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怔愣了片刻,而后薄唇轻启,缓缓吐出一个字来:
“蠢。”
温初:“……哦。”
他把触手放下了。
现在修不嫌他烦了,转而嫌他蠢。
经过刚才的亲亲,他成功有了十天四小时零八分的生命值,至少不会在短时间内死掉了。
温初想了想,还是开心,于是依然往修的手指上靠了靠。
修看着一个劲往他身上贴的小水母,想起来了个重要的事:“对了,我们现在不是爱人,你不要再在独角鲸面前乱说了。”
温初贴着修的动作顿住了。
他真心实意地发问:“那我还有可能和你成为爱人吗?我该怎么做?我想一直和你亲亲。”
修:……
修忍着羞耻道:“我可以给你亲,但不可能和你进一步发生关系。我是人鱼,你是水母,就算我真的要找爱人,也应该去找另一只人鱼。”
“人鱼不可能和水母在一起。”
“哦……”温初缓缓地道,“因为有生殖隔离?”
修险些没游稳,他猛地停下:“这都是谁教你的?”
“物种不同,就会有生殖隔离,医生说的。”温初说着看了看修,更困惑了,“你很想要生宝宝吗?”
修的下半身是湛蓝色的鱼尾,他身形修长,加上尾巴至少有两米多高,鱼尾上的鳞片光洁锋利。
鳞片从修的劲瘦有力的腰部开始向下蔓延,导致温初看不出来修的性特征,但根据修的上半身判断,他觉得对方应该是男性才对。
他也是男性,两个男性是不能生宝宝的,所以生殖隔离不算是什么问题啊?
“你闭嘴,我不想,我也不能生。”修直接把胡言乱语的水母给捏成了一团。
“爱人是一种复杂且重要的关系,不可以这么随随便便的建立,至少需要长时间的相处和了解,确认对方与自己契合才可以,并不是简单的亲吻就能确定的,也和繁育后代无关,明白了吗?”
温初不明白,但他觉得自己再不明白的话就要被修蹂躏成水母球了,于是慢吞吞地出声:“哦……”
修的反应好大。
难道真的是不能繁育后代的关系?
温初陷入了纠结。
他只知道人类的交.配,不知道人鱼和水母该怎么交.配。
因为正在认真思考,水母缓缓放下了缠着修的触手,软软地瘫成一摊,看上去无精打采又失落。
修垂眸看向水母,半晌,无奈地叹了口气。
“水母。”他唤温初。
他的眼睫也是极为浅淡的铂金色,垂眸的时候衬得那双透明蓝的眼眸愈发神圣夺目,修无疑是极为俊美的长相,只是少有表情,冷淡的像是一尊雕塑。
现在,这尊冷淡的塑像上闪过了些许不易察觉的无奈与尴尬。
“别乱想了,我不是已经答应让你亲了,你听话一点,别给我惹麻烦了。”
不管温初说的是真是假,他总不能看着温初去死。
涉及任务进度,温初一下子把后代的事抛之脑后:“我乖的,我最乖了。”
“口说无凭。”修弹了弹他的伞盖,“首先,不许再在独角鲸面前胡说八道。”
修算了算时间,从这里到浅海最多只需要两个小时,就算加上找鹦嘴鱼的时间,顶多也就只有一天,那之后独角鲸应该就会离开了。
“如果你能坚持两天不胡说八道,我就给你亲。”修补充道。
“好!”温初干脆地答应下来。
答应下来之后,他又小心地问:“两天是多久?”
修:……
“两天就是两次日落,日落你知道吗?就是刚才我们在海面上看见的景象。”
“我明白了。”温初充满了干劲。
他看了看自己眼前的光屏,开心地道:“那我还能活十个日落,我能等你两天。”
修顿了顿,没说话,只是抓着水母加快了游动的速度。
.
独角鲸在原地等了整整两个小时。
第一个小时,她还能安慰自己说是因为温初昏迷,情况比较严重,但等到第二个小时的时候,她已经忍不住开始怀疑修到底还记不记得要回来了。
终于,在太阳落下,海洋中一片漆黑的时候,她远远地看见了修。
和修手中足有篮球大小的透明水母。
独角鲸错愕地问:“温初呢?”
怎么出去一趟就换了只水母回来?
“我在这里。”修手中的水母十分拟人地对她挥了挥触手。
还没等独角鲸说话,温初就倒豆子似的继续道:“我和修不是爱人,我们只是亲亲过,不能算爱人的,之前我说错了,你别信我的话。”
独角鲸:?!?
修:……
修捏着温初的手紧了紧,他看着明显是在向他邀功的水母,只想回到十分钟前把那个盲目信任温初的自己敲晕。
他到底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信一只水母的鬼话??
独角鲸则是看了看温初,又看了看提着温初的修。
她是色盲,看不见颜色,因此也无法辨别修脖子上那一道道痕迹究竟是海水的波纹还是其它的什么东西。
但她看着修明显不自然的红肿的唇,陷入了沉默。
“那个……”独角鲸观察着修的神色,斟酌着道,“其实我在海洋馆看见过很多鱼,还挺见多识广的。”
“我个鲸是不歧视跨物种恋爱的。”
修:……
温初:ovo?
