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南星的黄昏,像一块巨大的、浸透了蜂蜜和熔金的琥珀,温柔地包裹着“启明星”星际港口。空气粘稠而芬芳,饱含着一种名为“星尘蕨”的本土植物在日暮时分释放出的独特气息——一种混合了雨后泥土的清新、古老树木的木质香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甜腻的暖意。
这是迦南的呼吸,是卡洛斯·金瞳骨血深处最熟悉的韵律。
他站在运输舰“远行者号”冰冷的合金舷梯最底端,脚下不再是金属甲板的坚硬与恒定震动,而是迦南湿润、微带弹性的土地。
靴底深深陷入覆盖着细小苔藓和露珠的泥土,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噗嗤”声,一股混合着植物根系、微生物和星球特有矿物质的气息瞬间钻入鼻腔。
两年了。七百多个日夜,在荒芜的矿星、冰冷的星舰船舱、危机四伏的灰色地带辗转,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尘埃、机油或是消毒水的味道。
此刻,这充盈着生命力的、属于“家”的气息,汹涌地灌入肺腑,带着近乎蛮横的熟悉感,瞬间击穿了长久以来构筑的麻木外壳。他下意识地、贪婪地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整个迦南黄昏的暖意都吸入体内,填补那漫长的虚空。
然而,这温暖的气息涌入胸腔,带来的却不是纯粹的慰藉,反而在心口凝结成一块冰冷沉重的巨石——“近乡情怯”?
不,更准确地说,是“近艾里安情怯”。这个名字本身,就像一把带着倒刺的钩子,轻易地撕裂了归乡的浅层喜悦,露出了底下更复杂、更尖锐的内核。
他微微仰起头,闭上了眼睛。
迦南黄昏特有的、带着蜜糖色泽的阳光,穿透了薄薄的眼睑,在视野里晕染开一片温暖而朦胧的金红。他能感觉到那光线如同实质的暖流,轻柔地拂过脸颊,带来微弱的、令人舒适的刺痒感。
空气里漂浮着无数细小的尘埃,在斜射的光柱中无所遁形,它们无声地旋转、跳跃,闪烁着微弱的金光,像亿万只微小的精灵在举行一场无声的庆典。这景象,充满了久别重逢的、近乎梦幻的质感。他曾经无数次在异星的寒夜里,在星舰的舷窗后,在生死的间隙中,靠回忆这一幕来汲取微弱的暖意。如今身临其境,却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
金色的眼瞳缓缓睁开。这双曾被无数星际迷和评论家狂热赞颂、形容为“燃烧的太阳”、“流淌的液态黄金”、“能融化极地寒冰的熔炉”的眼睛,此刻却沉淀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沉寂。
那原本暖融的、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的光泽,被两年颠沛流离的风霜和无数个无法传递思念的孤寂长夜,蒙上了一层难以拂拭的薄翳。它们不再锐利逼人,反而像两块蒙尘的古老琥珀,内里或许依旧包裹着滚烫的、不灭的过往,但外表却不可避免地显露出时光磋磨的痕迹,带着一种沉甸甸的疲惫和难以言说的沧桑。阳光落在他眼中,不再折射出璀璨的光芒,只是安静地被吸收,仿佛投入了深不见底的古井。
他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寻求慰藉的微颤,轻轻拂过胸前制服内侧、紧贴心口的位置。
那里,隔着几层布料,一个坚硬、微凉的小物轮廓清晰地烙印在皮肤上。那是一个小小的、表面并不十分光滑的金属牌,形状并不规则,边缘带着岁月摩挲出的圆润感。
指尖描摹着它熟悉的轮廓,仿佛能穿透布料,感受到上面那些早已刻入灵魂的、繁复而奇异的纹路——那是他们初识时,在迦南星一处废弃矿脉深处,共同发现的一种名为“星泪”的奇异矿石天然形成的图案。每一次触碰,都像是一次无声的确认,一次短暂的锚定,将他从漂泊无定的虚空中拉回现实。
