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如同白色的帷幕,将整个帝都笼罩在寂静之中。司少晓站在城门前,蓝粉色渐变的长发在狂风中舞动,发梢处的樱花粉与发根处的海蓝色在风雪中交织成奇异的流光。她伸手拂去落在睫毛上的雪花,感受着这片土地上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姓名。"守卫的声音透过风雪传来。
"司少晓。"
听到这个名字,原本高高在上的士兵立刻挺直了腰板,头盔下的眼睛瞪得滚圆。"司、司少晓大人!"他结结巴巴地说,慌忙让开道路,"您请进!五十年了,我们以为您再也不会..."
司少晓轻轻抬手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径直穿过城门。她的靴子在积雪上留下浅浅的印记,很快又被新落下的雪花覆盖。帝都的街道比她记忆中更加宽阔,但那些老建筑的轮廓依然如故,像是沉睡在雪被下的古老记忆。
左拐右拐,她来到一栋低矮的石屋前。屋顶的烟囱冒着微弱的炊烟,在风雪中几乎难以辨认。司少晓犹豫了一下,伸手敲门。
门开得比她预想的要快。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仰头望着她,紫色的长发用一根粗糙的麻绳随意扎起,小脸上还沾着炉灰。女孩的眼睛在看到司少晓的瞬间亮了起来,像是雪夜中突然点亮的星辰。
"精灵大人!"女孩惊呼,声音清脆得能穿透风雪,"您真的来了!恩施说您今天会到,我还以为他在骗我呢!"
司少晓蹲下身,让自己与女孩平视。她注意到女孩赤着的双脚已经冻得发红,单薄的亚麻裙子上沾满泥土和草屑。"你好,小朋友。"她柔声说,同时不动声色地施了一个保暖咒语,让温暖的气流环绕在女孩周围。
"我叫江池!"女孩骄傲地宣布,然后突然压低声音,"您能给我看看魔法吗?恩施教了我一点点,但我做得不好..."
"江池!"屋内传来一个沙哑的男声,"让客人进来,外面冷得像地狱的前厅。"
女孩做了个鬼脸,侧身让司少晓进屋。屋内比外面暖和不了多少,唯一的火源是角落里一个小小的壁炉。一个瘦削的男人坐在桌旁,灰白的头发和深深的皱纹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老。但那双眼睛——司少晓一眼就认出了那双充满智慧与幽默的眼睛。
"恩施,"司少晓轻声说,"你老了。"
恩施大笑起来,笑声引发了一阵咳嗽。"而你,我亲爱的朋友,还是和五十年前一样年轻漂亮。"他指了指桌上的酒瓶,"要喝一杯吗?为了庆祝我们的重逢。"
司少晓皱眉看着那个几乎空了的酒瓶。"你还是这么爱喝酒。圣女会不高兴的。"
"哈!"恩施给自己倒了最后一杯,"我早就不是那个虔诚的小僧侣了。这些年来,我见过太多圣女允许发生的''神迹''。"他的声音里带着司少晓从未听过的苦涩。
江池拽了拽司少晓的袖子,小声说:"他每天都这样,喝醉了就说奇怪的话。"
晚餐是简单的炖菜和黑面包。司少晓注意到恩施熟练地把所有蔬菜都挑到她的盘子里,而江池则默默地吃着自己那份,时不时偷看司少晓一眼。
"你要是不喜欢吃蔬菜可以不做的呀。"司少晓用叉子戳着一块胡萝卜,不情愿地送入口中。
恩施耸耸肩:"小江池需要营养。至于我..."他又灌了一口酒,"我的时间不多了,何必委屈自己?"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壁炉中木柴燃烧的噼啪声。江池停下动作,大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转动。
"你病了。"司少晓说,这不是疑问句。
"肺痨。"恩施平静地回答,"医生说我还有三个月,最多半年。所以我才写信让你来。"
司少晓放下叉子。长生种的身份让她常常忘记人类生命的短暂。五十年前分别时,恩施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年轻僧侣,如今却已走到生命尽头。
"我能治好你。"她伸手想施展治愈魔法,却被恩施拦住。
"不用了,老朋友。"他摇摇头,"我已经活得够久了。我请你来是为了她。"他看向正在收拾碗筷的江池,女孩正费力地踮起脚尖,试图把盘子放进高高的橱柜。
"她是你女儿?"司少晓问,虽然心里已经知道答案。
恩施的目光变得柔和:"五年前的冬天,我在悬崖边发现了她。她的村庄被魔族袭击,全家都...你知道的。"他顿了顿,"她当时站在悬崖边上,紫色长发在风中飞舞,像一面破碎的旗帜。我以为她要跳下去。"
司少晓注视着江池的背影。女孩现在站在小凳子上,认真地洗着碗,小脸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红。
"她很有天赋,"恩施继续说,"学魔法比当年的我快多了。但我...我没多少东西能教她了。"他转向司少晓,眼神突然变得锐利,"我希望你能带她走,教导她,保护她。"
司少晓没有立即回答。窗外,雪下得更大了,雪花拍打窗户的声音像是某种催促。
"魔族又开始活动了,"她最终说道,"我这次回来就是因为感应到魔王封印在减弱。按理说至少还要十年才会..."
