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宸王已死,席宴清显然是不能以自己的面孔现世,只能乔装打扮暂时以假身份示人。】
天幕外,程言的画外音响起,开始了解说。
【画面中,简陋的马车在荒凉的官道上猛地停住,车帘掀开,露出席宴清那双写满震惊、愤怒与不忍的清澈眼眸,远处是凋敝的村庄和面黄肌瘦的流民。马车缓缓调头,车轮碾过枯草,扬起一片绝望的尘埃,朝着来时的方向,也是更危险的核心区域驶去。
在路上,席宴清仔细地调整着自己的伪装。他用深褐色的草药汁液加深了肤色,用炭笔将原本清秀的眉毛描得粗黑浓重,甚至在颧骨和下颌处巧妙地添了几道用特殊胶泥做出的、近乎逼真的细小疤痕。原本那张清俊矜贵的脸,此刻变得黝黑、粗糙,带着一股饱经风霜的底层小民气息,只有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眸深处,偶尔闪过的锐利光芒,依稀能窥见昔日皇子的影子。
他现在这般模样,是怎么都不适合用席宴清这个名字了,只能取一个新的名字,而“林清”这个名字…则是席宴清对外的假名,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走商名字。
画面聚焦回崎岖险峻、林木茂密的山道。
马车停在稍稍往里一点的小道上,大半得车影都被路上的树木给遮掩住了。
不仔细瞧很难发现有一个马车,而席宴清他们几人正在旁边稍作休息。
“主子,这边!这边有个小道!”
突然,竹风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森林中回荡,里面带着压抑的兴奋,他奋力拨开一丛挂满倒刺、极其碍事的低矮灌木,手臂不可避免地被划出几道新的血痕,他的兴奋大于手臂上划出来的伤,对手臂上的伤浑然不觉。
竹风指着荆棘缝隙后露出的陡峭山壁,扭头望向马车边上闭目养神的席宴清开口,“您看!藏在下面!好像是采药人踩出来的野径!”
席宴清闻言,立刻睁开眼睛,疾步向竹风方向奔去,锐利的目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穿透枝叶缝隙。正对下方陡峭的山壁上,一条被藤蔓和苔藓半掩的狭窄石缝如同大地的裂痕,蜿蜒向下。
那石缝角度刁钻,极其隐蔽,若非竹风误打误撞摸索到了,这个小道怕是很难发现!
下方的石缝尽头隐约可见一条更宽阔些、但显然人迹罕至的崎岖山谷小径,延伸向山脚,席宴清顺着那条小道远远望去,越看越觉得有些惊讶。
这偶然被竹风发现的小道,如果顺着这已经被人踩出来的路一直走的话……似乎能避开前方那个盘查森严的官道关卡,直插山脚城镇的后巷!
竹风激动地压低声音:“主子!这条路!看方向能直接绕过关卡,插到镇子后面!至少能省下半个时辰!还不用冒险过关!”
席宴清凝视着那条险峻的“生路”,眉头紧锁,脑海中迅速分析着权衡利弊。伪装过关风险极大,他现在虽已经简单的伪装了一下,但是风险还是有的,如果被官兵认出来了,后果不堪设想。
而面前的这条小道虽然险恶,却能直抵目标,还能……节省更多的宝贵时间!
时间!对!时间不能耽搁了!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有百姓在苦难中煎熬!
他眼中瞬间闪过沿途所见:枯槁的老人抱着饿死的孩子无声恸哭;被衙役鞭打得皮开肉绽仍苦苦哀求的农人绝望眼神……这些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也瞬间烧掉了所有犹豫!
席宴清脑海中的天秤往一边倾斜,眼神越来越坚定。】
“这条路…他不会是想在这条路上走吧!”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失声惊呼,浑浊的老眼瞪得溜圆,手指颤抖地指着天幕上那狭窄湿滑、近乎垂直的石缝。
这声惊呼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在肃穆的御花园内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天幕底下的人大惊,皆是不敢置信的揉揉自己的眼睛,望向天幕画面上那条不算道路的小道。
这哪是小道啊!在他们看来这就是悬崖峭壁!
往上面走,跟寻死又有何区别。
“宸王还是太过于年轻了,就算是着急百姓,那也不能置自己的性命于不顾啊!自己的生命才是最大的本钱!”有大臣惋惜的摇摇头,那条路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人能走的。这宸王怕不是着急的失心疯了?
