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门，两人就听见一阵热闹的说话声。
客厅里已经坐满了人，坐在主座的是两位大约六七十的老人，他们旁边坐着几对中年男女，听见脚步声，齐齐看了过来。
“爷爷奶奶，除夕快乐，” 顾文博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看向季雾辛，“这是我妻子季雾昕，雾昕，快叫爷爷奶奶。”
季雾辛扬了扬唇，笑容明媚：“爷爷奶奶好！”
两位老人点了点头，顾老太太笑道：“文博都好久没来这边了吧，没想到这么快就结婚了，你这保密工作也做的太好了，我们都没听到半点风声。”
顾老太太身边坐着一个略显富态的中年妇人，闻言斜着眼，大声道：“妈，你心里有人家，人家却不一定记挂着你呢，连结婚这么重要的事都不通知你和爸，要不是我听别人说，大家都不知道他结婚了呢！”
顾文博面色微变：“二伯母说笑了，我当时忙着X市的新项目，结婚比较仓促，所以就先扯了证，等以后补办婚宴，一定会邀请大家来观礼。”
他这话不过是借口，当初结婚的时候，他就跟季雾昕说过不会办婚礼，理由是嫌麻烦，这么拙劣的理由季雾昕竟然傻乎乎地信了。
二伯母冷哼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顾氏就靠你一个人撑着，连婚假也不给你放。”
顾文博额角发汗：“二伯母，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觉得我们顾家亏待你了？”
主宅的人一贯高高在上，不拿他们这些远亲放在眼里，顾文博虽然早就习惯，但听到这番话，还是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季雾辛注意到他的神色，眼睛微妙地眨了眨。
“好了，文博好不容易过来一次，你少说两句。”顾老爷子敲了敲拐杖。
他一发话，在场的人都安静下来，众人互相对视几眼，神色各异。
这时，门口传来了一道开门声，一个身形高挑的年轻女孩走了进来，她把在座的长辈挨个叫了一圈，声音清甜，礼数周全。
从她的称呼里，季雾辛大概知道了这些人的身份。
坐在顾老爷子左侧的分别是大儿子、大儿媳，右侧则是顾老太太、二儿媳、二儿子。
刚才进来的是顾大伯的女儿顾嘉，她环视了一圈，疑惑道：“咦，小叔怎么不在？”
“你小叔应该还在书房。”大伯母声音温柔，“几个月没见，想你小叔了？”
女生连连摆手，惊恐道：“妈，你可别说这么吓人的话。”
怎么可能会想，她躲还来不及！
其他人全都笑了起来，顾老太太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你这家伙，璟深只是性子冷了一些，哪有你说的这么可怕。”
女生吐了吐舌头，一副俏皮的模样。
“爸、妈，要我说啊，三弟性子冷，还是因为身边少了个贴心的人，整天就知道工作，家里没个牵挂，能有什么人气？”二伯母捂嘴笑道，“我表姐的女儿，今年刚从S大毕业，长得漂亮，聪明伶俐，要不让他们两个见一见？成了是件喜事，不成也没什么坏处。”
顾老太太闻言看了顾老爷子一眼，叹气道：“这种事情我们也做不了主，璟深性子犟，除非他自己愿意，没人能逼得了他。”
过完今年，顾璟深就要31了，身边连个人都没有，他们旁敲侧击地打听了好几次，结果别说是女的，连男的都没见到一个！
顾老太太想到这里就头痛。
“说不定这次见面就相上了呢，不试试怎么知道。”二伯母还在撺掇，“万一对上眼了呢……”
顾老太太摆摆手：“这种事我们不好掺和，你还是自己跟璟深说吧。”
“妈……”
见她不为所动，二伯母脸色垮了下来。
好在这个话题很快就揭了过去，一家人难得有聚在一起的时候，纷纷聊起圈子里最近的趣闻。
季雾辛坐在最边上，见大家都在聊天，他推了推顾文博的胳膊，小声道：“厕所在哪？”
顾文博给他指了个方向。
然而这座宅子实在是面积太大了，季雾辛一路走来光是楼梯就看到了三个，更别说数不清的房间，让人感觉就像是进了迷宫，要不是他方向感好，肯定会迷路。
一路上，他见到了许多佣人，她们穿着相同款式的制服，姿态恭敬，见到季雾辛这张生面孔，她们也没露出任何异样的神色，热情地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忙。
季雾辛也没客气：“请问厕所是在前面吗？”
“对，前面右转，然后再一直往前走就到了。”佣人说，“需要我带您过去吗？”
“谢谢，不用了，你忙吧。”
上完厕所，季雾辛却不想这么早回去。
因为他刚才看见窗户外面在下雪。