真是跳进太平洋也洗不清了。
.
因为温初突然晕倒耽误了不少时间,修没有停留在原地休息,而是让独角鲸一路带着他往浅海赶。
独角鲸虽然疑惑温初为什么突然长大了,但也只是把这一切归于核电泄露后的变异,没有追问。
而温初虽然变大了不少,但也还是一只小水母,完全跟不上修和独角鲸的脚步。
几次三番地落下来后,修冷着脸拎起了他,把他丢到了……独角鲸的身上。
“我为什么不能在你身上?”飞速前进中,温初一边拼命扒住独角鲸,一边对后方的修发出疑问。
“我很轻的,不要你花多少力气就能带走。”
修冷淡道:“因为你烦,你怎么这么多为什么?”
好吧,他果然很烦人。
温初闭了嘴,正在他想就这么安静下来的时候,突然注意到独角鲸一直在对他使眼色。
一条鱼在翻白眼,场面多少有点惊悚,温初悄悄爬了过去,问她:“你怎么了?是累了吗?”
独角鲸压着声音道:“塞壬大人最关心海里的鱼,你问问他关于鹦嘴鱼的事,他会愿意耐心和你说话的。”
两个人找话题都找不到,真是急死鱼了。
“好,谢谢你。”温初了然,又悄悄爬了回去,“修,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修:“问。”
温初照着独角鲸的话道:“你为什么要去找鹦嘴鱼?”
果不其然,这次修没有说他烦,而是顿了顿道:“……她的孩子托我去找她。”
“近海的自动捕捞渔船有部分是太阳能的,至今还没有断电,依然在来回捕捞,但因为没有人收获,导致渔网中挤满了密密麻麻的鱼类尸体。”
“鹦嘴鱼原本生活在浅海的珊瑚丛中,随着珊瑚白化,她不得不带着孩子往深海寻找栖息地,也是在那个时候,她的孩子被渔网捕捞了上去,她在渔网收拢的最后一刻将小鹦嘴鱼从渔网的缝隙中顶了出去,自己被捞走了。”
“我这次去浅海,就是受小鹦嘴鱼之托,把他的妈妈从渔网里救出来,哪怕是尸体也要救出来。”
温初忍不住问:“那小鹦嘴鱼呢?他怎么没有和你来?”
修平静地道:“他按照鹦嘴鱼妈妈的话一直往深海游,想找一个安全的庇护所,我遇到他的时候,他被海底矿场的塌方压得血肉模糊,现在已经死了。”
温初沉默了。
修很是冷淡地嗤笑:“没事别乱教小朋友打听故事,听了他又不高兴。”
别以为他没看见温初和独角鲸在咬耳朵。
独角鲸摆了摆头,长角在海洋中卷起小小的涡旋,假装自己没听懂。
修看着趴在独角鲸身上一动不动的水母,而后移开目光:“独角鲸,你和他说说北极的事吧,他挺想去北极的。”
独角鲸愣了一下。
她张了张口,对于北极她有千言万语想说,此时却找不到任何形容词。
过了半天,她才出声:“那是我的家。”
以这句话为开场白,已经五十岁的独角鲸开口,声音沙哑又苍老:
“其实我两岁的时候就被捕捞进海洋馆了,我对北极的记忆也没有那么清晰,但是我记得,每年鲱鱼顺着暖流汇聚的时候,密密麻麻的鱼群如同龙卷风一般,会有虎鲸群来用尾巴拍散它们,大快朵颐,我跟在妈妈身边,不用担心鲱鱼把我们冲散。”
“海象也会带着她的孩子在浮冰上休息,经常有北极熊出没——他们最喜欢偷吃海象的孩子。”
“那里总有很长的时间,太阳永不落下,到处是幽蓝的冰川,海水清澈冷冽,北极磷虾与水母穿梭。”
“还有很长的时间,月亮一直升起,抬头就能看见丝绸条带一般悬挂在天际的极光……极光之下,大西洋斑纹海豚跃出水面,妈妈在教导我,要远离格林兰岛。”
如果鱼能做出表情,独角鲸现在很想微笑。
她早就不再年轻,也以为自己早已忘了北极的模样,可如今,哪怕她的双目已经混浊,北极的时光却依然历历在目。
就好像她从未离开过,依然是那个跟随着鲸群的两岁小独角鲸一样。
“我想妈妈了。”独角鲸最后小声地道。
独角鲸极难被圈养,她是人类唯一一只圈养成功的独角鲸,曾一度登上过各大媒体头条,也与无数明星网红合照。
但鲸并不在乎这些闪光灯,身为一条鲸鱼,她想要的只是北极的深水,或是天空中一闪而过的北极鸥的尾迹。
每天可以吃饱,可以在妈妈身边睡觉。
温初贴在独角鲸的身上,他沉思了一会,想问很多问题,最后又觉得好像现在的情况不太对,暂时把问题咽了回去。
他用触手摸了摸独角鲸的脑袋。
“可以回北极的。”温初坚定地道,“你等等,我多求求修,我可以给修很多生命值……”
“我听得见。”修面无表情地道,“水母,你不觉得这种话应该背着我说吗?”
