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铂悦天街的巨幕上,播放着一则娱乐新星的宣传广告。
巨幕下,裴玉惜独自一人驻足,仰头看得失神。
其实算不上多像,仅仅是静态间那双混血的眉眼有三分神似宗延。
但就是这三分,让裴玉惜收回视线后,迅速拨通了个电话。
金主要捧人,圈场上见怪不怪。
裴玉惜以个人名义砸钱,也不怪陆嘉以为是自己要被人包养了。
可过了些时日,别说和金主见上面,就连大大小小的宴桌上,两人都不曾遇到过。
陆嘉诚心说:“我还是想当面感宗裴先生的栽培之恩。”
经纪人招架不住年轻人热切的请求,于是让人传消息给裴玉惜,对方前两次都拒绝,最后一次不知为什么,居然同意了下来。
陆嘉穿着正式,在约定好的时间来到半山别墅。
原以为在管家的带领下,会看见同样西装革履的男人,佩戴名贵袖扣与腕表,或许膝上摊着本财经杂志,面容精致,眸光犀利地看过来。
但当他推开书房的门,目光霎时滞住了。
白烟四窜,气息浓重呛人,差点以为着火了。
管家却见怪不怪,人送到转身就走了。
陆嘉在门口犹豫了会儿,试探性地走了进去,边开口问:“裴先生在吗?”
没人回应,他继续往里走,走到窗边,发现墙角处靠着个人。
这人衣衫松散,面容消瘦憔悴,却依然挡不住那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气质。
大概是裴先生吧。
身旁的烟盒空了,烟蒂散落一地,地板上还有一个空了的药瓶。
无名指上带着一枚戒指,怀中抱着个什么,好像是一个相框。
“裴先生?”陆嘉弯下腰,“我扶您起来。”
恍惚间,裴玉惜看见了张三分神似宗延的脸。
七年前,裴玉惜二十岁的生日宴上,裴家对外宣布,将与唐家大公子唐应白联姻。
裴唐两家一向交好,唐应白青年才俊,跟裴玉惜又有青梅竹马情谊,这场联姻怎么看,都在外界的情理之中。
然而订婚一年之后,裴家突然陷入一场声势浩大的舆论纠纷。
裴玉惜的父亲裴木山,也就是裴氏集团的董事长,在新建园区的开业仪式上突发脑梗,住进了ICU。
接着园区被爆出施工质量问题,裴家资金链断裂,裴玉惜在一夜之间从天之骄子坠入泥潭。
他朋友不多,为了避免引火上身,都不再和他联系。
唐家也因此退了婚。
为了挽救裴家,裴玉惜只剩一条路可走,就是与宗家联姻。
就这样,裴玉惜仓促跟宗延领了证,浑浑噩噩地参加了婚礼。
他就像是一件精美的礼物,被塞到了宗延的床上。
当天晚上,宗延弄得他很痛,像是饿了很久的疯狗终于叼上肉骨头,一点儿都不知道收手。
交易嘛。
两千万,宗延眼睛都不眨一下,扔给裴家这艘烂船填窟窿。
裴玉惜自然懂得其中的分寸,整夜咬着唇,没有叫喊。
起初,裴玉惜对宗延还有几分忌惮,日子久了,就越发不乐意给他好脸色看。
饭吃上两口会走掉,爱做到一半也会中途喊停。
戒指落在抽屉的角落,从不记得宗延的生日是哪天,重要的场合,更是一次都没有以伴侣的身份,陪宗延出席过。
那个粗暴无礼的男人总是喜欢在裴玉惜身上留下或深或浅的青紫色痕迹,导致夏天裴玉惜都不怎么爱出门。
而一旦出门,宗延又会变得喜怒无常。
那天,裴玉惜深夜回家时,宗延正坐在沙发上抽着烟等他。
大概是从另一个酒宴上回来,沾染了一身的酒气,西装外套没脱,脸色铁青地看着他:“晚宴唐应白也去了,你要跟他私会,也该瞒着我点。”
裴玉惜不知道为什么宗延总是不放过唐应白。
他们在饭桌上说的话总共不超过五句,又全是关于合作的项目。
裴玉惜想解释些什么,对上宗延阴鸷的眼神,又觉得徒劳。
他一言不发地回到卧室,锁了门。
五分钟后,门锁被撬开。
宗延破门而入,单手扯着领带朝他走来。
不再逼问,沉默地将裴玉惜的双手交叉压过头顶,摁在床头。
裴玉惜麻木地闭上眼睛,感受着狂风席卷般的力道压下来,猛烈又不容抵抗。
酒味熏人,他知道宗延是不肯先洗个澡了,于是放缓了呼吸。
哪哪儿都开始破碎。
宗延的妒火发泄了很久也不见消却,还一边向裴玉惜提要求:“从明天起,裴家的项目你就不要管了,也不要再跟大伯来往,就听我这一次。”
裴家是裴玉惜的底线,尽管父亲去世后,在大伯的接管下,裴家一直没能恢复往日的兴荣,可无论如何,裴玉惜做不到彻底不管。
“我可以终止和唐家的合作。”裴玉惜说,“并且保证不会再跟唐应白见面。”
他以为宗延还是为了这个。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宗延却没理会,“我再给你开一家公司。”
