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这一觉睡了很久,阿筝醒来时日光早已从纱窗透了进来,连角落的海棠水仙盆都镀上了一层暖光。
棉被是昨日千依抱出去晒了一整日的,蓬松柔软散发着淡淡的春信香。阿筝蹭了蹭鹅毛枕,若不是腹中饥鸣咕噜咕噜作响,她还想再赖会儿。
床边安置着圆凳,上面放了她今日要穿的衣服,是一套湘色的罗裙,布料乃是妆花缎,不算上乘,寻常人家的姑娘最为喜欢,正好适合出宫的时候穿。
也不知姚公公何时将她要的人送来。
正想着此事时,小秋端着水盆进来,道:“小陶子刚刚说,姚公公早间时着人来说:约莫午时左右会带人过来。”
午时?
阿筝偏头瞧了瞧外间的天色,加快了梳洗的步骤。小秋在梳妆上很有天赋,特意配了比湘色浅一些的发带,垂坠在耳朵两侧。
发带上方是翩翩起舞的烫金蝴蝶,在日光下熠熠闪光,很是灵动。
午膳简单用了些,小陶子便进来说姚公公来了。
姚公公依旧穿着青色监衣,双袖纹着暗色的蟒纹,头顶的官帽打理得犹为平整。他面上带着笑,眼角的皱纹更显亲切,仿佛对谁都会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他身后除了宫人外,还跟了八位身着黑色侍卫服的人。
等姚公公走近,阿筝立刻迎了上去:“有劳姚总管亲自来云光殿走一趟,小秋,快奉茶。”
姚公公连忙笑道:“公主折煞老奴了。”
话毕,二人一起朝着殿内走去。上次来时,姚公公虽是奉命,却并未在云光殿用茶。彼时云光殿只是个破败的小宫殿,她也只是不受宠爱的九公主。
对方虽是礼待,疏离的感觉做不得假。阿筝能理解,换位而言,若她是姚公公,也会做出同样的抉择……
姚公公一进殿,便有宫人引他入座。
殿内布置清幽雅致,桌案上的茶点样子新鲜,像胖乎乎的葫芦,散发着淡淡的豆香,不是御膳房的手艺。一旁的青瓷茶盏冒着热气,触感却并不烫手,解了他奔走而来的口渴,应是估摸着时辰提前沏好的。
随他而来的小太监们也分到一些。
座位也颇有讲究,九公主并未坐在上首,而是和他对称坐在桌案两侧。姚公公暗自赞叹,这些示好恰到好处却又不会让人觉得谄媚。他是天子身边人,想要讨好他的人不胜其数,其中的分寸如何把握也算是一门学问。
这时阿筝的目光才放到面前这些侍卫上。他们虽然低着头,身形依然能看出来是常年习武,腰细腿长肌肉虬劲,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纹丝不动。
姚公公道:“都抬起头来。这几位都是从羽林军里选出来的,个顶个的好手。公主暂且看看,若没有合适的,老奴再换几人。”
“姚总管的眼光,我自是信得过。”阿筝停顿片刻,面上故作担忧道:“只是为我牵马却有些屈才了。”
话毕,有两人的目光略微闪了闪。
姚公公神色不变:“能被公主选中为您牵马本就是他们的福分,公主尽管放心,陛下早已下令这些人只供公主驱使。”
他说这话时尾音略有拉长,“只供”二字还落了重音。阿筝心下了然,不被选中的那四位怕是也回不去原来的职位了。
不过这些与她无关。
阿筝随意点了四人:“就他们吧。”
被选中的四人立刻齐声致礼,剩下的则难掩失望。姚公公看了眼她选的四人,命人记录在册。
“既事已办完,就不耽误公主了,老奴这就回去了。”
“姚总管慢走。小陶子,去送一送。”
等人走后,阿筝看向身前的四人:“叫什么?”
四人依次回答了名字,连同身世、家中营生都说了个明白。这四人中倒是有个熟面孔,是冬猎时那个箭术惊人的小侍卫,名唤齐年,瞧着约莫十七八的模样。另外三人:薄采南,常飞,詹圆比齐年看着大个两岁。
几人都是好相貌。
齐年生得肤白清秀,是几人之中最瘦弱的,但阿筝早已见识过他的武艺,不算担心。薄采南身材孔武,面容沉稳,看着便很能信任。常飞是张娃娃脸,脸颊上还有两个酒窝,正抿唇好奇地看着自己。詹圆眉清目秀,姿态文雅,若不是身着侍卫服,倒像个书生。
四人都是京都人士,家中也有在朝为官的,只不过是些数不上名的小官。阿筝仔细记下他们的身世背景,点了齐年和詹圆道:“明日随我出宫一趟。”
二人称是。
阿筝本来打算今日出宫的,但天上逐渐聚集了些乌云,看着便要下雨的模样。加上姚公公那边……
她想等一等。
四人告退正要出去时,阿筝忽然叫住他们,斟酌着用词:“你们日后的月俸还是由羽林军发放么?”
