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枳南!”
身后影子越来越近,逐渐覆盖她娇小的身躯,直到堵住她的去路。
她将脑袋拧到一旁,试图挣脱指掌:“你……放开!”
“你去哪儿?你在淮海人生地不熟的,跑丢怎么办?!”情绪爆发的这一刻,梁筝自己也没想到,但他顾不上这么多了,她的安全更重要。
这是她第一次见梁筝乱了方寸。
沸腾在胸口的冲动顿时被喝住,像忽然被泼了一盆凉水。她愣在原地,一时有些怔忡。
四周异常静谧,杂乱的喘息交替喷涌着。
女孩侧身对着他,风拂过额发的一霎那,鼓起的脸颊,有泪光盈盈闪烁。
心揪了一下。似乎是被他刚才的口不择言吓到,梁筝慌了神,但很快平息下来。
他放慢语速,轻声道:“不想回去没关系,先回家。我待会儿和他们解释,有什么误会你们回家再说。”
陈枳南没有出声。
心里的梅雨慢慢变成了倾盆大雨。
她的家不在淮海,她在淮海没有家,而心里那个家,永远都回不去了。她有些彷徨,不知道自己除了那处人迹罕至的栖身之所,该何去何从,又该作何收场。
宽大的手掌抚上她后背,笨拙地,试图靠自身温度融化那层冰霜。
梁筝开口:“不许乱跑,别做让大家担心的事。尤其是别让我担心。”
脑海里传来一声钟响。陈枳南攥了攥手心。
他顿了顿,又道:“今天可是我生日。”
*
夕阳如血。
在天边晕开一片潋滟。
昏暗的房间没有开灯,也没有声响。
陈枳南窝在卧室里,慢慢看着透过窗帘的天色逐渐黯淡,眼睛酸涩,眼泪浸润过又风干的皮肤异常紧绷,像被巨浪冲上岸边,失了水的海绵。
卧室没有关门,大门传来声响,轻开又轻关——“南南,爸爸回来了。”
客厅灯骤然亮起,晃了一下她的眼睛。
她抱紧膝盖,缩了缩身体,将脑袋埋进被子里。
沉稳的脚步声四散各处,似乎在收拾东西。紧接着,门口影子缓缓拉长,陈敬山没有开灯,而是放慢动作,默默来到陈枳南身边。
“刚才你挑好的冰激凌,爸爸都买回来了,放在冷冻里,够吃一个夏天的。”昏暗的环境里,他低声轻语,一字一句都格外清晰。
干涸的眼眶又不自觉地蓄起水汽。
陈敬山继续说:“爸爸这次回来,也是准备多陪你两天,带了很多东西和你爱吃的零食。还买了肉和菜,做你最喜欢的鱼丸汤和莲藕排骨,哦——还有……”
“爸。”陈枳南淡淡开口,打断陈敬山。
透进来的光线微弱,两对视线刹那间分辨不清,但她确定,爸爸一定在看自己。
堵在心里的疑问在她一次又一次建设下,终于决定,说出口:“你一直不去找妈妈,是因为她吗?”
两秒钟静默。
“不是。”
陈敬山答得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
陈枳南相信。
一颗石头落了地,却溅起一滩水花。若不是因为她,那妈妈呢,是因为妈妈吗?
只是因为妈妈吗……
陈敬山坐下,摸着女儿的头发,语气依旧舒缓:“南南,这次是爸爸的疏忽,本想着带小姜阿姨来见见你,晚上回家一块吃个饭,但,应该提前跟你打声招呼的。”
眼角噙着的泪水汹涌滑落,砸在手臂上:“爸爸,你要有新家了吗?”
