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棠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有睡醒,亦或是睡太久出现了错觉。否则她怎么会看见萧凛一声不响地坐在对面,静静看着自己,甚至还莫名其妙地冲自己笑?
她坐直身子,下意识要起身请安,却被萧凛一摆手止住了:“不必闹那些虚礼了。”
“陛下何时来的?臣妾竟全然不知。”容棠微赧。
萧凛道:“不久。朕瞧你睡着,便没让人吵醒你。”
他端详着她的面色,问道:“昨夜睡得不好?”
容棠本想否认,但听着他语气里的笃定,情知隐瞒不过去,便如实点点头:“臣妾昨夜做了个怪梦,心慌之下从梦中惊醒,后来在寝殿里点了安息香便无事了。”
说着,她忍不住再度看了眼好端端坐在面前的萧凛,再想想那个梦,依旧心有余悸。
她不愿多提那个梦,便转而问道:“陛下昨日多饮了酒,今日是否有什么不适?”
萧凛看着她关切的模样,想起那碗放凉了的醒酒汤,不知为何心底涌起一股异样的情绪。他垂眸,声音转柔:“朕无事。贵妃有心了,特意嘱咐人送了醒酒汤。”
“倒是你,是不是在福宁殿有些不习惯?”他道。
容棠连忙摇头:“并不是福宁殿的缘故。臣妾只是......初初入宫,有些不适应,即使在长乐宫也一样。陛下放心,臣妾会很快适应好宫中的一切的。”
萧凛却想起她入宫的第一晚,她起初也有些拘谨,但不多时便睡熟了。难道是因为他在身边,她才睡得更安心些?而昨晚,她骤然换了居室,又是独寝,才会不得安眠?
他若有所思,顿时百感交集。
两人就这样相对无言,静坐了许久,直到程良全禀报道:“陛下,户部尚书求见。”
萧凛嗯了一声,起身向外走去。
容棠目送萧凛离开,这才如释重负地重新在炕上坐下。不多时,烟雨掀帘进来,容棠见状便道:“陛下来时怎么无人通传?我竟然当着他的面睡了那么久。”
烟雨面露无奈:“陛下不准奴婢们出声,还让奴婢们都退下。”说着,她又好奇问道:“娘娘,陛下不曾叫醒你吗?”
容棠懊恼道:“是啊。我醒的时候,冷不防瞧见一个人正坐在对面,当真是吓了一跳。”
烟雨啧啧赞叹:“陛下真是心细如发,对娘娘如此体贴,生怕扰了娘娘的好梦。”言罢,她眨了眨眼,小声道:“娘娘,奴婢有个大胆的猜测不知当不当讲。”
容棠托腮看她:“若我说不当讲,你能藏得住话吗?”
烟雨嘿嘿一笑:“还是娘娘了解奴婢,奴婢确实是个憋不住心事的人。”
“说吧。”
“奴婢冷眼旁观,觉得陛下对娘娘确实与众不同,说不定当初陛下召娘娘进宫,真的是出自真心呢。”烟雨道。
容棠品着她的话,说道:“与‘众’不同?可这宫中何来的‘众’呢。”
烟雨道:“虽没有其他妃嫔,可陛下的态度和举止却让人看得分明。娘娘想想,陛下贵为天子,却心甘情愿等着娘娘自然醒转,甚至昨晚酒意未散却还领着娘娘去逛了御花园,这般耐心,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容棠道:“陛下是君子,行事当有君子之风。”
“那娘娘对陛下呢?”烟雨道,“昨晚娘娘睡梦中还唤了陛下呢,莫不是想念陛下了?”
容棠张了张口,却无从解释。她总不能说是因为梦见了萧凛坠马而死,一时惊恐才脱口而出的那声呼唤吧?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她只敢藏在心底,哪里敢让旁人知晓?即便是烟雨这样的亲近之人,她也无法随意倾诉。
她挥了挥手,逃避般地道:“快别说这个了。我得想想待会去启祥宫该如何应对太后的问话。”
烟雨便不再言语,只静静候在一旁。然而这种事情,若非亲身经历,空想又能想出什么呢?容棠想得头痛,索性破罐子破摔:“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到那时我见机行事吧。”
她就这样心事重重地想了片刻,意识到还得回一趟长乐宫换身衣裳和装束,这才迈步出了殿门。
容棠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己是该去向萧凛说一声,而不是不声不响就走了。她沿着长廊来到门前,恰好叫程良全侍奉在外,便问道:“程公公,陛下在吗?”