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覆盖了整片土地，很快就变成一片雪白。
南方人对雪向来难以抗拒，双腿像是有了自己的想法，不知不觉，季雾辛就走到了后花园，这里种了一大片梅树，在寒冷的冬日里傲然屹立，红色的梅花成了这片天地里唯一一抹亮色。
雪还不是很深，踩上去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他弯了弯唇，忍不住伸出手接了几片雪花，看着他们在自己指尖慢慢融化。
突然，寂静的院落里响起了一声猫叫，季雾辛扭过头，发现树底下蹲着一只蓝黄异瞳的白猫，它用尾巴盖住小爪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咪咪。”
季雾辛叫了一声，见它没反应，抬脚走了过去。
但他一靠近猫咪就跳开了，小猫迈着猫步优雅地往前走，每走一步，就扭过头来看他，像是确认他有没有跟上。
这是在带路？
季雾辛想了想，跟了上去。
一人一猫就这样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往前走着，直到他们走到了一间木屋前，木屋古色古香，四角用精致的榫卯结构相连，檐下挂着一串惊鸟铃，颇具雅兴。
小猫轻车熟路地从旁边的小洞里钻了进去，看起来是有人专门为他留的门。
难道这是一间猫屋？
季雾辛走上前，轻轻推开门。
木门发出轻微的响动，引得桌案后的男人抬起头，跟门口的女生对上视线。
四目相对，季雾辛双眸微微睁大，饶是他上辈子见过许多帅哥，也不由得被对方惊艳。
男人五官深邃，容貌英俊，上身一件黑色衬衫，领口绣着银白的竹叶，看起来清隽儒雅，气质沉稳。
对方看见她，也有一瞬间的怔愣，甚至连手上的毛笔都掉了，落在纸上，溅起几点墨痕。
两人就这样愣愣地对视，时间仿佛都在这一刻停止。
最后还是季雾辛先开口打破了安静。
“你好呀，我是跟着一只小猫过来的。”他没有贸然靠近，把握着陌生人的距离，站在门口笑着说，“不好意思，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说话间，他的视线在男人身上游移了好几个来回，通过这张跟顾家人有七分相似的脸，他已经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应该就是那位三十岁还没谈过恋爱的顾家老三，顾璟深。
顾璟深看着他，眼神渐渐变得锐利：“你是谁？”
男人的声音有些冷，却意外的低沉好听。
季雾辛丝毫没受他的影响，笑眯眯地自我介绍：“小叔好，我叫季雾辛。”
“你叫我小叔？”顾璟深双眼微眯，“你不是二嫂带过来的？”
二嫂？是那个想给顾璟深介绍对象的二伯母？
季雾辛摇了摇头，刚想开口解释，一股寒风刮了过来，把他冻得打了个喷嚏。
看着她单薄的裙子，顾璟深眉头紧拧：“外面冷，你先进来吧，等雪小一点再走。”
“谢谢啦。”季雾辛也没客气，走进去后轻轻把门带上，他环顾四周，似乎只有顾璟深对面的椅子能坐，便走了过去，“这只猫是你养的吗？”
“它叫白雪，是我母亲养的。”提起小猫，顾璟深语气变得柔和，“它很爱来这里玩。”
白雪能听懂自己的名字，用脑袋顶了顶顾璟深的小腿，见他没反应，又哒哒哒跑到季雾辛身边转圈，着急地扒拉他的裤腿，看起来又萌又可怜。
季雾辛把它抱进怀里，动作轻柔地顺着毛。
看着她抱猫时熟悉的手法，顾璟深问：“你也养猫？”
“没有，但我以前在宠物店兼职过。”季雾辛不想在这个话题延伸下去，看着桌上的字迹，夸赞道，“你写的字真好看。”
顾璟深语气平稳：“谢谢。”
“你是从小就开始练字吗？”
“嗯。”
“会不会觉得很累啊？”
“还好，习惯了。”
“……”
他的话不多，但季雾辛问的每一句他都会回复，虽然大多时候都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嗯字。
这么一来二去，两人渐渐熟悉起来，语气也放松不少。
顾璟深说：“白雪很聪明，不过他很少亲近人，你是它带过来的第一位客人。”
“那真是我的荣幸。”季雾辛翘起柔软的唇角，摸了摸怀里的小猫头，“你就这么喜欢我吗？是不是看我长得太漂亮啦，小宝贝～”
她的嗓音柔软轻佻，像是含了一口蜜，每个字都透着甜味，听得人浑身骨头发酥。
顾璟深看了一眼，唇角不自觉染上笑意。
之后两人都没再说话，小猫在他的抚摸下很快睡着了，季雾辛便撑着头，安静地看顾璟深写字。
室内静悄悄的，偶尔能听到窗外积雪掉落的声音，顾璟深原本一直盯着手上的纸笔，渐渐地，控制不住地往身前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