恩施点点头:"最近边境村庄频繁遭到袭击。人们开始传说魔王即将归来。"他苦笑一下,"就像五十年前一样。"
江池洗完碗,轻手轻脚地走到恩施身边,依偎在他怀里。恩施抚摸着她紫色的长发,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她太小了,"司少晓说,"会是个麻烦。"
恩施的眼睛亮了起来:"但你答应了。"
"我们可是朋友。"司少晓微微一笑,"少喝点酒吧,小心死后圣女不让你上天堂”
“无所谓,大不了我下地狱”
那晚,司少晓睡在客房里,听着隔壁恩施的咳嗽声和江池轻柔的安抚声。半夜,她感觉到一个小小的身影钻进了她的被窝。
"精灵大人,"江池小声说,"我睡不着。"
司少晓叹了口气,把女孩搂进怀里。江池的身体冰凉,像一块没有温度的小石头。"叫我司少晓就好。"
"司少晓大人,"江池固执地说,"恩施说您是最厉害的魔法师。您能教我让恩施不痛的魔法吗?"
司少晓感到胸口一阵刺痛。"有些事...即使是魔法也做不到,小江池。"
"哦。"女孩的声音低了下去。沉默片刻后,她又问:"我们要去很远的地方吗?"
"是的。去精灵森林,然后...也许更远。"
"那恩施怎么办?他一个人会寂寞的。"
司少晓没有回答。窗外,雪依然下个不停,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淹没。
三天后,司少晓独自前往皇宫拜访另一位老朋友——勇者艾肆。如今的艾肆已是白发苍苍的老将军,但腰板依然挺直,眼神依然锐利。
"真麻烦,"司少晓一屁股坐在艾肆对面,接过他递来的茶杯,"人类为什么老得这么快?"
艾肆大笑:"而精灵为什么总是这么没礼貌?"他的笑容很快褪去,"恩施的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司少晓抿了口茶,"我答应他带走那个小女孩。"
"江池?"艾肆皱起眉头,"那孩子...有些特别。恩施可能没告诉你全部真相。"
司少晓挑眉:"什么意思?"
艾肆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纷飞的大雪:"那个村庄确实被魔族袭击了,但只有江池活了下来。而且..."他转身面对司少晓,"发现她的地方离魔族营地只有几里远。没有五岁孩子能独自走那么远,在冬天的荒野中。"
司少晓放下茶杯:"你怀疑她是..."
"我不知道。"艾肆摇头,"但她的魔法天赋强得不正常。恩施说有时她会在睡梦中说出古老的魔族语言。"
司少晓陷入沉思。如果江池真与魔族有关,那么带她旅行可能比想象中更危险...但也可能更有必要。
"无论如何,我会带她走。"最终她说,"如果她真有魔族血统,那么留在人类中间对所有人都不安全。"
艾肆点点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还是和以前一样爱冒险。"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盒子,"拿着这个,是当年我们从魔王城堡带回来的。也许有一天能用上。"
盒子里是一枚银色的戒指,上面刻着古老的符文。司少晓记得这枚戒指——它曾属于魔王的顾问,一个半精灵半魔族的混血儿。
离开皇宫时,雪终于停了。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洁白的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司少晓眯起眼睛,突然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宫门外——江池穿着明显太大的毛皮斗篷,正踮着脚尖张望。
"恩施让我来接您!"看到司少晓,江池兴奋地挥手,"他说您肯定会迷路!"
司少晓忍不住笑了。无论江池身上有什么秘密,此刻她只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她蹲下身,让江池跳上她的背。
"抓紧了,"她说,"我们飞回去。"
江池的惊呼声随着她们腾空而起,在雪后的晴空中回荡。司少晓感受着背上女孩的重量,心中做出了决定——无论前路如何,她都会保护这个孩子,就像五十年前她和伙伴们保护这个世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