裴玉惜脸色冷下来,强行要宗延退出去,跟他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但没有用,他知道宗延说到就做得到,会找人二十四小时盯着他,甚至将他锁在家中。
曾经有一次裴玉惜在电梯里晕倒,宗延就监视了他三个多月,每天早上都要亲自喂饭,走到哪儿都派人跟着,直到裴玉惜暴饮暴食,用伤害自己的身体来报复,宗延才肯罢休。
身上黏腻的感觉让裴玉惜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他跌下床,捡起地上不知道是谁的衣服套在身上,就要出门。
宗延有夜盲症,裴玉惜一般情况下都会给他留灯。
但那天,他快步到玄关处,将所有灯光全都按灭了,为了不让宗延立刻追上来。
并说了句让自己从此以后每一天都后悔至极的话:“你为什么能这么冷血。”
那是裴玉惜和宗延说的最后一句话。
宗延看不见裴玉惜,裴玉惜也看不清他骤然僵冷下来,有几分无助和受伤的表情。
“你要去哪儿?”宗延问。
“去哪都好,”裴玉惜说,“不再见到你就行。”
不再见,裴玉惜其实没想过。
每次分开的时间超过一天,宗延就会发疯地找他,并且一定有办法找得到他。
裴玉惜知道自己逃不掉,但还是想要寻求片刻宁静。
下楼之后,他将手机扔进垃圾桶,去了最近一家的酒店。
身体散架了一般,裴玉惜洗了澡,静静躺在床上,缓慢闭上眼睛。
这一刻对自己感到前所未有的唾弃。
梦魇一般,宗延的抚摸和冲撞仿佛还在继续。
而他,竟因为这挥散不去的感觉,产生了微妙而可耻的渴望。
疼、厌烦、欢愉,都是真的。
还以为一觉醒来就能看到宗延。
对宗延来说,拿到一张酒店的房卡不是难事。
可裴玉惜没想到再次听到宗延的名字,是被通知认领尸体。
宗延死于一场超速行驶的车祸,体内检测出过量酒精,医护人员赶到的时候,已经没了生命体征。
裴玉惜连一句遗言,哪怕是转述的,都没有听到。
留给他的,只有从垃圾箱找回的手机里的二十多通未接来电。
遗嘱是早在婚礼当天就立好的,宗延把一切能给的都留给了裴玉惜。
葬礼上,裴玉惜没有哭。
他只是戴着那枚婚礼上买小了,没能成功带上去的戒指,从开始坚持到了结束。
裴玉惜一直认为这一切都会过去。
他会打理好公司事务,做好股权交接,离开他们共同生活的地方,去一个没有人的海岛隐居。
然而一天天过去,他始终没有离开过这栋他们一起生活了三年的别墅。
而是在一个又一个深夜满目潸然地醒来,抱着床头不允许任何人动的相框发呆。
别墅里空空荡荡,哪里都有宗延的痕迹,裴玉惜被一点点侵蚀,生活得像个幽灵。
直到,很久之后的一天,在广告屏上看到陆嘉。
他觉得这种日子大概是要结束了。
三分像又如何,他又不是宗延。
裴玉惜比任何人都分得清,宗延身上那股几近扭曲的狠劲。
面前的这个小孩,被他瞪了一眼,魂都要吓掉了,随即露出小兔子温顺般的柔和神态来。
裴玉惜张了张口,用沙哑的嗓音说了句:“别碰我。”
看懂了裴玉惜眼里的抗拒,陆嘉止住了动作。
他着实不太明白,这所谓“金主”的心思。
裴玉惜盯着陆嘉的这张脸,无声勾了勾嘴角。
很快,这张三分神似的脸消失在了视野里。
裴玉惜身子一轻,有什么东西以抽丝剥茧的速度,慢慢从体内最深处向外抽拉。
像是灵魂在一点点的剥离。
无边黑暗倾覆下来。
终于,要去找他了吗。
好似沉睡了许久,耳旁突然传来海浪拍打的声音。
下一秒,裴玉惜头疼炸裂般睁开眼,撑着身子坐起来,他抬手摁了摁眉心,另一只手下意识地去摸身旁的相框,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他分明抱在怀里的。
裴玉惜愣了愣神,环视四周,才发现这屋子根本不是他别墅的卧室。
这是一间生日主题的豪华海景套房。
抬手按开床头的开关,电动窗帘徐徐拉开。
裴玉惜起身,踩着羊绒毯走向落地窗,广阔的海洋涌入视野,落日余晖铺满海面,随着浪花起起伏伏。
桅杆上的蓝色旗帜被海风吹得笔直。
看清那上面的烫金字样后,裴玉惜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加速流动了起来。
——裴玉惜,二十岁,庆生宴。
抱歉修文,这是一本重生小甜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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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