这是支撑他熬过无数个绝望长夜、在黑暗中匍匐前行的唯一锚点,是连接他与那个人的、看不见却坚韧无比的丝线。
视线越过眼前熙熙攘攘的港口景象,投向远方。
启明星港是迦南最大的空港,此刻正是降落高峰期。巨大的星际货船如同沉默的钢铁巨兽,在泊位上吞吐着集装箱;小型穿梭艇如同忙碌的工蜂,发出低沉的嗡鸣,在巨大的穹顶下穿梭;来自不同星系的旅客汇成色彩斑斓的人流,在宽阔的通道上涌动,带着不同的表情和不同的目的地。
各种语言的交谈声、机械运转的轰鸣、货物装卸的碰撞声、远处交通艇的警示音……汇集成一片巨大而模糊的背景噪音,冲击着耳膜。空气中混杂着星际燃料的淡淡焦糊味、消毒水的刺鼻气息、各种族裔携带的奇特体味、还有迦南本土那固执的星尘蕨的甜香。
卡洛斯却仿佛置身于一个透明的气泡中。他的目光穿透了这喧嚣鼎沸的洪流,无视了那些陌生的面孔和嘈杂的声响,笔直地投向城市另一端,那片被规划为学者居住区的宁静地带。
他的精神地图清晰地勾勒出那个小小的、白色的居所,门前有一个精心打理却总是带着点野趣的小花园。艾里安·蓝眸就住在那里。
七百多个日夜之前,他离开时,花园里那株稀有的“幽蓝星藤”刚刚抽出嫩芽,不知道如今是否已攀满了白色的篱笆,在黄昏里绽放出如同星屑般的蓝色小花?
思绪,如同挣脱了缰绳的野马,无法控制地奔腾倒流,清晰得可怕,瞬间将他拽回了七百多个日夜前的那个瞬间。
那并非硝烟弥漫、炮火连天的战场,而是一个冰冷、压抑、充满了无形杀机与致命信息漩涡的封闭空间——记忆本能地规避了具体的地点标识(是某个深埋地下的秘密研究所无菌走廊的尽头?还是某个权力核心外围戒备森严的、铺着厚地毯却令人窒息的会议厅外的阴影角落?)。
细节被大脑的防御机制模糊处理,只留下最核心的感官碎片。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特有的、低沉的仪器嗡鸣,像是无数金属昆虫在墙壁内部永不停歇地啃噬,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规律性。
惨白、毫无温度的光线从镶嵌在金属天花板里的灯带倾泻而下,将一切照得纤毫毕现,却又冰冷得如同停尸房。墙壁是光滑的合金,反射着冷光,也映照出人影的扭曲。
无声无息的警报红光在某个角落或天花板某处无声地旋转着,像一只冷漠的、窥视一切的眼睛,在冰冷的金属墙面上投下不祥的、缓慢移动的暗红色扇形光斑,如同凝固的血渍。
卡洛斯能清晰地回忆起那一刻自己身体内部的崩紧感。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不规则地擂动,每一次搏动都撞击着肋骨,带来沉闷的痛感。
手心是冰冷的,黏腻的冷汗浸湿了指缝,让皮肤接触空气时都带着一种滑腻的不适。
喉咙深处,因高度紧张和屏息而泛起浓重的铁锈味,每一次吞咽都带着刺痛。
危险并非具象的刀剑或枪炮,而是无形的、无所不在的网。是通讯被彻底切断、信息被严密锁死带来的窒息感,是感知到巨大阴谋阴影笼罩下那种令人骨髓发寒的预感。
他像一只落入蛛网的飞虫,挣扎的每一步都可能触发更致命的缠绕。在这片无形的沼泽中,他唯一的念头如同淬火的烙铁,清晰、灼热、带着毁灭性的决绝:保护艾里安。绝不能让那双清澈的蓝眼睛被这肮脏的旋涡吞噬,哪怕一丝一毫。
记忆的焦点猛地拉近。在某个光线晦暗的转角,或是某个被巨大通风管道阴影完全遮蔽的角落(地点依旧模糊,只有动作和触感无比清晰),卡洛斯几乎是凭借本能,在千钧一发之际,猛地伸出手,精准而有力地抓住了艾里安的手腕。
触手的感觉是那样熟悉——艾里安的皮肤总是带着一丝微凉,手腕纤细而骨骼分明。
就在他抓住的瞬间,艾里安那双总是沉静、带着敏锐观察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感的蓝眼睛,猛地转向他。惊愕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眼底漾开,随即被一种更强烈的、瞬间升腾起的恐惧所取代。那恐惧并非源于眼前的卡洛斯,而是源于卡洛斯眼中所传递出的、从未有过的凝重和……诀别意味。
没有时间了!