温初“啊”了一声,慢吞吞地转了个身,背对着修。
不理解为什么要背着,但听话。
修无语到有点想笑。
修和独角鲸一直是全速前进的状态,说话间,温初已经跟着他们重新回到了浅海。
离岸太近的话独角鲸会搁浅,加上现在天色已晚,海岸线漫长且渔网难以辨别,不好找鱼不说,还容易不小心陷进渔网中,修和独角鲸最终决定暂时休憩一晚。
温初被修拎了起来,到了白色珊瑚丛中,修将他轻轻放下,从周围找了几片大海藻叠起来作为垫子,对从听了两个故事后就明显心事重重的水母道:“睡吧,明早还要忙。”
温初爬上了海藻垫子,依然被垫子下的珊瑚硌的缩了一下触手。
好硬。
他看向修:“那你睡在哪里?”
修一摆尾巴,将硕大的尾巴搁在了他旁边的白色珊瑚礁上,随便找了块珊瑚拔起来放好当枕头。
“我就在你旁边,放心睡吧。”
修以为温初还在因为刚才的故事难过,很生硬地安慰他:“海洋里面的故事都是这样,你也不用太难过。”
温初没说话,他直接钻到了修的怀里。
透明的水母靠在修的胸膛上,小心地问:“睡之前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说吧。”
“ma……ma,是什么?”温初尽力模仿着修和独角鲸的发音。
修和独角鲸都提到了“mama”,这条鱼不仅救了小鹦嘴鱼,还养大了独角鲸,温初真的很好奇这究竟是一种怎么样的存在。
修看向怀中懵懂的水母,停顿了好久,才缓声道:“妈妈就是,每条鱼都会有的母亲,母亲是……”
他卡壳了。
灯塔水母是无性繁殖的生物,生长到一定阶段就会从身上分裂出水螅体,这些水螅体长大后又变成新的水母。
他不知道该怎么给一个没有亲族概念的水母解释“妈妈”。
“妈妈就是……照顾那条鱼长大、给了那条鱼生命的鱼,所有的鱼都可以做妈妈,只要它们有了孩子。”修艰难地解释。
“哦。”
温初看了看修的胸口,又看了看修的唇,再看了看自己的生命值面板。
他很有逻辑地思考出了答案:“所以你是我的妈妈?”
修险些没收住力,直接把手下的珊瑚捏碎。
“我不是,只有雌性才能被称作妈妈。”修矢口否认。
“这样啊……”温初一边说着,一边悄悄用自己的触手再次扒上了修的胸,“那我今晚乖吗?我没有说你是我的爱人了。”
修:……
还不如直接说他是爱人呢,现在他都不敢想自己在独角鲸心中是怎么样的形象。
胸口又传来熟悉的粘腻酥麻感,修一个激灵,伸手把温初拽了下来。
“不乖。”修冷声道,“你别贴着我睡,你自己没有垫子吗?”
“垫子很硬。”温初委屈,“底下的珊瑚是硬的,垫了也很硬。”
他没有痛觉,但也会觉得不舒服,修的胸口就软绵绵的,因为锻炼得当软而有韧性,非常适合水母睡觉。
修嗤他:“娇气。”
被温初这么一闹,原本的那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或是其它情愫也消失殆尽了,修提着温初,随手把它丢到了自己的尾巴尖上:“顶多让你在我的尾巴上睡。”
温初抱住修的尾巴,人鱼的鳞片冰凉。
“凉凉的。”温初道。
修的胸口是热的,他还是更喜欢修的胸口。
修不耐烦地甩了一下尾巴,让水母在他的尾巴上晃晃悠悠:“少抱怨了,你至少还活着,这群珊瑚死了给你当垫子还要被你嫌弃硬。”
“死了?”温初震惊,“它们之前也是活着的吗?”
“不然呢?这些珊瑚都是一只只珊瑚虫堆叠起来的,和你一样属于刺胞动物,它们活着的时候是彩色的,死了之后才会变成这一片白。”
修说着,举目看向身边几乎无止尽的雪白的珊瑚群,垂眸恶劣地对橙红色夹心的透明水母道:“你可是被死去的珊瑚包围着。”
水母闻言抖了一下。
是温初想要试试啃鳞片能不能加生命值,结果反而硌到了自己。
修却误会了温初的颤抖。
夜半时分,浅海一片死寂,无尽的珊瑚白骨之中,金发人鱼低头,看向攀附在自己尾巴尖上的水母。
月色如此皎洁,映照出海水的混黑。
修轻叹了一声。
“算了,害怕你就自己过来睡吧。”
初:不造啊我咬了他一口他就答应和我睡觉了Qu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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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mam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