手上的动作顿时停止。
这句话,就像是一把软刀,无声无息插进陈敬山的心脏,钝痛隐隐。他鼻尖微微一酸,忍着胸口起伏,说:“你是我女儿,你在哪,哪才是我的家。”
“那我们的家,妈妈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人总是这样,喜欢带着既定的答案一次又一次问自己,总觉得再问一次,结果就会不同。
其实,她一直都在自欺欺人。
妈妈离开这么多年,爸爸也走了这么多年,而她。
为了等一个破镜重圆,将所有心事都洗涤干净,埋藏的深不见底,却没曾想过,他们本就是背道而驰。
只是今天,她更加确定了。
固步自封,守着的这个破旧的小家,早就已经人去楼空了。
水雾悄悄爬上眼眶,即便是流泪,也不能让女儿发现。陈敬山握紧拳头,极力掩饰声音的颤抖:“我……抓不住她,也等不到她,枳南,人要向前走,你我都是。”
“为什么抓不住?”像是触碰到逆鳞,“明明可以抓住,是你懦弱。”
她从没对陈敬山说过这么重的话,也从没在他面前提起过,自己一直耿耿于怀的那件事,像鱼刺扎进喉咙那样,扎了很久很久。
陈枳南骤然开口:“妈妈走的时候,你是在的,对吗?”
“你一直躲在屋里无动于衷,任她收拾行李,开门、关门,都没有半句话。”
“没有挽留,没有反抗。是抓不住,还是不想抓?”
陈敬山莫名彷徨。他走太久了,真的太久了……久到忽然觉得面前的女儿很陌生。可随之而来的,是一个父亲的心痛。
他亏欠女儿太多太多。
“天黑了……”陈敬山抬头,望着窗户,眼中细碎的光芒在闪烁,“饿了吧,我先去做饭,咱们吃饱了再说。”他起身往门口走去。
“你还要逃避?”陈枳南用力挣开被子,声音几乎破碎,“哪怕没有一丁点感情,哪怕是因为做父母的责任,如果当初能够留住她,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
说到激动处,她忽然停了下来,止不住地哽咽:“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你试过吗?”
面前,那个可以扛起整个家的肩膀,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陈敬山没有转身,而是轻轻抬手,把卧室灯打开:“有些感情,不是强留就能够留住的,等你再长大一些,或许就明白了。”
“我想懂,也可以努力去理解,只是你从来都不说。”她彻底平静下来,也不再流眼泪,自嘲似的笑了笑,说:“不是我不肯向前,而是你一直把我留在原地。”
陈敬山回头,撞进那双腥红眼眸。嗓音稍许沙哑:“假期好好放松放松,把这些先忘了吧。”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是她,那就明天,正式认识一下吧。”陈枳南语气平和,“别再辜负姜阿姨。”
几句话,耗尽了她这些年积攒的所有勇气。
好累,好想睡个三天三夜。
*
陈敬山离开前,做了一桌子菜放在餐桌上。
他们都需要冷静,至少一晚。
情绪强烈波动后没有什么胃口,但还是抵不过想念爸爸亲手做的饭。于是她起身来到客厅,倒了杯水。
是她最爱吃的鱼丸汤和莲藕排骨。
汤还冒着腾腾热气,陈枳南盛了一碗捧在手里,熏着通红的鼻子。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一声震动,紧接着屏幕亮起。
陈枳南走过去,拿起手机。
屏幕中央弹出一条短信。
梁筝:吃饭了吗?