甚至来不及酝酿一个完整的、安抚的眼神。
卡洛斯用尽全身力气,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信念和嘱托都灌注进去,将一个小小的、冰冷坚硬的金属盒子——正是他此刻紧贴心口的那一个,表面雕刻着他们初见时共同发现的那块“星泪”矿石的天然奇异花纹——狠狠地、不容拒绝地塞进了艾里安微凉而有些僵硬的手心。金属的冰冷触感与他指尖的滚烫形成鲜明对比。
指尖触碰到艾里安皮肤的那一刹那,卡洛斯强迫自己调动起面部所有肌肉,扬起一个笑容。那个笑容必须足够明亮,足够笃定,像他惯常的、被艾里安私下调侃为“小太阳”般的笑容一样,拥有驱散阴霾的力量。
尽管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破膛而出;尽管恐惧的寒意正顺着脊椎往上爬;尽管他知道这可能是最后一次看到这双眼睛……他必须让艾里安相信,这只是一个短暂的、可控的告别,一次小小的、很快就会结束的“冒险”。
“艾里安,”他的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的基线,甚至刻意带上了一丝他惯有的、带着点戏谑和轻松的调子,尽管那声线底下是无法掩饰的紧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好好活着,嗯?还有…别忘了我。”
他刻意加重了“别忘”的咬字和语气。
这本意是一个迫不得已的、带着巨大痛苦的谎言,一个他当时天真地以为很快就能戳破的、带着沉重承诺意味的安抚。
他设想着艾里安会习惯性地皱起他那好看的眉头,会用他那特有的、带着点“怪话”逻辑的方式追问“你又要去哪里胡闹?”,或者用那种混合着担忧和不满的、蓝眼睛里闪烁着微光的眼神看着他。
然而,他没有等到任何追问。没有皱眉,没有疑惑,没有抱怨。
就在他强迫自己松开手,将那冰冷的盒子留在艾里安掌心,并说出那句“谎言”的瞬间,他看到了艾里安的眼睛。
那双他曾无数次沉醉其中、在文字里形容为“枯竭风暴后疲惫宁静之海”与“干涸却蕴藏无限可能的天空”的蓝眼睛,在那一刻,所有的色彩、所有的光芒、所有的生机,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以超越光速的速度瞬间抽空、抹除!