程良全低声道:“陛下正在与户部尚书谈论要事,吩咐了不许人打扰。”
容棠了然,便道:“那劳烦公公待陛下得了闲禀报一声,因今日要去启祥宫拜见太后娘娘,这会子我需要回长乐宫一趟,就先向陛下告退了。”
程良全点点头:“娘娘放心,奴婢一定把话带到。”
容棠向他颔首,随即转身向殿外走去。
回了长乐宫,容棠来不及歇息,便命人开了箱柜,找出衣裳和首饰。
今日是拜见长辈,她便穿得很是庄重大方,并没有太多华丽的佩饰,一切都简单而素雅。对着铜镜再三检查一番,又由飞雪等宫女轮番确认没有问题后,容棠上了辇,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往启祥宫去了。
启祥宫内檀香袅袅,容棠甫一踏入,恍惚以为自己来到了佛寺。太后果然是一心向佛,连寝殿都满是佛家气息。
她随着宫女进了内室,一眼瞧见太后正坐在上首,手中正把玩着一串佛珠,闻声目光徐徐落了过来。
容棠敛裙拜倒,恭恭敬敬道:“臣妾长乐宫容氏,向太后请安,愿太后凤体康健,万福金安。”
太后道:“起来吧,坐下说话。”
今日的太后与当日万寿宴上的太后并无太大分别,一样的慈眉善目,容棠原本紧张的心绪顿时略略安定了下来。
她在绣墩上坐了,双手规规矩矩压在裙上,面上浮起一个温婉的笑,默默任由太后打量着。
太后面色没什么波动,只道:“官宦人家的女孩儿,总归是知书达礼的。你入宫才两日,便惦记着来向哀家请安,很是懂事。”
容棠低眸,谦卑道:“拜见太后是臣妾的本分。”
太后嗯了一声:“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
容棠依言抬头,只是并未和她对视,只恭谨地垂着眼睛。
许久,太后蓦地一笑:“果然生得标致齐整,怨不得皇帝喜欢你。”
容棠心中一紧,忙道:“太后谬赞了,臣妾愧不敢当。臣妾蒲柳之姿,承蒙陛下眷爱得幸入宫,今后定会恪守规矩,好好侍奉太后和陛下。”
太后道:“你不必心生惶恐,皇帝既然选了你,那便说明你有过人之处,担得起贵妃之位。今日是你册封礼后头一回来拜见,哀家自然有几句话要嘱咐你:往后,你在皇帝身边要好好服侍他,尽到嫔妃的职责,切不可恃宠生骄,争风吃醋。哀家年纪大了,只希望后宫和和睦睦,如此于皇帝的前朝也有助益。”
她顿了顿,又淡淡道:“你是贵妃,又刚刚入宫,皇帝格外宠爱你也是情理之中,只要你要晓得轻重与尊卑。既然身居这个位置,就该好好拿出贵妃的气度和本事,勤恳侍上,管理宫务。如今后宫无人,你还年轻,往后日子还长着,你就当先历练历练吧。”
容棠抿唇,听出了太后的言外之意。显然,在太后心中,这后宫往后会有越来越多的妃嫔,而自己既是最早入宫,又身居高位,更应该懂得雨露均沾的道理,不能仗着皇帝的宠爱而肆无忌惮。至于尊卑之分,太后这是在提醒她,她即便是四妃之首,但将来皇帝还是会册立皇后,她即便再受宠,也不能生了僭越之心。
皇后和妃嫔尚未入宫,太后便已经急不可待地敲打她,暗示她了。她不由得苦笑,正要老老实实应下,却听见门外传来一个声音:“母后多虑了。这后宫乃是朕的后宫,如何安排,朕自有主意。”
太后面色微微一凝,语气变得温和:“皇帝来了。”
萧凛一撩袍角,俯身向太后请安。容棠在一旁看着,想着宫外传闻果然是真的,陛下虽不是太后亲生,却十分恪守为人子的礼节,一举一动都彰显着孝心,行礼也毫不含糊。
而另一个念头,则来得有些不合时宜。她还是头一回看见高高在上的皇帝做出这样的动作,他撩动袍子时那严肃而认真的模样,颇为英姿勃发。不得不说,即便他的身子低了下去,但动作却还是透着不可忽视的贵气和为君之风范。
容棠一面想着,一面忙起身向萧凛行礼。
“坐吧。”太后摆了摆手。
萧凛直起身子,却没急着落座,而是向着盈盈拜倒的容棠伸出手,竟是要亲自扶她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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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棠愣了愣,望着面前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他的掌心宽阔,看起来很是可靠。她微一晃神,下意识地将自己的手放了进去。
