忌,一个月光是生活费就能存个几千块,可回头还是天天在陆凡枝面前喊穷。
“我一会儿把钱打你卡上。”陆凡枝说:“人家小裴说不定过个把月就不在国内了,你这周末抽空过来见见。”
陆元昭根本不知道陆凡枝说的小裴是谁,直接推拒道:“不想见。”
陆凡枝跟猜到了她会这么说似的,“那我让你奶奶打电话给你导师请假。”
她奶奶在美院教了几十年国画,学校里那些带硕士的导师多多少少都认识。
陆凡枝是铁了心要在这周末见她,“我记得你导师的工作室周末是不坐班的。”
“算了。”陆元昭不想林从颐真的去跟导师请假,回头自己被逼着去相亲的事在课题组里传开就不好了,也知道她要是拒绝,以陆凡枝的性格,保不齐隔天就带着人出现在他们学校门口,索性敷衍她,“陆教授看上了哪位啊?”
这回能得陆凡枝青眼的又是哪位青年才俊?
“就是裴家老二裴泽臣,你小时候应该见过。”
不是陆元昭刻意找茬,她是真没想起这号人是哪位,“没见过。”
“他爸爸是你爷爷的学生,之前还带来家里给你爷爷拜年呢。”
“不知道。”陆元昭提醒她,“我才二十四岁。”
她大一时和江聿在一起,直到大四那年,因为白血病,江聿死在那间冰冷的病房,陆元昭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关了半宿,最后还是被姗姗来迟的齐祺和周自恒敲开了房门,硬是把她从学校边租的公寓里拖出来,推向往正常的生活。
能怎么办,日子总要向前的。
陆元昭用了三年的时间麻痹自己,才将这一段感情封存,她也知道陆凡枝的目的,陆凡枝不希望自己依旧因为一段感情伤怀半生,可自己这研究生都还没读明白呢,就给摁头去相亲了?
一想到这里,她的心里就一阵烦躁。
“妈妈想让你们现在见见。”陆凡枝替她规划,“现在定下来相处相处,我支持你们事业稳定了再结婚,但等你们稳定下来——也差不多要三十了。”
“所以你们可以趁早相处相处,后面小裴要是被外派出国,你又要读博,相处的机会只会更少。”
听上去是这么个道理,可那时候的陆元昭一身反骨,陆凡枝越安排她的生活,她越要和陆凡枝反着来。
“老妈。”短短几分钟,陆元昭心里就有了初步计划,她给陆凡枝下套,“所以我为什么一定要结婚?”
像是才会牙牙学语的小孩问大人自己是从哪儿来的一样,教了二十来年书的陆凡枝少有的愣了下,才说:“不结婚,没有子嗣,你的未来会很孤独。”
好笑,说得好像丧偶式婚姻有多快活似的。
“昭昭,你得有个保障。”陆凡枝知道陆元昭想说什么,语重心长地劝她,说来说去还是那两句话,“百年之后,若是我们都不在了,得有下一辈来照顾你。”
电话那头的陆元昭捏着电话,嘴角露出得逞的笑来,“行啊。”
可以。
不就是要个孩子么。
反正是她怀孕,那生一个不就好了?