惊愕凝固了,随后瓦解;升腾的恐惧像被戳破的气泡,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到无法形容、深邃到令人灵魂颤栗的……空洞。
那片他深爱的蓝,不再是承载过风暴后归于深邃平静的海,不再是映射晨曦暮色的天空,它变成了宇宙尽头彻底死寂的、连最遥远的星光都无法抵达、无法反射、只能被无情吞噬殆尽的冰冷虚空。
所有的情绪——疑惑、担忧、愤怒、悲伤——所有即将出口的语言,所有存在的意义,都在那极致的、纯粹的“无”中湮灭了,化为乌有。那不是悲伤过度,不是愤怒失语,而是存在本身被瞬间剥离后留下的绝对真空。
卡洛斯甚至没看清艾里安是否下意识地握紧了那个冰冷的盒子。
他全部的感官、全部的意识,都被那双眼睛攫取了。那空洞的、映照出绝对虚无的蓝色镜子,像两枚烧红的烙铁,带着毁灭性的冰冷,狠狠地烙印在他的灵魂最深处,留下永不磨灭的印记。
随后,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作用在他身上,将他向后拖拽。
视野的最后,是艾里安僵立在原地的剪影,像一尊瞬间失去所有生命力的精致雕塑,被拉开的距离和更深沉的阴影迅速吞没、模糊。
那个被他精心包装、用笑容伪装的“暂时”告别,在艾里安的世界里,变成了七百多个日夜持续不断的、缓慢而酸涩的刀割。
而他亲手塞过去的那个“替我好好活着”的承诺,在艾里安的理解中,却成了一把悬在头顶、名为“遗忘”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冰冷而残酷。
此刻,站在迦南温暖(于他而言,这温暖却带着刺骨的寒意)的阳光下,港口的人声鼎沸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卡洛斯耳边,却异常清晰地响起了一声无声的诘问。那不是真实的声音,而是他想象中艾里安在这七百多个日夜中,可能无数次在寂静里、在黑暗中、在看着那个冰冷盒子时,反复咀嚼、酝酿了无数遍的低语。
那声音混合着深入骨髓的痛苦、难以化解的不解和一丝被深深掩藏的怨怼,如同冰冷的幽灵,缠绕着他的呼吸:
“你分明这般黑白昭昭又如此决绝,为何别后我反而混沌难消?”
这无声的诘问,像一根浸透了液氮的细针,瞬间刺破了他归乡的忐忑外壳,带来更深、更尖锐的刺痛,直抵灵魂。
他知道,自己当初的“决绝”是必要的盾牌,是唯一能在那张无形的巨网落下前,将艾里安推离风暴中心的唯一方法。
但他更清楚,那面沉重的、冰冷的盾牌,在挡住外界致命危险的同时,也以无可挽回的、毁灭性的力量,狠狠地、精准地砸在了艾里安毫无防备的、向他敞开的柔软心口上。他亲手制造了那片“枯海”的冻土。
金色的眼瞳微微眯起,过滤着迦南黄昏过于绚烂的光线,再次固执地望向艾里安居所的方向。
那片宁静的学者区,此刻在他眼中,仿佛笼罩在一片无形的、由“混沌”和“遗憾”构成的、深不见底的冰冷海洋之下。
他回来了,带着满身异星的尘埃,带着星舰冰冷的机油味,带着无数次生死边缘挣扎留下的无形印记,也带着一颗被思念和愧疚反复灼烧却从未改变分毫的心。
但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穿透那七百多天里,由绝望、误解、孤寂和无声诘问所累积起的、厚重如铅的阴霾,重新温暖那片被他亲手推入冰河纪的枯海。
阳光依旧慷慨地洒落,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源自对那片“枯海”现状的恐惧。
卡洛斯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迦南芬芳的空气涌入肺腑,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苦涩。
他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皮肉之中,带来一阵尖锐而真实的刺痛感。
这痛楚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心头的迷雾,无比清晰地提醒着他此行的唯一意义——他必须去,必须回到那个地方,面对那双可能依旧空洞的眼睛,面对自己亲手造成的“混沌”。
