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薄雾时，顾夏阳正将军训帽檐往下压了压。
玄关处蓝微拎着保温袋追出来，发梢还沾着没来得及绾好的碎发："阳阳，鸡蛋灌饼和豆浆带着路上吃！都怪妈闹钟设错了......"
"没事妈，来得及。"她把饭团塞进书包侧袋，转身时马尾扫过门框。
等待电梯的三十秒里。
身后传来母亲的叮嘱："骑车慢点！注意红绿灯！"她跨上自行车，链条转动声混着蝉鸣，车轮碾过被晨露打湿的柏油路。
转弯处，一辆银灰色劳斯莱斯突然放缓车速。
陈子禾扒着车窗探出头，马尾辫随着车身摇晃："夏阳！好巧啊！"
见对方目不斜视，她干脆整个人探出车窗："要迟到啦！坐我的车啊！"
顾夏阳猛捏刹车，轮胎在地面擦出半米长的痕迹。
她转头剜了眼聒噪的身影，故意拐进狭窄的小巷。
等她推着车气喘吁吁赶到校门口，正撞见陈子禾倚着豪车补口红。
"缘分啊！"陈子禾蹦跳着凑过来，香奈儿五号的味道裹着晨风扑面而来。
她的手刚搭上顾夏阳肩头，便被后者侧身躲开："别碰我。"
"好好好！"陈子禾举着双手后退，"你不觉得咱俩超有缘吗？开学撞个满怀，商场偶遇，现在又一起迟到......"
"不算。"顾夏阳锁好自行车，迷彩裤口袋里的早餐盒随着步伐轻响。
她踩着上课铃冲进教室，陈子禾像个小尾巴似的紧随其后。
"报告！"两人异口同声。
导师推了推眼镜，教案在讲台上敲出清脆声响："第一天就迟到？下不为例！"
顾夏阳径直走向教室后排空位，刚坐下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东方雅举着书包疯狂挥手："子禾！这边！"
陈子禾冲闺蜜挤挤眼，指了指顾夏阳身边的空位。
东方雅瞬间僵住，无声口型从"我在这"变成"我杀了你"。
"今天先熟悉军训流程......"导师的声音混着粉笔灰在教室里飘散。
顾夏阳盯着窗外的香樟树发呆，后颈却不断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陈子禾正把薄荷糖纸折成小船，时不时往她课桌上推。
九月的阳光如同滚烫的熔金，毫无保留地倾泻在南林大学的操场上。
塑胶跑道蒸腾着热浪，每个班级都在教官的指挥下，迅速排列成整齐划一的方阵。
顾夏阳挺直脊背站在队列中，迷彩服很快被汗水浸透，贴在皮肤上又闷又痒。
"夏阳！等等我们！"陈子禾拉着东方雅，踩着正步蹦蹦跳跳地挪到她身旁，"你看，果然又排到一起了！咱们这运气，不去买彩票都可惜。"
东方雅用迷彩帽扇着风，无奈地瞥了眼聒噪的好友："拜托，是按身高排的队......"