“正、在、吃。”她摁下几个拼音,却在即将选中文字的瞬间,止住了冲动。
身上似乎依旧有目光在灼烧,白天的窘迫再一次吞噬着大脑。
那样的场面在众目睽睽之下,几乎无解。
震惊的、懵懂的、尴尬的……她依稀记得那几张脸上的表情,可一切发生得太快,所有人都稀里糊涂。倘若回了信息,等待她的,或许会是十个百个的问题。
虽不是丑事,但也绝不光彩,青春期女孩的自尊心不允许她暴露不堪,所以当下……只好逃避。
她猛地回忆起刚才对爸爸说的话。
逃避可以避免许多事情的发生。
虽然懦弱,但却有用。
她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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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多解释,也不想让别人窥破她的不堪,尤其是梁筝。
删除文字的间隙,又弹出一条信息——
“如果不开心,就吃颗糖吧,至少能让心里甜一下。”
躁动的心脏又提到嗓子眼,陈枳南索性关了机。
*
不用赶公交的清晨,陈枳南却醒得很早。
乌云徘徊在窗外久久不散,大雨从昨天夜里一直下到早晨才稍有缓和。
许是阴天的缘故,这一觉睡得出乎意料的安稳。
心中似乎对今天即将到来的事情没有一丝波动。她按时起床,像往常那样洗漱,穿衣,打扫卫生。
空气有些潮湿,她拉开窗帘,薄光晕染进屋里,清亮不少。
外面雾气茫茫,雨停了,檐下却仍在“啪嗒啪嗒”地滴水。
陈枳南把窗户打开一条缝,微凉的风瞬间涌进来,拂过耳边鬓发。
今天的风很柔软。
手机响起短信提醒:南南,十点钟在楼下接你。
她鬼使神差地打开收件箱,里面除了昨天那两条信息,并没有新的未读。
一时分辨不清,是有好,还是没有好。
她摁下短信回复……
九点五十。本以为对和陌生人吃饭这种事信手拈来,没想到越临近约定的时间点,越紧张,比转学那天还要紧张。
陈枳南立定在门前,检查仪容仪表,却是心不在焉。
做着出门最后的准备工作。
深呼吸——
门“吱呀”一声打开。
空旷的楼道间,回音涤荡心脏,错了节奏。
随即,眸光垂向地面。
一瓶野生柑橘花正歪着脑袋乖乖守在门后,笑意盈盈看着她。
玻璃瓶还挂着水珠,晶莹剔透,殷殷滴落,像是刚放在这里没多久。
两层楼的距离。
陈枳南迅速推门追出去。
天空堪堪放晴。
水滴砸在地面,融进沥青孔隙,化作一缕抓不住的风,顷刻间无影无踪。
陈枳南沉下一颗心,转身回去,捡起了那瓶柑橘花。
托在手心里大小刚好。
样子酷似漂流瓶,却比漂流瓶略微大些。一层水雾懒懒挂在玻璃壁上,陈枳南用手指擦了擦,透过指痕,打量着里面。
水至三分之一处,没过嫩绿色枝茎,枝头有六朵正盛开的五瓣小花,每朵都竭尽全力绽放,将瓶身塞得满满当当。
木头瓶塞下似乎粘着东西。
陈枳南旋开木塞子,柑橘花香气瞬间扑鼻。
连着塞子的,是一个透明胶带贴住的纸团,她撕下胶带,小心翼翼放在掌心展开。
这种材质的纸在学校门口的小卖部很是常见,是他们平日用来做标注的便签纸,什么颜色都有。不过这张棕色,她格外眼熟。
在梁筝的化学辅导书里,有很多一模一样的便签。
搞什么名堂……陈枳南克制着心口的汹涌,好似在拆圣诞老人送来的礼物,笑意藏在唇角,快要按捺不住好奇和欣喜,一点点抚平折过的褶皱……最后,竟拆到一颗彩纸包装的水果糖。
便签上还写着小字:
“怕你忘了,所以只好送货上门喽。切记——”
破折号断在便签纸边缘。
心跳顿时漏了一拍。一道奇想瞬间陈枳南脑中闪过,她立马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回卧室打开电脑,登上账号。
在线列表第一个就是梁筝。
陈枳南点进他主页,又打开空间。快速操作下页面似乎有些卡顿,她不停刷新,心跳也跟着紧迫起来,接着,屏幕疾速闪白后,恢复如初。
空白页面最上方,多了一行刚刚发布的文字日志——
“有花开的地方,就一定有阳光。”
*
包间宽敞,古色古香的布置有着独特韵味,天花板上悬着一盏盏阶梯式排布的圆灯,灯光柔和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