他松开拳头,掌心的刺痛感残留着,像一个小小的、燃烧的烙印。然后,他抬起了脚,靴底离开那片湿润的、承载着归乡第一步的苔藓土地,迈出了舷梯阴影的范围,一步,踏入了迦南黄昏那蜜糖般浓稠的光线里。方向明确,无需犹豫:艾里安所在的地方。
汇入港口汹涌的人潮,他像一艘伤痕累累却目标坚定的航船,破开喧闹的浪涛,向着城市深处那片无形的“枯海”驶去。
无论那片蓝眼睛的枯海如今有多么冰冷死寂,无论那七百多天积累的冰层有多么厚重坚硬,他都要用自己一寸寸,一点点,去融化,去捂热。
这不是选择,而是宿命。这是他欠艾里安的,是他用七百多天的煎熬和此刻掌心的刺痛所换来的唯一赎罪机会。旅途的终点,从来都不是脚下这片名为迦南的土地,而是艾里安身边——那个被他亲手撕裂、留下巨大空洞的位置。
他必须回去,用余生,去填补,去缝合。
笑话:迦南星的“近艾里安情怯”
卡洛斯·金瞳终于踏上了迦南星湿润的土地。七百多个日夜的漂泊,只为回到艾里安·蓝眸身边。他胸腔里那颗被思念和愧疚反复灼烧的心,此刻跳得比“远行者号”跃迁引擎还响。
他穿过熙攘的启明星港,无视了星际货船的轰鸣和异星旅客的喧嚣。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城市另一端学者区的那栋白色小屋,门前有株(他希望还在开花的)“幽蓝星藤”。
每一步都沉重得像在拖拽一颗小行星。他脑中反复排练着解释、道歉、祈求原谅的台词,每一个版本都显得苍白无力。那个冰冷的金属盒子(星泪矿石!)隔着制服紧贴心口,提醒着他当初那个“替我好好活着”的谎言,是如何把艾里安的蓝眼睛瞬间抽成宇宙真空般的枯海。
他站在艾里安门前,深吸一口气。迦南黄昏的空气依旧粘稠芬芳,带着星尘蕨的甜香,但他只尝到苦涩。他鼓起全部勇气,按响了门铃。
“嗡——”门开了,但不是艾里安。
门口站着一个圆头圆脑、半人高的家用服务机器人,光洁的合金外壳上涂着一个滑稽的笑脸涂鸦。它用毫无波澜的电子合成音说:“访客识别:卡洛斯·金瞳。生物特征匹配度99.8%。艾里安·蓝眸博士当前状态:深度沉浸式虚拟星图推演中,勿扰模式已激活。预计清醒时间:迦南标准时3.7小时后。”
卡洛斯愣住了。他跨越了无数光年,历经生死,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站到门前,准备迎接可能冰封七百多天的枯海……结果被一个涂鸦机器人告知:艾里安在“打游戏”,还开了“勿扰模式”?
他熔金般的眼瞳里,那沉淀了两年的沉寂和沧桑,此刻被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冲击得摇摇欲坠。他张了张嘴,排练了一路的深情独白卡在喉咙里,最后只憋出了一句带着迦南星特有口音的、充满星际直男困惑的:
“啥?!他……他在推演星图?现在?!这……这玩意儿比我回来还重要?!”
服务机器人闪烁着指示灯,一板一眼地回答:“根据博士设置的优先级序列,‘深红星系引力异常模型验证’任务节点当前优先级:极高。‘处理前男友突然回归引发的复杂情感纠葛及历史遗留问题’任务节点:尚未录入数据库。建议:预约清醒时间。是否需要我帮您登记一条语音留言?友情提示:留言长度请控制在30秒内,博士清醒后可能选择‘已读不回’。”
卡洛斯站在门口,迦南黄昏那蜜糖色的阳光温柔地洒在他身上,空气里星尘蕨的甜香依旧固执地弥漫。他紧握的拳头松开了,掌心的刺痛还在,但心口那块冰冷的巨石……似乎裂开了一条缝,被一种叫做“哭笑不得”的情绪填满了。
他低头看了看胸前那个象征刻骨铭心誓言的星泪金属牌,又抬头看了看机器人脸上那个傻乎乎的笑脸涂鸦。七百多天的生死煎熬、近乡情怯、枯海之痛……最终败给了一个AI的优先级序列和“已读不回”的友情提示。
“……” 他最终只是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感觉自己的史诗级悲情回归剧本,被硬生生插播了一段星际沙雕情景喜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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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航标是结痂的蓝