这时，一道洪亮的声音穿透嘈杂："全体都有！立正！"
一位身姿挺拔的军人阔步走来，迷彩服上的徽章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他目光如炬，在每个同学脸上扫过："我是南林部队现役士兵，姓林。从今天起，你们的一言一行都要听我指挥！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参差不齐的回应声响起。
"大点声！没吃饭吗？"林教官突然提高音量，震得人耳膜发疼。
"听明白了！！！"这一次，喊声几乎掀翻天际。
"现在，从最基本的军姿开始！"林教官绕着队伍踱步，皮鞋踏在地面发出清脆声响。
"抬头！挺胸！收腹！中指紧贴裤缝！身体前倾，重心放在前脚掌！"
他突然停在陈子禾面前，伸手纠正她的姿势，"肩膀再下压，别耸肩！"
紧接着，训练强度陡然升级。
"稍息！"随着口令，同学们迅速伸出左脚，身体重心却不能偏移分毫。
林教官突然点名："前排女生，你脚尖角度不够！重来！"被点到的女生涨红着脸调整，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在滚烫的地面。
"停止间转法！向右转——"随着"转"字落地，所有人齐刷刷甩头转身，动作必须干净利落。
顾夏阳刚转完，就听见身后传来陈子禾的闷哼——原来是转得太急，手肘撞到了东方雅。
行进训练更是艰难。
齐步走时，林教官要求手臂摆动高度必须与肩平齐，步伐要像尺子量过般精准。
"排面！注意排面！"他不断强调，"后面那个男生，你步子大了！"烈日下，同学们的额头布满汗珠，后背的汗渍晕染出深色的迷彩花纹。
正步走堪称"魔鬼训练"。
林教官亲自示范，绷直的腿踢得与地面平行，脚尖下压，落地时发出重重的"啪"声。
"踢腿带风，落地砸坑！"他喊道，"前排女生，膝盖再打直！"陈子禾咬着牙，感觉大腿肌肉都在颤抖。
跑步训练开始后，操场响起此起彼伏的"一二一"口令。
汗水模糊了视线，嗓子也喊得沙哑。
当终于听到"立定"的指令时，不少同学差点站不稳。
"蹲下！"新的指令传来，同学们单膝跪地，臀部坐在右脚跟上。
没坚持两分钟，就有人开始偷偷换腿。
林教官眼尖，立刻点名："第三排男生，动什么动？再动加五分钟！"
"整理着装！"大家迅速抬手，抚平衣领、扣好纽扣、调整帽子。
"向右看齐！"随着摆头动作，整个方阵瞬间变得整齐划一。
"报数！"从排头开始，清亮的报数声此起彼伏。
最后是敬礼训练。
林教官看着顾夏阳的手腕，夸奖道："五指并拢，食指贴于眉梢，大臂与肩平行，做的非常标准，不错！"
当所有动作训练完毕，林教官满意地点头："今天表现不错，休息十分钟！"
同学们如释重负地瘫坐在地，陈子禾直接躺平在跑道上："救命，我感觉腿不是自己的了......"
东方雅递来矿泉水，目光却落在不远处的顾夏阳身上——她依旧保持着端正的坐姿，只是额头的汗珠不断滚落，在迷彩服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陈子禾瘫在地上直喘粗气。
扭头看见顾夏阳还笔直地坐在大太阳底下，衣服后背被汗水浸出深色的印子，立刻一骨碌爬起来。
“你傻啊！”她跑过去拽住顾夏阳的手腕就往树荫底下拉。
“这么毒的太阳也不知道躲躲！”顾夏阳被扯得一个趔趄，下意识想甩开，又怕伤到她，只好皱着眉跟着走。
刚在阴凉处坐下，陈子禾就劈里啪啦数落起来：“操场那边连棵树都没有，你也不怕中暑？”
顾夏阳望着远处踢正步的队伍，脱口而出：“这算什么，我以前在部队......”话说到一半猛地刹住，心里暗叫不妙。
“什么部队？”陈子禾眼睛瞪得溜圆。
顾夏阳别过头，硬邦邦地回了句：“没什么。”心里直懊恼，差点把零素星的事说漏嘴。
这时东方雅拿着矿泉水走过来，递到顾夏阳面前：“喝点水吧，下节课还要练正步。”
顾夏阳刚要伸手，陈子禾突然指着她肩膀惊呼：“天呐！都晒脱皮了！”
说着抢过矿泉水，用瓶盖接水浸湿纸巾，“别动，我给你擦擦！”
顾夏阳往后躲了躲：“不用......”