“正是此理!” 旁边一位文官抚须摇头,脸上满是惋惜和不赞同,“宸王殿下心系百姓,拳拳之心天地可鉴!然则…欲成大事,必先保全己身!此乃根本之道!为省区区半个时辰,竟要冒此奇险?何其不智!何其…鲁莽!”
“张大人所言极是!” 上一位说完,立刻就有人附和,“大道虽慢,关卡虽严,但胜在稳妥!”
“以宸王殿下的易容手段,只要谨慎应对,未必不能蒙混过关。退一万步来讲,即便被识破,搏杀突围,也尚有一线生机!可走那绝壁小道…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这…这不是舍本逐末吗?”
这位大臣的分析听起来颇为理性,引得一众惜命保身的官员纷纷点头。
“就是啊,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居然会在这两条路上犹豫,如果是我,犹豫都不带一下的直接选大道走,这条小道…如果手脚上没有点功夫,还真走不了!”
大臣们在御花园内,纷纷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就在这几乎一面倒的质疑声中,一个沉稳却带着明显不赞同的声音响起,直接压过了嘈杂的议论:
“迂腐之见!何其短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刑部侍郎李大人李兴林眉头紧锁,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痛心疾首的神情。他环视一周,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诸位同僚!你们只看到那石缝险峻,便断言宸王殿下是寻死,是鲁莽?可你们可曾想过——”
他猛地抬手,指向天幕上席宴清刚刚离开的那条官道方向,语气陡然加重:
“那看似稳妥的官道大路,对此刻的宸王殿下而言,才是真正的十面埋伏,死路一条!”
此话一出,满扬皆惊!连高踞龙椅的隋王帝都微微抬眸,深邃的目光落在了李兴林身上。
李兴林无视众人惊愕的目光,语速加快,条理清晰地剖析:“虽说宸王已死这件事已经传开,就是因为这件事你们会以为戾帝只是简单的相信吗?如果戾帝猜出了宸王是假死,你们觉得戾帝会放过吗?”
“那时这官道之上,驿馆之间,甚至这山林外围,必然是处处遍布暗哨眼线!宸王殿下即便易容精妙,但身形、气质、身边带着受伤的侍从,这些都是难以完全遮掩的破绽!在官道上,他们就是活靶子!随时可能被经验丰富的暗探识破,届时才是真正的插翅难飞!”
“其二,关卡之危!诸位以为,那盘查森严的关卡,仅仅是看脸吗?”
李兴林冷笑一声,“画像悬赏、路引严查、随身物品搜查,甚至可能还有熟识宫中之人坐镇!殿下身份何等敏感?只要有一丝疑虑,守关兵卒宁可错杀,绝不放过!伪装过关?谈何容易!一旦被缠住,追兵瞬息即至,同样是死局!”
“其三,也是尔等最忽视的一点——时间!”
李兴林的声音带着一种沉痛的力量,目光扫过那些刚才还在大谈惜命要紧的同僚。
“你们口口声声保全己身,可曾想过那些在苛政暴吏下苦苦挣扎、每一刻都有人倒毙的百姓?!宸王殿下调头返回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争分夺秒!是为了早一刻去阻止、去改变!大道绕行,关卡耽搁,耗费的时间岂止半个时辰?那是以无数百姓的性命为代价的拖延!”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投向天幕上那条险峻的石缝小径,眼神中竟带上了一丝钦佩:
“反观这条险径!它隐蔽!看模样便知鲜少有人知,追兵的眼线几乎不可能覆盖至此!它能避开最危险的关卡,直插目标腹地!省下的不仅是半个时辰,更是避开了无数明枪暗箭!宸王殿下选择此路,看似冒险,实则是于绝境中洞察生机,于危局中选择了最有可能达成目标、且相对更出其不意的路径!”
“这非但不是鲁莽,反而是大智大勇,是真正将百姓疾苦置于自身安危之上的决断!诸位只道其险,焉知其智?只道惜命,可曾想过何为真正的‘本’?!”
李兴林这番掷地有声、鞭辟入里的分析,如同冷水浇头,瞬间让刚才还议论纷纷的御花园陷入了一片死寂。
不少刚才激烈反对的大臣脸上露出了沉思、恍然甚至羞愧的神色。
他们只看到了表面的凶险,却忽略了官道上更致命的杀机,更忽略了席宴清选择背后那沉甸甸的、以命相搏也要抢时间的责任与急迫!
隋王帝摩挲着玉扳指,鹰隼般的目光扫过下方神色各异的臣子,最后落在李兴林身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这位李大人倒是看得透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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