萧凛的手指有些凉,松松地握住了她的手,拇指指腹无意间划过她的手背,像玉石泠泠。他稍一用力,便牵着她站起了身,待她坐下,才不动声色松开。
太后将一切尽收眼底,很快移开了目光。
萧凛在容棠身边坐下。太后端详着他,和颜悦色道:“皇帝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儿子记挂着母后,原本该同贵妃一道来给母后问安的,谁知被朝政上的事情耽搁了,便来迟了一步,”萧凛说着看了眼容棠,淡淡笑道,“贵妃还年轻,许多事情还是留给她自个历练吧,母后只管安享天伦之乐便是。若是后宫的事情还要累得母后操心,岂不是儿子的不孝?母后一向潜心礼佛,儿子不愿用俗务扰了母后静修。”
他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
太后气息一顿,半晌才勉强笑笑道:“贵妃聪慧,哀家不过略嘱咐她几句,也是为了皇帝着想。”
萧凛道:“母后且请安心。朕相信贵妃。”
他既然来了,太后也不好再对容棠说教什么,只能按捺住情绪,又问起他这些日子的起居饮食,语气殷殷,话里话外颇为关切。萧凛一一答了,同时也不忘问候太后几句。
母子二人言笑晏晏,很是融洽。
不多时,太后阖了阖眼,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慢慢开口道:“哀家年纪大了,素日吃得清淡,皇帝却还年轻,又日理万机,须得好好进补。既如此,哀家便不留你们用膳了。”
她挥了挥手,命宫女将准备好的赏赐奉给容棠:“哀家只盼着早些过上含饴弄孙的日子。皇帝喜欢你,你便好好侍奉,为皇家开枝散叶。”
“臣妾谢太后赏赐。”容棠屈膝谢恩,双手接过。
不用在太后眼皮子底下拘谨地用膳,她顿时松了口气,随萧凛向太后行了礼后,便离开了启祥宫。
踏出宫门,容棠仰头看了眼正高的日头,不易察觉地舒了口气。在太后宫里紧绷着身体坐了这么久,还真有些累。
萧凛看着她这细微的神情变化,唇角似乎动了动,随即正色开口:“送贵妃回长乐宫。”
容棠听他的语气,似乎是要回福宁殿。她略一思索,柔声劝道:“快到午膳时候了,陛下忙于国事的同时,也要顾及着身子。”
这样一番话说下来,她觉得自己颇有贤妃的风范,很是满意。
萧凛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心中微微一动,下意识解释道:“朕不是要回福宁殿批折子,而是要去宫中的马场松松筋骨。”
去马场……那岂不就是要骑马?
梦中的情形瞬间上心头。容棠用尽毕生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露出惊恐的神情。她没想到,昨夜的梦这么快就要应验了?
她垂下头,用力咬住唇瓣,心中快速思量着。若是昨日没有做那个梦,或许她可以对此事毫无波澜。虽说前世萧凛坠马而亡是一年后的事情,但是谁又能说得准呢。譬如前世她并未入宫,重来一世后,一切不也大相径庭了?
容棠几乎有些怀疑,莫不是自己的重生同样也改变了这一世所有既定的事实,否则怎么会接二连三出现意料之外的事情。
她想了又想,还是没法完全忘记昨日那个可怕的梦。与其担惊受怕,不如设法同去。正好,她也许久没骑马了。
主意已定,容棠抬眸,对上萧凛的目光,口唇一动,便欲说话。
萧凛觉得她的神情似曾相识,那日宫宴上她劝自己莫要饮酒时,也是这样。他不动声色,静静等着她开口。
容棠望着他,语气里满是期盼:“陛下可否带臣妾同去?”
萧凛微拧眉:“这个时辰贵妃不回宫去歇晌,为何忽然要去骑马?”
他的语气里饱含探究和疑惑,自己该怎么回答才滴水不漏呢。容棠急中生智,脱口而出:“臣妾只是想......和陛下多待一会儿。”
此话一出,侍立在侧的宫人们顿时默契地低下了头,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心中却纷纷掀起惊涛骇浪:贵妃说话竟如此直白!
萧凛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一时间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