“别客气！”陈子禾不依不饶，拽住她的胳膊。
“早上怎么不涂防晒？”冰凉的湿纸巾擦在发烫的皮肤上，顾夏阳浑身不自在，却又挣不开，只好任她摆弄。
“早上急着出门，忘涂了。”她低声解释。
陈子禾从包里翻出小盒药，往棉签上挤了点药膏：“还好我提前准备，都红成这样了，得赶紧上药。”
见顾夏阳又要躲开，她凶巴巴地说：“老实待着！”
药膏抹上去凉丝丝的，顾夏阳耳根发烫，小声说了句：“谢谢。”
“哟！”陈子禾乐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冰山美人会说谢谢啦？”
话刚出口就见顾夏阳脸色一沉，连忙摆手：“我错了我错了！当我没说！”
东方雅又递来一管防晒霜：“这个给你，等会休息时记得补涂。”
顾夏阳接过防晒霜，这次声音清楚了些：“谢谢。”
树荫外，蝉鸣声一阵高过一阵，三个女孩坐在长椅上，偶尔有凉风吹过，卷起几片被晒蔫的树叶。
“嘀——”尖锐的哨声划破操场的燥热，林教官将哨子别回腰间，目光扫过汗流浃背的队伍：“全体都有！报数！”
“1！”“2！”“3！”……此起彼伏的报数声在操场上回荡，顾夏阳站在排头，声音清亮而干脆。
报数完毕，林教官双手抱胸，开始下令：“复习上节课动作！立正——稍息——”
烈日当空，一个多小时的高强度训练后，同学们早已疲惫不堪。
随着“解散”的口令响起，顾夏阳揉了揉发酸的肩膀，和陈子禾、东方雅一起往食堂方向走去。
三人刚走出操场，一个男生突然从斜刺里跑出来，红着脸拦住顾夏阳：“同学，你好！可以加个微信认识一下吗？”
他举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额头上还挂着汗珠。
“哇哦！”陈子禾立刻来了精神，撞了撞顾夏阳的肩膀，“不愧是咱们班的大美人，才军训半天就有人来要微信了！”
男生被她这么一打趣，脸涨得更红了，局促地挠了挠头。
顾夏阳眼神冷淡，连脚步都没停下，径直往前走。
陈子禾急得拉住她的胳膊：“给人家个面子嘛！加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我没有微信。”顾夏阳头也不回，语气像结了冰，“抱歉。”说完加快脚步，迷彩裤摩擦出沙沙的声响。
“啊？”男生愣在原地，举着手机的手僵在半空。
陈子禾一边小跑跟上顾夏阳东方雅，一边回头冲男生喊：“抱歉啦兄弟，我们家夏阳是北极来的冰山，微信这种现代产物她还没解锁呢！”
“等等我！”陈子禾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两人，伸手揽住顾夏阳的肩膀，“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小心以后没人追！”
“要你管。”顾夏阳嫌弃地推开她的手，可嘴角却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东方雅在一旁默默笑着，将遮阳伞往顾夏阳那边倾斜了几分，三人的影子渐渐融入通往食堂的人潮中。
三人端着餐盘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糖醋排骨的甜香混着青椒炒蛋的热气扑面而来。
陈子禾戳了戳顾夏阳餐盘里油亮的糖排，眼睛亮晶晶的："哇，夏阳你也喜欢糖排呀！"
顾夏阳用筷子拨弄着米饭，轻轻"嗯"了一声。
东方雅晃了晃手里的勺子，笑道："看来咱们仨是糖排忠实爱好者。"
话音未落，陈子禾已经夹起一块颤巍巍的糖排，精准地放进顾夏阳碗里。
顾夏阳盯着碗里突然多出来的肉，筷子悬在半空：“我自己有。”
"你多吃点！"陈子禾说着把自己碗里的糖排也推过去，"我最近减肥，得少吃肉。"
顾夏阳盯着碗里堆成小山的糖排，挑眉道："你很胖？"
"哈哈哈哈！"东方雅笑得差点呛到，"我都不知道她在减哪门子肥！也不知道是谁半夜偷吃零食，还说减肥......"