几人一怔,不由得面面相觑。还是薄采南率先开了口:“姚公公去时便已说明,若被挑中日后便是公主的人。”
阿筝懂了。
她得多管几人的口粮,不过这样正合她心意。
……
小陶子引着姚公公出去,直至送到了还意林。
他面相生得老实,再讨巧的话经由他的嘴说出来都显得真诚不少,这一路的功夫,姚公公身边的小太监们都被他逗得笑个不停。
姚公公不由得轻咳一声,小太监们这才缩着脑袋连忙开溜。趁着没人注意,小陶子落后一步将袖中的东西递了过去,姚公公不动声色地收下,冲他温声道:“回去吧。”
小陶子听话地点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姚公公掂量着袖中的东西,心下熨帖。
这东西并非是金银之物。太监由于去了势的缘故,身体多有不便。尤其在炎热的夏日,身子会愈发难受,若不注意,还会因为身子的异味招惹主子们的不满。
宫中太医也不会替他们这些阉人治病,即便他已身为天子近侍。这些心酸只能自己吞下。
因此太监们时常会拖人从宫外采买些药材好让自己过得舒坦点。他往常用的药总归于身体有害,小陶子送的这些倒是正好。
起初他以为小陶子是受了九公主的授意来接近他。后面才发现,这孩子有些傻,被自己冷言冷语赶走后,却仍是起早偷溜来将药塞到门缝儿里。
若不是自己恰好听到耳房的小太监将这当成一件怪事,跟人说每天都能莫名其妙地捡到药,他还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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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小陶子竟连住处都能找错。
太监无子嗣,年老注定凄惨,可后续的造化谁又说得准呢?
姚公公收回思绪,面上换成了温和模样,连忙朝养心殿赶去。
养心殿燃着淡淡的龙涎香,姚公公刚进殿便有一阵微风扑面而来,原是皇帝打开了窗,正饶有兴致地盯着外面的迎春花。
这些花是内务府新供的,养得正正好。枝叶细长,上面新结的花朵灿黄灿黄的,叫人一看便心生喜欢。
“办好了?”
皇帝弹掉指尖沾上的窗台浮尘,皱眉拿出巾帕擦拭。姚公公暗自记下,想着一会儿得着人细细擦一遍。
“是,九公主挑了四人。不过,依老奴看,这四人倒有一丝相似之处。”
皇帝回到御案前坐下,目光停留在面前的折子上,他神色淡淡,眉宇间的皱痕却舒展不开,半晌后姚公公才听到一声:“哦?”
姚公公小心地收回视线,面上的老褶都笑得撑开了些许:“老奴照陛下吩咐,选的都是些家世清白人品端正的,但九公主年岁小,挑人只看模样,四人个个俊俏得不得了。”
这话说完,皇帝依旧伏案批奏折,像是不曾听见一般。姚公公便收了话口,如往日一样安静地在一旁侍奉。
等御案上的奏折告一段落,皇帝这才开了口:“手里的是什么?”
姚公公身形一顿,只得将袖中的东西掏出来摆在桌上,面上有些为难:“九公主特意吩咐说等陛下闲暇时再奉上。”
摆在桌案上的是两个木头人儿,一高一矮的连在一起。
高的木人儿身形高大,头顶草帽,像遗世独立的侠客,但他手中却没有佩剑。矮的木人儿约莫能看出是个小姑娘,梳着双髻盘腿坐在地面上,正轻轻倚靠在身侧人的腿边。
木雕有些粗糙,衣袂细微之处的刻痕收得不够妥善。二人身形差距也有些大,若不细看的话,矮木人儿倒像是一只胖乎乎的幼犬。
最重要的一点,二人皆未雕琢面容。
皇帝打量片刻:“手艺实在粗糙,这是小九雕的?”
“是呢。”姚公公赔着笑,“九公主说她知晓自己手艺差劲不敢亲自奉上,怕惹怒陛下,这才托老奴来办。”
“听云光殿下面的人说,为着这个,九公主都是早早就起床来雕刻,还多次向七公主讨教来着。”
皇帝把玩着木雕一时间没再说话。
他忽然想起寒漪的确是会木雕的,只是端妃不喜,她便将这些放下了。不过这木雕着实难看,上色也不够均匀。
譬如这处的绛色衣摆……
皇帝忽而停手,细细地磨挲着那处,目光中闪过一丝讶异。这里竟不是颜料本身的颜色,或者说颜料是为了覆盖别的东西。
面前似乎浮现出小姑娘在灯下埋头苦雕的画面。刀锋锐利,一不小心便伤了指头,她却顾不得伤口,着急着想用衣袖擦去。
殿内的龙涎香早已烧完,反而是迎春花的芳香缓缓蔓延进来,它比前者要淡上许多,却霎时带来些春意,好似在提醒冬日早已过去了。
姚公公正要去换上新的香时,听到身后传来一句:“不必换了,随我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