横竖齐祺也说,人已经给她找好了。
为了方便改论文,陆元昭在周末带着笔记本电脑飞回了京城。
一下飞机,陆元昭就被齐祺接去了周平的四合院,那时的京城气温回暖,陆元昭从自己带来的几件旗袍里选了件翠绿的正绢旗袍换上,化好妆后往外套了件风衣,坐上了齐祺派来接她的车。
齐祺约她来后海的酒吧,听说是齐祺的发小闻毅开的。
酒吧今天刚开业,像是特地找人来捧场似的,热闹得很。
陆元昭刚到门口,齐祺就跟掐准了时间似的,在门口等她。
“你算好了?”陆元昭疑惑道。
“司机说的。”齐祺挽住她的胳膊往里走,同上前来核验身份的保安说:“这是我妹。”
“你跟闻毅说下,就说是我带进来的。”
她跟闻毅关系好,这儿的员工都认得她。
齐祺把她带进二楼角落的雅座,等到酒保送上来特调的鸡尾酒退下后,才从手边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叠资料,“诺——你要的资料。”
陆元昭选男人的条件有三个:要模样好点的,身高高的,学历也要高。
性格正常和没有遗传病是前提条件。
这样的男人属实是少,没有女朋友的更是少之又少,齐祺让助理筛选完了一批,还在对陆元昭的多年喜好了解的基础上又筛掉了好几个。
到最后递到陆元昭手上的资料,就只剩下那么六个。
“你这办法要可行,我也准备这么干。”齐祺对此事的兴致比她还高,“这比招赘靠谱多了。”
“没有男方,还能有个贴心的孩子。”
“诺——我让我助理物色了一批。”齐祺把文件交给她,“然后我照着你的喜好筛选掉了一些。”
陆元昭说了声谢,逐一翻开资料,三年读研生活让她可以在任何环境下平心静气地一目十行阅读文献,她很快就大致浏览完了这些资料,神情有些凝重,“姐,只有这些吗?”
她知道齐祺找这些肯定费了一些功夫,可是说实话,这几个人没有一个模样长在自己的审美点上。
人的第六感真的是个奇妙的东西,它既奠定了很多一见钟情的开始,也决定了人与人之间的第一印象。
只可惜,无论是证件照还是生活照,陆元昭都对这几个人没什么眼缘。
“我一个都没看上。”
“没事。”齐祺也不意外,她知道陆元昭的要求有多高,反正这几个人也是她最近在几个大学里筛的,陆元昭不满意,那再找找就是了。
齐祺支持陆元昭的任何想法,却也有些忧心,“不过你真想好了?你要是被舅妈知道,腿估计都要被打断。”
“想好了。”陆元昭执着地说:“生个跟我姓的漂亮姑娘,还不用招赘,有什么不好。”
“那你先干——你要成功了,我也这么干。”齐祺把资料收回去,给自己的助理发了条消息让她再物色物色,一抬头,就见一男人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边上,身后还跟了几个人,“小齐总,怎么坐这儿啊?”
几个男生好像是齐祺的朋友,其中一个高瘦的男人的目光在陆元昭的脸上停留半刻,语调轻浮,“小妹妹挺眼熟啊。”
酒吧里人多,有些闷热,陆元昭一进场就把风衣脱了丢在一边,只穿着那件绿色旗袍,修身的旗袍廓形勾勒出她姣好的曲线,挽着头发,因为专业原因,指甲修剪得很整齐,腕间挂着一串常年佩戴的沉香手串,在手上绕了四圈。
男人的视线就这么居高临下地落在她身上,眼神傲慢不已。
陆元昭很讨厌这么直白的打量,她低下头,拿起方才调酒师送来的酒小酌,并不理会。
“眼熟个屁,蠢猪。”齐祺的性子一点就燃,替陆元昭骂道:“你路边看只狗都眼熟吧。”
那人顿时涨红了脸,指着齐祺就要开骂。
“小齐总,这是你朋友?”另一人笑着打圆场,齐祺是齐家的接班人,他开罪不起,只得将那打量陆元昭的人挡在身后,隔绝双方的视线,问齐祺:“怎么没见过。”
“你当然没见过。”齐祺不接茬,“这是我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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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妹妹?”男人没想起来,“哪位啊?”
他只知道老齐总齐成钧有个在京大一心钻研数学的儿子齐禛,不记得还有个女儿啊,难不成是在外头生的?
“老周的双胞胎妹妹。”齐祺介绍道:“在南方读书,你没见过也正常。”
老周自然指的是齐祺的表弟周自恒,男人想了下,自己是有听说周自恒有个双胞胎妹妹,一直没见过,今天第一次见,才发现眼前女生的眉眼和周自恒还真有点相像。
“我听说阿恒有个双胞胎妹妹,一直在杭城。”男人同陆元昭打招呼,“你好,我是阿恒的大学同学,我叫季鑫来。”
齐祺在一侧同她耳语,“他是我爸发小家的。”
陆元昭漠然地点了下头,端起酒吧与季鑫来碰杯意思了下,“陆元昭。”
“陆元昭?”季鑫来迟疑了下。
齐祺漫不经心地摇晃酒杯,虚抬下眼,“我妹妹跟我舅妈姓,有什么问题?”