陈子禾涨红着脸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东方雅！"
"有了新欢忘了旧爱，也不知道高中谁帮你复习，才考上的南大"东方雅佯装委屈地叹气。
陈子禾立刻又夹了块肉塞进她嘴里，嘟囔着："行行行，雨露均沾行了吧！"
顾夏阳看着两人斗嘴，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笑意。
就在这时，东方雅突然压低声音："子禾，你爸投资的那个实验怎么样了？"
"什么实验？"陈子禾咬着鸡腿含糊不清地问。
"就你上次说的，从深海打捞的陨石啊！"
顾夏阳捏着筷子的手猛地收紧，迷彩服下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
陈子禾却一脸漫不经心："哦那个啊，实验室早建好了，估计研究员们正捣鼓着呢。"
东方雅眼睛一亮："军训结束后你带我去看看呗！"
"不去不去，一堆仪器有什么好看的。"陈子禾摆摆手，往嘴里塞了口米饭。
顾夏阳强迫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在哪捞到的？"
"好像是深市海域。"东方雅敏锐捕捉到顾夏阳眼底的异样，"你对陨石感兴趣？"
顾夏阳沉默片刻，缓缓点头。
陈子禾突然拍案而起，惊得邻座同学纷纷侧目："早说啊！等军训完我带你们去！保证让你们看个够！"
东方雅在桌下踢了踢陈子禾的脚："变脸比翻书还快！刚才是谁说不好玩来着？"
"嘶——"陈子禾揉着小腿瞪她一眼，"我这叫成人之美！"说着又往顾夏阳碗里添了勺汤，"多吃点，有力气才能去看陨石！"
顾夏阳望着碗里翻滚的热气，思绪却飘到了千里之外的深海。
那些在零素星与陨石能量共生的记忆翻涌上来，掌心不自觉发烫。
她暗暗握紧拳头，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揭开这块陨石的秘密。
午间的图书馆飘着油墨与空调冷气混合的气息。
顾夏阳抱着一摞《宇宙探秘》《星际未解之谜》重重搁在桌上，金属书角撞出闷响。
陈子禾刚翻开笔记本电脑，就被她的动作惊得手指一抖：“你这是要把书架搬空？”
回应她的只有翻书声。
顾夏阳垂眸盯着行星轨道图，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纸张上“陨石能量波动”的段落。
陈子禾撇撇嘴，在文档里敲下小说开篇：“高冷学姐与话痨学妹的军训奇遇——”
时间在键盘敲击声与书页翻动间流逝。
当图书馆的电子钟跳到14:20，邻座女生第三次伸手碰陈子禾肩膀时，她终于炸毛：“说了别碰——”
话未说完，抬头撞见顾夏阳似笑非笑的眼神，喉间的抱怨瞬间咽了回去。
“要军训了，大作家。”顾夏阳合上书，书签上的行星贴纸微微反光。
陈子禾慌忙保存文档，电脑包带子缠在椅背上解不开，急得直跺脚。
东方雅不知何时凑过来，递上两瓶冰镇矿泉水：“走吧，下午还有正步定腿训练呢。”
夕阳把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时，军训终于结束。
校门口，东方雅突然指着远处黑色轿车挥手：“我妈来啦！明天见！”
她蹦跳着跑开，马尾辫上的蝴蝶结扎在暮色里一闪一闪。
陈子禾也在这时看见自家劳斯莱斯缓缓停稳。
“夏阳，我也走啦！”她蹦跳着挥手，却突然被拽住手腕。顾夏阳的指尖紧张了一下，目光灼灼：“你能找你爸爸打听下那个陨石的事吗？”
“啊？”陈子禾瞪大眼睛，“你真这么感兴趣？”
她望着顾夏阳罕见急切的神情，突然笑出声，“行！回去就问！”
顾夏阳松开手，从兜里掏出手机：“加个联系方式，有消息随时说。”
陈子禾夸张地捂住心口：“天啊！冰山美人居然主动加好友！就为了块‘破石头’？”
“那不是破石头。”顾夏阳低声纠正，指尖在发送键上悬了两秒。
陈子禾扫码时还在调侃：“好好好，是宇宙级宝贝！”刚通过好友，她的司机已经按响喇叭。
“路上注意安全！”陈子禾踩着迷彩鞋倒退着往车上走，“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你！”
见顾夏阳转身就走，她急得跺脚：“喂！好歹说句谢谢啊！”
回应她的只有被晚风卷起的落叶，打着旋儿落在顾夏阳远去的迷彩鞋边。
陈子禾望着那道挺拔的背影，突然觉得迷彩服下的身影藏着无数秘密。
司机透过后视镜询问：“小姐，现在回家吗？”
“先去爸爸公司。”陈子禾解锁手机，新建了条消息：“夏阳，我这就去打探情报！”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她望着车窗外飞驰的梧桐树，第一次觉得，这个总爱冷着脸的女孩，或许比她写的小说主角还要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