“原来是这样。”
“小齐总,不带元昭妹妹往外坐坐?”季鑫来提议道:“大家都在外头呢。”
“不了,我妹妹喜欢安静。”齐祺摆摆手打发人离开,“你玩呗,她难得来一趟,我陪陪她。”
“你们先玩。”季鑫来让身后跟着的那几个男人先走,径自在齐祺对面坐下,“小齐总,上回我托你那事——”
头顶出风口排出的热气吹得陆元昭闷得慌,见俩个人有事要谈,出于礼貌,她自觉地起身给他们腾空间,“姐,我去上个厕所。”
她连手机都不带就走了,不过也没往厕所的方向去,她经过吧台,正准备去寻个窗户,在外头透了会儿气。
冷白的灯光折射在灰色的大理石吧台,吧台前的调酒师正在摆弄干冰,弄得那附近烟雾缭绕,陆元昭本想绕开,眸光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往那儿一瞥,就那样在继续朦胧的雾霭中,一眼锁定了那一道清癯的身影。
银色的细框眼镜压在男人挺直的山根上,垂落的中分刘海扫过眉骨,在眼睑投下细碎的阴影,松垮的深灰色卫衣勾勒出挺括的肩线。
陆元昭的呼吸忽然停滞住,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揪紧了,她将左手腕上的那串开过光的沉香攥在掌心,无意识地来回摩挲。
太像了。
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男人一手撑在吧台,仿佛周身有层屏障,将他与四下的觥筹交错相隔开,独留他一人游离世外,淡漠得好似尘世外的一缕孤魂。
酒吧里四下照射的彩灯突然扫过他侧脸,描摹出他凌厉的下颌线,陆元昭这才发现,男人鼻梁的右侧有一颗痣,她怔愣在那里,盯着他扶杯口的指节,在灯光下修长而泛白,抬手举杯之间露出腕间的银色表盘,看上去价格不菲。
是像他,但根本不是他。
江聿也有一颗痣,长在眼尾,是一颗泪痣。
哪怕如此,陆元昭见到男人的第一反应,还是想靠近他。
她下意识地想上去拉他的手,告诉对方自己很想他,告诉对方自己这些年过得很好,哪怕别人对自己的第一印象是个疯女人。
可陆元昭还是想上前,去问问这个男人的名字。
世界上怎么会有两个如此相像的人。
陆元昭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回齐祺身边的,只知道自己忘记带手机,她是来拿手机去要联系方式的。
等她步履匆忙地回到卡座时,季鑫来已经走了。
看来也没谈多久。
“姐。”陆元昭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跳得很快,仿佛自己回到了本科时,在江聿面前第一次喝酒的时候,她茫然地眨眨眼,说出的话却让齐祺在那一瞬间毛骨悚然——“我看见江聿了。”
她说得认真,听得齐祺的眉心一跳,不知是不是徐毅那厮喊人开了暖气,齐祺那一瞬间,忽觉得一股凉意从脚跟蔓延至发顶,她机械似地放下手里的酒杯,转头先看一眼陆元昭是不是喝醉了。
自然是没醉的,陆元昭酒量好,刚刚服务生端上来的那杯鸡尾酒,也才喝了一半。
“你先等一下。”齐祺摸了把腕间的那串在雍和宫开过光的南红,抬起冰凉的指节,硬是把还在待客的闻毅给喊过来,“老弟啊。”
“祺姐。”他面上笑呵呵的,“你觉得怎么样。”
“喝是喝挺好的。”齐祺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你跟姐说句实话,你这地方,找人看过风水没有啊?”
今天酒吧刚开业,闻毅满面春风地招待了一圈,也跟着喝了两杯,齐祺这一问,听得他的背脊发凉,那么点酒意跟着一起散了,他觑了她一眼,不太确定地问:“齐姐,你这是喝多了?”
“没喝多。”齐祺也不瞒着,指了指坐在自己身侧的陆元昭,“我妹说她在这里看到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